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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得人恩果千年记

    四海酒楼。

    小丫头人小小的,趴在二楼窗口,即使踮起脚,也只能露出一个头来。

    黑溜溜的大眼睛,远远的俯瞰龙凤台,能见到一袭残袍身影,却看不清那人的脸。

    但柳子无比的肯定,那个人就是鱼儿哥哥,可当看到墨鱼儿身上的锁链时,她的眼睛一下红了,怔怔的看着,忽然捂住了嘴巴。

    她想哭,但是她没有,因为她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再哭了。

    然后,柳子吸溜吸溜两下,整理一下糟乱的心情,尽最大可能的踮起脚尖,扒住窗台,扯开嗓子喊道。

    “鱼儿哥哥……你还好吗?”

    墨鱼儿冷不防的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甚是不安,甚至是慌乱,小丫头怎会来这?

    顺着声音的尽头,打眼一瞥,透过凌乱的发丝,依稀地看了一眼楼上,当看到了柳子身旁站着的人时,眼中寒芒突起。

    他想了结此人。

    但是,瞬息又不动声色的,将情绪硬生生压了回去,稳了稳心神,眼神反而缓缓的收回,低下头,选择不以理会。

    柳子以为太远没听见,也没看见,心里急得要死,也怕的要命,当知道他没死,便安心多了,扭头扫了扫屋内,着急忙慌的搬来一个凳子,站在上面高声喊道。

    “鱼儿哥哥别怕,很快,就会放了你的。”

    怒色不显的阮霄,一手捏住柳子的小胳膊,笑声吟吟,“还在装糊涂?你的骨头很硬,不知她的骨头够不够硬。”

    墨鱼儿心中满腔的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零界点,但他知道不能让人看出来,这时耳边传来柳子微弱的抽噎声,不耐烦道。

    “是谁在哭哭啼啼,吵的人心烦,给我滚。”

    听言阮霄铁青着脸,恼怒道:“很好,那她的胳膊保不住了。”

    这心一下子掉到了海底,墨鱼儿眼眸中的寒意千万,欲杀他而后快,言语低沉道:“呵呵……三大家族合谋欺负一个小丫头,脏到这个地步了吗?有能耐只管冲我招呼,要是瘪一下嘴,我就是你爹。”

    哗啦啦!

    勾住他的四道锁链勾刀微微作响,刀口处鲜血溢出,触目惊醒。

    回来的路上,张叁叨已经从柳子口中强行得知,柳通天已死便无后顾之忧。

    张叁叨对墨鱼儿的话置若罔闻,撇头着柳子,一副和蔼可亲道:“……你也不想看他遭罪吧,那就想想“星罗棋布”在哪,只要说出来,他便自由了。”

    柳子眼角噙泪转过头,清澈的大眼睛掠过三人,这话她半信半疑,像是径自言语,“你们会放了鱼儿哥哥的,对不对?”

    墨鱼儿猜到老贼们将选择权交给了柳子,隔空嚷道:“不就是想要“星罗棋布”么,放了她,我什么都说。”

    闻言心中大喜,张叁叨瞥了他一眼,自然不信他的话,一副慈眉善目,冲着柳子莞尔一笑,“当然,我绝不会骗你。”

    “鱼儿哥哥……”

    柳子没看那人的嘴脸,以后脑勺对之,眼睛远视龙凤台,说道:“说好了,取走以后,放我们离开。”

    张叁叨张口就来,“照办!”

    “东西就在我的体内,来吧。”

    阮霄、张叁叨相视一笑,难怪搜遍了也没能找到,原来是藏在体内了。

    此事,由迫不及待的阮霄探出一手,放在柳子后背,金气涌出探知到一件奇物,被封在了心脉要害之处,随之侍气的大力施为,那东西渐渐被拔动,可想而知,柳子吃了大苦头。

    一旁的巫碧云眉头紧蹙,忽地目光一凝,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蓄意挑起各大势力斗争的,并非柳通天所为,而是另有其人。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柳通天清楚吕不嵬的根脚,不可能将这个破绽留给他们,那么到底是谁搞的鬼,目的何在?难道是城主所为?可是搅乱他管辖的地方,这很没道理啊。

    可也顾不得许多,巫碧云冷不丁的抬起剑鞘前去阻止阮霄,低沉道:“你这么做,她会死的。”

    阮霄怒气突起,一手将剑鞘撩开,冷喝道:“滚开,死了这么多人,眼看就要得手了,你却装起大善人来,我会在乎她的小命?”

    “张兄!”

    张叁叨上前一步,一撇眉头,沉声道:“好戏已开场,就停不得,要不我陪四娘耍耍。”

    巫碧云紧握剑鞘的手下意识的紧了几分,分别看了眼二人,最终选择沉默,撇头愤恨道:“哼哼,好的很呐。”

    耳畔传来柳子吃疼的呻吟声,听来尤为的刺耳,可她是什么人,那是玩心计,玩手段的娘们,左右逢迎无利不往。

    不然,她一介女流怎么当得了一家之主,又怎能在“诡阳城”立住根脚。

    随后她试图告诫自己,像我这样冷漠的人,不该生出慈善之心,何况是一个外人,否则,手中冷剑不足以支撑起巫大家族的兴亡。

    柳子的脸色难看极了,显然是沉受着莫大的痛苦,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定睛瞧去那竟是黑血喷射到窗台上。

    当年的吴盗花不敌柳通天手中的“星罗棋布”,以出生不久的柳子作为要挟放他一马,可逃离之时,却一记“九幽寒”毒打入体内。

    柳通天为了救她,将“星罗棋布”封印在她的体内,镇压住那股毒性,遏制剧毒侵入心脉,虽说近些年,企图拔除毒,可他寻遍了能找的医道翘楚,也未能彻底根除,只能慢慢调理。

    可是柳子还小,遭不起这罪,不光会影响周身经脉,每隔一个季,她的身体还会很酸痛无力,需要服下汤药,再行气辅助吸收、驱毒、压制。

    无奈之下,两日前,柳通天带着柳子趁夜潜回“诡阳城”,临时租下一座院子,本意打算祈求吕不嵬帮忙,请出门中高人救治,这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无疾而终。

    如今“星罗棋布”被强行取出,“九幽寒”毒攻心,柳子又不曾修行,怎能压制得了这猛然暴动的寒毒,只觉得眼前一黑,心口疼的厉害。

    这时,巫碧云鬼使神差般,一晃身来到窗台,剑指连点数下,同时给她服下祛毒丹药,想暂时延缓“九幽寒”的蔓延,然而,她的脸色却不见好转的迹象。

    墨鱼儿自是看得见柳子吐血的这一幕,经不住心神大颤,身体袭来的刺痛,让他无比的清醒。

    阮霄把玩手中泛着微弱金光的物件,似是一个棋盘,又似是一个八角罗盘,起初比指甲盖还小,灌输侍气以后,有巴掌那么大,得意忘形道。

    “呵呵,“星罗棋布”终于到了我的手里。”

    张叁叨低眉深思,来到他的身旁,小声道:“阮兄,别急着高兴,那根硬骨头……”

    柳子脸色青黑,嘴唇发紫,似乎命不久矣,弱弱的在巫碧云耳边说道:“带我……去见鱼儿哥哥。”

    巫碧云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丫头,二话不说带着她飞出窗外,朝着墨鱼儿掠去。

    柳子落到破败的龙凤台上,瞧见他身上的勾刀,身子僵在了那里,有些踉跄的冲出两步,一下子抱住了墨鱼儿的大腿,还是没忍住呜咽着。

    “呜呜呜……”

    柳子冲过来的一瞬间,牵动了勾住墨鱼儿的四道锁链勾刀,皱褶眉头道:“你知不知道,这会要了你的命的。”

    柳子感受到他的颤抖,登时连连后退,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倒在地,自责的大哭起来。

    “对不起,是柳子弄疼你了。”

    “柳子,不哭,我没事。”

    墨鱼儿抬起头温声道,透过眼前遮挡的黑发,看得见柳子的脸色,狠狠地盯着巫碧云,撕扯嗓子,沉声道:“真够狠的。”

    “柳子没事的,回去给你买糖葫芦吃,吃了就不疼了。”柳子一下子站了起来,用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却弄的灰头土脸,转头对着巫碧云嚷着。

    “快放人。”

    巫碧云深深的看了一眼墨鱼儿,抽出长剑便要砍断锁链勾刀。

    铛!

    却被一杆金枪挑开,巫碧云止不住怒喝一声,“为何阻拦我放人。”

    阮霄哑然失笑,真是一个蠢女人,“说放人的是张兄,可不是我阮某……“神阴门”余孽,你们说能放吗?”

    “不能放,恶贼死有余辜。”

    “对,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一时间杀声震天,众人义愤填膺,可见“神阴门”得多不招人待见。

    墨鱼儿押着嗓子,怒道:“放了柳子,所有的事我一人扛下。”

    “还有我……也一并扛下,只要放了她。”

    嗤嗤嗤~

    只见竹馀拖着一把长刀,从人群的后方一瘸一拐地缓缓走到龙凤台边缘,举刀指着台下起哄的旁观者,“两边倒的墙头草,有一个算一个,谁先上来吃我一刀?”

    “……有病!”

    “我去你大爷的。”

    “装什么装,你个贼子。”

    ……

    一时台下谩骂声不断,却无一人敢上前挨刀。

    竹馀眼神扫过众人,冷不丁的大喝一声,“不敢,就通通闭嘴。”

    一时众人鸦雀无声,怒却已上心头。

    阮霄冷笑连连,“阴曹地府作伴,多妙啊。”

    墨鱼儿俨然一副鹰顾虎视,歪头一笑,“呵呵……恕我天真了,看来要想办成一件事,光有心计不成,过硬的手腕才是虎狼之道。”

    阮霄眉头一皱,不上心头,仅凭一家之言盖棺定论道:“笑吧,反正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呼~呜!

    忽然一阵风来,墨鱼儿一袭残袍荡漾,那风吹起眼前的黑发,露出一双杀气逼人的眼睛,由两根盘龙柱延伸的四条锁链勾刀,“哗啦啦”作响,琵琶骨、脚腕登时鲜血淋漓。

    见此,阮霄遭不住心悸,暗暗嘀咕,这贼小子修为已然被封住,居然还能弄出这么大动静,得尽早做掉的好。

    柳子见到墨鱼儿身上鲜血直流,泪如雨下,想要剥开他的头发,可她小小的个子,哪里够得着啊,仰头凝视发白的脸。

    “……鱼儿哥哥,不要在再动了好不好,都怪柳子,连累了你和大哥哥。”

    墨鱼儿却嘿嘿一笑,“老哥皮厚,血多,一点都不疼,柳子乖,不哭啊,笑一个我看看。”

    柳子嘴唇蠕动,终是破涕为笑,虽是尘土垢面,却笑的清澈,可柳子的微笑,冷不防的截然而止,晕倒在地。

    噔!噔!噔!

    墨鱼儿身子陡然一僵,歪着头怔怔的看着脚下的小丫头,张着嘴,一口气愣是接不上来。

    “丫头……丫头!”

    “啊哈哈哈……啊呵呵……”

    忽地诡异地大笑声,伴随着锁链“哗啦”作响,冷风忽起,砸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回应的却只有旁观的眼神。

    “隔!”

    咚!

    这样听来,不禁有些瘆人的狂笑,又突然的戛然而止,只见满头飞扬的头发,陡然落下,赫然垂头的墨鱼儿,像是一口气没倒腾上来,晕死过去一般。

    噔!

    回头的竹馀,双眼陡然无神,连连上步。

    哐当!

    手中刀扔在了地上,单膝跪地,抱起柳子瘫软的身子,他不知所错地抬起头,望着墨鱼儿,望着三大家族。

    忽然,以跪地挪步之姿,挪移上前,只为磕头求救,说话有些哆嗦,言语难免语无伦次。

    嘭嘭嘭~

    “我求求你们,快,快救救她,她只是一个小丫头……对,对,我给你们磕头,磕头……我才是,要杀,杀我……”

    脑袋撞击地面的声音,是那样的掷地有声,在场的所有人,看得见,也听得见。

    他放下所有,祈求他们救救怀中的小丫头,然而,当他抬头时,只看到了一双冷眼,而且,竹馀的眼神也变的极为冰冷。

    只因阮霄以俯视之姿,眸光冷淡至极,视他为蝼蚁,反手紧握长枪高高举起,作势正要一枪扎下去。

    竹馀本是双膝跪地,转而单膝跪地,目露寒芒,犹如万千刀光,仰头盯着面目发狠的阮霄,不去管落下的长枪,高声呼道。

    “今日我竹馀举起屠刀,虽杀不得一人,可世人皆敌。”

    阮霄冷笑一声,他可看不见什么刀不刀的,此番狂言乱语,多是弱者最无用的呐喊罢了。

    台下的旁观者也觉得十分可笑,认为这个竖子定是疯了,傻了。

    锵!

    铛!铛!铛!

    巫碧云终是忍不住出手了,一上来便全力施为“百花缭乱”,凭借看似缭乱的身法,连连出剑击退挥枪的阮霄,但是她心余而力不足,只能救一边。

    而那边,得见弓步屈膝的张叁叨,横扫而出的黑棍弯曲着,已然打向披头散发的墨鱼儿胸前,这一棍若是挨实了,必定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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