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丢掉村官，意志消沉暗伤心

    丢掉村官，意志消沉暗伤心

    刘成浩因落选遭受的打击，使他就像得了一场大病一般。他灰心丧气地在家闷头睡了两天两夜，对他在外沾花惹草仍浑然不知的妻子不住地安慰劝说他，宽慰地说：“一个村官选落了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人只要不失志，勤劳肯干，再找份事做可能赚的钱更多一些，为啥做出萎靡不振的样子。”善良温厚不晓得他落选的真实内幕的妻子，那种贤淑温存的宽心，给予了他极大地安慰，使暮气沉沉的他从床上爬了起来。上届在一起的同事，包括聂书记也先后到他家对他进行安慰劝解，劝说词儿相似的一致：一个收入平平又无什么权力的村干部，不值得流连，丢掉了更不值得嘘叹惋惜，说不定这是塞翁失马的事，还会因祸得福哩。都真挚地鼓励他从颓败的落选的泥潭中走出来，振奋精神寻找新的合适工作，创造更辉煌的人生。迟迟没露面，也未以任何方式安慰他的人是与他偷偷摸摸耳鬓厮磨了有快两年之久的孙雪瑛，甚至连电话都未打过一个安慰他，这让他感到纳闷，乃至认为她是个冷血和不近人情的女人，因而很是失望。她与他一个村，应该很快知道他落选的消息的。但没过多久，他才闻知她在他竟选之前就与丈夫双双外出打工了。丈夫硬要她把孩子丢给父母带，与他一道外出务工。他这样做不知是闻听了有关老婆的闲言碎语，还是出于什么别的考虑，就不得而知了。她对他参选的情况一无所知又早已外出，怎能安慰他呢？

    刘成浩颓然地躺在床上被劝起床后，心中的颓败伤心在妻子和朋友的劝说下进一步消减了，人也不那么萎靡不振了。落拓无意中他就到野外散散心。季节开始变得柔媚，田畴是一片茵茵的嫩绿，山间有了鹅黄的点缀，路旁的野花绽出五颜六色的色彩十分迷人。气象柔婉醉人，但刘成浩情绪低落仍无心赏春，为了消磨漫长无趣的时光，他就扛着渔竿到房前的小池塘里去钓鱼。钓鱼是他当村干部的三年中养成的一种爱好，只要休息日清闲得无聊又不能去会情人他就悠然地放钩垂钓，家门口这口池塘他垂钓的次数是最多的，村部前的那片水域由于幽静安宁，他也时不时去放钩，一坐就是大半天时间。那方水塘呈现的幽美他一直爱不释手。有几次清爽的夜里，他还与孙雪瑛在清幽清凉的水边相拥亲热过。大山村民小组的几个大大小小的池塘他也做过钓翁，那多半是去守着与情人晚间幽会的一种掩饰……

    这天，他把疼爱的女儿抱在怀中提着钓鱼工具走到塘边的一棵已经爆了一树鹅黄青芽，柳丝如发的柳树下，放稳两个小凳子，先安顿好女儿。快四岁的女儿很乖巧了，路走得稳稳当当，话也说得清清楚楚，甜润悦耳，头上她奶奶每天给她扎两个小羊角辫子，就像两只燕子伏在那儿乌黑如漆，十分逗人。自从他当上村干部后，几乎天天泡在外头，白日里亲呀抱呀逗呀以及带着女儿到处玩耍的时间极其有限，更不像别的父亲亲昵地把孩子架在肩上到处的疯颠，老婆上班去后，女儿都是在父母含饴弄孙的辛苦而幸福的时光里带着长这么大的。现在这段时间他赋闲在家无所事事，觉得要补上冷落了女儿的一课，因而经常性地把女儿带在身边。刘成浩拿出一块蜂蜜酥塞到女儿手中，和蔼温柔地问：“婕儿，你就边吃东西，边安静坐在爸爸身旁，陪着爸爸钓鱼好啵？”

    刘聪婕眨巴着眼睛望着爸爸，用甜甜的稚嫩声音说：“爸爸会钓好多好多的鱼，我们家又有鱼吃了。”

    安顿好了女儿，刘成浩才忙钓鱼的事。他在钓钩上挂上饵料，把渔竿抻长，将线抛入水中，又向水面抛撒了一些诱饵，才凝神屏气地和女儿并排坐着，在柳丝的笼罩下像尊塑像沉静地垂钓。中午回家匆匆吃过午饭，下午继续带着女儿一动不动地坐在水边，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他虽然像尊泥塑坐在矮凳上丝毫不动，但表面沉静的他头脑里并不平静，翻涌着一波一波的浮想，觉得自己虽然走过的人生历程并不长，但历经的坎坷却一道接着一道。青少年时期因淘气和胡乱挥霍，没有少受父亲的恶打；第一次恋爱背弃初恋情人，遭到了父亲几乎是往死里打的教训；沿海务工又因缺少本领，被逼迫狼狈地逃回了家中，被父亲洞察而遭受鄙夷；好不容易谋到了个村干部的位置能逍遥地工作，只当了三年就颜面扫地被淘汰了下来……他联想着这些怅然自失的遭际，心中漾起的是难以言说的悲伤、沮丧和难过，深深埋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和人生多舛。然而这样的想法正是他人生的悲剧所在——不会在挫折和谬误面前反求诸己，从自身找原因，只会一味怨天尤人。世上真正贤明开通的人，在遭受了人生挫折和误入歧途后，就会冷静客观地分析原因，并从自身找出不足和缺陷，晓得吃一堑长一智地修正错误，避免重蹈覆辙，让自己走上正确的人生之路；而自以为是，浅薄粗陋之人，只知一味地埋天怨地，责怪命运的不公，愚顽到缺乏自知之明地去寻找正确的人生之路。他就属于后者。智者和浅薄之人的区分原来就在这里。他在凄苦怀想的忧悒垂钓中，度过了下午漫长的几个小时。接近傍晚时分，他家的房子附近响起了摩托的引擎声，不一会儿，大门前的场坪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场坪踏着下到池塘的台阶来到塘边。他没想到王春宝又来看望他了。王春宝在这届选举中，由于老村长到了退休年龄退出了竞选，就凭着不凡的工作业绩自然而然地顶上了这个位置，在竞选中以高票当选为村委会主任。这个比大不了多少的兄长，是他在村里工作时最亲密最能交心的同事，工作中给予了他不少的指点和帮助。他若遇到了困惑或有什么困难也最愿意向他倾述，寻求解决的办法。他曾对他的一些劣迹也推心置腹言词婉转地劝说过，委婉地要他慎独慎微，无奈他管束不了自己放荡不羁的脾性和欲望，更守不住做人的底线而沉沦了，才无缘与他共事。

    “逢饮酒时且饮酒，闲时做个钓鱼翁。这才是难得的逍遥。成浩弟现在是好不自在呀。”王春宝很快来到刘成浩的身边，风趣地与他开起了玩笑。刘成浩站起身来热情有礼地迎接他，脸上显出惭愧的神色，自卑自惭的说：“村长莫要取笑我。我是落魄之人在面壁思过哩。人家讥笑我，老兄你还忍心嘲笑？”王春宝摇一摇头，哈哈地朗声大笑起来，真挚地反问：“我会嘲笑你莫？”旋即抱起端端正正坐在小靠背凳上的小聪婕，将她粉嫩的小脸蛋儿靠上他满是胡茬的嘴边亲了亲，不着边际地说：“只有小美女才是最有孝心最靠得着的人啦，不离不弃地守在心灰意冷的父亲的身边哦。”旋即转过脸，收起了打趣的说笑，对刘成浩说：“收取你的渔具回家去。我带你到外面去，你我小斟几盅，给你散散心解解闷。”

    “我不想去。”刘成浩阴沉着脸，坚决而僵硬地说，“失意之人心情不好，进入人多的场合垂头丧气更抬不起头来。”

    王春宝解释说：“就我们俩，保证再没有第三个人。不要做出一副撑不起眉头愁眉苦脸的样子好不好。男子汉嘛，要有泰山崩于前而不眨眼的气魄才对。”

    刘成浩这才收拾家伙，抱着女儿回到家中，放好了渔具把女儿交给了母亲，只对母亲说了声不在家吃晚饭，就骑上摩托车跟在王春宝的后头一溜烟一样扬长而去。他们在集镇上一个打着“家常菜”招牌的小饭店门前放好了摩托，就并排径直地走进了酒店。这是一家规模不大，菜却弄得有点特色的小有名气的酒店，过去刘成浩在村里工作的时候，也时常到这里来吃饭或是招待客人。王春宝带着刘成浩走过了几道包厢的门后，最后进了一个雅致幽静的小包厢，坐下就点了几道菜，渴过了几瓯茶，就朗声地吩咐服务员上菜。上的第一道菜是一盘红烧白鱼，接着上了一盘红烧肉，一盘萝卜烧牛肉，另外是一碗豆腐酸辣汤。盘都不是大盘，体现了节俭的作风。王春宝要了一瓶“杜康”白酒，麻利地撬去瓶盖，先给刘成浩门前的小玻璃杯斟满，再给自己也满上，朗声快语地说：“今天我们兄弟就这一瓶酒，放开心情喝，把你心中积存的忧郁不快屈辱都喝掉，痛快淋漓地吐出来。”

    刘成浩动情而感激地说：“难得你这样手足情长，在百忙中还不忘给我消愁解闷，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别人包括村里的其他同事怎么对你我不管。但就我们在一起三年来建立起来的感情，纵使再忙我也要腾出时间为你解解愁闷压压晦气，再给你疏通疏通下思想。人呀，活着不要光去为一些顺风顺水活得志得意满的人大声喝彩，甚至现出巴结谄媚相，更要对一时失意落魄的朋友多些宽慰和关怀，拂扫他们心头的凄楚和愁苦才对。”听着村长一番怜惜沦落之人的内心表白，刘成浩因感动喉结咕隆咕隆地滑动着，眼晴忍不住也润湿了，动容得声音都有点哽咽，剖开真实的心情诉苦道：“落选以来，我确实感到很羞愧很伤感很无脸面，痛苦忧戚一直伴随着我，但能真正关心同情我的人并不多，都是做些表面文章的劝说，完成一种礼节性的问候安慰，只有你是真心关怀我同情我替我消愁解忧的挚友。我真心感谢你。不过也没有理由对那些虚与委蛇的人进行指责和抱怨，世态炎凉就摆在那儿，谁也改变不了，再说我自己也确实无能，是不争气酿成了眼前的苦果，这怨谁呢？这次对我是一次深刻的教训。”

    “唉哟，我的老弟呀，要计较世间的人情冷暖干啥。这大千世界本来就是一个人走茶凉的世道，要看透这些，并要拿出肚量来，不要想那么多那么复杂的事情。现在关键的是你要尽快跳出眼前落选造成的失意愁闷的圈子，胸襟豁达地看待烦心的事情。说穿了这算得了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你若是在这件事上跳不出来，只局限于眼前这个小圈子并对此念兹在兹，真的会滋生出悲苦，会于愁肠百结之中而生病的。若能将胸怀放宽广些，眼界抬高些看问题，这根本就是种轻若浮草的事嘛。再从大处从深处说，人来到世间就是来受苦受难的嘛，生活在世谁人不遇到些麻烦呀棘手呀痛苦呀失意呀忧戚呀等等不如意的事呢？达官显贵巨贾富商别看他们活得威风凛凛能呼风唤雨，挥金如土一掷巨万，其实也有忧烦痛苦愁眉苦脸的时候，甚至是胆战心惊的时候，那些为了生存与命运抗争的平头百姓，也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更不用赘述了，经历的苦涩痛楚和不如意就更多了，因此苦痛困厄伴随人生是很常态性的事。你没听上一辈老人们常说，人在天界是十分不愿到凡间来的，上界才是无比欢乐无比逍遥的世界，送子娘娘要差遣上界的人到凡间来投生，原本是没有一个愿下来的。她不耐烦了，趁着伸头引颈在天门边遥望下界的人屁股上猛然地踢一脚，那人才从天界跌落到痛苦的凡间，所以跌落到凡间的小孩刚生下来，屁股后面都是一块青紫的印记，争开口就是清亮痛苦地哭声，因为没有人愿到凡间来受苦嘛，他们被威逼猛踢下来，怎么不痛哭难过呢？你把这些想通了，也就不会烦呀忧呀整天整天地沉溺于眼前的一点小烦事上。”王春宝说着，端起酒杯与刘成浩的叮当地碰了一下，爽然地大声说：“喝，一杯解千愁。”他仰起脖子，一下了把半杯酒咕噜咕噜地倒进了喉咙，滑动了几下，酒就流到了肚子里了。刘成浩的酒量远不如村长，但也不显忸怩，爽快地仰起脖子把酒喝了一半，很快喉咙发痒肚子发烧，连着咳嗽了几声，连忙伸出筷子把合口味的菜塞进口中，接着才把半杯酒喝光。

    几口酒菜下肚，刘成浩在微醉中似大彻大悟，豁然开朗地说：“你这样一说，我心中的疙瘩也就解开了一大半。你不愧是村长，看问题能入木三分，对人生更是洞若观火，与你在一起我的头脑就清醒了几分，只可惜我现在不能与对事见解深刻的你在一起共事了，不能跟在你身边学习了，不然会从你身上学到许多宝贵的东西。”

    “我们之间谁也不要违心地抬起谁恭维谁，其实各有千秋。你也有不少的长处值得我学习。我们不能在一起仍是好朋友嘛，还是可以经常见面聚到一起的。”王村长实事求是平静地宽他的心。

    刘成浩赞成地说：“也是的，不能共事，仍是好朋友，得闲就可聚到一起。”

    王春宝吃了几口菜，转换了话题，关心地问：“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接下来准备从事哪行营生？”

    刘成浩老实而有些茫然地回答：“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赚钱的门路哩。反正原来的工厂我是不想再进去了，不想去从事受累又收入不高的工作了。”

    王春宝又与刘成浩轻碰了酒杯，喝下一口酒后，赞同地说：“工人不想去当也罢，累生累死早出晚归的还赚不到几个钱，依我看你最好去做点稳当的生意，或者开个门面之类的东西赚钱，把精力和时间都投在上面，收入总比当个工人要强些。若想搞经营，一定不能浮皮潦草，要练就一副懂管理的本领，还要会精打细算。一年学个种田郎，十年难学个买卖人。你是个灵活聪明的人，但恕我酒后直言，但做事严谨不够又无持久性，有时不能慎微慎独。”他很有分寸地绝不直接触及他拈花惹草丑事的表述，但其暗藏的意味也十分明显，意在提醒他日后在此事上要备加注意。他顿了会儿，继续说，“人成家立业了，肩膀上就有份沉甸甸的责任，得挣钱养家糊口。你是福气好，好多担子都是你父亲扛着妻子撑着，故而日子也过得平平安安，也没听到你妻子对你有什么指责提过过高要求。你的老婆是很不错的通达贤慧之人，无论长相和人品可以说是百里挑一，你要懂得珍惜。”

    刘成浩对王春宝的诤言劝诫心悦诚服，觉得他与自己尽管是挚友，话说得还是婉约含蓄的，充分照顾了他的面子。他显出听劝的神情，真诚地说：“我会按你指教的去努力的，若找到了一份经营的事，定苦心经营，争取让家庭的日子过得红火些。”听他这么一说，王春宝给两人空着的杯子又斟满了酒，双双碰了下，各自仰起脖颈，豪放地一饮而净。

    晚上回到家中，妻子见他脸上浮着酡然色，料定又有朋友给他宽心劝说了他，便趁热打铁语重情深的说道：“人不能在挫折面前过于沉湎，要尽快振作起来，去找适合的事做。这样才能显出一个男子汉的气魄。”刘成浩爽快地回答：“我也正在考虑这事哩。是打算早点去找事做。”妻子对他落选后的关心和安慰使他十分感激，在这种贤淑的体谅面前，他似有了良心发现，顿悟自己在外沉醉于婚外情，确实对不住贤达温厚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