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虚华的尘世间,沐浴在微风下。原来,命运从未将那些你有情我有爱的男女落下。即使分离了,至少还会想起从前看到过的那片璀璨的星空。

    就在秋风拂动的嘉陵江边钱敏君和表妹沈钰听涛声、赏明月的时候,乔菽萍曾想过要去找袁先生打听叶尔康在哪里就职,或许就是想去看他一眼。尘世间的各种缘,总是被人们赋予了童话般的诗情画意,并深深珍藏于心底。静下心来想一想,乔菽萍有觉得或许缘分只是有笑有泪、有喜有忧的故事而已,流在了或浓或淡的墨迹里,流在了或深或浅的季节里,慢慢地演变成了后来,又渐渐地模糊成了熟悉的陌生。既然缘由都变成了后来,那还有必要惦记远方的音乐和诗情吗?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谁成想,后来却又在柳宅再次见到叶尔康。看来还是放不下,她忍不住去找他,谁知他回了老家。既然彼此都是有了家室的人,她终究选择了平静,摁住了那一缕纷乱的思绪。

    随着日子过得长了,她也认命了,人活一辈子怎么都是个过,何况得到了他那么多的疼爱。尽管她心里还一时放不下叶尔康,但只能藏起来了,至多偶尔翻出来回味一番,仅此而已。日子还得过下去,待钱敏君从重庆回来,她期望能尽快生个一男半女,这样一来家就温馨了,说不定那个忘不掉的身影渐渐就淡化了。可肚子里的种子始终不见发芽,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偷偷去医院看了医生。经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宫寒,吃几副中药调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她积极配合,每天把发苦的药水大口大口吞咽。几个月后,再去医院,医生说,好了,等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当母亲了。

    记得那夜,她坐在灯下等他回来。因在脑海充满了喜悦的想象,手里拿着书本居然一个字也读不进去。那晚钱敏君回来的格外迟,倒不是和那个女人鬼混去了,而是和几个朋友打了一阵麻将。等他开门进来,她抱着书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天,一天,又一天。本以为这下“宫”温暖了,就可以让他的种子催生了,可当每月的朋友定期来访,她懵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去找医生,难为情地说了夜里的事。医生告诉了一些注意事项,以及要她掌握好排卵的时间等等。她红着脸全记下了,夜里说给男人听,“你不知道我都快臊死了。”

    既然医生说了,那就按医生的吩咐做就是了。可半年过去,她的肚子依旧平平,她无法理解了。到另外一家医院再做检查,她没有任何问题。她感到困惑,那为什么我怀不上呢?医生在听了她的叙说后告诉她,不妨请你先生到医院来查查。她惊讶,男人还会有问题?医生说,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难说,只有检查了才能下结论,要相信科学。往往在人们根深蒂固的旧思想里,把生不了孩子的过错全都归结在女人身上,这的确让有些女人受到了冤屈。

    可钱敏君抹不开那张脸,怕丢人,根本就不去医院,反而骂那些医生缺德,满嘴胡诌。乔菽萍来气了,你没听说地里的庄稼也有坏种子,去看看又何妨?

    但钱敏君就是不去。

    时间长了,乔菽萍也不焦虑了,虽感到有些遗憾,但还是顺其自然算了。

    生活倒也过得平实,没有波澜。

    然,这种平静终究被沈钰从西安寄来的信给打破了,也扰乱了这对夫妻的生活。如果是表兄妹之间的问候倒也没什么,关键是里面的内容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男女关系范畴,字里行间闪烁着一个女子按捺不住的相思,这就不得不让乔菽萍动怒了。

    如果那是一封普通的朋友之间的问候倒也没啥,哪怕写信人是个女的:

    坐在窗前给你写信,止不住满脑子都是你的身影,点点回忆从儿时想起,我知道那是永远也回不去的从前。是外寇的入侵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命运,怨天尤人已经成了多余。但秋日的红叶似乎飘散不去夏日的过往,到底在冬日的寒气中有了春光的温暖,叫我怎么忘怀……是的,我忘不了在山城的那些日日夜夜,与你别离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愈发地不能忘怀,在梦里都会想起那美好的夜晚……。你说你时常也会在脑海里泛起我们的从前,这让我很欣慰……

    信的内容如此缠绵,都“不能忘怀”了,还要怎样?

    信很长,足足有好几页之多,乔菽萍怒不可遏,简直恶心至极。他口口声声说乔菽萍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谎言到了不眨眼的地步,她还怎么会相信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信是乔菽萍在给钱敏君洗换下的衣服时,从他裤子口袋里发现的。扫了一眼,只觉那信封上的字体很娟秀,一定是女人写的毫无疑问。她起初并没想着要看那信,掏出来随手放在了茶几上。等晾晒好衣服,坐下来休息,可不知怎么了,那信再次跳进她的眼里,总感觉充满了诱惑,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催促她:看看吧,里面有你不知道的事。

    忍不住,她擦干了手,把信抽了出来。一行行难以置信的文字大段大段诉说着情思,更有对往昔有过的美好日子念念不忘。那女人期盼如果此生还有缘的话,想和他重温昔日美好的时光,哪怕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也好。

    乔菽萍看不下去了,简直难以置信,什么“风中有我流下的泪,旧的擦去,新的又涌上来,忧伤蔓延千里之外,笼罩着颓废的我……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念你,我该怎么办?”这算什么,这个落款叫“钰”的女子是谁,他们之间发生了怎样的情感交织?

    天哪!如此的可恶,怎么不让她怒发冲冠!气极了的她冲进卧室,狠狠地掀掉钱敏君的被子,在他睡眼惺忪中把令她恶心、脏了手的信甩在了他脸上。而后一头冲进了卫生间。

    “菽萍,不是你想的那样。”钱敏君在门外解释。

    乔菽萍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听,你别给我说,还是说给她听好了。”

    “你总得听我解释,他是我表妹……”

    “不必,我怕脏了耳朵。”乔菽萍猛地拉开门,怒目圆睁:“都白纸黑字写在那了,还想抵赖?如果你们清白,做表妹的能给你写那样的语句吗?我看着都臊得慌,恶心!钱敏君,请告诉我,你到底那句话是真的?”

    “她的确是我的表妹,她在西安……”

    一切解释都显苍白,他所有辩白都是多余。她不想听,夺门而出,把自己扔在了大街上。这会的她突然间感到茫然,甚至不知该去哪里。当然可以回娘家,但她不想回去,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会。

    不觉间随脚步出了城门,来到了黄河边。

    在滩涂上,她顺着河道往西走,看见了远处的那座道观,地质所就在那里。怔怔远望了会,不知叶尔康是否回来了。终究她还是打消了去见叶尔康的念头,心情这般恶劣,怎好把难过的一面让他看到。她也不想去见江薇,见了说什么,说钱敏君在外面有女人了?那样多难堪。

    就在她在河边凝神的时候,辛明亮出现在了身边。

    “你怎么来了?”

    “我看见你闷闷不乐地往这边来了,我就跟了过来。你没事吧?”

    乔菽萍凄然一笑:“我能有什么事。你走吧,别在这儿呆着了,省得惹麻烦。”

    辛明亮说:“我能惹什么麻烦,莫不是你家钱军官犯小心眼?”

    乔菽萍不想提那个人。

    既然辛明亮不想走,那随他的便。她起身慢慢往前走,轻柔的河风掀动她的头发,还有她的裙摆。辛明亮看得着迷,“好美丽的头发!”他这样在心里赞美,当然不是在夸奖头发,实在是人更美丽。

    一架水车在堰间渠道转动,巨大的叶板被水流冲击,叶斗盛满了水,转至顶空后再倾入木槽,源源不断,流入园地。离开河滩,上了坡地,转入一条小径,两边种满了果树,空隙间是一块块菜地。乔菽萍在前面走,辛明亮跟在后面。树上的花蕊开得艳丽,乔菽萍站在树下感受花的芬芳。她女性的敏感知道他离自己很近,分辨出了他呼吸的急促。她感觉不自然,抬脚把步子放快了些。然而,前面一只蛤蟆蹲在地上,挡住了她的去路,鼓出的眼睛敌视地望着她。因了干扰,她猛地顿住了步子,身后的辛明亮差点撞到了她身上。好在收住了,但前倾的头颅几乎吻到了她的柔发。他仿佛看见她肩头微微耸动,也感觉到了她胸脯的起伏。一阵发香,还有女性的体香直往他的鼻息地钻,他不禁猛地联想到了那粉白细腻的肌肤。就在乔菽萍转身的时候,他本能地后退一步,有些惶恐地望着她。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道。

    “看,它挡道了。”她往那边一指。在他的陪伴下,她的心情略微好了些。

    他看清了,“哟呵,还是只瞪眼的‘小老虎’,等我拿脚踢了。”

    不等他气势汹汹过去,那只蛤蟆“呱”地叫了一声,像是示威似的,然后跳进了田里,隐藏在叶片深处。

    “看,分明是纸老虎,跑了。走吧,没事了。”辛明亮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而乔菽萍脸上看似没表情,心里却因了钱敏君的背叛,她那会在想,如果此时辛明亮过来将自己抱住,她不会反抗、挣扎。显然辛明亮没那个胆量,不明白乔菽萍如何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嗨,吓傻了?”他嬉笑着拿手在他眼前晃动。

    她自己失笑了,说句:“德行。”

    菜地里有两个妇女在干活,粗布蓝衫,头上顶着手帕,不时把目光瞄过来,打量这对闲着无事的男女。

    走出田间的地埂,宽阔的沙土路倒也平展。

    “这城外真好,一切都是安静的,不像城里面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乔菽萍由衷地发出赞美。的确这里没有都市里的喧嚣,没有汽车驶过扬起的灰尘,也没有奸猾谄笑的面孔。这里有的只是朴素,平和,还有大自然的清新。

    辛明亮接话道:“你觉得好,就经常出城溜达,呼吸新鲜空气。”

    乔菽萍开句玩笑:“你愿意陪我来?”

    “行啊,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奉陪。”

    “那行,挽住我的手臂。”她挑衅地把臂弯往外张开。

    “喂,你搞错没,应该是女士挽住男士才对,哪有倒着来的。这是礼节问题……”

    乔菽萍不等他说完,径直往前走了。

    这是辛明亮第一次与乔菽萍独处这么长时间,过后再没有过。一路走去,偶尔有遇到的熟人打招呼,走过了,那人回头纳闷,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这天乔菽萍回到家,钱敏君破天荒系上围裙下厨把饭做好了。

    饭桌上,乔菽萍说:“你若想那样,我成全你们。”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钱敏君着急了。

    “别装了,都那样了,还无辜什么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那样了?莫非冤枉你了不成?”乔菽萍冷眼相对。

    “我不想跟你吵。”

    “你没理,谁愿意和你吵呀!”

    两人一时不说话,闷声吃完了饭。

    到上了床,钱敏君说想和她谈谈,乔菽萍背冲着他,说没心情。

    冷战持续了半个月,还是柳熙荫出面才算化解了矛盾。钱敏君保证再和表妹不通信了,至于私底下怎样,只有他知道。自那以后乔菽萍倒是再没见到任何信件。但乔菽萍清楚,即使钱敏君想断,沈钰也会缠住不放,所谓的断了只不过是表面的事。

    反过来乔菽萍也想通了,只要沈钰不到河都来,随他们去好了。再说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叶尔康,这点她也不高尚。

    尽管和好了,但阴影留下了,自此夫妻间的日子过得不温不火,像白开水没多少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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