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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土木堡 (一)

    (一)

    天色微明,狂风刮来,天空击下了大滴雨点,雷声滚滚中,漆黑的天空,随即下起了倾盆暴雨。既气愤又心急的万安、黄昭二人,将郭敬叔侄捆绑,提上马背。顾不了大雨滂沱,山道泥泞,往中军赶去。后来万安保护住皇上,进了俘虏营才知道,这晚的四更时分,瓦刺军趁住暴雨,向明军后卫营发起了攻击。因天降暴雨,火炮营一炮未发,全被瓦刺军缴获。两万对五万,又是夜间突袭,后卫营有近万人被俘,其余悉数被杀。吴克忠,吴克勤兄弟战死。

    一路上,郭敬百般耍赖拖延,四人追上中军大营时,已是第三日傍黑。

    怀来城周围,视野开阔,获悉后卫营全军覆灭的明英宗十分震惊。但冷静后他猜到,也先下一步定然会围攻中军营。气愤中英宗自持手中倘有强兵,他选择了怀来驻军,等待也先前来决战。英宗快马传令,命前卫营回军,回援中军。此时的英宗,还有些热血沸腾,他要重展老祖宗的风采,杀败瓦刺军。

    回营的万安、黄昭,立刻面见了圣上,奏明王振、郭敬作为后,将郭敬叔侄提进大营。见到皇上,郭敬浑身发抖,对诸事供认不讳。英宗大怒,将二人立刻斩首,令铁护卫带领御林军,将王振立斩,其党羽立刻拿获问罪。

    那王振耳目众多,知道了郭敬叔侄被擒,必然招供。当铁侠带人去至时,王振已自刎于大帐中。执行皇命的铁侠,将王振随行党羽们拿获。

    怀来为一小城,离城约十五六里的地方,平原上隆起一块偌大之地,当地人称它为土木堡。堡的长宽都不少于二十里,实则它就是一块高地。堡上长满了大树,桑干河从土木堡东边流过。要与瓦刺军决战的明英宗,选择了囤兵土木堡上。占据高地,明军火炮营视野开阔,对进攻的瓦剌军可给予有力的打击。囤兵高处,明军马队从高地俯冲,对瓦刺军也会造成大的打击。王振党羽已悉数剪除,也先无有了明军消息,看你怎生偷袭,你只能与我硬对硬。我要你知道我红衣大炮威力以及吾天朝将士之神勇。天上下着雨,将中军营设于堡上后,英宗冒雨在林中巡察着各处营垒。

    也先造反,是为获得更多的盐、茶、铁、粮等物资满足草原之需而发起。最初在边境骚扰抢劫之目的是为让大明重视,恢复以往的最惠待遇。也先不知,克扣、减少、控制对瓦剌物资供应,乃大明太师所为。他更不知道,王振之作为,目的就是要激起瓦剌造反,而达到自己坐稳太上皇位之目的。

    前几年,也先借朝贡之机至天朝,按朝规只能先拜见太师,一切活动事务均得太师安排。送与太师财物不少,也先是欲通过王振面见皇上,诉说草原苦衷,引得皇上重视。而太师百般推诿,一点不提让也先面圣之事,闷闷不乐的也先只得听任太师摆布。

    回至草原,也先即开始暗中练兵。已生反心的也先,去年派使者至天朝进贡,送与了太师重礼,请他拿造反主意。在太师的种种承诺中,也先决意起事。知晓也先心态的王振,出征后与也先传递军情中,有意将御驾亲征隐瞒,他之目的是要让也先无所顾忌,方敢大打出手。几月来,也先一直不知天朝皇帝亲征。直至前几日设伏滴滴水,歼灭了明军后卫营后,方从俘虏口中知道天朝皇帝在军中。朗欢连忙快马,报知在前面切断明军前卫营和中军,已设伏土木堡的也先。

    知道天朝皇帝亲征的也先,心中初时还有些紧张惧怕。但想到灭了明军后卫营的瓦剌军,两日就会赶至土木堡,对付明军回头前卫营的‘那兀颜’也会得胜返回。自己围住了明军中军,军中皇帝显然已成瓮中之鳖。若将天朝皇帝活捉,逼他同意我瓦剌立国,封给我瓦刺数座城池,满足我瓦剌货品物资,岂不就顺理成章?再往深处想去,你天朝皇帝若被我活捉,朝中即无有了主心骨,我瓦剌军乘势而进,夺取燕云十六州,还可占领顺天,再图中原,那时整个华夏再属我瓦刺也不一定。越想越高兴的也先,竞不住胆子大了起来。也先决意,铁了心将此仗打下去。他下令全军,不得伤害天朝皇帝。

    此时的明英宗,因未掌握敌情,他只想到的是摆开阵势,与瓦剌军面对面的打一场硬仗。自己的中军倘有六万人马,加上天朝之威以及现有强大的火炮营和三万铁骑,定能打得你瓦剌臣伏。他不知道,号称二十万军的也先,他实则仅有十余万人马。伏击明军后卫营也先用上了五万兵马,伏击明军前卫营又派出了三万。此时见到的,在土木堡周围围困的瓦剌军似不少于十万人马,实则那不少营帐是空的。也先虚张声势,在等待灭了明军后卫营的大军赶至,也在等待伏击明军前卫营的瓦剌军带回好消息。此时的也先手中,兵力不足五万,倘若明军此时杀出,只须乘住大雨,动用那三万骑兵,即可将瓦剌军击溃,甚至可以活捉也先。未掌握军情,且又年轻的明英宗,失去了最佳的取胜机会。

    连续几天大雨,瓦刺军趁雨在土木堡周围远处布兵。也先知道明军火炮威力,远处驻军,他将军营分成小股居住,明军火炮轰来,对瓦刺军无有大的伤害。趁着下雨,他派出伏击明军前卫营的‘阿刺知院’,正冒雨赶回。伏击后卫营的瓦剌军也陆续赶至。

    熟读兵法的也先,可算得上是个军事家,他对强大的明军,采取不与你硬碰,而选用了各个击破的战术,收到了奇妙的效果。他知道强大的明军在寻找与自己决战之机,如今伏击之动机已暴露,成为了两军对垒。老天有眼,连续几日的大雨,为我也先取得了战果,且给了我调动军队之机。看来你大明主帅,包括年轻皇帝在内也不怎么的。倘若两日前对我瓦剌军发动攻击,也先必死于非命。迷信的也先,认为上天、神灵在相助,令他更有信心将此战役打下去,并在军中传言,要活捉大明皇帝。

    在土木堡上等待决战的英宗,他不知道,回程的前军会陷入瓦刺军包围。引领前军的兴国公‘朱自勇’、永顺伯‘薛绶’,与中军仅隔两日路程。正自缓慢行军中,忽然接到中军营传令,命前军急速回军,与中军汇合,合击瓦剌军。见得皇上手令,朱自勇、薛绶连忙领军返回。天晚时,返回的前军回至上午刚经过的‘缺儿岭’。缺儿岭本是大明的地盘,从未有瓦刺军队到过此地,故二将放松了警惕。傍黑时,天下着细雨,这草原的雨季,时而大雨、时而细雨,给行军带来极大困难。因皇上有令,前军须急速返回怀来,二将不敢耽误。缺儿岭背风,朱自勇、薛绶二位将军见得天己傍黑,略作商议后,令大军在此埋锅造饭,让疲惫的军士们略作歇息。好在昨夜驻军缺儿岭所设灶台均在,部份军士开始造饭。奔行了一天的明军们疲惫不堪,不少人靠崖而歇,不到一柱香时,缺儿岭下处处鼾声。

    忽然几声轰隆声,震响在头顶,惊醒的明军,初时还以为是天上炸雷。到得听见喊杀声,军士们方知是瓦剌军杀至。火光中,漫山遍野的瓦刺骑兵,他们似一群饿狼,又似一群群蝗虫,扑向了无有半点防备的明军。马队冲入岭下,瓦剌军们举刀便砍,见人便杀,受到突然攻击的明军,立刻大乱。

    一夜时间,缺儿岭处处是马嘶人喊,惨叫声不断。到得天明时,朱自勇和薛绶二主将均力战而死,二万余军士,死伤无数。好在刘云、罗跷几位副将,带着主将尸体,杀开一条血路冲出,最终回至顺天的仅有几千人。

    击溃了明军前卫营的阿刺知院,回军与也先合兵。灭了明军后卫营的朗欢、双突、阿剌等将也赶至,十余万瓦刺军将六万明军围在了土木堡,同时围困了英宗行宫。雨过天晴,为防明军火炮攻击,瓦刺军将包围圈放大,营帐尽量设在明军火炮射程之外。

    眼见得如今与瓦刺军力量悬殊,原本与也先正面决战的英宗,只得派出强兵突围。而瓦刺军以阿刺知院为首的数员大将十分骁勇,明军每次的突围都以死伤众多为代价而退回。此时的土木堡,虽为大明版土,然离得近一些的城池兵力极少,地方官员即使知道皇上被困,派出勤王之兵也是车水杯薪。出征离京时,英宗带走了六部三卿主官,授命礼部尚书于谦为兵部侍郎,暂领兵部。缺儿岭败退的前军,十日后方逃回京师,若于谦调集勤王之兵,他手中无有兵符,怎生调动兵马?即使太皇太后下令,怎么也得三、五日,而京城离土木堡足有十几日路程。苦守待援,成为英宗的唯一希望。

    土木堡上,虽有六万之众,而行宫中文职官员、皇妃宫女、太监们约有五千人,这五千人怎么得抽出两万人护卫行宫。战炮营人、马、车近万,而军士们不等同于步军、马军,他们要使用,守护战炮,根本不能冲杀。而连日的暴雨,火药尽湿,战炮成为了摆设。此时的明军,可用兵力实则仅有四万。

    被困五日后,明军粮草开始短缺,士兵们开始食用战马,且军心有所浮动。老天也不见怜,几日大雨后,突然转晴,火辣的太阳罩在头顶,干渴的明军用水量增大。每日取水的桑干河,逐渐少了水,继而断了流,原来是瓦剌军在上游切断了河流。慌乱的军士们,军心开始混乱。原来寄与希望的火炮营,连日来用于对付瓦剌骑兵,耗掉了不少炮弹。那瓦剌军进攻中,为引火炮营开炮,骑兵们成散兵进攻,明军炮弹射出,收获甚微。近距土堡时,散兵方集结,冲上堡来,与明军搅在一起,战炮失去作用。瓦剌骑兵,在土堡上砍杀一阵,又迅捷退去。一日数次的冲杀,又饥又渴的明军们苦不堪言。几日下来,炮弹打尽,火炮手们成为步军。

    时值中秋夜,被困十余日的明军,断粮缺水,士兵们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军营中处处是哀歌哭泣。眼见得军心涣散已无斗志,忧心忡忡的皇上,在众大臣的劝解安慰中熬过了中秋夜。

    次日上午,也先派来使者,道是我家丞相愿与明军议和。闻言的英宗大喜,你本就我大明臣民,如今犯上作乱,朕暂不追究,速与我大军送来粮草、水源,你瓦刺军退后,与朕让道。

    使者唯诺退出,果然下午送来数车粮食。远见瓦刺军已退后,桑干河上游水流来至,军士们冲下高地,至河中取水。此时的明军,完全失去了警惕。军营中,士兵们正用瓦刺军送来的粮米造饭。桑干河畔,士兵们饮马取水,有不少人甚至去至河中戏水。

    远处沙丘后面,飘起一阵沙尘,谁也没有发现。昨夜就埋伏于此的瓦刺军们掀开了遮盖物,他们从土中推出了缴获的明军火炮。瞬间,一片炮弹砸向了高处的明军大营。明军们还未回过神来,数万匹战马似狂风一般,从远处卷来,马队中传出阵阵喊杀之声。议和,是也先的计谋,他早已伏下重兵,今要将明军歼灭。

    片刻之间,冲进明军大营的瓦刺军们,就似一群饿狼,他们见人就杀,提刀狂砍,毫无防备的明军,成为了一群群羔羊。也有一些勇敢者,他们三、五人一群,举着兵器与瓦刺军对抗。还有一些马军,虽无有披挂,士兵忙乱中仍跨上战马,与瓦刺军厮杀。

    然而,明军军心涣散,已溃不成军。在成队的、凶狠的瓦刺军面前,不几个回合便丢了性命。初受攻击的明军大营,还可说是战场,而不到两个时辰,战场变成了屠宰场。遍地是逃跑保命的明军,后面则是骑在马背上的瓦刺军。他们手中的钢刀,在任意的砍杀,他们不是在砍人,倒似在任意的砍切木桩枯树。阳光下的土木堡,血流成河,桑干河水完全是红色,河畔、河中,尽皆尸体。血红的大地上,浓烈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战事刚起,万安、黄昭立即冲进行宫大营,与铁侠及众护卫一道,保护着身着常服的圣上冲出营帐。前面有一片树林,几百人移入林中,八十余护卫,寸步不离的守护在皇上身旁。退入树林的朱祁镇,片刻回过神来,他明白了这是也先的大阴谋,瓦刺军对明军发动了全线进攻。他立时召来镇远候‘徐直’和平西候‘张朗’,令二人速速带兵抵抗护驾。树林外兵部尚书邝眺,已组织起几千军士,守护在林外。以户部尚书王佐、钦天监彭德清为首的一班文官,均已持刀在手,紧紧地围在皇上周围。

    此时的皇上,倒是冷静了下来,虽然他不知道此役会败的多惨,但他已将后果想到最坏。方才从中军营退出至树林,此时身旁不见了许多大臣,他们均是我大明栋梁,必当召集至一处。更有几位皇妃及众多宫女,倘若被瓦剌军俘获,必受尽凌辱,我大明脸面何存?冷静的英宗立时派遣万安,你速领御林军去至大营,将皇妃们带来此地。万安领命,带上御林军们冲出树林。圣上叫住铁侠,朕今有一重任交付与你。你带上几名武士,定要冲出重围回朝,将此传国玉玺与兵符交于兵部侍郎于谦,朕今口谕:“封于谦为相,且兼兵部尚书之职,令其守卫京城,卫我大明”。

    跪地接旨的铁侠,同时接过了传国玉玺及兵符,负于背后。转身在侍卫中点了四人且带上了黄昭,几人翻身上马。

    接皇妃、宫女们回至树林的万安,带上几名侍卫跃上马背,他要送铁兄、黄贤弟一程。

    目送铁侠一行离去,英宗转身下令:“凡我朝官员,今稳坐林中,若瓦刺军攻至,令那也先前来见朕。”

    大树林内,行宫已聚集了约两千来人,忠君的将领、御林军们,在林内、林外紧紧地护卫着皇上。

    约一个多时辰,万安浑身血迹,带住三名侍卫杀回了树林。因担心住圣上之安危,将铁侠几人送出重围后,万安几人返身杀回。带去的八名侍卫,己战死五人,仅有一名为‘徐虎’的卫士紧随在自己身旁,另两名侍卫因伤势太重,在树林外即分别落下马背。林中大臣们见得,连忙令营医上前救治。万安跃下马背,冲入林中禀奏圣上,铁护卫一行己冲出重围。

    闻得铁侠己冲出重围,英宗稍有放心。林外四处喊杀声,英宗生出豪气。我堂堂大明皇帝,怎能由你瓦剌摆布。哪怕战死,也不能丢了老祖宗颜面,也不能丢了帝王之尊!面对浑身血迹然毫发无损的万爱卿及众卫士们,皇上叫道:“武士们听令,今日哪怕战死,也当杀出我大明军威,尔等随朕上马,与那也先战上几百回合。”言说中的英宗,早已握剑在手,卫士牵马过来,众官员哪里阻拦得住。

    方才与铁护卫分手时,他曾对万安、徐虎吩咐,留在树林中百余名护卫,尽皆忠于皇上之人,二位贤弟返回,务必召集卫士们保护好皇上。哪怕悉数战死,也不能让皇上受难、受辱,此为我铁侠下的死令!此时见皇上下旨,万安、徐虎立马召集卫士,转述了铁总管军令。一番准备中,卫士们无有谁显惧色,人人翻身上马,簇拥着皇上,冲出了树林。

    大树林周围,在兵部尚书邝眺指挥下,万余军士己形成了一道道护卫圈,冲上土木堡的多路瓦刺军怎么也攻不进圈内。营圈内,忽然冲出百余骑,为首者为明英宗,他之左右分别是万安与徐虎,皇上战马之后是一名手挚杏黄旗的武士与众多的护卫。树林周围明军们见得杏黄旗打出,均知是皇上亲自上了战场,立时军心大振。除却部份官兵围成战圈,保卫行宫中军外,多数人冲出,与那些马背上的瓦剌军厮杀起来,战场立时稳定。

    英宗那训练有素的、名曰‘追风’的战马,一声长嘶,冲在了前面。随侍左右的万安与徐虎,紧紧地护卫着皇上。百余骑战马,马背上尽皆武功高强武士,马队专拣那瓦剌军密集处冲去,马队冲过,直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马背上的明英宗,他知道此战已成败局,然老祖宗们之荣誉,大明之国威绝不能在我朱祁镇手中丢失。几月来寻找瓦剌军决战不着的压抑,一代君王之豪气在胸中爆发,他要亲上战场,与敌军拼杀,让你小小的瓦剌,见识我大明皇帝之英猛。老祖宗们在天上看着,朱祁镇宁战死沙场,绝不会丢你们之脸。一路砍杀,英宗引领着这支铁骑,望南杀去。南面是也先大营,他要去会也先,与之面对面拼杀。

    约半柱香时,英宗所领铁骑已冲至土不堡边沿,他身后将士不是减少,而是将士增多。眼见得堡下多路瓦剌军正自追杀着明军,显然,明军们已失去战斗力,任由瓦剌军们宰杀着。英宗长剑一挥,百余铁骑冲下土木堡,冲向了人数最多的一队瓦剌军。

    兵部尚书邝眺见得皇上亲自提兵上阵,立时令御林军营将军‘石享’掌管大营,守护中军、行宫,自己引领亲兵一千,与众将官杀出,前去护驾。然冲上土木堡的瓦剌军多如牛毛,邝眺部伍杀至土木堡边沿时,带出的军士仅剩下三、五百人。皇上精兵己冲下土木堡,不见了踪影。在众将官拼死劝护下,邝眺只得领兵再次杀回中军营。

    土木堡下旷野上,己完全取胜的瓦剌军们,追赶着驻扎堡下明军,正杀得性起,忽遇了堡上冲下一支奇兵。只见他们马技娴熟,且人人功夫了得。善于马上之战的瓦剌军们,在他们面前哪是对手?马队所过之处,哀叫声不断中,不少瓦剌军尸首分离。近处的一队瓦剌军,约有两百来号人马,领队头领名叫‘托扎,’此人身高八尺,力大无比,乃草原上的摔跤武士第一。托扎自幼跟随也先之弟朗欢,初为朗欢手下布袋。逐年间,托扎长得身高体壮力大,且练得摔跤技艺及马上功夫一流,在瓦剌军队中今属顶级武士。前些日袭击明军后卫营,他一人就砍杀了百余明军。明军首领吴克忠在力杀数名瓦剌军后,因力不从心,倒在了托扎刀下。得到也先亲自嘉奖的托扎,这些日可说是趾高气扬,今日在战场上,也不知有多少明军死在了他弯刀之下。

    远见得突然从土木堡上冲下一支打着杏黄旗的明军,那奔马上的军士们,手握长枪钢刀,人人神勇。这一片战场上,尽皆托扎手下。身为瓦剌军千夫长的托扎,他手下有一千二百名骑兵。今见得驻扎堡下明军己溃不成军,托扎将手下分为多队,分别追杀着明军。自己手下训练有素,在瓦剌军中可说是精军。军士们人人善战,怎生遇上这支明军会立时丧命。远见那杏黄旗飘舞,托扎连忙引军迎上。

    到得距离较近,只见杏黄旗下一年轻将士,骑在一匹乌黑马背上,有十余骑紧紧的护卫在其周围。草原上生活之人,都识得马匹,那乌黑战马,分明是一匹稀有的汗血宝马。马上战士,如此年轻,以杏黄旗为标识,他必然是大明皇帝。‘哈哈!丞相下令,不能伤害大明皇帝,要将其活捉。今你主动送至,合当我托扎立下头功。’托扎对手下们下令,只杀他周围护卫,定要将这皇帝活捉。闻得大明皇帝在此,骄横的托扎军人人兴奋,两百余骑扑向杏黄旗。

    骄横的托扎军们,近一月来是连连得胜,哪把这一支明军放在眼里。他们都想活捉大明皇帝,却不知这队伍中人人武功高强。一个回合的冲杀下来,托扎军尽然损失半数,明军虽有死伤,但倘剩七、八十人,可说这死伤是一比三、四。两军怒目相视,人人双眼血红。

    方才冲击中,托扎直奔大明皇帝,他想在马背上将其活捉。不曾想,刚冲至近前,那大明皇帝身旁马背上一中等身才武士,突然腾身飞落,贬眼间自己马腿被那卫士砍断。跌落马背时,托扎肩上,被大明皇帝身旁另一高大之人刺伤。所幸托扎一个翻滚,否则那刚刀己刺入自己胸膛。那大明皇帝也不是弱者,手中长剑挥出,抹向托扎脖子,好在自己身后士兵冲上,替自已挡了那皇帝一剑,自己方逃得性命。中剑的士兵,立时被数匹马蹄踩踏而亡。心惊的托扎,忍痛飞身跃上一匹失去士兵的战马,冲了出去。

    手抚血流如注的肩头,身旁的亲兵撕下衣袍,为托扎缠裹。疼痛中,托扎直恨得咬牙切齿,清点手下士兵,仅存一半,且有多人负伤。远处那明军们,似乎未乱阵脚,杏黄旗仍在夕阳下的血风中飘舞,那七八十名明军,紧紧的将大明皇帝护卫在中心。开战以来,我托扎几时受过如此羞辱,他不甘心,定要将大明皇帝活捉。召集了身旁士兵,又将附近散兵召至,再次组成了近三百骑,向明军冲了过去。

    一场拼杀后,虽有多人战死,内卫营军们无有一人胆怯,他们均怀誓死保卫皇上之决心,皇上指向哪里,卫士们必然冲向哪里,他们绝不会让皇上先死。倘若战死,他们也会先以身殉职。趁瓦剌军调整布署,万安与徐虎在为卫士们裹伤中,又作了一些鼓励。待圣上稍作歇息中,万安、徐虎对眼前这支瓦剌军进行了分析。二人商定,擒贼先擒王,方才那主将,为这支瓦剌军头领,下一回合,定要将其诛杀。二人安排八名武功顶级卫士,紧跟在身后,护卫皇上。吾二人直奔他头领,将其诛杀后,立时护卫皇上,杀回堡上行宫。闻得二爱卿如此决定,觉得己杀出大明皇帝威严、杀出大明军威的英宗点头赞许。因为此时的战场上,见得杏黄旗飘舞的明军们,知道皇上亲自上了战场,立时人人振奋。逃窜躲辟追杀的明军士兵们,拾起掉落的兵器,三、五人一伙,十几人一队,与瓦剌军对杀起来。不少受伤者,也抱住与敌同归于尽的决心,抱住瓦剌军,撕咬中,短刀捅入了他们身上。杏黄旗飘舞,不惧死的明军们在拼杀中向杏黄旗靠拢。

    远处的数百名瓦剌军又冲了过来,迎上去的明军此次不一样的是,万安与徐虎引军冲在前面,而英宗与八名护卫稍落于后。此番冲峰,诛杀托扎,为冲在前面的万安、徐虎第一目标。

    虽然负伤,烈性的托扎左手持刀,仍然冲在前面,他仍想亲自活捉大明皇帝,以雪方才战败之耻。两军渐渐逼近,眼见得明军迎在前面的二人,托扎不竟生出了几分胆怯。那高大身才者,手持长剑,冲锋中紧紧的盯住自已。方才他之长剑仅差半分,就剌进了自已胸膛,所幸自已立时扑跃,方躲过利剑,然肩头还是被他刺了一大口子。那中等身才者,手握战刀,正是方才砍断自己马腿之人。如今他驱马奔行,而面色却是漫不经心,好像此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参加赛马会。再见二人,心生胆怯的托扎收紧了一下马缰,身旁两副将冲到了前面。转眼两军前锋接触,托扎前面两副将几乎是同时人头飞落,马背上的尸身喷出了两股乌血。吃惊的托扎,因右臂重伤,忍痛中死死的提紧了马缰。战马人立,马背上的托扎左手仍挥舞住弯刀。只见那方才砍断自己马腿之人,手中钢刀上沾满血滴,分明是有一副将在瞬间被他砍下了头颅。因那副将战马冲出几丈后,他之尸身方才倒下。吃惊中,只见那人左于一扬,托扎忽感自己右眼剧痛,眼前也是一片模糊。电光火石间,托扎人头与尸身飞离,不可一世的托扎亡于非命。他哪曾想到,这两位大明武士有如此身手,他更不知道,杀死自己的二人姓甚名谁?原来,为取托扎性命的万安、徐虎再战前经过了充分的研究,对这瓦剌主将,绝不能与之缠斗,必要出其不意取他性命。

    冲锋中见得托扎左手提刀,且有所胆怯,二人即知他右臂伤得不轻。两副将冲上前,万安,徐虎哪将二人放在心上,心领神会中,都是想到要将两副将瞬间尸身分离,以震摄敌军。见那马背上副将弯刀砍来,二人伏身马背,弯刀从头背飘过,伏于马背的二人几乎是同时使出手中刀剑,抹向副将脖颈。借助战马的奔速,紧握刀剑的二人几乎是没用什么力,即取下了二副将头颅。伏鞍取掉对方头颅,仅在一瞬间,当战马闪过,徐虎直身,正值托扎战马人立后放下前蹄。说时迟,那时快,紧盯托扎的徐虎好生了得,只见他右手一扬,手中飞出三粒铁弹。

    却说这徐虎,他之祖上为常遇春手下将军,武学乃为家传。常遇春奉旨组建镖局后,其祖上因功夫了得,被选入镖局。自此,徐家后代们均在镖局生活。镖局中,铁、徐两家祖上乃是战场上生死之交,入得镖局,两家几代交好,就似一家。徐虎七岁时,父亲‘徐锦成’就将其带入镖局。两家人中,这一辈人铁侠为长,每日早起,二十多岁的铁侠即带弟妹们练武。比铁侠小十多岁的徐虎最祟拜的就是这大哥哥。十几个寒暑,徐虎除习得家传外,还将大哥哥身上武艺习得。镖局中镖师们不仅人人武功了得,还有不少暗器高手。什么袖箭、铁蒺藜、铁弹子,在镖师们手中直是打得出神入化。八、九岁的徐虎,觉得袖箭不便携带,铁蒺藜目标略显大,自已喜欢上了拇指大小的铁蛋子。在铁家大哥哥授教下,十余年时间,勤学的徐虎不但习得诸般武艺,且轻功夫一流,在镖局成为了一流人物。走镖路上,他常用囊中铁弹,打落天上之飞鸟。这打暗器功夫,则是在另一铁家大哥哥‘铁勇’之授教下练成。两年前,正值英宗令铁侠扩充锦衣卫,徐虎被大哥哥召至内卫营。今晨护送大哥哥回朝,因他有一身功夫,铁侠令徐虎定要与万大人配合,保护好皇上。

    随皇上冲下土木堡,徐虎数次暗施铁弹,击伤瓦剌军后趁机取其了性命,而自己却未受一点伤。如今为取瓦剌军主将性命,万大人与之商议后,徐虎发现囊袋中仅剩了三粒铁蛋。这瓦剌头领高大凶猛,吾必要一击而中,以便万大人下手。马背上直身的徐虎,手中紧藏三枚铁蛋,扬手中徐虎使出了自已绝技,三弹分左、右、后,挟住劲风击向了托扎面门。这托扎哪曾想到,中原竟有如此绝技之人,他更没想到,杀掉两副将之人,乃阎王派出之差官,今来取他性命。三枚铁弹,一枚击入他右眼,一枚打碎了他左脸颊骨,后至的一枚打塌了他之鼻梁。剧痛之中的托扎,伸手捂脸,手中弯刀落地。哪容他再有何反应,奔马上的万安己扑至,看准他之颈项,一剑挥去,这一剑万安使出了十足之力,剑过之时,托扎不仅头颅飞出,连他捂脸之手也被削断。一股乌血喷出,托扎尸身从马背上倒下,此状直让周围的瓦剌军魂飞魄散。趁住瓦剌军楞神,扑上来的卫士们,包括英宗在内,对住瓦剌军们自是一阵削砍。见得主将已死,明军们神勇,瓦剌军们谁还敢战,人人立作鸟兽散,打马奔逃。明军们哪肯放过此等战机,英宗更是热血沸腾,带头对瓦剌军追杀起来。英宗所到之处,后面即是一群卫士紧随。杏黄旗下,传出阵阵鬼哭狼嚎。

    远处,也先正带住弟弟朗欢、双突,与众副将站立土堆上。他手里正举着朗欢送上之窥镜观望战场。几年前,也先接父位后朝拜天朝时,在天朝炮营见得将军们使用窥镜。讨得窥镜观玩,这物件对数百步外之人,连眼睫毛都能观清,也先爱不释手,很想自己有一支。然闻说这窥镜珍稀,来自于万里之外的西洋强国荷兰,天朝自不会送与你这小部落。闷闷不乐的也先,打那时起,就已生出野心,来日我也先不但要有窥镜,我还要拥有战炮。前几日伏击明军后卫营,也先就交代兄弟朗欢,一定要夺得明军战炮,让明军炮手们投降。知道兄长之意的朗欢,雨夜袭击明军炮营时,令手下尽量不杀明军炮兵。被俘后的炮手,受到优待,他们成为了也先手下军士,今日反过来打击了明军。托扎杀死了明军主将吴克忠,朗欢杀死了吴克礼,各获得二将军窥镜,托扎将窥镜献与了丞相。

    也先兄弟在高处观注堡下战场,那桑干河畔,数支马队的冲击,明军溃不成军。此时,瓦剌骑兵们正自任意砍杀,那场面直令也先兴奋。想必那大明皇帝躲于堡上树林,不敢出来。忽听身旁朗欢叫道‘堡上冲出一支明军马队,还打住旗帜。’也先连忙转身,窥镜中望见,堡上冲出的一支马队,他们部伍有序,望南冲来。队伍专拣瓦剌军人多处冲杀,所到之处,瓦刺军即溃,且死伤多多。这支明军,分明是训练有素,他军中军士,人人了得。哦!这一百多人的部伍中,服饰几乎都一致,其中有几人却身着素服,这几人似为领头之人,而因战马奔驰,窥镜中观不清几人面容。当也先一看清部伍中那面飘舞的杏黄旗时,立时吃惊!难不成大明皇帝亲自杀了出来?再观战场,原来驻扎土木堡下的明军已溃不成军,如今这一支军马杀出,逃跑中的明军们又抄起了刀枪,与瓦剌军对杀起来。这杏黄旗是皇家之象徵,这一支明军必是由大明皇帝亲领。他军中士兵,如此勇猛,他们不是一般士兵,而是大明皇帝身边卫士。也先一下明白,大明皇帝亲自出战,他是在鼓舞士气。望南杀来,定是来寻我也先决斗。你这年轻的皇帝好生了得,明明已成败局,你却有胆量不顾生死的亲自上阵厮杀,还欲与吾决斗。想至此,也先竟不住对这年轻皇帝生出敬意。随之又想,‘我才不当那傻蛋,你手下高手如云,对面决斗,也先怎打得过你,说不定某一武士突袭,即会要了我之性命。你如今敢出战,也是了得,所幸我身后沙丘中,还有朗欢、双突兄弟一万精兵等待,如今正值将你围困活捉。’

    想清楚了的也先,窥镜中望见大明皇帝之军,与自已爱将托扎的二百余人一阵冲杀下来,托扎手下仅剩半数,而明军损伤极少。他知道这托扎是个不要命的家伙,这一阵下来,托扎定不会服气。他已知道了大明皇帝出战,定会想将其活捉立功。倘若再战,托扎必然吃大亏。也先放下窥镜,对三弟朗欢下令:“大明皇帝冲下土不堡,再传令下去,只能将其俘获,绝不能伤其性命。”朗欢领令转身,也先再次令身边二弟双突:

    “尔领兵五千,速去将大明皇帝牢牢围困。”双突早也等得心急,领令后即转身去坡地下调动军马。

    土木堡南面战场上,杏黄旗招展,残存的明军们奋起反抗。那杏黄旗就是军令,那杏黄旗就是军魂,那杏黄旗更是大明军威。杏黄旗飘舞,那是皇上在亲自参战。作为大明士兵,绝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给大明丢脸,哪怕是战死,也要拼一个够本,吾虽死犹荣。驻扎在堡下南面的明军们,遭遇了瓦刺军突然的炮击和铁骑的打击后,本已溃不成军。躲避逃窜的明军们,见得堡上突然冲下的杏黄旗,立时有了主心骨,他们三、五人或十几人抱团,与瓦剌军殊死拼杀,战场上出现了多少可歌可泣之场面!近两个时辰的拼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本是溃败奔逃的明军们,见到杏黄旗飘舞,军士们在打斗中相互呐喊,人人向杏黄旗靠拢。

    借助诛杀了瓦剌头领托扎之势,英宗引领着众卫士,在战场上四处奔袭。杏黄旗下,一时间聚集了近千明军。瓦剌军因无有了头领,加之明军们的用命,这一片战场出现了逆转,瓦剌军成为了宰杀对象。

    留心着战场局面的万安、徐虎,他们知道,此一役明军败局已定,皇上他心中自然清楚。皇上亲上战场,是为打出皇威、军威。近三个时辰的冲杀,诛杀之瓦剌军已不计其数,目的也然达到。此时的皇上,也许是激奋加劳累,他脸色苍白且喘住粗气。远处烟尘滚滚,旗帜招展,那必是也先己发现皇上上了战场,派出了大量精兵,欲诛杀大明皇帝。危在旦夕,挥剑砍杀中的二人,靠近皇上马前,万安在马背上高声叫道:“启禀圣上,那瓦剌大军扑来,吾等危急。今战场突变,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之安危,关乎大明。如今圣上已杀出国威军威,更杀出了皇上尊严。臣下以为,见好即收,吾等可杀回中军,再作决议,请圣上明示。”

    马背上杀得脸色苍白的英宗闻言,驻马喘息中环视了战场场面,远处烟尘滚滚中,大批瓦剌军扑来,英宗喊道:“这一场搏杀,好生痛快,好!就依万卿之言。如今天色近晚,吾等先撒回堡上,再作定夺。回程中务须将伤兵们带上,他等均为我大明子民,凡事均由万卿与徐护卫安排。”

    领旨的万徐二人,立时令众护卫护卫着皇上在前面开道,杀回堡上。收拢的明军,务必沿途带走伤兵。万安担心着皇上安危,安置就绪后,他请徐虎断后,自已策马奔向前面。天黑时,英宗引领着千余人的部伍,杀回了土木堡上中军营。

    护卫在圣上身旁的万安,他心意已决。忠君!乃臣之本份,入朝两年来,自己虽不能成为‘国士’,然面对此情此景,自己当做一‘死士’。为皇上而死,无愧于国,无愧于乡人父老,无愧于老师之教诲,更无愧于已。谁若伤害圣上,臣必以命相拼。作为臣子,圣上若亡,我必先亡!

    回至中军,不少大臣上前向皇上请安。三个时辰的拼杀,英宗劳累至极,他向大臣们挥挥手,令众人退下,只对兵部尚书邝眺言道:“邝将军务必引领中军,守卫好行宫。”邝眺领旨退下,万安助圣上脱去战袍,扶其坐在卫士们搭好的横木上,有太监送上了热茶。

    天色已晚,树林中燃起了数枝火把与数堆篝火。晚风吹至,空气中尽皆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味。树林内外,万余人鸦雀无声。军士们手持利刃,面对着围困的瓦刺军,怒目的明军无有一点退却之怯。战事已完全停止,夜色中仅闻得林中传来受伤者的低嚎和呻吟。瓦刺军们开战前就已接丞相严令,不允伤害大明皇帝,故尔围困树林的瓦刺军此时只围不攻。两军对峙中,包围圈中的明军们身强者站立外围,他们手持各种兵器,怒视着几丈外的瓦剌军,大有随时与之拼命的决心。怒目相向,明军们无人退缩,其中还有已受伤者在无声中挤往队前,瓦剌军们见得,也不觉胆寒,不自觉中人人退缩,放大了包围圈。此时的土木堡中军营所处树林中,除却偶尔的伤者呻吟以及火把的哔叭声外,树林中静得令人窒息。

    约半夜时分,瓦刺军忽然闪开,数枝火把照耀,身着铠甲、身材高大的也先在众军士护卫下,从瓦刺军中走出。临近树林时,户部尚书王佐跨前两步,拦住也先,高声言道:“皇上有旨,也先入林见驾,随同军士止步。”

    也先身后大将阿不花腰间剑一抖,正欲发威,被也先喝住。这也先饱读汉书,对君臣之礼倒是懂得。早年继承父亲部落头领位后,他就曾有过立国称帝的想法,故习学了不少汉人之朝礼、朝规。然这立国称帝谈何容易,首先,草原上有多少部落,他们不会臣服。更有那天朝大明,他实力雄厚,兵力多多。近百年来,大明军队早将各部落收复,也先倘若称帝,瓦刺必招来灭顶之灾。清醒的也先,在瓦刺内部虽以王自居,但他只能以丞相自称。此次出兵进攻大明,他不知王振目的,自己只是想向大明索要多的财物。若是能索得几十座城池及一些地盘,当是再好不过。

    十年前继承父位的也先,至天朝朝拜十二岁的大明皇帝时,就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此时要见皇上的也先,因是胜利者,他不打算行跪礼,但天朝皇帝的威严,还是令也先有几分胆怯。就今日下午,大明皇帝那一场将生死置之度外之搏杀,也令也先胆寒。托扎乃瓦剌第一武士,被这皇帝轻意诛杀。托扎引领的一千二百名瓦剌精英,也被这大明皇帝仅引领了百余人,就将其击溃,半数以上,死于了明军刀剑下。自已手下布袋军两千,与托扎军合兵,围困了他南坡下两千余军士。本已胜券在握,瓦剌军正自得势时,这皇帝冲来,鼓舞了明军。他等虽败,然还是杀死了我瓦剌军无数。这皇帝趁双突大军还未赶至,趁机救走了上千名明军。所幸他在战场上未与我也先照面,倘若照面,定会与我决斗,收场的结果是我只能应战,否则会成为天下人之笑柄。总之,今日下午英宗亲上战场搏杀,己让也先气馁三分,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二十岁大一点的大明皇帝。皇帝就是皇帝,我也先仅是一小小部落头领!

    端坐在卫士们搭制木椅上的明英宗,他身上有着君王那至高无上的血统。虽今日惨败,年轻的英宗,却不失君王之尊风采。你瓦刺仅为部落,乃是我大明臣民。面对觐见的也先,他仍不失君王威严,心中早已想好对也先的措辞。

    见得也先前来,英宗端坐木椅,一动不动,身旁的大臣和护卫们,均怒目面对也先。骄横的战胜者,见得此阵仗更是气馁三分。然作为胜利者,他心中给自己鼓气,你虽贵为皇上,而如今已是我之俘虏。我也先目的是索要财物,还是迁就你一些吧!也先上前,口称瓦刺也先,拜见天朝皇帝!随即施礼。

    兵部尚书邝眺厉声喝道:“大胆也先,你本我大明臣民,见了天子,怎不下跪?”

    也先闻言,浑身一震,正欲单腿下跪,只闻英宗哈哈笑道:“免了!免了!朕本败军,今就给你些颜面,你单腿跪拜吧!”

    跪拜后的以先,躬身对皇上陈述:“以先出兵,扰乱天朝,更惊了圣驾,实是事出有因。我瓦剌幅员辽阔,百姓计有数百万之多,先辈归顺天朝,也先自当遵循。前朝大汉皇帝早有定规,年赐瓦剌盐、铁、布、帛,供瓦剌百姓生存。然这些年朝廷屡屡克扣减少赐物,更有那边贸驿栈,如今悉数关闭,令瓦剌百姓苦不堪言。也先上疏,无有回音,前往京城,无能见到皇上,也先无奈,只得起兵。皇上若能恢复前朝对瓦剌之规制,施以天恩,也先必会退兵,且亲送皇上还朝,还请皇上定夺。”

    大帐内,闻得也先简短言说的文武大臣们,也包括英宗在内人等都十分吃惊。瓦剌人的作乱,造成近十万人的死伤,起因竟是如此的简单?而包括英宗在内的、近几日曾审王振之案的几位大臣们知道,起因就是这么简单,王振的作乱才是祸事的真实原因。英宗心中叹道!‘蛮子就是蛮子,你倒是说了实话。你也先倒确是个人物,将己之作乱,推与天朝。强兵之下,要我恢复以往待遇后,方送我还朝。略加思考后的英宗对也先言道:

    “尔此番出兵,无非是索要我大明盐、茶、米、帛,进京奏请,朕定然允准。出兵抢劫,涂炭生灵,已铸成大罪。朕亲临征讨,目的是让你知难而退。大明军队未直捣你瓦刺老巢,也是给你留足颜面。不曾想我回程路上,你与奸贼王振勾结,偷袭于朕。如今王振党羽也被剪除,你还靠谁?如此大罪,你可知晓后果?朕虽落入你手,然死不足惜!我大明疆土辽阔,国力雄厚,朝中人才众多。倘若也先你执迷不悟,大明定倾国之力,将你瓦刺灭族灭种,你倒信与不信?尔还胆敢向吾天朝发出檄文欲立国称号,倘若你敢,我大明铁蹄必捣你老巢!”

    闻得英宗一番掷地有声言说,也先自然胆怯。然你既被我俘,总得将你当作筹码,换取所须财物。厚着脸皮的也先言道:“如皇上所言,只要大明保证我瓦刺生活必需货物,再不苟求瓦刺进贡,也先即可退兵,且送皇上还朝。若大明厚待瓦剌,也先绝不会再言立国。”

    “向天朝臣伏、敬贡,乃你瓦剌必须,尔此时必须停止杀戮,善待我天朝将士,送来粮米且与伤者疗治,也先你可能做到?”言说的英宗,语气也有所和缓。

    也先立时回应:“也先立马遵旨办理。”

    接下来的英宗言道:“王佐、邝眺听旨!”一旁的户部尚书王佐与兵部尚书邝眺,闻言立时上前跪下,口称臣下听旨。

    英宗言道:“今由你二人引领,与也先协谈瓦剌所有条件,拟出条款后,明日由朕下旨,发往京师,让京中臣等,按朕意作为。”

    王佐、邝眺谢恩领旨后,与也先一道去至别帐。这一夜,二位尚书,与也先一行,在讨价还价中商讨条款事谊,直至天明。而如今作为俘虏的英宗,在奇耻大辱中、在惨败的懊恼中、在失去众多将士伤痛中、甚至是在哭泣中熬过了漫长的一个夜晚。随侍在旁的万安及一帮大臣、皇妃们,也是通宵未眠。

    次日一早,也先部下送来粮草,但收缴了明军武器。在将官们带领下、士兵们埋葬了战死兄弟遗体,医官们向瓦剌军索得药物,与受伤的士兵们疗伤。昨日还是战场的土木堡,今日成为了难民场所。约至午时,王佐带领数名官员以及两千余军士,手持英宗手书圣旨,启程回京。

    几日来,也先总是躲住不见英宗,经邝眺等大臣与也先商议,也先同意将明军将士先放回五千,由他们抬扶伤残者回京。又过去几日,近万名手无寸铁的明军们相互搀扶,登程回乡。这些经历了生死的人们,此时只盼能回故乡,与亲人团聚。他们知道,今能幸存活命,是皇上的不屈斗争换来。皇上自愿将自己作为人质,扣留瓦剌,以换得军士们回京。归途上的军士们,包括邝眺在内的将军们,人人感激将自己留在瓦剌人手中的皇上。他们知道,有了与天朝的协议,有了大明皇帝的承诺,再有皇帝的威严,也先再也不敢杀人。而这几万人每天要消耗粮食,成为了瓦剌人的包袱,不如放回。也先在放回的俘虏中安插了数名细作,他要知晓无有皇帝的大明会不会乱?若是大明混乱,他已占领的地方和多座城池即归瓦剌所有。他也会趁机打出国号,占领大明朝更多的土地和城市。用心极深的也先,接下来把包括大明皇室人员在内的近三千人,押往大都叶城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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