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row

    “黎………黎槿………黎……你回来了。”转身的时候,我看到黎槿的模样,头发长了一些,安静顺在肩膀,鼻子红红的,兴许是冬天风刮的凌厉导致。

    “真没想到,我以为我们明天才会见面的,却在雨停遇见了。”黎槿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满含笑意,声音还是如同几个月前风铃般悦耳。

    “啊………对,太凑巧了。”我支支吾吾胡乱说话,平时的巧舌如簧在此刻变得猥琐胆小,硬是挤在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

    于是我看着黎槿想说话,黎槿看着我想听我说话,风从我们之间划过,拉起黎槿的长发,卷在羽绒服上飒飒作响。

    “外面风大,我们去吃火锅吧,让炙热的火锅庆祝你们的相逢,我请客!”邓伦看着我和黎槿都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出来打破注视的僵局颇有大义一般拍着肩膀说到。

    “今天就不了吧。”黎槿终于从我的注视中离开,略有歉意对邓伦说到。

    “啊?”邓伦显然有点不可思议。

    “邓伦,对不起啊,我和我朋友一起来的,所以感谢你的盛情邀请,但是今天实在是…………”

    “哈哈哈,没事,没事,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你说对吧,陈杨?”邓伦笑起来推搡我,我自然明白邓伦的意思回过神来也说道:“对,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不会是个大美女吧,叫上她一起多好,你懂的!”邓伦露出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看着黎槿,我何尝不懂邓伦的想法,无非就是想要缓和气氛,给我和黎槿一次相逢。

    “今天真的…………”黎槿很为难,摆着手否定。

    “呐,黎槿,你要的冰糖葫芦!”还没等我和邓伦回过神来,一个男人闯过来插入我们的对话。

    男人算不上帅气,身高却高挑,高挑到第一眼看上去眼睛协调,竖直的西裤得体的小西服,金丝眼镜里的眼睛大而犀利。

    “谢谢,王欢。”黎槿伸出手接过来糖葫芦握在手心。

    “这位是邓伦,我在渝城的朋友。”黎槿向站在她身旁左边亲密距离的男人介绍起我们来。

    “这位是陈杨,是……是……是我在渝城的朋友,对我有很多帮助很多很多帮助。”

    听到黎槿的介绍,我心中释然,突然就觉得心中满灌的气缓慢的倾泄。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不带有赌博的庆幸。

    “他叫王欢,我在长沙认识的第一位同事,也是我在长沙感情最好的朋友。”黎槿再一次向我们介绍起身旁的男人。

    当黎槿仰头微笑看向男人的刹那,男人也回以宠溺的笑,那一瞬间,我又心如刀割。

    “你好。”

    “你好。”

    “你好。”

    我们都在笑,笑在脸上肉上,却不知疼在心里还是肺腑。

    “我们要去吃火锅,你们一起吗?”打完招呼邓伦问道,语气里听不出邀请的喜悦,只是简单的询问,礼貌的说辞。

    “啊,我们刚吃过饭,所以就不去了,我还是第一次来雨停呢,我和黎槿准备逛一逛雨停,所以实在抱歉。”王欢很有礼貌,说话的时候却瞥向黎槿。

    “那好吧,我和陈杨就先走了,店里还有两位朋友在等我们,祝你们游玩愉快。下次有机会在一起。”邓伦说完话便准备转身冲我使了眼神。

    “啊,对,祝你们游玩愉快,下次有机会我请客。”说完,我和邓伦转身,转身的刹那,笑容消失。

    “陈杨,明天见。”黎槿在身后突如其来带着些许迫切语气。

    “哈哈哈,看情况吧!”我没有回头,只是摇摇头笑着,我不想回头,那里一片黑暗没有光芒。

    “痛吗?”邓伦递给我一支烟。

    “怎么会痛,多大的事儿,她有良人相伴我又何必自寻烦恼,为她庆幸,为她高兴,我这是大爱啊!”我苦笑着接过邓伦的烟咬在嘴里。

    “嘴硬!”邓伦白了我一眼。

    踏进火锅店的时候,芷宇儿和林鹿正坐在位置上朝我和邓伦招手。

    “我们点的特辣锅底。”林鹿洋洋得意说到。

    “特辣好啊,等会儿流眼泪就当是被辣哭的。”邓伦拍了拍我的肩膀意有所指。

    我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火锅店里循环播放着一首音乐《Sorrow》,看着火锅店里嘈杂的人,滚烫的锅,飞翔的雾,迷茫的香味,思绪飘在脑海。

    “你们知道吗?这首歌背后有一个很凄美的故事。”等服务员上菜的时候,为了避免各自不发言的尴尬,林鹿打破气氛说到。

    “有什么故事呀?洗耳恭听。”芷宇儿附和问到。

    “唉,这个故事我初听到的时候,让我觉得其实有些人的出现也只不过是为了陪你一程,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的车,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下了站,但是,别多想,人海茫茫总有人为你逆尘而来,只管往前走,就别再回头!”林鹿见芷宇儿和邓伦来了兴致颇有一副说书模样准备娓娓道来。

    “哇哦,听你这么一说,这首歌背后一定有一个爱情故事吧。”芷宇儿撑着下巴,看着林鹿。

    “非也,非也,不是爱情。”林鹿缓慢摇头。

    “能不能快点说,总是这样吊人胃口,说话收费吗还是犯法?”邓伦蹙眉追问林鹿。

    林鹿狠狠白了邓伦一眼,嘟着嘴巴不愿意讲下去,于是同邓伦大眼瞪小眼,两人斗气。

    “行了,姑奶奶,我认输,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口出狂言,不应该不耐烦,你能不能继续为我们讲下去故事呢?”邓伦的眼睛终究没有林鹿眼睛大最后妥协。

    “哼,这还差不多!”林鹿见邓伦服软吃瘪仰头得意。

    一支烟抽完,总觉得不太尽兴,索性我又点燃一支烟,还好火锅店里并不禁烟。

    “在XJ开车自驾是不需要担心撞车的,有时候就算是司机在开车的时候眯一会,醒来后抬头会发现四周依旧是人迹罕至,戈壁遍野,无垠荒漠。没有半个月的假期,最好不要跑到XJ自驾游,不然你可能假期都耗完了,还没走过XJ的几个县市,亦或是还在某个无人区独自穿行,就连土生土长的XJ人,都不敢说自己已经走遍XJ了。”林鹿又开口慢慢说了起来。

    “这个我知道,内地的人喜欢去XJ,沿着独库公路,一路欣赏沙漠孤独,草原辽阔,林海荡漾,雪山巍峨,祖国的大好河山在XJ星罗密布。”芷宇儿举手赞同林鹿的发言,我抽着烟,也微微点头。

    “可惜的是周师傅没有闲情雅致自驾旅游,他是在渝城一位早出晚归含辛茹苦的出租车司机,如果不是那一次的奋不顾身,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在重庆的每一座立交桥,每一条拥挤车道,每一根市井小巷。”

    “听你这么一说,这还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邓伦反问道。

    “当然是真实的故事,你能不能不要提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打断我讲故事!”林鹿又一次瞪了邓伦一眼,似乎他俩的交流永远都处于互相吹鼻子瞪眼的状态。

    “鹿姐,然后呢,然后呢?”芷宇儿看着林鹿追问,似乎对这个故事及其感兴趣。

    “那是在2016年的七月,WLMQ乌云密布,仿佛宣示着一位病人岌岌可危的生命到达尽头。病人今年40,在WLMQ任劳任怨从事道路救援工作。后来感到身体不适,于是前往乌市医院,而后确诊肺部下方的腺体癌症晚期,治愈希望渺茫,生命在得知确诊结果的刹那如同风中残灯。四川渠县的亲戚曾在渝城西南医院治好了自己的乳腺癌,于是建议病人来渝城医院试一试,一家人从千里之外的乌市到重庆寻求最后生的希望。”

    林鹿讲着她的故事,我们慢慢听着,心猿意马的我再一次点燃一支香烟,邓伦看向我只是微微摇头。

    “来到渝城医院的医生检查之后,诊断同样不乐观:无力回天,而对于病人的生命尽头医生说只有仅仅几十个小时,摇头摆首,满脸愁容建议病人家人准备后事。”说到这里林鹿神情有些许落寞,芷宇儿也微微蹙眉,眉间有同情与怜悯。

    “唉,人生本就如此,生命无常,落叶归根是对生命最后的诠释。所以,病人是不是想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归于那片生活了四十年的西北土地WLMQ?”聚精会神的邓伦问到。

    “嗯嗯,落叶归根,是中国人特有的最后归宿。”林鹿没有否定邓伦,点头赞同。

    “也是在那天,在渝城的周师傅接到一个归属地是XJWLMQ的电话,正是准备回WLMQ的病人家属。”

    “不会吧,她们难道要打车回到WLMQ吗?几千公里呢!”芷宇儿张大嘴巴,不可置信。

    “因为病人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根据飞机乘坐规定,重度昏迷无意识能力的病人无法乘机,所以两千多公里,几个小时的航程断然无法进行。”

    “那火车呢?”

    “其实最开始全程48小时的绿皮火车俨然成为回到WLMQ的唯一选择,但事与愿违,绿皮火车缓缓进站,列车人上人下,可是列车长以却安全为由拒绝李女士一家上车原因无他:生命弥留之际的病人处于高危状态,如果出事没人愿意担责。”

    “后来呢,怎么这么不人性化?”芷宇儿义愤填膺。

    “现在的社会也的确都是这样,人人都怕担责,人人都怕问责,所以很多人推卸责任,踢皮球。责任落在谁的手里,那就是一块烫手的红铁啊!”邓伦回答芷宇儿。

    “后来病人妻子李女士反复求情,请求列车长:“那我们坐到渠县下车行不行?就两个小时。”列车长多方考虑,满是歉意的拒绝了他们。”林鹿说完,叹了一口气。

    “那她们?病人家属是不是…………”

    “李女士明白自己不能用特殊情况去挑战社会的规章制度,去为难工作人员,于是,看着列车缓缓出站,加快速度向远方驶去消失在视野尽头,李女士一家人转头看见病人昏迷的模样,看到生命的流失。无奈之下,李女士拨通了周师傅的电话。李女士说:“情况紧急,只要能回乌市,多少钱您看着要。”

    “如果要是我,我应该不会答应的,不是金钱的问题,而是距离太远了太远了!”

    邓伦直言不讳但也现实说道。

    “对,从渝城开车去WLMQ,全程走最近的高速也在3000公里,需要途径重庆、四川、甘肃、XJ四个省市自治区。”

    “三千公里?三千公里?”芷宇儿再一次吃惊。

    “没错,三千公里漫长的路程,出租车的引擎高速运转,在这一条路况复杂的生命道路上,留下绝尘而去的尾灯。”林鹿点头肯定芷宇儿的吃惊。

    “那他们有没有遇到特殊情况,像堵车啊,道路破坏之类的?”

    “好问题,当时出租车师傅周师傅回忆起来开车这件事说到:“我们在车上也打了122跟交警通报有病人,特殊情况走了几次近路。一路上为了保证时间,有时候也超了点速,但是没有违章。而我所知道的我应该尽力赶时间!”

    “他真的是在同死神赛跑哇!”

    “对,周师傅他跑赢了死神,8月4日傍晚,周师傅一行人已经驶过TLF,WLMQ城市的高楼大厦就在眼前,若隐若离。进入WLMQ市区病人家属提前联系的救护车终于和他们汇合转接病人,病人被安全转移到医院。”

    听到这里,我们对火锅店里这一首歌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赛跑,与死神搏斗!

    “后来呢?车费花了多少?”邓伦聚精会神听着接着问到。

    “当天深夜,安顿好丈夫的李女士已经是精疲力尽,而她也能从忙乱中抽身,想起那位三千里三十三个小时不停奔袭的渝城老男人周师傅,此时周师傅已经和一路跟随换班的小王师傅过了XJ的东大门:哈密。即将出XJ地界了,进入甘肃。李女士满是歉疚的说到:“你们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还没好好感谢你们。你们在重庆买氧气袋和其他东西垫的钱都还没来得及给……”

    “啊,那周师傅他们不是太亏了吗?虽然送人重要,可是这一笔车费真的是一笔巨大的数目啊!”

    “周师傅说没事,让李女士赶紧去照顾病人。周师傅回答到:“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是一种责任。”何其庞大的义气。”

    说着说着,林鹿重重敲了敲桌面,以展示她此刻激动的心情。

    “2016年8月5日,WLMQ的家中,李女士的丈夫在深度昏迷当中安详离世,在死亡的最后几十个小时,日月兼程,跨越山川河流,穿过隧道湖泊,一路从云贵高原赶赴XJ天山脚下。世人常说:异乡容不下灵魂,家乡容不下肉体。而周师傅逆着塔克拉玛干沙漠吹来的风尘,将病人即将弥散的灵魂带回故乡,将病人肉体重回那片土地。”林鹿继续说到。

    “那他们到底有没有收车费?”邓伦依旧难解心中疑惑问到。

    “收了,但是现实的说,当时这趟跨越四大省份的行程往返6000公里左右,公司计价仅单程大约就要1.75万元,另外油费、过路费、食品,氧气瓶等费用差不多1万元,如果从运营角度算,走这趟肯定是亏,也确实,WLMQ病人的亲人筹集的金钱也仅仅一万多元,入不敷出这个词都形容的苍白无力,更值得一提的是,周师傅从未去过XJ,对这三千公里的未知旅途,他毅然决然踏上征程。周师傅说:“渝城到WLMQ,3047.3公里。我49岁,从没有去过XJ,听说那是个好地方。我的选择,改变不了结局,但或许能改变他们人生的回忆。”

    “周师傅真是大义啊,英雄啊!”邓伦听到林鹿的回答,感慨说到。

    “对啊,在这个路遥马亡,物欲横飞的时代,多数人用金钱去占据生活,而忘记爱情最开始的纯粹,友情最初的模样,亲情的血浓于水,和动物界里的弱肉强食与狂暴占据一般无二,所以人类属于动物的范畴,存在动物护食的本能,所以多数人类是自私的,这是人类文明从古自今都必须存在的本能。但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根本标志,是能够制造和使用工具,而后从这里衍生出来人类具有主观能动性,能够去观察事物,思考事物,产生七情六欲。真正的纯洁的感情会让人终生难忘,但理智的人不会死在社会尔虞我诈的情结中,他将会去寻找最初的模样中,去维护合情合理合法的内心,从一而终!”林鹿喝了一口茶水,也是感慨深刻说到。

    “在这个感情淡薄如纸,金钱至上的灰暗时代,总有一些人微微发光,为他人,为社会为我们逆风尘而来,携温暖而归。”听完这个故事,芷宇儿也是心怀感触。

    “咦,陈杨,你怎么这么久都一言不发!”天性好动的林鹿突然看向抽烟的我。

    “原来这首歌背后竟然有这么一个故事,太感动了!我的感动无以言表!”话音刚落,歌曲正好播放完毕,我的眼眶微微湿润。

    “陈杨,我知道你感性,但你不至于哭出来吧。”林鹿吃惊看我,邓伦和芷宇儿也闻声看来。

    “锅底太辣,眼泪留不住!”我急忙解释。

    实则并非锅底太辣,故事太凄美,而是芷宇儿的那段话触碰到我的心底:在这个感情淡薄如纸,金钱至上的灰暗时代,总有一些人微微发光,为他人,为社会为我们逆风尘而来,携温暖而归。

    而到现在,我似乎把那个逆风尘而来,为我带来光亮携来温暖女孩儿黎槿彻底推进了别人怀抱。

    这样的我真是矫情,啥事儿都能联想到黎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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