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李白《上李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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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颎此时颇有点焦头烂额，这个崔荛死了还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别看青州就6个郡，但之前是十一个郡国，只是光武中兴之后，很多郡国被合并了。

    就说北海，就兼并了淄川国和高密国这两个侯国，东莱也兼并了长广国。所以看着两个郡，实际是别的州五个郡的体量。

    青州其实水网也算密集，毕竟四渎有两个在青州入海，譬如黄河就在乐安郡千乘县入海。

    所以青州西部虽然遭了旱灾，但减产还在可控制范围内，整体上还过得去，只是肯定要拮据一点。

    东部就没这个待遇，再加上这两年赶巧，天灾人祸凑一堆了，死了不少人，民间对官府怨气很大。

    其实，西部也有怨气，这两年为了平叛招抚，西边没少出力，几个郡国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活。还要安置东边过来的流民，这期间难免有摊派，有治安问题，以及由此引发的矛盾。

    林林总总，也不是没出过乱子，只是被压下来了。你不能指望没受过教育的一帮升斗小民能理解啥全省一盘棋，他们只会想到自己的生活受到了影响。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人，是随他一同到任的新任北海郡太守鱼良（字庆则）和东莱郡太守王雅。（PS：前任都已经被免职了，好在大部分罪责都在崔荛这个死人身上，夏贵也就被降了一级，有会凉州打鲜卑和西羌了，很快就能立功升回来。别问北海郡那个怎么样，没背景的人就是这么惨。）

    这两位还是同乡，都是归化胡人后裔，祖上都是卫青霍去病攻击匈奴时招募归化那一批人。最巧的是，还都落户在凉州北地郡这个地方，都是曾今辉煌的北地骑士集团的一员。当然北地骑士早就没落了，现在是三河骑士的时代，他们也从曾经的材官骑士转化为边地军功贵族和地方豪强。

    这两个人当然不是随便选的，是高颎人脉的体现，好歹也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渤海高氏。都是凉州这个泥潭里走出来的，军事能力都是一流以上。

    这就要提到一个大背景了，不得不说最近几十年，大汉军方涌现出一个势力庞大的军功集团——凉州派系。而上次宦官勾结军方大佬段颎，给了士族和外戚一个永身难忘的教训。在此之后可以明显看出，大家都吸取教训了，世家尤其是袁家对武将的拉拢非常积极。看看正在崛起或即将崛起的董卓和孙坚，哪个不是老袁家的小弟，虽然最后都没养熟，但这是眼光问题，路线是对的。

    而鱼庆则和王雅就是凉州派系中少壮派里的新贵，背后其实是士族的另一大巨头，弘农杨家。而高颎刚刚跟弘农杨氏的翘楚杨坚定了姻亲，将他的女儿高滔滔许配给杨坚的次子杨广。贵族联姻，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结亲，这是代表了双方政治上的联盟，以及资源上的共享。这次鱼庆则和王雅就是给高颎保驾护航的，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高颎再厉害，碰到这种稀烂局面，孤家寡人一个也得抓瞎，这种带几个亲信的，算是应有之义，朝廷也是默许的，要不人事方面也不会这么顺溜。

    王雅有胆量勇力，善于骑射，但沉着坚毅，为人质朴，不善辞令，少言寡语。故而在这种会议上，王雅不怎么开口讲话。若非高颎知道其有大才，恐怕还以为这是一个没有见识的无谋之辈。

    “度容，从揜于（杨忠的字，揜通“掩”）处早就听闻你善战之名。当年他为北地郡守征讨西羌，却大军失利，为敌掩袭，诸将皆引退，你独回骑拒敌。胡骑见你没有跟上大部队，就以步兵骑兵竞相进击。可却被你左右奋击，连砍百余首级，一众战战，敌兵终不敢上前，渐渐退去。当时揜于就感慨不已，直言度容是浑身是胆啊！如今，不妨畅所欲言，言者无罪，我们这不是还在讨论阶段嘛。”

    高颎知道这时候，他得起个头，先说上面那番话，一是告诉他咱啥关系，表明态度都是自己人，让他畅所欲言，二呢是告诉他你的本事我是知晓的，你要继续这样，就是不作为，对我有意见了。

    鱼庆则跟王雅性格又有所不同，也不避讳，反而抢先出列，“如今表面看宋江、王伦两部趁李登图哗变之际，趁机反击，以至于占据两郡大部，更胜往昔。但其实仗很好打，也更简单了。一则之前夏育乃至更之前的杨植松与刘果贞已经将贼军骨干杀戮甚重，如今他队伍扩张迅猛，反而根基不稳。二则这王伦、宋江两部之前为了自保，尚且能精诚团结，但如今地盘扩大，反而起了龃龉，这是号令不一。其三，则是两郡屡经祸患，虽然导致贼军容易迅速扩充，但恐怕成也此，败也此。但坐壁上观，时日一久，敌众自溃，到时恐怕还有人拿着二枭首级前来讨一条生路。只是...只是恐怕若如此，北海、东莱两郡生灵涂炭不可避免，而朝廷又会不会中间甚至事后有人以此攻讦使君，犹未可知。”

    鱼庆则出身豪强，年幼时即英武刚毅，性情洒脱豪爽。身高八尺，胆识过人，能披重铠。其早先以打猎为生，常常挂两袋箭，在奔跑的马上左右开弓，射术冠绝北地。其早先无心读书，因仰慕傅介子、班仲升的为人，方树立气节而读书，从此文武双全。此外还精通西羌、鲜卑等胡语，以致于当地的豪杰，无论汉羌对他都是又敬又畏。可以说凉州子弟隽秀者众，可若论综合，恐怕无一人可与之相比。

    虽然鱼庆则年少有为，但如今毕竟刚刚三十就升为一郡太守，放在哪个时代都可以称得上是年少有为，加上性格本就有些跳脱，难免就有些飘了。而且在郡里常常被评为第一的鱼庆则，看到高颎对同为北地郡出身的王雅一阵夸，难免就脑子一热，忍不住抢着表现自己。

    高颎毕竟痴长几岁，在官场浸淫良久，对于人心把握准的多，一眼就看出鱼庆则就是那种爱争第一的性子。不碍事，有竞争才有进步。这鱼庆则是块璞玉，他再打磨几年，自然就可以成为社稷之才。

    对于鱼庆则的策略，高颎其实是认可的，但问题他也明白，时间。这种策略需要耗费时间，但折腾近两年的叛乱，朝廷还有多少耐心，这高颎无法控制。而且这种办法夺回两郡，百姓必然十室九空，不仅有着士大夫操守的他于心不忍，更重要的是容易给阉党攻击的借口。这倒不是阉党与高颎有仇，只是这个乱子毕竟是在阉党派系手下一步步做大的，皇帝又岂会没有不满，不把士族拖下水，他们如何挽回君心。

    高颎还在权衡利弊，王雅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打断了他，“恕卑职浅见，如此开会，未免有闭门造车之嫌。青州素来是人杰地灵，不妨寻访本地的贤明方正之士，再深入了解一番，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高颎明白王雅未尽之意，如今高颎不缺兵源，但缺少钱粮，这玩意又不是韭菜，割一茬又长出来了。而找本地地头蛇，一是世家大族多是盘根错枝，或许有意外之喜，二是向大族化缘，以解燃眉之急。只要解决了钱粮，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对于他们都不是问题，到时候主动权就在他们手里。至于他们不同意，破家的县令，灭门的郡守，这难道是蒙小孩子的？别以为现在风气变了，不再是前汉那种屠尽一郡豪强的酷吏秉政的时代，他们豪强就能翻上天了，有的是手段治他。

    “度容、庆则，你们所言都不乏道理，这样庆则，你先带现在诸郡拼凑出的机动兵力，去北海郡还剩下的最后几个县布防，不能让局势再恶化下去。度容，你则去挑选难民中的果敢之士，组建一只预备军，以防不测。我会在从各郡，挑选一些德高望重的智者，再参议参议。”

    “喏。”

    “喏。”

    鱼庆则和王雅都领命退去，而高颎在罗列大户名单时，却不禁想到了老同学郑玄在信中屡屡像他炫耀式推荐的隗烨隗景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