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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党相争-第四章 嘴中的天下道理

    翰林司业王朗看着窗外,滴落的残雪被寒风裹着吹了进来,让人头皮发冷,他摸了摸窗檐冻第缩回了手,将窗户关了起来。屋内众学士们吵的火热,你一言我一语,各各义愤填膺,人人忧国忧民。

    “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把流民的事情禀报上去。怎么今天到现在都还没有散朝。”王朗关切的望着诸学士

    “孙承宗这个贪官,年前丞相上奏朝廷已经播下去那么多钱粮,还让老百姓饥寒交迫,流亡到京都来。”

    “你也不想想这甘肃总督是什么人,刘敖这老匹夫的家奴罢了,这些武将一丘之貉,心里哪管老百姓的死活。”

    “当年我就说一个囚面将军根本不配做一省的封疆大吏,仗着关外边患,养寇自重,若真一心为国,换作我三千甲士早和当年的冠军侯一样荡平北朝了。十年寒窗苦读结果与这样的人同朝为官就是我们的耻辱,这天下的官没能东华门外唱名的都不算官。”

    “就是想我天朝远迈汉唐,天兵将至胡寇望风而逃,谁敢不服!”

    众人你一舌我一语,义愤填膺,气愤着拍案而起,吐沫横飞,恨不得为百姓生吃了贪官的肉。屋内火炉的炙热下,人人破口大骂,吵到火热处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拭。翰林书院司业王朗将茶杯在桌上敲了敲示意众人安静说话道:“大家安静。今盛世太平福祚,积世而得。岂能任贪官欺善扬恶,司政不迭,生灵涂炭。诸君不见这些百姓本应相夫教子,耕田织桑,或者也有妻子儿女,丈夫父母,在家中等其归来。如今却千里雪冤,冻死在天子脚下,真是我朝之大耻。没有市井巷陌,何来这司道皇宫。我辈学士,自中举以来,身受皇恩,潜心修书立言,为百姓口舌,今日必要荡清奸邪,祭酒大人上朝前早就告诉我了,太子若是不能替我等发声,我们便到这街头,到这皇宫,问问我大乾到底是谁家的天下,百姓到底是谁家的子民。”王朗说罢,众学士火气更盛,纷纷取笔写下奏疏,全都自己拿着奏疏走向皇宫外。

    国子监内也不知谁传来了什么内幕风声,说出来什么朝廷的惊天阴谋,一帮平日里戏游大闹,优哉游哉的权贵书生,一听京城外冻死了人,个个仿佛天被捅破了一般,惊讶于还有这样昏暗的世道,不知道谁在书院里说了一句翰林书院的学士们都聚到了崇文门去了,一个个也抛下课本,跑到了崇文门外。

    翰林学院的学士和国子监学堂的学生们都自发在王朗的带领下,一个个走到崇文门外,期间己有王朗这般的文坛领袖,也不乏如李易这样在民间颇有声名的学生,他们望着威严的禁军,扑通跪下,将奏疏高高举过头顶,那学生中为首的青年李易高声喊道:“望皇上圣裁,罢免甘肃总督孙承宗,严惩贪腐,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说到情深处,声音都能听出在打颤,仿佛就要为了这一身第英雄气,就要为了天下的黎民苍生哭了出来。

    就这样也不知跪了多久,飞雪飘落在这些学士厚厚的红袍上化作雪水,飘落在那些流民破旧的布衣上化作一把把尖刀。终于传来了散朝的钟声,太子失神的走了出来,连忙扶起了司业王朗为他掸了掸身上的飞雪:“老师,快起来。”裹得像个肉球一样的王朗只是捧着奏折一言不发。太子见状也是挥袖叹气,只得面向众人说道:“大家的公忠体国之心圣上已经知道了,圣上刚刚下旨罢免孙承宗甘肃总督一职,所有难民由内库拨款安置,大家放心,诸位学士,学子们都先回去吧。”众人听着这话才放下奏疏,齐声谢恩道:“谢主隆恩。”。太子,王濛和王朗,三人一步步向书院走去。四散的人群中,刚刚怒骂着腐朽黑暗的他们,一旦达成愿望,全都换了副面孔一下,歌颂着皇帝贤明,称赞着太子仁纯,果真是人心如水,民动如烟。

    崇文门上皇帝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对身边的李德全说道:“你怎么看?”

    李德全恭敬的禀告:“当初让孙承宗任甘肃总督,就是为了避免和北朝开战。这个时候又罢免李承宪,只怕边境军队将生乱。”

    皇帝不满的说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件事。”

    这次孙承宪被罢免,无意之中削弱了刘敖和楚王党的势力,然而令皇帝不安的是不仅丞相支持太子一党,竟然连这天下的学士,读书人也人心归附,敏感的天盛皇帝看到了对皇权危险的味道,然而他又了解太子,虽有仁厚之名,将来确不一定能控制的住这样的朝局。经今日一事到底是楚王党反击报复,还是太子党一鼓作气继续进攻,都预示着他这近十年来对朝局的平衡将被打破,或许也意味着他终于有可能摆脱过去遗留的那些掣肘。

    皇帝望着西北方向说:“朕让楚王去便是为了安抚刘家的这帮军将,只是楚王年轻气盛,杀心太重,只希望狄云能约束住他。”

    李德全望着这飞雪说道:“只是现在不得不将钱粮拨给灾民,万一北朝战端一开,军饷之事,”

    还没等李德全说完,皇帝笑了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已经被翻动过很多遍的奏本:“你看看这个吧。当年叶蓟主张盐课改革,将国家之盐发于两江盐商售卖,此等国家巨利朕本不愿让于他人,然而正新登基不久,北有蛮夷,江南又有南汉虎视眈眈,所以才准其奏,然而这些年来户部所查江南所缴纳中央的盐课一年少于一年,现在两江总督竟然奏请准许地方乡绅兴办团练,还打着防备南汉的幌子。”

    李德全接过两江总督奏请团练第折子,看着皇帝猩红的眼睛,心中对皇上生出几分怜爱之情。不待李德全说话,皇帝看着梁国公出宫的马车说:“载洵越长越像孝慈皇后了,既然太后和梁国公有心于载洵,朕不妨做个顺水人情,这些年来他在礼部挂职,等春闱过后朕打算派他去江南稽查,也是时候了。”

    李德全迟疑道:“只是……”

    话尚为说完,却被皇帝给打断了:“不必说了,朕知道他们什么心思,有一天载洵会明白的,但愿他不要让朕失望。走吧,今晚传云妃一起用晚膳。”

    端王府内,赵载洵从城外回府慌忙的跑进了书房,险些被门槛给摔了一跤。太傅张尔早已经端坐在书桌前,一脸严肃的读着论语。赵载洵出声行礼,张尔也站了起来不悦的说道:“圣上前几日罚殿下闭门读书,今日早课殿下又迟到这么久,实在是让我这个做师傅的疼心。”

    “师傅,我今天去郊外看了看那些难民,实属凄惨,而且还遇到了太子。”赵载洵将在城外的事情向张尔微微道来。

    张尔看着端王从外面回来满脸通红,让外面的随从又端了个暖炉进屋,等赵载洵说完后才开口道:“还好殿下没有牵扯其中和太子一起回去,孙承宗是北方石柱,更是刘敖的左膀右臂,现在闹出这样的事必是太子和楚王两派党争所致,谁赢谁输都与我们并不想干,只是照这样发展下去,苦了百姓又要兴起一场兵祸了。”

    这样的道理赵载洵懂,张尔懂,朝堂上那些嚷着罢免孙承宗的大臣也未必都不懂,不过也只能怪孙承宗倒霉偏偏是刘敖的人,刘敖功高盖主,况且和先帝和当今皇帝有有许多不可言说的关系,终究不可能永享富贵,赵载洵也乐见楚王势力被削弱,二人斗个鱼死网破才好。

    张尔不再提及此事,拿起论语说道:“殿下如何理解夫子所说的大同社会呢?”

    赵载洵照本宣科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张尔摇头道:“我说的是你如何理解夫子所说的大同社会。”

    赵载洵又答道:“弟子愚钝,怕是懂不了夫子所说的大同社会,故认为夫子所说的大同社会实在是痴人说梦。天下人未尝不可登科也,然子以父为贵,父遗子以贵,人人皆有私欲,贬他而扬己,人人怀奸佞之心,一言不合则以阴谋论处,群起而功之,若对则洋洋自喜,若错则消逝无形,何来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盖人人有私。今天下之人未尝不能穿麻也,然人人欲衣丝锦,今天下之人未尝不能食粟也,然人人欲尝珍馐,他日若丝锦可供天下人,又必以蜀锦为贵,他日若人人可尝珍馐,又必以涵香居的瓜果为美,此二者与他物无异,然可抵万钱,矜寡孤独废疾者,何有所养,盖人性本贪也。天下百姓未尝有智,而野心涛涛者诱之以情,导之以利,言天下非白也则必黑,而后以天下之名乱天下,野心者功成,则反者再用其招,以此往复,盖古人饱其腹,强其骨,空其心,而今所谓开民智者似开未开,他日之人也必为自己所读古书二三本则论天下大道,人间大义,以此二者诱之必成,何谈谋必而不兴,盖人心自傲顽固如此。人既有私,不能成者,又自谓满腹经纶,愤然不平,大盗兴于野,以为无过,抢掠他人三代之财自以为劫富济贫,天下之人对此,非诉诸于国法,而以舆论施压,必以为恶者必有难言之隐,朝廷必是不顾人情,盖罪不加其身,则以此抒其愤,然法者天下之公理也,乱法者何不伏诛,国法者何能因民而改,今日改之,明日废之,民愤然时动辄扬言以死论处,国法无情,他日又怜之求饶,言法本无情人有情,国无典章,何谈盗窃乱贼而不作,盗窃乱贼作,则外户可不闭乎,盖天下人性本恶。”

    张尔用心的听着赵载洵的话,沉默了半晌说道:“夫子言不可为而为之,虽然难以成功,然而必有有志之人行之。天下事,人在其中者难以明辨,然而煌煌史册自有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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