第三十章 春天播种，新娶媳妇显干练
春天播种，新娶媳妇显干练
刘禄晟对稼穑之事，按自己在塘边顷刻之间拿定的主意开始筹化了。但他考虑再三，多少还是采纳了老伴和媳妇两个人的意见，思虑到自己年事已高，力气不如以往的实际情况，来了个折中的办法，八亩多水田不全部种植早稻，只精耕细作种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种一季，减少些早稻的播种面积那样人也要轻松不少。他同时决定，种植早稻也只种今年一年算了，之后就与乡邻一样将所有水田都种一季，让劳碌的身子减轻负累，得到放松。
春天越来越暖和了滋润了娇媚了，备耕备种的日子也越逼越近。刘禄晟眼前急着要做的农事是要将几亩拟种植早稻的水田整理出来，还要在翻耕前像往年一样先备足些农家肥料。一块田多种一季作物，肥料无疑就要多消耗一半。现在绝大多数农人都图轻松撇脱，不管田地里种什么作物都用化肥当家，使得田地越种越板结，地力也越种越下降，也使庄稼对化肥的依赖就像吸食了鸦片上了瘾的“瘾君子”离不开鸦片一样，一旦缺少了就无精打采，生长不出青翠蓬勃的气象，而且不逐年增加使用量还不行，不然的话庄稼矮踏踏蔫耷耷像瘟鸡伏在土地上就是没动静，不肯往上长，到头来收入也就微乎其微了。刘禄晟侍弄田地在这方面与别人相比显得别具一格，他对土地脾性的精当把握胜过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晓得化肥使用多了，就会形成恶性循环，土地就会越来越贫瘠越来越板结，产出的果实的质量也越来越低劣。所以自包产到户后，他也像是在生产队一样十分注重农家肥的使用，尽量保持自家十几亩田地一年之内必须有一定数量的农家肥施在土地里，使土地保持酥松泡软和地力肥沃。至于化肥不是不用，而是尽可能地少用，恰到好处地用。他这样对待土地如爱护眼睛一样，持之以恒地施用厩肥，保持了他耕种的田地中的有机肥的含量不减，地力不衰，土质松软，形成了良性循环，收获更是喜人。他收获的果实在整个村庄上的质量是最上乘的，单位面积上的产量更是让别人难以望其项背。长期以来惹得一些农户不得不心悦诚服地向他讨教种田经验，他就笑呵呵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积累的不算深奥的秘诀传授给人家，使听者无不点头赞赏格外崇拜他。农人们崇拜他歆羡他，尊他为种田的能人，但能人与平庸者之间是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的。当刘能人将种田的口诀“平时积聚庄稼肥，闲暇时节送田间；莫图轻松用化肥，厩肥沤肥常当先。”告诉他们时，这些人在赞不绝口，将其视为种田的至理名言时，却在消闲的时候享受的机会来临时，就置刘能人的名言于脑后而不顾，没有哪个真正肯践行那句传播很广的种田口诀了。当刘能人在数九寒天往自家翻耕或是种上了绿肥的田地里一担一担送农家肥的时候，他们视而不见，不为所动，而是乐此不疲地沉浸在富有刺激的麻将或是扑克牌的玩乐中，懒得将到处都是的农家肥吃苦送往田间地头，结果来年仍然是大施化肥，土地依然贫瘠，收成依然故我的低下，没有一家人的收成能赶得上刘能人的。
既然还想种一部分早稻，刘禄晟就得像往年一样辛勤地车拉肩挑往田里多送些有机肥料。现在那种肥料到处都是，家里养猪养鸡养鸭的厩肥，那些碾米留下的积在一起经风吹雨淋沤得朽烂漆黑的谷壳，还有房前屋后的污泥脏土，甚至池塘里涝起的污泥，这些东西送到田地里都是上好的有机肥料，不但肥力能年深日久地保持下来，而且改良土壤，使之酥松软泡。刘禄晟用了两天的时间把那些不起眼的肥料一点一滴地收拢，在猪栏旁院子边碾米房前等地方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准备哪天生意不忙抽空送到田里去。没过几天，他瞅准了儿子休假的日了，趁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时吩咐儿子说：“你明天就给我作个帮手，把些猪栏粪污泥秽土烂谷壳送到田里去。”自儿子结婚后，家里的不少大事急事几乎都是在一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饭时布置或讨论决定下来的。
刘成浩一听父亲的指派，脸上就泛起了恹恶的表情，为难起来，但很快灵机一动转动着脑子，用轻淡平静的语气先劝导父亲说：“爸，你也真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现在还有哪家往田地里送这些肥效慢的农家肥，多买些化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又省事又轻快，同样的收获果实。”
父亲对儿子的轻灵语气很反感，沉下脸不屑地反驳道：“种田我比你有经验，用化肥省事省时人也轻松，我种了几十年的田还不知道，还用你来指教我。但那是顾眼前的饮鸩止渴，是杀鸡取卵似地在土地上索取，土地的质量会一年不如一年的……”
刘成浩蹙了下眉头，不敢直接地违抗父亲的指意，沉默了片刻，嗫嚅着小声地说：“我本来是明天休假的，但今天下班时老板又临时改变了安排，叮嘱我暂不要休息，要求我明天跟着他外出两天，回头再给我补休，所以暂时没有时间帮你送肥了。”
父亲一时辨不出儿子话中的虚实，不知他是真的有事，还是找借口想推脱辛苦的劳动。他不大高兴地勾着头吃着饭，饭桌上一时出现了沉默尴尬的局面，只有各人咀嚼甘甜美好饭菜的吧嗒吧嗒的一片细小响声。范雅倩边吃头脑边在思量，敏锐地察觉到这极有可能是丈夫在找托辞，想千方百计逃避辛勤的劳动，不知体恤地故意把这份劳顿全甩给父亲。她咽下一口饭菜，抬起头来，面带微笑而机敏地打破这种难堪的沉寂局面，也意在为丈夫解除难堪，爽快地对公公说：“爸，成浩没有时间就算了，让他出差吧。你推辞一天送肥，我明天上一天班，与别人换个班，后天就给你做个帮手。”
刘禄晟阴沉着脸，心里明显憋着一股怨气，赌气地闷声说：“这不是你帮忙的事情，哪有一个柔弱的女子做这样费力的事情。能帮忙的就这么凑巧？”
刘成浩听出了父亲话中言外之意和不满，但沉住气只顾一声不响地快速吃自己的饭，想早点离桌。他的确讨厌干农活，但在父亲面前又不好直言不讳地推脱，所以狡猾地找了个借口。现在妻子自告奋勇提出替代他，就打心眼里暗自高兴。范雅倩轻谈不屑的说：“我在家时，各种农活也都做过，而且谙熟得很，那活也不算什么很苦很累的事，成浩没时间，我给你做个帮手也是一样的。”她在家做闺女时，确实扎扎实实与父亲做帮手在农村里从事了一年半的繁杂劳动，各种农活包括插秧割稻锄草送肥样样都在行，对送点厩肥下田也真的不畏怯。
刘禄晟仍是冷着脸不吭一声，但没有提什么反对意见，算是默认了媳妇做帮手的安排。
第二天清早，刘禄晟拉着厚实的板车放到院子里靠近碾米机房的一侧，从板车上拿出一把大铁锹往车箱里铲那堆积起来沤得污黑的谷壳，铲了十几分钟就累得汗流浃背了，喘气也粗重起来，但他仍不停歇，直把板车装满堆得冒尖，才把露出车箱边沿的草屑挑进箱内拍打结实，以免路上遗洒，然后进屋吃早饭。放下饭碗就点燃了一支香烟悠然地踱到院子里抽了起来，不慌不忙地把烟抽完，就走到板车旁，把板车背带套在肩头上正准备拉车。这时一位碾米的顾客拉着板车上了门，他只好卸下肩上的板车背带，笑盈盈地迎接主顾，热情地帮着把顾客板车上一袋袋的稻谷卸下车来，又倒入一袋到高高的灰色铁漏斗里，轻巧熟练地启动电动按扭碾起米来。那些碾米的主顾像是闻知他今天要送肥料下田一样，竟然接二连三地到来，他只好手脚不停地整整忙碌了一个上午。十二点半才送走最后一个顾客，疲劳地走到楼房内用毛巾掸掉头上身上的灰尘洗了手，才一身疲倦地坐地桌旁等着老伴送饭菜上桌。与老伴两人孤清地吃完午饭，他和衣只打了一会儿盹就醒来了，洗了一把脸又精神抖擞了，像一个昂扬的出征将军，走向西边大院，一个人拉着板车往田里送肥，直忙到太阳沉落了许久天已擦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第二天，范雅倩起了个大早，把一家人的衣服洗完晾晒好，就匆忙地吃过早饭，换了身旧的做事的灰色衣裳，头上戴顶新草帽，颈脖上围了条水红色的毛巾，脚上穿了双高到膝盖的套鞋，一身农村妇女的装束，跟着公公到院落里往板车上装猪栏粪烂谷壳污泥土等农家肥。刘禄晟边做边看着媳妇做事的谙熟动作，觉得她做这样的事确实轻车熟路轻巧老练，没有半点生疏的举动，劳作的姿势更是洒脱。车子装得满满当当之后，她将车箱边沿露出的草草屑屑用铲锹全部挑到车箱内，尔后又有板有眼地将板车内隆起的松软肥料一点一点拍打结实，免得一路颠簸把一些脏秽的肥料掉洒得一路都是。公公对媳妇做事如些细致周全心中佩服至极，但不明白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女子怎么养成如此缜密的细心和老练，而且又是在这农耕时代落幕的年月。
板车装满拍打结实后，刘禄晟就走到板车前，扶着两个长长的摩得光滑发亮的木把拗起板车，试试前后的重量是否平衡，觉得还可以了，就爽声对媳妇说了声走。范雅倩在车后将一把长柄铁锹插在板车内，双手扶着锹柄在后面帮着公公推着车。板车吱呀吱呀地驶出了院落，走出了屋场，驶过竹林枣园，拐上了大路向着东南的方向而去。下了一个平缓的坡就到了上田畈路的路口，刘禄晟轻巧灵活地转动了车把的方向，就拐上了蜿蜒在田畴间只能行驶板车的稍宽的机耕道上，紧握车把颠颠簸簸吱扭吱扭地行走了一阵就停在了自家的一块田边。刘禄晟用箢箕一担担将农家肥挑到长满了姹紫嫣红的红花草的田里，范雅倩就用铁锹把肥料一点一点匀称地抛撒开来，只要看见一些黏结在一起的死泥硬圪塔，就用铁锹拍碎打烂，好让它们翻耕后与田间的泥土混合在一起能快速地溶解于土壤中，把肥力释放出来。她默不作声地将一小堆一小堆的肥料抛开撒匀，不一会儿功夫汗珠就从戴着草帽的脸上蠕虫一样流淌了下来，滴在毛巾上，落在红花草的叶子花瓣上。她站直身子用毛巾揩了揩额头和脸面，感受了片刻空气中的清凉，又继续抛撒。刘禄晟见媳妇累得脸上红扑扑汗腻腻的也不肯长时间休憩会儿，就心疼地说：“孩子，累了就坐到田埂上歇一歇，你也已不是经常做农活的人。”
范雅倩轻轻松松地说：“爸，我不用歇，做这样的活也不算太累。我在家时也做得多，都习以为常了。你累了，就去休憩会儿。”刘禄晟见媳妇不歇息，自己就更不好休息了，仍手脚不停地做着。
刘禄晟见只花一个多时辰，两个人就将一块面积一亩五的田薄薄地铺上了一大半农家肥，就成竹在胸地说：“孩子，明天你就去上班，估摸我一个人不用赶早摸黑就能把计划种早稻的田块全部铺上一层肥料了。这项事的进度比预计的要快，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范雅倩体恤地说：“我已换好了班，明天就继续帮你把这事做完，多一双手你就会轻快松活些。上了年纪的人做事不能赶。”
翁媳俩用两天不到的时间就将房前屋后铲拢收集的农家肥用车栽箢箕担全部铺到拟种早稻的几亩水田里去了，不仅使新房老屋前后左右变得干净，面貌焕然一新了，而且似乎周遭的空气也变得洁净清新好闻起来，这样的劳动真是一举两得。
刘禄晟没歇下几天时间，就请来旋耕机先将几亩打算种早稻的田翻耕整平了，那长满了红花草和铺满了农家肥的田块，神奇地变成了水汪汪一面镜子一样，明晃晃地反射出太阳的光芒，微波荡漾中显出平淡和闲适来，焦急地等待着主人下种哩。这时，布谷鸟也不失时机地急农人所急在深远明静的天空飞来飞去不舍昼夜地急切啼叫催促起来：“割麦栽禾，割麦栽禾……”啼血的子规凄厉地从这个山头飞向那个山头，从这个村子叫向那个村子，从这片田畴催促到那片田畴，盼望春播春种的心情似乎比农人还要急迫几分。但这样也只是唤醒从农耕时代走过来的农人悠远的记忆，擦亮了他们脑海中那幅热闹中不乏苦涩的图景，新生的一代对这些根本就无动于衷，他们即使生长在农村但骨子里对土地完全没有了亲近感，更对稼穑不屑一顾。然而刘禄晟听着子规的声声泣血，就与众不同，心中就漾升起穿越时空的亲切快活感觉，眼前就浮现一片农人扎堆忙碌的生动的图景，脑海中也映现出昔时当队长时，雄纠纠地从屋场东头到西头嘟嘟地吹着响亮的哨子催促农人出工投入春耕春种的情景……但是眼下当他在子规的召唤下，怀着一种激情心绪走入田畴投入耕作时，却悲哀地发现，如今若想在承包的土地上像昔日一样着力耕作时，身子里就缺少力量了，只劳作了一会儿功夫力气就跟不上了，甚至气喘如牛。噢，而今自己到底失去了几十年前的拔山扛鼎的力量了，岁月的无情流逝和摧残使他只余下英雄落寞的嗟叹，在不知不觉中就迈进了老年，再也没有使不完的劲，再也抖数不出曾几何时的激情和骁勇了，纵使谛听子规催人春耕的激越叫声时，也只有空怀激越，怆然嗟叹的份儿。然而更让他感到伤感悲怆的是，今天子规声声啼叫，田畴里仍是一片寂静冷清，一片萧条凄凉，惟有他孤孤单单地响应子规的催促在冷寂的田畈里稼穑……刘禄晟在闻听夫规的鸣叫声中思绪万千，感慨激动不已，却又悲伤不己。不过他很快沉静下来，丢弃了心头的悲哀和伤感，悟觉到自己尽管老了力气不足了，尽管别的人不热哀于种田了，但只要自己不舍昼夜地劳作，也同样能为现时的春耕图画增添些色彩的。
这天中午正好儿子和媳妇都回家吃饭了，难得一家人一个不缺围坐在四方桌上，刘禄晟就当着大家的面宣布明天准备秧苗下田，强令儿子帮上一天，因为这是抢时间的农活，人手越多越好，另外他还言明打算把情同手足的张诚良请来帮上一天的忙。范雅倩思忖了一会儿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阻止了公公请人的想法：“爸，我看今年就不用麻烦张叔了，现在家中干这种活人手足够，老麻烦别人也不大好。你作技术指导，我和成浩都下田，妈说不定还要帮着去送几趟东西，有我们家几个人齐心协力抛撒那几亩水田的谷种绰绰有余，还不收早工？”
刘禄晟见媳妇又要去帮忙，话又说得合情合理，就思索了会儿，立时改变主意说：“那样安排也行。就不知你熟不熟悉这种农活。”
范雅倩轻轻松松地说：“我在家早几年就帮着我爸做过这事了，他直夸我的手法好，抛洒秧苗比他还胜似几分呢。”
第二天，刘禄晟天蒙蒙亮就起床了，他要在早晨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得妥妥当当，这样两个晚辈才不至于茫无头绪。范雅倩也起了个大早，洗完衣服太阳刚从不远的青绿的矮山冒出红脸，就大声吼喊着把丈夫从床上催起来。一家人吃过早饭，便挑的挑提的提扛的扛，融入温暖明媚的朝阳中，把冒出了青芽的秧苗、脸盆、舀瓢和平耥耙等东西弄往田头。几个人一路逶迤，有如唐僧率领的一支取经队伍蜿蜒而行。大地葱茏而雅静，天空辽阔而深远；旱地里漫地遍沟各色野花开得一片灿烂，各种青绿的野菜匍匐于地，装点出春天的绚烂与生机，也静静地抒发着对暖春的向往与羡爱；地势低洼的水田里，那些主人家拟种一季的田块仍是荒草萋萋，其中点缀着无数叫不名的黄花，清亮好看，摇曳生姿，凄寂中透着无限生机。心中窝着一肚子气，厌恶骄阳下劳动的刘成浩，无心欣赏美好的自然景色，一直勾着头拿着几个脸盆闷闷不乐地落在队伍的最后头，快近自家田块时，他看到几只麻雀蹲在湿漉漉的田埂上，贼头贼脑地在东张西望，就在地里拣起一块坚硬的土块，向麻雀拽去，差点击中了其中的一只，吓得它们魂飞魄散地射向远处的一棵伞状的青枝绿叶的樟树。范雅倩知道他这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怨气。
范雅倩来到田头率先挽起裤管，露出了白如藕节的白腿，她没有丝毫犹豫就下到了水田里，忽然感到一股凉气从脚板脚腿传导到全身很不好受，不禁“啊”了一声，但她不显别扭之态，表现出轻松自如的神情。她完全像个种田的斫轮老手，与公公一道把田块踩出一畦畦长溜，随即耥平后，就洒脱地抛撒起绿莹莹的嫩秧苗来，动作潇洒而娴熟，轻盈而雅致，标准而匀称，果真如她事前所说：手脚麻利，谙熟此事。公公看得很是满意，佩服之极，夸赞道：”孩子，你果真洒得匀称。“他再看儿子，笨手笨脚地不得要领，东一下西一下抛撒得零零落落不成样子，而且一副心不在焉的怠慢神气，完全是一种不胜苦的样子，只有轻轻叹息一声。范雅倩叽咕叽咕地边抛撒边走到丈夫身边，小声关爱地对他说：“你累了就到田埂上去休息会儿。”得到了妻子的特别关爱和允许，他把脸盆中剩下的的一点小苗三下二下胡乱抛撒完，就叽叽咕咕快步走上田埂，像个局外人，心安理得地坐到田埂上一动不动的休憩起来。刘禄晟很想发作一通，但话到嘴边还是把怨气咽了回去。心想，当着媳妇的面过多地批评指责儿子的消极怠慢也不妥，就阴沉着脸勾着头一心一意地抛撒谷种，盼着早点把这事做完，也好让媳妇早点休息。三个人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在大汗淋漓中赶在太阳离西天还有一丈多高时，就把四亩多水田抛撒完毕，果真如范雅倩所预料收了个早工。
刘禄晟对稼穑之事，按自己在塘边顷刻之间拿定的主意开始筹化了。但他考虑再三，多少还是采纳了老伴和媳妇两个人的意见，思虑到自己年事已高，力气不如以往的实际情况，来了个折中的办法，八亩多水田不全部种植早稻，只精耕细作种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种一季，减少些早稻的播种面积那样人也要轻松不少。他同时决定，种植早稻也只种今年一年算了，之后就与乡邻一样将所有水田都种一季，让劳碌的身子减轻负累，得到放松。
春天越来越暖和了滋润了娇媚了，备耕备种的日子也越逼越近。刘禄晟眼前急着要做的农事是要将几亩拟种植早稻的水田整理出来，还要在翻耕前像往年一样先备足些农家肥料。一块田多种一季作物，肥料无疑就要多消耗一半。现在绝大多数农人都图轻松撇脱，不管田地里种什么作物都用化肥当家，使得田地越种越板结，地力也越种越下降，也使庄稼对化肥的依赖就像吸食了鸦片上了瘾的“瘾君子”离不开鸦片一样，一旦缺少了就无精打采，生长不出青翠蓬勃的气象，而且不逐年增加使用量还不行，不然的话庄稼矮踏踏蔫耷耷像瘟鸡伏在土地上就是没动静，不肯往上长，到头来收入也就微乎其微了。刘禄晟侍弄田地在这方面与别人相比显得别具一格，他对土地脾性的精当把握胜过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晓得化肥使用多了，就会形成恶性循环，土地就会越来越贫瘠越来越板结，产出的果实的质量也越来越低劣。所以自包产到户后，他也像是在生产队一样十分注重农家肥的使用，尽量保持自家十几亩田地一年之内必须有一定数量的农家肥施在土地里，使土地保持酥松泡软和地力肥沃。至于化肥不是不用，而是尽可能地少用，恰到好处地用。他这样对待土地如爱护眼睛一样，持之以恒地施用厩肥，保持了他耕种的田地中的有机肥的含量不减，地力不衰，土质松软，形成了良性循环，收获更是喜人。他收获的果实在整个村庄上的质量是最上乘的，单位面积上的产量更是让别人难以望其项背。长期以来惹得一些农户不得不心悦诚服地向他讨教种田经验，他就笑呵呵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积累的不算深奥的秘诀传授给人家，使听者无不点头赞赏格外崇拜他。农人们崇拜他歆羡他，尊他为种田的能人，但能人与平庸者之间是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的。当刘能人将种田的口诀“平时积聚庄稼肥，闲暇时节送田间；莫图轻松用化肥，厩肥沤肥常当先。”告诉他们时，这些人在赞不绝口，将其视为种田的至理名言时，却在消闲的时候享受的机会来临时，就置刘能人的名言于脑后而不顾，没有哪个真正肯践行那句传播很广的种田口诀了。当刘能人在数九寒天往自家翻耕或是种上了绿肥的田地里一担一担送农家肥的时候，他们视而不见，不为所动，而是乐此不疲地沉浸在富有刺激的麻将或是扑克牌的玩乐中，懒得将到处都是的农家肥吃苦送往田间地头，结果来年仍然是大施化肥，土地依然贫瘠，收成依然故我的低下，没有一家人的收成能赶得上刘能人的。
既然还想种一部分早稻，刘禄晟就得像往年一样辛勤地车拉肩挑往田里多送些有机肥料。现在那种肥料到处都是，家里养猪养鸡养鸭的厩肥，那些碾米留下的积在一起经风吹雨淋沤得朽烂漆黑的谷壳，还有房前屋后的污泥脏土，甚至池塘里涝起的污泥，这些东西送到田地里都是上好的有机肥料，不但肥力能年深日久地保持下来，而且改良土壤，使之酥松软泡。刘禄晟用了两天的时间把那些不起眼的肥料一点一滴地收拢，在猪栏旁院子边碾米房前等地方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准备哪天生意不忙抽空送到田里去。没过几天，他瞅准了儿子休假的日了，趁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时吩咐儿子说：“你明天就给我作个帮手，把些猪栏粪污泥秽土烂谷壳送到田里去。”自儿子结婚后，家里的不少大事急事几乎都是在一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饭时布置或讨论决定下来的。
刘成浩一听父亲的指派，脸上就泛起了恹恶的表情，为难起来，但很快灵机一动转动着脑子，用轻淡平静的语气先劝导父亲说：“爸，你也真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现在还有哪家往田地里送这些肥效慢的农家肥，多买些化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又省事又轻快，同样的收获果实。”
父亲对儿子的轻灵语气很反感，沉下脸不屑地反驳道：“种田我比你有经验，用化肥省事省时人也轻松，我种了几十年的田还不知道，还用你来指教我。但那是顾眼前的饮鸩止渴，是杀鸡取卵似地在土地上索取，土地的质量会一年不如一年的……”
刘成浩蹙了下眉头，不敢直接地违抗父亲的指意，沉默了片刻，嗫嚅着小声地说：“我本来是明天休假的，但今天下班时老板又临时改变了安排，叮嘱我暂不要休息，要求我明天跟着他外出两天，回头再给我补休，所以暂时没有时间帮你送肥了。”
父亲一时辨不出儿子话中的虚实，不知他是真的有事，还是找借口想推脱辛苦的劳动。他不大高兴地勾着头吃着饭，饭桌上一时出现了沉默尴尬的局面，只有各人咀嚼甘甜美好饭菜的吧嗒吧嗒的一片细小响声。范雅倩边吃头脑边在思量，敏锐地察觉到这极有可能是丈夫在找托辞，想千方百计逃避辛勤的劳动，不知体恤地故意把这份劳顿全甩给父亲。她咽下一口饭菜，抬起头来，面带微笑而机敏地打破这种难堪的沉寂局面，也意在为丈夫解除难堪，爽快地对公公说：“爸，成浩没有时间就算了，让他出差吧。你推辞一天送肥，我明天上一天班，与别人换个班，后天就给你做个帮手。”
刘禄晟阴沉着脸，心里明显憋着一股怨气，赌气地闷声说：“这不是你帮忙的事情，哪有一个柔弱的女子做这样费力的事情。能帮忙的就这么凑巧？”
刘成浩听出了父亲话中言外之意和不满，但沉住气只顾一声不响地快速吃自己的饭，想早点离桌。他的确讨厌干农活，但在父亲面前又不好直言不讳地推脱，所以狡猾地找了个借口。现在妻子自告奋勇提出替代他，就打心眼里暗自高兴。范雅倩轻谈不屑的说：“我在家时，各种农活也都做过，而且谙熟得很，那活也不算什么很苦很累的事，成浩没时间，我给你做个帮手也是一样的。”她在家做闺女时，确实扎扎实实与父亲做帮手在农村里从事了一年半的繁杂劳动，各种农活包括插秧割稻锄草送肥样样都在行，对送点厩肥下田也真的不畏怯。
刘禄晟仍是冷着脸不吭一声，但没有提什么反对意见，算是默认了媳妇做帮手的安排。
第二天清早，刘禄晟拉着厚实的板车放到院子里靠近碾米机房的一侧，从板车上拿出一把大铁锹往车箱里铲那堆积起来沤得污黑的谷壳，铲了十几分钟就累得汗流浃背了，喘气也粗重起来，但他仍不停歇，直把板车装满堆得冒尖，才把露出车箱边沿的草屑挑进箱内拍打结实，以免路上遗洒，然后进屋吃早饭。放下饭碗就点燃了一支香烟悠然地踱到院子里抽了起来，不慌不忙地把烟抽完，就走到板车旁，把板车背带套在肩头上正准备拉车。这时一位碾米的顾客拉着板车上了门，他只好卸下肩上的板车背带，笑盈盈地迎接主顾，热情地帮着把顾客板车上一袋袋的稻谷卸下车来，又倒入一袋到高高的灰色铁漏斗里，轻巧熟练地启动电动按扭碾起米来。那些碾米的主顾像是闻知他今天要送肥料下田一样，竟然接二连三地到来，他只好手脚不停地整整忙碌了一个上午。十二点半才送走最后一个顾客，疲劳地走到楼房内用毛巾掸掉头上身上的灰尘洗了手，才一身疲倦地坐地桌旁等着老伴送饭菜上桌。与老伴两人孤清地吃完午饭，他和衣只打了一会儿盹就醒来了，洗了一把脸又精神抖擞了，像一个昂扬的出征将军，走向西边大院，一个人拉着板车往田里送肥，直忙到太阳沉落了许久天已擦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第二天，范雅倩起了个大早，把一家人的衣服洗完晾晒好，就匆忙地吃过早饭，换了身旧的做事的灰色衣裳，头上戴顶新草帽，颈脖上围了条水红色的毛巾，脚上穿了双高到膝盖的套鞋，一身农村妇女的装束，跟着公公到院落里往板车上装猪栏粪烂谷壳污泥土等农家肥。刘禄晟边做边看着媳妇做事的谙熟动作，觉得她做这样的事确实轻车熟路轻巧老练，没有半点生疏的举动，劳作的姿势更是洒脱。车子装得满满当当之后，她将车箱边沿露出的草草屑屑用铲锹全部挑到车箱内，尔后又有板有眼地将板车内隆起的松软肥料一点一点拍打结实，免得一路颠簸把一些脏秽的肥料掉洒得一路都是。公公对媳妇做事如些细致周全心中佩服至极，但不明白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女子怎么养成如此缜密的细心和老练，而且又是在这农耕时代落幕的年月。
板车装满拍打结实后，刘禄晟就走到板车前，扶着两个长长的摩得光滑发亮的木把拗起板车，试试前后的重量是否平衡，觉得还可以了，就爽声对媳妇说了声走。范雅倩在车后将一把长柄铁锹插在板车内，双手扶着锹柄在后面帮着公公推着车。板车吱呀吱呀地驶出了院落，走出了屋场，驶过竹林枣园，拐上了大路向着东南的方向而去。下了一个平缓的坡就到了上田畈路的路口，刘禄晟轻巧灵活地转动了车把的方向，就拐上了蜿蜒在田畴间只能行驶板车的稍宽的机耕道上，紧握车把颠颠簸簸吱扭吱扭地行走了一阵就停在了自家的一块田边。刘禄晟用箢箕一担担将农家肥挑到长满了姹紫嫣红的红花草的田里，范雅倩就用铁锹把肥料一点一点匀称地抛撒开来，只要看见一些黏结在一起的死泥硬圪塔，就用铁锹拍碎打烂，好让它们翻耕后与田间的泥土混合在一起能快速地溶解于土壤中，把肥力释放出来。她默不作声地将一小堆一小堆的肥料抛开撒匀，不一会儿功夫汗珠就从戴着草帽的脸上蠕虫一样流淌了下来，滴在毛巾上，落在红花草的叶子花瓣上。她站直身子用毛巾揩了揩额头和脸面，感受了片刻空气中的清凉，又继续抛撒。刘禄晟见媳妇累得脸上红扑扑汗腻腻的也不肯长时间休憩会儿，就心疼地说：“孩子，累了就坐到田埂上歇一歇，你也已不是经常做农活的人。”
范雅倩轻轻松松地说：“爸，我不用歇，做这样的活也不算太累。我在家时也做得多，都习以为常了。你累了，就去休憩会儿。”刘禄晟见媳妇不歇息，自己就更不好休息了，仍手脚不停地做着。
刘禄晟见只花一个多时辰，两个人就将一块面积一亩五的田薄薄地铺上了一大半农家肥，就成竹在胸地说：“孩子，明天你就去上班，估摸我一个人不用赶早摸黑就能把计划种早稻的田块全部铺上一层肥料了。这项事的进度比预计的要快，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范雅倩体恤地说：“我已换好了班，明天就继续帮你把这事做完，多一双手你就会轻快松活些。上了年纪的人做事不能赶。”
翁媳俩用两天不到的时间就将房前屋后铲拢收集的农家肥用车栽箢箕担全部铺到拟种早稻的几亩水田里去了，不仅使新房老屋前后左右变得干净，面貌焕然一新了，而且似乎周遭的空气也变得洁净清新好闻起来，这样的劳动真是一举两得。
刘禄晟没歇下几天时间，就请来旋耕机先将几亩打算种早稻的田翻耕整平了，那长满了红花草和铺满了农家肥的田块，神奇地变成了水汪汪一面镜子一样，明晃晃地反射出太阳的光芒，微波荡漾中显出平淡和闲适来，焦急地等待着主人下种哩。这时，布谷鸟也不失时机地急农人所急在深远明静的天空飞来飞去不舍昼夜地急切啼叫催促起来：“割麦栽禾，割麦栽禾……”啼血的子规凄厉地从这个山头飞向那个山头，从这个村子叫向那个村子，从这片田畴催促到那片田畴，盼望春播春种的心情似乎比农人还要急迫几分。但这样也只是唤醒从农耕时代走过来的农人悠远的记忆，擦亮了他们脑海中那幅热闹中不乏苦涩的图景，新生的一代对这些根本就无动于衷，他们即使生长在农村但骨子里对土地完全没有了亲近感，更对稼穑不屑一顾。然而刘禄晟听着子规的声声泣血，就与众不同，心中就漾升起穿越时空的亲切快活感觉，眼前就浮现一片农人扎堆忙碌的生动的图景，脑海中也映现出昔时当队长时，雄纠纠地从屋场东头到西头嘟嘟地吹着响亮的哨子催促农人出工投入春耕春种的情景……但是眼下当他在子规的召唤下，怀着一种激情心绪走入田畴投入耕作时，却悲哀地发现，如今若想在承包的土地上像昔日一样着力耕作时，身子里就缺少力量了，只劳作了一会儿功夫力气就跟不上了，甚至气喘如牛。噢，而今自己到底失去了几十年前的拔山扛鼎的力量了，岁月的无情流逝和摧残使他只余下英雄落寞的嗟叹，在不知不觉中就迈进了老年，再也没有使不完的劲，再也抖数不出曾几何时的激情和骁勇了，纵使谛听子规催人春耕的激越叫声时，也只有空怀激越，怆然嗟叹的份儿。然而更让他感到伤感悲怆的是，今天子规声声啼叫，田畴里仍是一片寂静冷清，一片萧条凄凉，惟有他孤孤单单地响应子规的催促在冷寂的田畈里稼穑……刘禄晟在闻听夫规的鸣叫声中思绪万千，感慨激动不已，却又悲伤不己。不过他很快沉静下来，丢弃了心头的悲哀和伤感，悟觉到自己尽管老了力气不足了，尽管别的人不热哀于种田了，但只要自己不舍昼夜地劳作，也同样能为现时的春耕图画增添些色彩的。
这天中午正好儿子和媳妇都回家吃饭了，难得一家人一个不缺围坐在四方桌上，刘禄晟就当着大家的面宣布明天准备秧苗下田，强令儿子帮上一天，因为这是抢时间的农活，人手越多越好，另外他还言明打算把情同手足的张诚良请来帮上一天的忙。范雅倩思忖了一会儿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阻止了公公请人的想法：“爸，我看今年就不用麻烦张叔了，现在家中干这种活人手足够，老麻烦别人也不大好。你作技术指导，我和成浩都下田，妈说不定还要帮着去送几趟东西，有我们家几个人齐心协力抛撒那几亩水田的谷种绰绰有余，还不收早工？”
刘禄晟见媳妇又要去帮忙，话又说得合情合理，就思索了会儿，立时改变主意说：“那样安排也行。就不知你熟不熟悉这种农活。”
范雅倩轻轻松松地说：“我在家早几年就帮着我爸做过这事了，他直夸我的手法好，抛洒秧苗比他还胜似几分呢。”
第二天，刘禄晟天蒙蒙亮就起床了，他要在早晨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得妥妥当当，这样两个晚辈才不至于茫无头绪。范雅倩也起了个大早，洗完衣服太阳刚从不远的青绿的矮山冒出红脸，就大声吼喊着把丈夫从床上催起来。一家人吃过早饭，便挑的挑提的提扛的扛，融入温暖明媚的朝阳中，把冒出了青芽的秧苗、脸盆、舀瓢和平耥耙等东西弄往田头。几个人一路逶迤，有如唐僧率领的一支取经队伍蜿蜒而行。大地葱茏而雅静，天空辽阔而深远；旱地里漫地遍沟各色野花开得一片灿烂，各种青绿的野菜匍匐于地，装点出春天的绚烂与生机，也静静地抒发着对暖春的向往与羡爱；地势低洼的水田里，那些主人家拟种一季的田块仍是荒草萋萋，其中点缀着无数叫不名的黄花，清亮好看，摇曳生姿，凄寂中透着无限生机。心中窝着一肚子气，厌恶骄阳下劳动的刘成浩，无心欣赏美好的自然景色，一直勾着头拿着几个脸盆闷闷不乐地落在队伍的最后头，快近自家田块时，他看到几只麻雀蹲在湿漉漉的田埂上，贼头贼脑地在东张西望，就在地里拣起一块坚硬的土块，向麻雀拽去，差点击中了其中的一只，吓得它们魂飞魄散地射向远处的一棵伞状的青枝绿叶的樟树。范雅倩知道他这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怨气。
范雅倩来到田头率先挽起裤管，露出了白如藕节的白腿，她没有丝毫犹豫就下到了水田里，忽然感到一股凉气从脚板脚腿传导到全身很不好受，不禁“啊”了一声，但她不显别扭之态，表现出轻松自如的神情。她完全像个种田的斫轮老手，与公公一道把田块踩出一畦畦长溜，随即耥平后，就洒脱地抛撒起绿莹莹的嫩秧苗来，动作潇洒而娴熟，轻盈而雅致，标准而匀称，果真如她事前所说：手脚麻利，谙熟此事。公公看得很是满意，佩服之极，夸赞道：”孩子，你果真洒得匀称。“他再看儿子，笨手笨脚地不得要领，东一下西一下抛撒得零零落落不成样子，而且一副心不在焉的怠慢神气，完全是一种不胜苦的样子，只有轻轻叹息一声。范雅倩叽咕叽咕地边抛撒边走到丈夫身边，小声关爱地对他说：“你累了就到田埂上去休息会儿。”得到了妻子的特别关爱和允许，他把脸盆中剩下的的一点小苗三下二下胡乱抛撒完，就叽叽咕咕快步走上田埂，像个局外人，心安理得地坐到田埂上一动不动的休憩起来。刘禄晟很想发作一通，但话到嘴边还是把怨气咽了回去。心想，当着媳妇的面过多地批评指责儿子的消极怠慢也不妥，就阴沉着脸勾着头一心一意地抛撒谷种，盼着早点把这事做完，也好让媳妇早点休息。三个人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在大汗淋漓中赶在太阳离西天还有一丈多高时，就把四亩多水田抛撒完毕，果真如范雅倩所预料收了个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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