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北门

    老陈头出乎意料的话多了起来。

    “姑娘,你是哪里人呀?”

    “叔叔,我是湖南人!”

    “姑娘今年几岁了呀?”

    “叔叔,我今年虚岁26,和陈杨同岁呢!”

    “来,姑娘多吃菜,你阿姨的菜可好吃了!”

    “谢谢叔叔,我正吃着呢,你看我碗里都是满着的。阿姨做的菜太好吃了,都比得上外面餐厅了,有机会,我一定跟阿姨好好学学煮菜这门手艺!”

    这让母亲笑的合不拢嘴,而老陈头的这副慈父模样似乎只有我小时候才有过的印象。

    融洽的吃完饭,黎槿非要帮着母亲洗碗收餐具,这让母亲大夸黎槿勤快。

    吃完饭,我就和黎槿出门逛街。

    西南的天气由于大山阻隔,雾气重,于是局部降雨来的猝不及防。

    缠绵的毛毛雨打在脸上,与其说是下雨,倒不如说是雾气。

    人们用衣服顶在头上就往各自的住处跑去。我和黎槿是享受这片刻雨水的,在那座城市连雨水里都混合着泥土浑浊,而在这里,雨水是开始纯粹的透亮。

    我们误打误撞来到旧城的小巷子里,小巷子并不破败,反而充满了历史醇厚的沉重感,其中开了一间咖啡厅。

    咖啡店里的玻璃窗被雨水分裂,折射人间,悄然浮现,铅色天空摇摇欲坠。

    隔壁放满古旧录像带,性感女人封面的碟片音像店里那台老式的收音机播放着《天空之城》,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往复,像缠绕的藤蔓扎根在梦里:

    此刻我在异乡的夜里

    感觉着你忽明忽暗

    我想回到过去,沉默着欢喜

    天空之城在哭泣,越来越明亮的你

    爱情不过是生活的屁

    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你

    …………

    咖啡店只有二十平米,在这个黑魆魆的巷子里像一支即将熄灭的蜡烛。

    毛毛细雨让门口的两盏散发黄色光芒的灯更加朦胧。

    若不是刻意寻找亦或是缘分使然,咖啡店也许会在夜里静默直至天明。

    咖啡店里面放着几个书橱,参差不齐的摆放着旧到泛黄的书《你为锦瑟,我为流年》、《芳华》、《瞎子阿炳》、《余罪》……这些书本在书橱上呼吸着,有生命般看着来往的人。

    暖色调的几张桌子和凳子,昏黄的灯光照在这间小屋子里,让气氛变得温暖且感性。

    墙壁上挂着画,浓妆淡抹的田野油画,寥寥数笔的素描,细心勾勒的生活写实,一幅幅不相往来的画作突兀却又和谐的在墙壁上褶褶生辉。

    每一副画上的署名都是一个瘦金体的名字:罗本。

    店里没有客人。

    只有一个人坐在前台,前台很乱,一张未完成的油画油彩还没干,正在出神的构思。

    我坐在位置上,看着罗本,满脸的胡渣,头发很长,蓬松的耷拉。

    他应当就是罗本。

    罗本手里夹着烟,烟丝缓缓升起,烟灰即将落在油画上,罗本这才抬起头,蓦然看到我和黎槿,他随即绽放出微笑,满是惭愧的说到:“对不起,刚才想作画,太投入,忽略了你们!”

    罗本的声音很好听,随和中带着温柔的调调,又仿佛残留着极大悲痛沉淀下来的悲伤,散发着江南男人的婉约气质。

    “没关系,没关系,倒是我打扰到你的创作了。”我回答到。

    罗本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说到:“想喝什么?”

    “来两杯天空之城吧!”

    “好。”罗本转身去煮咖啡。“对啦,店里可以抽烟。”

    我随即摸出烟来点燃,说实话,我是很喜欢在这样安静充满文艺气息的地方抽烟的。

    环境能够勾起我胸膛里对文艺的一种悸动,而抽烟,更会让我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一边渡步抽烟一边欣赏着墙壁上的画作。

    黎槿也站在一副抽象画面前楞楞出神。

    墙壁的中心位置是一幅青春女孩的肖像。

    齐肩的短发,俏皮的鼻子,秀雅绝俗,自有一股精灵之气,神态悠闲、桃腮带笑,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烟灰燃尽,罗本端着“天空之城”递给我和黎槿,随即他自己点燃一支烟含情脉脉看着画作里的女孩。

    店门外又来了一位穿着艳丽珠光宝气的女人,她打开店门,一股强烈的烟味呛入她的鼻腔,随即她咳嗽两声,用手堵着鼻子满脸厌恶的看着我和罗本,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无语,仿佛看着两个肮脏低趣味的人令她的精神与灵魂都感到恶心。

    我和罗本看着对方手里的烟,相视一笑。

    呡了一口咖啡,回味其中的味道。“这女孩真好看,这是你女朋友吗?”我指着画作问到。

    “有眼光,她是我的妻子小蔓。”罗本看着墙上温柔俏皮的女子,满是溺爱与自豪的答到。

    “妻子?你已经结婚了,这太出乎我意料了。那嫂子一定很幸福,毕竟有你这么一个男子爱着她。”我再次呡了一口咖啡。

    罗本闻言,身体细微颤动,没有言语,目不转睛看着画作,随后深深抽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蔓延在我们头顶,罗本转瞬即逝一抹悲伤。

    “对不起,这个话题我问的冒昧了。”我满怀歉意说到。

    “没事!”罗本答到。

    随即罗本离开墙壁,坐到店里的凳子上。那一瞬,这间咖啡店陷入令人生畏的宁静。

    我渡步来到罗本的桌子旁坐下,黎槿也察觉气氛不对来到我的旁边坐下。

    对于刚才的冒昧我是深有愧疚的。

    罗本手里的烟已经燃烧到了过滤嘴,我拿出自己的烟递给他,罗本接过烟,又点燃起来。

    “实在是抱歉,我似乎提起了你的伤心往事!”

    “没事,没事,倒是我自己的太容易被情绪所左右。让你看笑话了。”罗本对我粲然一笑。

    “你们两个人有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容易被情绪左右。”黎槿插话进来。

    “哈哈哈,那这就是我们的缘分!”罗本笑起来。

    这让我愧疚的心有了一点点的宽慰。

    “其实我也该释然了。你们很幸运,可能你将成为咖啡厅最后的客人。”罗本说到。

    “啊?为什么?咖啡厅不准备开了?”这让我很震惊。

    “对啊,我来这座县城好几年了,在这里的几年我永远是入不敷出的。所以,是时候离开这里,放弃我这不切实际的文艺选择。这座县城真的是个世外桃源,适合慢节奏的养老生活,也适合逃避现实生活。我浙江的父母老了,也在催着我成家立业。所以,该回归外面的世界了。”罗本看似随意的说到,抽着烟,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对我无奈一笑。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笑着唱到。

    黎槿没有说话,像一个乖巧的孩子陪在我的身边。

    外面的雨依旧在淅淅沥沥,仿佛一位民谣歌者在撕心吟唱,气氛在三个人间平静后就尴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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