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里烟波慰江南 3月 第十一节 诽谤
看着方董事长拔腿就走，常御风习惯性地起身相送。
“放心小兄弟，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我一定会帮忙解决……”方董事长边撤边说。
“哎，那谢谢您了。”尽管常御风内心疑惑——他一个要债的，要“谢谢”债主，真够奇葩。
“方总！有句话，关系到您公司的生死存亡……是关于您公司财务造假，我们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一个声音在会议室“嘹亮”响起，震得方董事长停下脚步。
“什么？”方董事长回头。不知是因为他没听清楚秦坷的话，还是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总之他满脸疑惑。
秦坷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对着电脑说：
“我们掌握了您公司财务造假的充分证据！方董事长，我现在就一一告之您这些证据，当然……”秦坷停顿了一下：“您听不听，是您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
方董事长没有说话，大概被秦坷的“绕口令”绕得头晕，但也没挪动脚步。
秦坷没有抬头，没有理睬会议室的任何人：“今天是3月25日，我再将刚才我公司的要求向贵公司复述一遍……”
“你复读机呀！你一小丫头片子在这儿撒什么野？”方董事长突然暴怒，立在会议室门口回过头，冲着秦坷吼：
“别以为你这些小伎俩我不知道，从你一开始念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就知道，录吧录吧我不怕！”
“好的，您知晓并同意本次谈话已被录音。”秦坷声调波澜不惊。
“录录录！你们他妈的打官司我都不怕，还怕你录音？”方董事长终于忍不住夹带脏字儿了。
秦坷的声音依然又低又细，依然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好像不照着电脑念就不会说话了似的：
“经查阅，市场上与您公司同类型的，有四家属于‘中部阵列’的公司，业务一致，产品一致，规模方面也没有明显的差距，这个行业的净利润率，平均值在7——8%，而您公司的净利润率近三年仅有2-3%，我有一些疑惑……”
“哦？你‘疑惑’？哈哈哈……”方董事长响亮地笑着，狭小的会议室竟然有了回声：“你他妈算老几？你知道是谁给我们做的年审吗？这家知名的审计机构连续五年给我们出具了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质疑？”
方董事长抢过吴总手里的笔和笔记本，“啪！”朝会议桌扔过来。
笔立刻就高高弹起，摔在地上不知所踪。
笔记本顺着桌面飞速滑向秦坷……
“喂！”常御风眼疾手快，长胳膊一伸，拦住了。
幸好只是笔记本，而不是笔记本电脑，如果是电脑，这一砸过去，就是“行凶”了。
秦坷停顿了一下，好像被吓住，不过很快，她又一字一句继续念道：
“通过工商联网系统，我查到贵公司几家供应商的股东，跟方总您有亲属关系。而贵公司的采购成本，经报表核实，确实有明显高于同行采购成本的迹象。这与贵公司净利润水平低于同行平均水平，是否存在关联，有待进一步追溯。同时我也发现，这几家供应商，其联系电话、注册地址为同一个，这些公司是否是空壳公司，是否存在着通过开票空转流水，虚增收入的可能性，是否……”
方董事长打断秦坷，冷笑着对吴秘书说：
“呵，这他妈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从哪儿摸到的这些？”
吴总低下头：“唔……”
“如果上述假设成立，那么贵公司以前年度的纳税是否规范，是否有偷逃税款问题，有待进一步复核……”
“放屁！你刚才说我们输送利益，现在又说我们偷税漏税，是这意思吧？你哪个大学毕业的？懂不懂专业？我们所有的交易该有的仓单、票据、交易记录、出货进货，全部有凭证，会计师事务所都出具了年度审计报告，轮到你这个小瘪三在这里信口雌黄！”
“喂！嘴巴放干净点！”常御风忽地站起来，欺负我就算了，欺负女人可不行！
秦坷却拽住常御风，拉他坐下。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点，”秦坷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声音不再发抖：
“同一批货物、同一批上游供应商、以及下游客户，在同一群人手里，买进卖出十多次，既有真实交易的可能性，也有虚假交易的可能性，所以需要核实。”
“快去快去！快去‘核实’吧！别坐在这里！”方董事长一面说，一面疾步走回会议桌，当他沉重的身体落入椅子时，那张椅子沉了下去，几乎无力再起，矮了一大截。
“贵公司在相关银行、基金公司进行了系列融资，我认为，对于贵公司经营数据真实性的核实，有利于这些金融机构辨别是否持续与贵公司合作。从公开的工商联网系统查询信息显示，贵公司‘应收账款’中涉及的公司多数是‘一家公司+一名或者两名自然人’的结构，并且共用联系电话，不排除‘壳公司’的嫌疑。”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告你诽谤！”方董事长用手指关节大力敲打着桌面。
“请注意，方总，我刚才用的词是‘不——排——除’，具体情况有待进一步核实。不过，您随时可以行使您起诉我的权利。”秦坷不卑一亢，继续说道：“工商资料显示，上述的关联公司中，多数公司缴纳社保的人数是1至2人，甚至有的公司参保人数为0，而这些公司均与贵公司发生过大额交易。有的公司甚至是贵公司的前十大供应商。”
常御风惊讶地瞪大眼睛，秦坷作为一个“非投行人士”，能够查得这么细，这么专业，太出乎意料了。不过常御风很快板起脸孔，摆出一副危襟正坐的样子。
方董事长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小同志啊……对了，这位小同志贵姓？”他问常御风。
“我叫秦坷。”
方董事长仍然盯着常御风。好像秦坷不配跟他说话。
“她是我的领导，前不久刚调任我公司，专门分管债权清收。”常御风虎着脸，回答这位几分钟前跟他称兄道弟，几分钟后又破口大骂的“变脸王”——方董事长。
“哦，小秦同志，你知道办一个企业有多难吗？”方董事长换了一副脸孔：“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从小住的房子冬天是冰窖，夏天水帘洞，我穷怕了，你知道贫穷意味着什么吗？我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上上下下几十上百号职工要吃饭。他们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我发工资等米下锅，你为了你们这点钱，毁了一个企业，让这些人去讨饭，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常御风又缩到椅子里，矮了半截——每次来，方董事长都要把他的创业史“哭诉”一遍，恨不得从他穿开裆裤开始讲起。等他讲完，就该“送客”了。他总说把常御风当兄弟，却一次也没请常御风吃过饭，连工作餐都没吃过。
“方总，您说完了吗？”等方董事长终于把他的奋斗史讲完，秦坷问。
在方董事长发言的那半个小时，她没有插一句话。
“我说完了，小同志，你要理解……”
“那好，我接着说。”秦坷又对着电脑：“我核查到，贵公司以供应链业务、应收账款等资产，对某商业保理公司、某银行、某机构进行了融资，贵公司交易的真实性，将直接影响这些机构对贵公司的信用评级……”
“啪！”方董事长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椅子向后倒去，“哐当”一声巨响，把在座三人都吓了一跳。
方董事长咆哮着：“喂，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常御风！你这个同事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方董事长的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
尽管瞪的不是常御风，但常御风还是低下头，他觉得方董事长脑袋里幸好没安“扳机”，要是安了“扳机”，他会毫不犹豫扣动扳机，会把自己的俩眼珠子射出去，射向秦坷。
……
等常御风再次抬起头，他又瞠目结舌了，方董事长的眼睛几乎在那一瞬间……居然……红了。
“你们知道，为了你们公司这区区一点尾款，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方董事长突然由谩骂变为苦口婆心：“你把我的企业搞垮了，我们的职工怎么办？他们拖家带口……”
常御风咬咬牙，让自己清醒——每一次，他信心满满来讨债，却每一次空手而归，并且被企业“送走”前还对对方感恩戴德，鞠躬“谢谢”，就是因为他每一次，都被老方这个“老狐狸”套路了。
今天看到秦坷，才知道自己过去是多么容易被“老狐狸”牵着鼻子走，多么容易钻进他的“圈套”。
……
“小同志，你知道你这样做，后果是什么吗？”方董事长一个50岁的大老爷们，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我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您等一下。”秦坷竟盯着电脑，手指翻飞，在电脑上查询起来。
“这还用查吗？真是可笑！小妹妹，你不用查，我们企业垮了，我让我们职工都到你家去，到你们朴棫公司大楼里静坐，你们给饭吃！”方董事长捧着自己的大肚子，一起一伏，十分委曲。
“方总，你刚才所说的‘后果’，”秦坷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如果经证实，贵公司财报虚假，那么贵公司本次的对外融资将会‘暴雷’……”
“知道后果你还这么做？”方董事长重又吼跳起来。
“根据刑法规定，偷税金额达应纳税额的30%以上且金额达10万元以上，判3年以上7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方总，据我测算，您公司偷税数额巨大，多年来累计……”
“你这位同志怎么这么一根筋呢？”方董事长把桌子拍得山响：“把我企业搞死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坷不紧不慢，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打字：“方总您可以具体说一下怎么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在这里记录一下。”
“别他妈以为你录了音老子就怕了你，老子创业几十年，白道黑道都见过，老子没怕过谁！老子那些兄弟跟我了几十年，踢屁股都踢不走……”
“方总，您的副手都离职了！”常御风终于说话了：“根据我的实地调研，您公司离职的高管至少有六位副总经理，其中包括两任财务总监、两任技术总监、两任销售总监，您的研发部门负责人均已离职，您目前的财务总监是您的远房亲戚……”
“我……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方董事长喘着气，似乎站立不稳，他向后看看，准备坐下来，发现被他带倒的椅子还躺在地上，遂朝着吴秘书大发雷霆：
“你是猪啊？你就知道瞪着眼睛看？”
吴秘书又不知所措了：“那……”吴秘书小声问：“那如果您没有什么其它指示，会议到此结束？”
方董事长指着秦坷，对吴秘书吼道：“我问东，她说西！她她她……她他妈就是来录音的！你你你……你他妈是怎么办事的？这种人是怎么放进来的？你他妈还想不想在老子手底下干？”
常御风在一旁，看戏看得有滋有味：好嘛，又有一个高管即将离职……
“好的，方总，今天的录音在双方知晓的情况下，合法取得。”秦坷又开始照着电脑念：“录音双方当事人的谈话没有受到限制，是自觉自愿的意思表示，是为了保护当事人合法权益和查明案件真实情况的……”
“喂！”方董事长调转“枪口”，指着秦坷对常御风嚷：“我要给你们公司李总裁打电话，把你们滕总叫来，我要投诉！”
常御风忍俊不禁，饶有兴趣地看着秦坷继续念：
“本次录音谈话人身份明确，时间明确，内容清晰，具有客观真实和连贯性，未被剪接或者伪造，内容未被改变，无疑点，有其他证据佐证……如果贵公司违反与我公司的合同约定，拒不按期支付款项，我们将起诉贵公司，并作为债权人，申请对贵公司的资产和账务进行核实。”
常御风现在终于知道了，“录音”只是震慑，真正让“老狐狸”害怕的，就是这个“作为债权人，申请对贵公司的资产和账务进行核实。”
“你他妈还敢查我的账？”
“没错，方总，我们公司将作为债权人申请对旭禾加越公司的账务作进一步核实。”
“好啦好啦！吴秘书，吴秘书！”方董事长嚷：
“叫财务现在、立刻、马上把他们的尾款打过去，我一分钟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放心小兄弟，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我一定会帮忙解决……”方董事长边撤边说。
“哎，那谢谢您了。”尽管常御风内心疑惑——他一个要债的，要“谢谢”债主，真够奇葩。
“方总！有句话，关系到您公司的生死存亡……是关于您公司财务造假，我们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一个声音在会议室“嘹亮”响起，震得方董事长停下脚步。
“什么？”方董事长回头。不知是因为他没听清楚秦坷的话，还是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总之他满脸疑惑。
秦坷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对着电脑说：
“我们掌握了您公司财务造假的充分证据！方董事长，我现在就一一告之您这些证据，当然……”秦坷停顿了一下：“您听不听，是您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
方董事长没有说话，大概被秦坷的“绕口令”绕得头晕，但也没挪动脚步。
秦坷没有抬头，没有理睬会议室的任何人：“今天是3月25日，我再将刚才我公司的要求向贵公司复述一遍……”
“你复读机呀！你一小丫头片子在这儿撒什么野？”方董事长突然暴怒，立在会议室门口回过头，冲着秦坷吼：
“别以为你这些小伎俩我不知道，从你一开始念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就知道，录吧录吧我不怕！”
“好的，您知晓并同意本次谈话已被录音。”秦坷声调波澜不惊。
“录录录！你们他妈的打官司我都不怕，还怕你录音？”方董事长终于忍不住夹带脏字儿了。
秦坷的声音依然又低又细，依然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好像不照着电脑念就不会说话了似的：
“经查阅，市场上与您公司同类型的，有四家属于‘中部阵列’的公司，业务一致，产品一致，规模方面也没有明显的差距，这个行业的净利润率，平均值在7——8%，而您公司的净利润率近三年仅有2-3%，我有一些疑惑……”
“哦？你‘疑惑’？哈哈哈……”方董事长响亮地笑着，狭小的会议室竟然有了回声：“你他妈算老几？你知道是谁给我们做的年审吗？这家知名的审计机构连续五年给我们出具了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质疑？”
方董事长抢过吴总手里的笔和笔记本，“啪！”朝会议桌扔过来。
笔立刻就高高弹起，摔在地上不知所踪。
笔记本顺着桌面飞速滑向秦坷……
“喂！”常御风眼疾手快，长胳膊一伸，拦住了。
幸好只是笔记本，而不是笔记本电脑，如果是电脑，这一砸过去，就是“行凶”了。
秦坷停顿了一下，好像被吓住，不过很快，她又一字一句继续念道：
“通过工商联网系统，我查到贵公司几家供应商的股东，跟方总您有亲属关系。而贵公司的采购成本，经报表核实，确实有明显高于同行采购成本的迹象。这与贵公司净利润水平低于同行平均水平，是否存在关联，有待进一步追溯。同时我也发现，这几家供应商，其联系电话、注册地址为同一个，这些公司是否是空壳公司，是否存在着通过开票空转流水，虚增收入的可能性，是否……”
方董事长打断秦坷，冷笑着对吴秘书说：
“呵，这他妈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从哪儿摸到的这些？”
吴总低下头：“唔……”
“如果上述假设成立，那么贵公司以前年度的纳税是否规范，是否有偷逃税款问题，有待进一步复核……”
“放屁！你刚才说我们输送利益，现在又说我们偷税漏税，是这意思吧？你哪个大学毕业的？懂不懂专业？我们所有的交易该有的仓单、票据、交易记录、出货进货，全部有凭证，会计师事务所都出具了年度审计报告，轮到你这个小瘪三在这里信口雌黄！”
“喂！嘴巴放干净点！”常御风忽地站起来，欺负我就算了，欺负女人可不行！
秦坷却拽住常御风，拉他坐下。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点，”秦坷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声音不再发抖：
“同一批货物、同一批上游供应商、以及下游客户，在同一群人手里，买进卖出十多次，既有真实交易的可能性，也有虚假交易的可能性，所以需要核实。”
“快去快去！快去‘核实’吧！别坐在这里！”方董事长一面说，一面疾步走回会议桌，当他沉重的身体落入椅子时，那张椅子沉了下去，几乎无力再起，矮了一大截。
“贵公司在相关银行、基金公司进行了系列融资，我认为，对于贵公司经营数据真实性的核实，有利于这些金融机构辨别是否持续与贵公司合作。从公开的工商联网系统查询信息显示，贵公司‘应收账款’中涉及的公司多数是‘一家公司+一名或者两名自然人’的结构，并且共用联系电话，不排除‘壳公司’的嫌疑。”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告你诽谤！”方董事长用手指关节大力敲打着桌面。
“请注意，方总，我刚才用的词是‘不——排——除’，具体情况有待进一步核实。不过，您随时可以行使您起诉我的权利。”秦坷不卑一亢，继续说道：“工商资料显示，上述的关联公司中，多数公司缴纳社保的人数是1至2人，甚至有的公司参保人数为0，而这些公司均与贵公司发生过大额交易。有的公司甚至是贵公司的前十大供应商。”
常御风惊讶地瞪大眼睛，秦坷作为一个“非投行人士”，能够查得这么细，这么专业，太出乎意料了。不过常御风很快板起脸孔，摆出一副危襟正坐的样子。
方董事长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小同志啊……对了，这位小同志贵姓？”他问常御风。
“我叫秦坷。”
方董事长仍然盯着常御风。好像秦坷不配跟他说话。
“她是我的领导，前不久刚调任我公司，专门分管债权清收。”常御风虎着脸，回答这位几分钟前跟他称兄道弟，几分钟后又破口大骂的“变脸王”——方董事长。
“哦，小秦同志，你知道办一个企业有多难吗？”方董事长换了一副脸孔：“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从小住的房子冬天是冰窖，夏天水帘洞，我穷怕了，你知道贫穷意味着什么吗？我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上上下下几十上百号职工要吃饭。他们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我发工资等米下锅，你为了你们这点钱，毁了一个企业，让这些人去讨饭，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常御风又缩到椅子里，矮了半截——每次来，方董事长都要把他的创业史“哭诉”一遍，恨不得从他穿开裆裤开始讲起。等他讲完，就该“送客”了。他总说把常御风当兄弟，却一次也没请常御风吃过饭，连工作餐都没吃过。
“方总，您说完了吗？”等方董事长终于把他的奋斗史讲完，秦坷问。
在方董事长发言的那半个小时，她没有插一句话。
“我说完了，小同志，你要理解……”
“那好，我接着说。”秦坷又对着电脑：“我核查到，贵公司以供应链业务、应收账款等资产，对某商业保理公司、某银行、某机构进行了融资，贵公司交易的真实性，将直接影响这些机构对贵公司的信用评级……”
“啪！”方董事长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椅子向后倒去，“哐当”一声巨响，把在座三人都吓了一跳。
方董事长咆哮着：“喂，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常御风！你这个同事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方董事长的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
尽管瞪的不是常御风，但常御风还是低下头，他觉得方董事长脑袋里幸好没安“扳机”，要是安了“扳机”，他会毫不犹豫扣动扳机，会把自己的俩眼珠子射出去，射向秦坷。
……
等常御风再次抬起头，他又瞠目结舌了，方董事长的眼睛几乎在那一瞬间……居然……红了。
“你们知道，为了你们公司这区区一点尾款，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方董事长突然由谩骂变为苦口婆心：“你把我的企业搞垮了，我们的职工怎么办？他们拖家带口……”
常御风咬咬牙，让自己清醒——每一次，他信心满满来讨债，却每一次空手而归，并且被企业“送走”前还对对方感恩戴德，鞠躬“谢谢”，就是因为他每一次，都被老方这个“老狐狸”套路了。
今天看到秦坷，才知道自己过去是多么容易被“老狐狸”牵着鼻子走，多么容易钻进他的“圈套”。
……
“小同志，你知道你这样做，后果是什么吗？”方董事长一个50岁的大老爷们，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我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您等一下。”秦坷竟盯着电脑，手指翻飞，在电脑上查询起来。
“这还用查吗？真是可笑！小妹妹，你不用查，我们企业垮了，我让我们职工都到你家去，到你们朴棫公司大楼里静坐，你们给饭吃！”方董事长捧着自己的大肚子，一起一伏，十分委曲。
“方总，你刚才所说的‘后果’，”秦坷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如果经证实，贵公司财报虚假，那么贵公司本次的对外融资将会‘暴雷’……”
“知道后果你还这么做？”方董事长重又吼跳起来。
“根据刑法规定，偷税金额达应纳税额的30%以上且金额达10万元以上，判3年以上7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方总，据我测算，您公司偷税数额巨大，多年来累计……”
“你这位同志怎么这么一根筋呢？”方董事长把桌子拍得山响：“把我企业搞死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坷不紧不慢，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打字：“方总您可以具体说一下怎么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在这里记录一下。”
“别他妈以为你录了音老子就怕了你，老子创业几十年，白道黑道都见过，老子没怕过谁！老子那些兄弟跟我了几十年，踢屁股都踢不走……”
“方总，您的副手都离职了！”常御风终于说话了：“根据我的实地调研，您公司离职的高管至少有六位副总经理，其中包括两任财务总监、两任技术总监、两任销售总监，您的研发部门负责人均已离职，您目前的财务总监是您的远房亲戚……”
“我……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方董事长喘着气，似乎站立不稳，他向后看看，准备坐下来，发现被他带倒的椅子还躺在地上，遂朝着吴秘书大发雷霆：
“你是猪啊？你就知道瞪着眼睛看？”
吴秘书又不知所措了：“那……”吴秘书小声问：“那如果您没有什么其它指示，会议到此结束？”
方董事长指着秦坷，对吴秘书吼道：“我问东，她说西！她她她……她他妈就是来录音的！你你你……你他妈是怎么办事的？这种人是怎么放进来的？你他妈还想不想在老子手底下干？”
常御风在一旁，看戏看得有滋有味：好嘛，又有一个高管即将离职……
“好的，方总，今天的录音在双方知晓的情况下，合法取得。”秦坷又开始照着电脑念：“录音双方当事人的谈话没有受到限制，是自觉自愿的意思表示，是为了保护当事人合法权益和查明案件真实情况的……”
“喂！”方董事长调转“枪口”，指着秦坷对常御风嚷：“我要给你们公司李总裁打电话，把你们滕总叫来，我要投诉！”
常御风忍俊不禁，饶有兴趣地看着秦坷继续念：
“本次录音谈话人身份明确，时间明确，内容清晰，具有客观真实和连贯性，未被剪接或者伪造，内容未被改变，无疑点，有其他证据佐证……如果贵公司违反与我公司的合同约定，拒不按期支付款项，我们将起诉贵公司，并作为债权人，申请对贵公司的资产和账务进行核实。”
常御风现在终于知道了，“录音”只是震慑，真正让“老狐狸”害怕的，就是这个“作为债权人，申请对贵公司的资产和账务进行核实。”
“你他妈还敢查我的账？”
“没错，方总，我们公司将作为债权人申请对旭禾加越公司的账务作进一步核实。”
“好啦好啦！吴秘书，吴秘书！”方董事长嚷：
“叫财务现在、立刻、马上把他们的尾款打过去，我一分钟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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