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莲花穴（一）

    （一）

    皎洁的月光，撒落在琉璃江上，此时已是二更天，月光下的江水波光粼粼，宽阔的江面上，十分宁静。岸边那早已收割了五谷的田野上，夜色中传来几声蛙鸣以及秋虫之呢喃外，偶尔还会闻得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已修复的眉州城墙上面，隐隐传来少年之吟唱与说笑声。此时的蜀地，元军早已退却，大明尚未建立。平原处于无政府状态，许多地方事谊均由士绅及有名望者合议。百姓们之生活、风俗仍沿南宋之规。虽科考中断百年，而学慰成风的眉州人，在战乱后，又办起了学馆，让孩子们读学。乘住这夜色美景，读书郎们上至城头，抒发着对和平生活的向往情怀。

    嘻笑吟唱的少年郎们，谁也未曾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东城墙根一棵大榕树下，一黑影正借助大树的阴影，紧靠在那粗大的树身上，窥望着远处正行向江边的一条身影。隐蔽在大树下的人，正是悦来客栈店东，人人尊称幺师的万兴荣。而快至江边的人，则是陕西客胡远来。

    自打那日在蟆颐观见过许良父子，闻得观中无有挂单者，幺师便确定不是商人的陕西客，绝对在做其它事。客人连续几月的月夜外出，深夜方回、那紧闭房门，专注卦算的身影形态，总是萦绕在幺师脑中，挥之不去。万兴荣烦燥中提醒自己，窥伺别人，乃小人之举，兴荣你别行小人之为。然冥冥之中，也许是定数，也许是缘，或更有鬼使神差，发现了陕西客之秘的万兴荣，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接下来的事，均在自然和不自然中往前发展。

    昨夜，躺在门房床上的幺师，在等待客人回店，情不自禁中他又思考起来。观此陕西客，他绝非肖小、也非盗贼，更不是那种眠花宿柳的浪荡者，他到底做的是什么营生？客栈行规，客人不言，不能打听客人行事。这几晚客人总是天黑后外出，深夜方回。为其开门后，也就是客套一番，各自歇息。然自打前几夜确定客人不是商人而是道士后，这就激起了幺师天生的好奇心。

    今晚已是八月十四日，幺师晚饭后作了一番收拾，见客人离店后，自己竟鬼使神差般尾随住陕西客而去。

    月亮刚刚升起，只见客人在城中只选那偏僻的小巷、小道而行，显然他对道路十分熟悉。绕过南城门后，即到得城墙东南拐弯处，此处离琉璃江边约有二、三里，客人直往江边行去。旷野无人，紧跟的幺师只得隐于大榕树下。

    眼见里许处的江边一片低矮的小树丛下，客人牵出了一条小船。此种小船能坐三五人，且可载一些货物。为去岛上种植收割方便，也为渡水载物，总之，江两岸百姓家中都有此种船只。更有那些岛上人家，船只更是必不可少，有些人一家子还有大小船只好几条。远见陕西客从树下牵出小船，幺师心道；‘哦！原来他早有准备！’月色下，客人划船直向那江心岛而去。

    幺师对此段琉璃江再熟悉不过，哪里有岛，何处水深他都知晓。江岸人家船只随时都停放江边，主人不在，谁人借用，划走便是，最多也就是次日打个招呼，谢过一声。见得陕西客离岸，幺师连忙去至江边，解了一条有棚盖的同样小船。

    此时前行小船已迈过江心，往对面岛屿划去，客人莫非要上岛？幺师知道，江心岛屿面积极大，岛上仅有两户人居住。如今只有待他上岛后，我方能前行，如此则不会被发现。殊不知，前船未曾上岛，而是从北面江上绕行。幺师见得，连忙划船赶行，他心中猜想，你绕行必是要去东面，我就从这西岸上岛。站于岛上，虽是夜晚，月色下周围三五里江面均能观得。

    宽阔的琉璃江足有十余里，这些年江水西移，靠小青山脉的东面，显现出了许多陆地。然因战乱后人少，现还无人耕种。江中的岛屿上，近年来了两户人家，在岛上落脚。因岛屿太大，住家还种不过来，故尔岛上许多地方为灌木树林。

    隐于岛边林中的幺师，紧盯着离岸里许的小船。船儿静静的停在江面那回水湾处，一动不动。站于船上的人也是一动不动，似乎紧盯住船头前面的江面。幺师揣测，他必是在观望什么，江水中难不曾有啥稀罕？否则他不会久观不动。我就隐于此处，看那江水中有何古怪。

    此时约摸三更天，隐于林中的幺师不免有些紧张，他怕被客人察觉，落下不好的名声。心欲离去，想比客人早一步回店，然而好奇心又让他停了下来。不对！客人目光紧盯的船头前方，那江水中似有异样。离那船头约三、五丈处，月色下的一团江水分明呈现出紫红色，水中必有甚东西！记得在深山避难时，每日父亲与岳父必轮番对自己和添哥授教，授教中难免有些易、道之学。令兴荣最感兴趣的是风水学，那袁天罡、李淳风之传说许多都被自己牢记。有两次下雨时，苏伯和父亲闲聊，道是传说龙泉山中有一股灵脉，当年被袁天罡、李淳风用金针锁着，使其不能移走。吸纳日、月精华，灵脉会逐年浓聚，形成物体。形成的物体，会有穴口冒出，这穴口若被谁家祖坟葬着，后世不贵即富。难不成那江中紫色就是传说中的灵气聚成，在此处冒出？想至此，幺师不免心中激动！人们传说，老陕常来蜀地寻宝，难道是真的？若是真的，这陕西客真就是一个撵地脉的道士！原来客人果然不是生意人，而是一盗宝者！若如此，他船头前水显紫色，水中定有宝物！此事稀奇，我当观注下去。正自猜想中，见得船上客人抄起了浆板，似有离去之意，原来那水中紫色已消失，隐于岛上树林的幺师连忙返身，急匆匆返上乌棚船离去。

    回至客栈的胡远来，与打着哈欠的幺师客气一番后回至房中，又用卦板推演了一番，方才上床。

    三十年前，同父亲至龙泉山时，本已测得灵气冒出穴口所在地在山中那龙泉河的深潭中。三年前再至龙泉山时，潭中灵气也了无踪影。多月追寻，原来是因战乱血腥，地处鱼耶镇旁的深潭，被血腥污染，加上岸畔山坡白骨累累，无人收殓，致使灵气穴口移了位。失望的胡远来只得再次推演，哦！琉璃江水洁净，无有血腥，灵气定去了江中。它定会另寻穴口显现，以便吸纳日、月之精华。数日追踪，胡远来终于找到了穴位。原来穴口移到了这琉璃江中岛屿旁的回水深潭中。

    今年再至，观得灵气聚成了一团莲花，如今已渐成熟。连续三月月夜来穴口处观望，莲花虽仅在水下，未露出水面，然静立船上的陕西客已将莲花观得真切。每次观望，胡远来总是竟不住激动一番，回至客房必有一番占卦推演。如今已测得，渐熟的灵气，明年方是葬它之时。再有一年时间，莲花方会完全成熟。成熟后，它会在月圆之时露出水面，吸纳那一年中最浓烈的月之精华。明年八月十五日，夜深人静时，形成的莲花必会露出水面。

    此后的几个晚上，均是幺师亲自为客人开门，陕西客哪里知道，他每晚外出的行踪，总未离开幺师视线。

    八月一过，陕西客再也未曾夜晚外出，接下来的日子，他倒确是置办了些茶叶、药材、丝绸，准备驮回秦地。客人备办货物倒还不少，确实像个生意人，幺师安排小二们倾力相助。几月时间，客栈人等对陕西客照顾有加，饭菜更是十分合其口味，客人心生感激。十月临行时，客人将有些随身物品寄留店内，道是明年三月会再来。热情的店东兼幺师，为客人备办了骡马脚夫，将货物装好，送客人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