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荒芜的北草地依旧做着荒芜的梦,随着区域的延伸,小分队把宿营地挪进了北草地的腹地。

    多日后,他们发现了异常带,一处露头点有明显的泥炭化合作用。

    “这么说北草地真的存在煤田资源?”

    在队员们的问话声中,叶尔康的目光坚定,分队长薛嘉华也相信,北草地一定有侏罗纪煤田的存在。集位置和编号,他在标本登记簿上登记,填写标签并让队员进行包装后放进背包里。

    按地表追索,小分队在实测了河床深切的剖面后,具有科学依据的矿体初步得到了链接。为了确定工作区的地层岩性、地质构造,查明各时代地层的岩性组合、厚度、标志层和接触关系,他们选择岩层露头良好、层序清晰、构造简单、具有代表性或具有典型意义的地段,布置线路作实测地质剖面。用罗盘逐段测量导线的方位和地形坡角,用皮尺或测绳丈量地面斜距。回到宿营地后,在叶尔康的指导下,队员们认真复核野外实测的地形和收集到的地质资料,在确认无误后,按地质剖面图式要求,编制实测地质剖面图。根据导线方位和水平距,按比例尺将导线自基点(起点)至终点逐点绘出,并将岩层进行分界,画出河流山脉走向,按产状和规定的图例符号表示出地层岩性和其他地质条件。一张地质图,能看到每条曲线标注,地形地貌的出露,以及每一个地层分界线的具体位置。但看不到地质工作者的汗水、辛劳,满路荆棘的跋涉和弯曲小路上的满目杂草……

    他们一直在路上。

    世界上最深的孤独,就是长时间见不到至亲至爱的人,长夜难眠。这个春末夏初的季节,至柔到郊区支农,那个村庄当年她和薛嘉华借宿过一晚。见到了张家大嫂,彼此很亲切,有说不完的话。当张家大嫂听说薛嘉华去了遥远的大西北,无不为至柔感叹,“妹子,留下你,可真苦了。”至柔嘴上没说什么,泪倒被催出来了。

    夜里睡在曾经的耳房里,孑然一身,不免把过去的温馨、甜蜜、柔情,全都勾了出来。那是多么不可忘怀的星夜啊,遥望皓月长空,她心神难宁,感到分外寂寞。到了白日,她稀奇地见到一队承载着重负的骆驼,在大道上缓慢前行,那步履总让人感觉时日长久,遥遥无期,声声悠远的驼铃,让她不由地想起远在天边的人,心儿飞走了。待支农一结束,她告诉张家大嫂,“我要去看他,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北草地的野花开了,因了雨水的滋润,一片葱郁,远远望去,伸向天边的浓绿在高低起伏中像浪一样涌动。天湛蓝,有洁白的云朵飘忽,清风吹动。

    黄昏绚丽,身心疲惫的队员们行走在没有路的原野上。

    地平线上,一辆吉普车鸣着笛驶来。

    队员们把视线投了过去。

    近了,一条红丝巾从车窗里飘扬,就像一面旗帜。再近了,颠簸的汽车在离他们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袭红衫从车里下来,好似从云霞一样飞快地奔跑了过来,那是风尘仆仆的王至柔。

    到了跟前,她猛地收住了步子,满面笑容望着昼思夜想的人儿。

    惊奇、梦幻,扑入薛嘉华眼底的是她多情的眸子,还有顽皮的笑意。

    “老天,是你吗?”薛嘉华简直难以相信。

    “是我,当然是我。”至柔兴奋地冲他眨巴眼睛。

    没错,是她,梦牵魂绕的人儿来到了北草地。

    这一刻他多么想立刻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自此再也不想松开。然有那么多发直的眼睛在看着,他本能地仅仅往前跨了一步便停滞了,唯有热切的心儿狂跳不已。

    “快抱她呀,分队长,害羞了?”

    “分队长,我们全闭着眼睛呢。”

    至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张开双臂,扑向薛嘉华的怀抱,整个身子吊在了他的脖子上。

    叶尔康带头鼓掌,队员们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至柔不好意思地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停泊中的吉普车缓缓驶过来,从车上走下局长路明远。

    叶尔康迎了上去,所有的人迎上前与路局长握手。

    薛嘉华松开怀抱中的至柔,赶紧走几步,双手握住了路明远的手。

    “路局长,您来了。”

    路明远说:“我可是把王至柔给你带来了,怎么样,惊喜吧。你得请我喝酒。”

    “一定,待回到河都,我一定买最好的酒请您。”

    路明远接着对大家说:“咱们到帐篷里去,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人家小两口。走吧。”

    车子往前开去,路明远和队员们说笑着走向远处的宿营地。

    有顽皮的伙伴们顷刻间把王至柔推搡到了薛嘉华怀里,然后踏着歌声一路远遁而去。

    静了,一切静了,他一把将她从身后抱住,紧紧的,似乎只要一松手,她就会从他身边溜走一般。她猛地转过身来,努力将自己的头抬起,贴着他的脸,转动着,让火热的唇在他的脸上划过一道轮线,准确地落在他的唇上。

    他吻住,吸吮,既而膨胀……

    花儿笑得灿烂,绽放羞涩中的妩媚。旋转,旋转,轻缓的舞动连空中飞翔的鸟儿也忘却了翅膀的扶摇。

    手儿相牵,走过荒原,采一把花朵,编制成花环戴的她的顶上,她俨然成了花中仙子。美极了,他看得发痴,那神情连倦鸟都忘记了归巢。

    她笑容可掬地凝望,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含情脉脉。忍不住,再次扑进他的怀里……

    夕阳落下了,西方的地平线燃烧起了一片橘红色的晚霞,把艳丽留给远路而来的人。当红光渐渐地淡下去,直到消失,高远的天顿时呈现出一片静穆的神色。

    夜晚的帐篷前篝火燃起来了,烈焰熊熊,年轻的地勘队员簇拥着美丽的至柔,手拉手跳起了欢快的《青年友谊圆舞曲》,歌声荡漾。叶尔康给大家唱了一首苏联歌曲《三套车》,在队员们的鼓励下,王至柔也唱了一首歌《我们的田野》:

    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

    碧绿的河水,流过无边的稻田。

    无边的稻田,好像起伏的海面……

    所有的人都跟着唱了起来,薛嘉华用口琴给大伙伴奏。随着歌声,人们的脑海里不由地显现出无边的田野与平静的湖水,相映成趣,森林、群山蕴藏着丰富的宝藏,高高的天空和辽阔的田野景象令人心旷神怡。

    月色是如此地美好,那是一种甜美的感觉,不去刻意追求什么,只是希望所有美好的开端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一如这夏夜长长远远。那从心底冉冉升腾的暖流,瞬间弥漫了她的每一根神经,羽化成为永恒。

    这晚太叫人陶醉了。尽管只有薛嘉华的口琴伴奏,但因有了美丽的至柔,队员们的眼睛跟篝火一样明亮。至柔欢笑,至柔舞动,至柔眷恋,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这晚,她都感动,拿出来咀嚼一番,分外温馨、甜蜜。那夜色浓得化不开,把她和薛嘉华,还有队员们的身影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

    夜深了,四周安静了下来,篝火早已熄灭,连月亮都困倦了,躲在云彩后面歇息,只有满天的繁星眨巴着眼睛打量着这对幸福中的人。

    哦,我的至柔。他轻声呼唤。

    月光朦胧,像银纱织出的雾一样,照在温软的草地上,显现出一种庄严而圣洁的光晕……

    天亮了,晨光从东面的地平线上升起,年轻的队员们又出发了。路明远也要走了,他对王至柔说,既然来了就多呆几天,过后由马车夫老张送你,在这无边的旷野上坐一回马车,又是另外一番别样的感觉。

    送走了路明远,薛嘉华向帐篷前的至柔挥手。走远了,看不见了,至柔跑向那道砂梁,远去的身影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就那么望着,直到一点点消失。

    她从没见过这么空旷的地方,望不到边,连人烟也稀少。

    阳光灿烂,她欢快地追逐花丛中的蝴蝶。跑累了,歇息下来,她定定地望着远山凝神,一个绝美的旋律从心头飞旋: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我的小路伸向远方,

    请你带领我,我的小路呀,

    跟着爱人到遥远地边疆。

    这是叶尔康昨夜在篝火边唱过的歌,多美。跟着我的爱人到边疆!多浪漫啊!

    见到了亲爱的嘉华,至柔的心定了,漫步在草地上,心内的孤单,顿然消失。由此多了纯净的快乐,犹如风中游戏的云朵,溪中漂浮的叶片,空中鸣唱的飞鸟,这样宁静里的喜悦,于任何独自一程的行走,应当都是值得留恋的美好时光。

    仰躺在松软的草地上,遥望着蓝天,纷飞的蝴蝶在身边缠绕,花儿吐蕊芬芳。枕着草叶睡去,梦里不再有泪滴,拥抱她的只有漫天的蝴蝶和妖艳的鲜花盛开……

    到了傍晚,太阳像个尽到职责的老纤夫,放下了光明的绳索,站在天边,回望苍茫大地。空中的云,被即将西下的夕阳染成深红,蔚蓝的天空更是被装点的富丽堂皇;荒野地镀上了一层柔和、粉嫩的淡红,卵石、野草、砂梁、帐篷,都浸泡在这毛润润的红晕里。在绚丽的霞光里,一队跋涉中的人从云霞里走来……

    月上草尖,又一个浓稠的夜将她和他紧紧包裹,顿时无限膨胀的情思将低矮的帐篷充溢的满满当当……夜静了,唯有一条伸向天边的蜿蜒小路,沉浸在水一样的清光里……

    美好的日子总是匆匆,多日后就要走了,她的眼里噙满了泪花。就连身边轻轻流动的野风,仿佛也在缠绵地和她吻别。

    马车远了,铃铛也不再那么悦耳。不忍回眸,唯有把一声叹息装在心扉,掩藏起来。自此以后,她将又要开始应对那孤独漫长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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