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侥幸
雨下得不小。
水汽的凉爽难得盖过了热气的蒸腾，在酷暑中争得半日阴凉。
柳河城唯有秋季少雨，其余三季之雨皆有其特点——春雨连绵软糯，阴湿不断；冬雨刺寒袭风，间隔往返；夏雨浩大倾斜，来去匆忙。
可今日不同。
灰蒙的雨云遮蔽了天光，天上的水库酝酿许久才迟迟坠下。说小不小，积水足以过踝，说大又不大，雨幕遮不住眼，水滴间隙中的事物没了炙热的光线干扰，反倒清亮几许。
放在这连日无云，太阳张狂的干巴日子里恰是正好。
只是苦了尚未归家，被困在雨中之人。
大雨中的公交车站如同一叶孤舟，暗沉的天让站内的广告牌自动感应亮了起来，不至于似长夜中的灯塔，但也显眼得很。
将问我透过雨幕看着道路远方，似是在关注远处那十字路口拐出的大车是否即将于面前停留。
但其实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身旁。
49999坐在长椅上便才不到地上，两条纤细得过分的小腿如丝带般来回晃着，让人有些担心会不会下一秒这双丝带就被雨风带走。
车道上很是空旷，此时既不是节假日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骤起的大雨更是打消出行念头的拦路虎。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机场的夜晚，只不过女孩变得清丽干净得多，也从另这一张长椅换到了少年的身旁。
49999换了一身偏深色系的制服，深蓝和黑色为主色调，只有领结是白色的作为点缀，过腰的长发也编成长辫不再凌乱，配上其恬静的小幅度微笑。
乖巧而美好。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鼻梁上的墨镜不至于太过显眼。
49999的双目于她的外表，同白莲上的虫蛀，世人在看见莲花之嫩白之前就会被虫蛀之洞吓退。
她可以不在意，但将问我却不想49999受到非议。
女孩一手勾着少年的臂，看着雨水打在白色凉鞋上，嫩白的足尖起落，微凉的感觉一次次地滑过足心。
“抱歉，49999，最近恐怕是买不到群岛的机票了。”
暑假旅游旺季，最近的机票全部售窑。
“没关系。”
晃动停止，49999抬起头用一个笑容回以将问我的歉意。
柳河城没有游乐园，群岛有，而且还是很大的游乐园。
但是去了群岛，就意味着将问我要与自己分开，那游乐园就会变成一个句号。
49999想去游乐园，但又想要去的时间能够再放缓一些，最好是在很久很久之后。
“这样，就好。”
女孩说着，重新轻晃起比凉鞋白得更甚的小雪糕。
不需要再多体验什么，不需要再去哪，不需要更多。
对于49999而言，世界本该是一米不到的方圆，直到妖艳的蓝色花朵出现，把她带到了能够安心的地方。
49999以前不知道什么是梦，现在她只想这场梦还能够再多持续一会就好。
一会儿就好。
“砰。”
一声有别于雨滴打在广告牌遮雨棚上的沉闷轻响。
如果不是“强权武装·脊”在那一瞬间自动抬至第二阶段，将问我绝对反应不过来。
鲜血溅在了49999的脸上，脸上的血的温热与足上的雨的清凉形成了反差。
将问我鲜血淋漓的左手掌心抓住了什么，几乎是同时，将问我拔出了藏于后腰带的改装版格洛克朝着车道对岸——子弹来时的方向扣下扳机。
扳机本身没有改装过，但在将问我第二阶段的力道下和超轻扳机也没有区别了，只是一秒，三颗子弹先后从改造调整过的膛中飞出。
反手抱起49999在胸前，将问我背对着道路对岸的方向朝着车站后面的公园里狂奔。
左手抓住的子弹弹头是尖而长的，口径大概率就是将问我熟悉的7.62，这个口径在不到300米的距离内，哪怕是风雨天气也不可能影响到其精准性。
将问我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跑，哪怕三百米的距离对于开了脊第二阶段的他来说，全速冲过去比反手举枪扣三下扳机还要快。
因为那发从消音器中射出的子弹的目标不是将问我，而是49999。
他可以一秒内把靠着冲刺的动能把手直接贯入开枪者的头里，但那人也一定能在这一秒内开出第二枪。
自己可以尝试在冲刺中用暗藏的特质短匕精准的切断第二颗子弹，但将问我更担心敌人不止一人。
少年擅长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终结敌人的生命，但他只有刀，没有盾。
“忍一下。”
“嗯。”49999勉强的回应声被狂啸着滑过身边的风声掩盖。
将问我已经在尽量放慢速度了，把女孩包在身前能防止已知的身后的敌人伤害到她，但也会让她在被带着奔跑的过程中承受更多的压力。
毕竟将问我第二阶段速度哪怕放慢了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承受住的。
‘必须尽快找到掩体足够的撤离路线。’
“崩！”
急刹的踏步炸起了地面的积水，将问我弯腰将娇小的女孩护在怀中，面前的雨幕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瞬，左侧树木突然颤动摇下更多的叶片。
目标还是49999。
这次的攻击来自更远的侧面，大雨完全淹没了枪响，好在距离更远也让将问我有了更多的反应时间。
‘果然有复数的敌人。’
将问我脚步调转变向，眉头皱起。
他能够两次化解危机其实都是靠着感知空气的变动而非声响，第一枪开枪的人太近，将问我发觉时已经来不及带着女孩避开只能试着硬接。
能够不装载特质手套徒手接住子弹，将问我有赌的成分，如果是重型狙击枪的12mm子弹甚至反器材的20mm子弹，就算将问我的速度能跟上，弹头也会直接穿过他的手掌。
以及49999的眉心。
自己已经脱离了第一枪手的视野范围，第二枪自己之后更加防范，而敌人还是选择了让更远更没有威胁的侧面第二枪手，在自己还在移动的时候朝着自己这个已经有所防备的灵能者开枪。
说明敌人的杀招不在此，逼迫自己改变移动方向有可能就在敌人的步骤当中。
“啧。”
但自己不能停。
敌人的目标是自己怀里的女孩，不是自己。想着怎么击杀敌人打断对方的谋划没用，必须尽快突围才能真正护住49999。
‘带着49999我没法提速到极限，该怎么办？’
又是两枪不同的角度打在了将问我越过的一个园林假山上，还好公交站后面是个公园掩体够多，但这般天气下空旷的公园能闹出的动静也很小，敌人亦没有使用灵能，难以指望异管局与净除所发现这片区域的异常。
等等。
他们没用，不代表将问我不能用啊！
摇人！
‘脊的内敛性质让脊的发动不会被灵能检测器发觉，但我也不是只有脊。’
将问我针对夏天日常的出行准备了一把和黑刀工艺相同的匕首，配上一把格洛克以便夏天轻装作为特质系在外面来不及应对突发事件。
被反拔出的匕首刃面幽蓝亮起，同时还附着上了火焰般的同色灵能。
特质刀刃当然能替代手套作为特质系灵能施展的媒介，只不过“切断”不能直接附在灵能上让这一特点在战斗中失去意义了而已。
手套便于调整“激流”的方向，刀刃可不行，与其刻“激流”术式，不如多整一个“加固”术式说不定能多用一次“切断”呢。
幽蓝的刃轻易地划断了将问我疾行路上一座路灯，被划断的路灯截面还附带着爆炸后的焦黑痕迹。
特质系在放出类上的量与精细度都与原版相差甚远，二阶时其精细度甚至不能完全还原出分离系和强化系的能力，只能和叠加系一般简单地放出灵能叠加共鸣。
而且量还不如原版，但也足够了。
净除所喜欢把灵能检测器埋在路灯底部的线路里，日常和路灯用一个电路节约消耗。
沿途的路灯尽数倒下，匕首上也开始充斥着些许裂痕。
‘接下来就是等待老白他们的支援。只不过49999....’
怀中的女孩一眼不发，双手紧紧地抓着抱住她的手，将问我感受到了49999的颤抖和抓着自己的小手上力度的逐渐消退。
‘这个公园就在商业区上方，没有隔着大桥，以老白单体的速度最多不过五分钟就能赶到。’
将问我又放慢了一些速度让49999好受一些，扭曲辗转的过程中，两个不同角度的子弹一直在持续不断地侵扰着，他也根据角度的变化和破风声持续的时间渐渐摸清了两个枪手的大概位置和距离，应付起来多了一些余裕。
期间将问我也在每次转变调转方向的时候主动激发一次“脊”，时刻注意着敌人存在着构筑类的可能性，避免自己在没有着装“眼”的情况下吃到术式控制。
‘就快越过公园了，过了这个公园，我记得是对面是一片居民区。’
将问我脚下动作不停，思虑着地形的变化。
‘敌人既然选择不优先使用灵能，就说明他们打的是暗杀的主意，应该不可能想要惊动到太多人，只要过了这个公园...’
突然将问我感到脚下触地的感觉不对，“脊”瞬间激发，眼中场景立刻有了变化。
自己已经偏离了道路大概两米，就是这两米，差点主动踏入了公园的湖中。
来不及多想，三道破空声同时响起。
杀机瞬间锁定到了将问我怀中的49999。
“哥哥...”
女孩的视野被少年不算宽大的身躯遮蔽。
将问我屈身护住了49999的上半身，右手黑匕划出幽蓝痕迹切断了右方的子弹的同时没有因为其动能阻滞哪怕一瞬，随后将问我调转刀把，以刀背抵在了更加接近的第二颗子弹上的同时旋转身体。
把自己的背后转到了第三颗子弹的路径上。
他还是只能赌，赌调转起灵能得到一定强化的肉体强度能够抵挡住7.62mm的穿透性，将弹头停在自己体内。
自己中弹最多只是重伤，还不会太影响到接下来的运动，而一旦49999中弹，就结束了。
“哥哥。”
怀中的女孩不安地想要得到少年的回应，清亮空灵如这雨一般的声音与尖长的弹头一同抵达。
但不论是动能冲击还是入肉的痛感都没有。
将问我回头一看，层叠的荧绿色光幕在身后消去，不远处白烈提着一具还算完整的蒙面尸体出现。
又是数声轻微地枪响。
但将问我已经不在意了，松开怀抱看向了怀中的女孩，数颗子弹被透明的防御术式“结界”卡在半空，不得寸进分毫。
“我在。”
“哥哥...”49999右眼恍动，充满着担心。
“已经没事了，待会就可以回家了。但现在你要闭上眼睛一会儿，我不想你看到不好的东西。”
49999阖上双眼，只是手中抓着将问我手臂的力度更用力了一些。
“好，我听哥哥的。”
将问我没有动，只是重新抱紧女孩护在怀里，紧盯着四周防止进一步的袭击，同时等待着老白把敌人处理干净。
大概五分钟后。
随着镇暴小队的包围与老白的又一次出现，将问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毛巾，还有伞。”
“啊？”靠近的老白刚想问些什么，不曾想将问我抢先开口。
“我说毛巾和伞！你想要这孩子继续淋雨吗？！”
“哦哦！马上来！”
老白很快反应过来，很快伞被撑起，厚实的吸水毛巾也披在了女孩身上。
“回去再说。”
“行。”
异管局二楼病房，还是将问我曾经躺的那一间。
只不过在床上的人却换了个人，轮到将问我站在病床旁眉头紧皱。
“这已经不止是发烧或是感冒的症状了。”
“我知道。”
床沿已经被将问我抓握得凹陷。
这淋的一场雨以及承受的速度压力像是压倒49999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为将问我揭开了49999身份来源的谜底。
49999身体内的细胞正在以远超常人十数倍的速度衰竭和老化，而且明显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照这个速度，再过不久她就会步入逐渐丧失身体机能的阶段。
算算时间，大概就是将问我捡到她之后不久，如果不是今天第二次检查，恐怕要等到她明确地出现无力褪色脏器衰竭等并发症状的时候，将问我才能发现她身体内的变化。
老白站在将问我的身后，“这有点像是基因崩溃。”
“.....我知道。”
将问我沉默片刻，有些艰难地回复道。
“发现问题就不能装作没看见。”
少年摇了摇头，自嘲的轻笑：“结果我还是在欺骗自己。又一次侥幸，只是为了不想让麻烦发生。”
“但它实际上已经发生了。”
白烈接过话语，又看了一眼戴着呼吸机的49999，还是转身离开了病房。
“过一会儿跟我说说吧。”
门被带上。
徒留下少年。
将问我不相信巧合，但他可以欺骗自己这是巧合。
从那天晚上一开始将问我就怀疑49999就是克隆人，但那一包递到自己手上的果冻，还有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时候的眼里那份浑浊中的清澈。
让将问我产生了侥幸。
“49999可能就是X先生项目的重要试验品。”
这个念头在一开始就被他雪藏在心底，不愿正视。
正视它也许可以再一次抓到天命会的踪迹，也许可以找到X先生向他报被计算的仇，也许可以顺带着解救这“项目”背后的更多受害者。
可代价一定是49999会成为一份被使用的工具，被逼迫，被驱使。
也许最后结果也能惠及49999，救下她的“姐姐”，甚至利用其克隆技术解决克隆身体本身可能存在的隐患。
但这些都只是也许。
这份“可能性”是需要拿49999可能获得正常生活的另一份“可能性”来换的，往前一步，49999在X先生被捉拿前都会落入到官方的视野中，更何况帝枢院内部还有与X先生有所合作的另一个的自己的“父亲”。
退一步，借着阙罗女儿之事无人知晓藏住她，如果她的身体没事，那就算任性一点让49999真的成为自己的妹妹也不是不行。
将问我心软了，他想起来那个圆月之下死去的女孩。
林梓楠和49999不过一般大小的女孩，同样的乖巧。
而逐渐变得正常和灵动的49999也让他对其更加乐观，或许X先生的克隆技术是真正突破了的克隆技术，49999已经是新的健康完整的一个人了。
但是没用如果。
更没有侥幸。
灵能者若是欺骗自己，往往就要相应的付出代价。
水汽的凉爽难得盖过了热气的蒸腾，在酷暑中争得半日阴凉。
柳河城唯有秋季少雨，其余三季之雨皆有其特点——春雨连绵软糯，阴湿不断；冬雨刺寒袭风，间隔往返；夏雨浩大倾斜，来去匆忙。
可今日不同。
灰蒙的雨云遮蔽了天光，天上的水库酝酿许久才迟迟坠下。说小不小，积水足以过踝，说大又不大，雨幕遮不住眼，水滴间隙中的事物没了炙热的光线干扰，反倒清亮几许。
放在这连日无云，太阳张狂的干巴日子里恰是正好。
只是苦了尚未归家，被困在雨中之人。
大雨中的公交车站如同一叶孤舟，暗沉的天让站内的广告牌自动感应亮了起来，不至于似长夜中的灯塔，但也显眼得很。
将问我透过雨幕看着道路远方，似是在关注远处那十字路口拐出的大车是否即将于面前停留。
但其实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身旁。
49999坐在长椅上便才不到地上，两条纤细得过分的小腿如丝带般来回晃着，让人有些担心会不会下一秒这双丝带就被雨风带走。
车道上很是空旷，此时既不是节假日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骤起的大雨更是打消出行念头的拦路虎。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机场的夜晚，只不过女孩变得清丽干净得多，也从另这一张长椅换到了少年的身旁。
49999换了一身偏深色系的制服，深蓝和黑色为主色调，只有领结是白色的作为点缀，过腰的长发也编成长辫不再凌乱，配上其恬静的小幅度微笑。
乖巧而美好。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鼻梁上的墨镜不至于太过显眼。
49999的双目于她的外表，同白莲上的虫蛀，世人在看见莲花之嫩白之前就会被虫蛀之洞吓退。
她可以不在意，但将问我却不想49999受到非议。
女孩一手勾着少年的臂，看着雨水打在白色凉鞋上，嫩白的足尖起落，微凉的感觉一次次地滑过足心。
“抱歉，49999，最近恐怕是买不到群岛的机票了。”
暑假旅游旺季，最近的机票全部售窑。
“没关系。”
晃动停止，49999抬起头用一个笑容回以将问我的歉意。
柳河城没有游乐园，群岛有，而且还是很大的游乐园。
但是去了群岛，就意味着将问我要与自己分开，那游乐园就会变成一个句号。
49999想去游乐园，但又想要去的时间能够再放缓一些，最好是在很久很久之后。
“这样，就好。”
女孩说着，重新轻晃起比凉鞋白得更甚的小雪糕。
不需要再多体验什么，不需要再去哪，不需要更多。
对于49999而言，世界本该是一米不到的方圆，直到妖艳的蓝色花朵出现，把她带到了能够安心的地方。
49999以前不知道什么是梦，现在她只想这场梦还能够再多持续一会就好。
一会儿就好。
“砰。”
一声有别于雨滴打在广告牌遮雨棚上的沉闷轻响。
如果不是“强权武装·脊”在那一瞬间自动抬至第二阶段，将问我绝对反应不过来。
鲜血溅在了49999的脸上，脸上的血的温热与足上的雨的清凉形成了反差。
将问我鲜血淋漓的左手掌心抓住了什么，几乎是同时，将问我拔出了藏于后腰带的改装版格洛克朝着车道对岸——子弹来时的方向扣下扳机。
扳机本身没有改装过，但在将问我第二阶段的力道下和超轻扳机也没有区别了，只是一秒，三颗子弹先后从改造调整过的膛中飞出。
反手抱起49999在胸前，将问我背对着道路对岸的方向朝着车站后面的公园里狂奔。
左手抓住的子弹弹头是尖而长的，口径大概率就是将问我熟悉的7.62，这个口径在不到300米的距离内，哪怕是风雨天气也不可能影响到其精准性。
将问我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跑，哪怕三百米的距离对于开了脊第二阶段的他来说，全速冲过去比反手举枪扣三下扳机还要快。
因为那发从消音器中射出的子弹的目标不是将问我，而是49999。
他可以一秒内把靠着冲刺的动能把手直接贯入开枪者的头里，但那人也一定能在这一秒内开出第二枪。
自己可以尝试在冲刺中用暗藏的特质短匕精准的切断第二颗子弹，但将问我更担心敌人不止一人。
少年擅长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终结敌人的生命，但他只有刀，没有盾。
“忍一下。”
“嗯。”49999勉强的回应声被狂啸着滑过身边的风声掩盖。
将问我已经在尽量放慢速度了，把女孩包在身前能防止已知的身后的敌人伤害到她，但也会让她在被带着奔跑的过程中承受更多的压力。
毕竟将问我第二阶段速度哪怕放慢了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承受住的。
‘必须尽快找到掩体足够的撤离路线。’
“崩！”
急刹的踏步炸起了地面的积水，将问我弯腰将娇小的女孩护在怀中，面前的雨幕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瞬，左侧树木突然颤动摇下更多的叶片。
目标还是49999。
这次的攻击来自更远的侧面，大雨完全淹没了枪响，好在距离更远也让将问我有了更多的反应时间。
‘果然有复数的敌人。’
将问我脚步调转变向，眉头皱起。
他能够两次化解危机其实都是靠着感知空气的变动而非声响，第一枪开枪的人太近，将问我发觉时已经来不及带着女孩避开只能试着硬接。
能够不装载特质手套徒手接住子弹，将问我有赌的成分，如果是重型狙击枪的12mm子弹甚至反器材的20mm子弹，就算将问我的速度能跟上，弹头也会直接穿过他的手掌。
以及49999的眉心。
自己已经脱离了第一枪手的视野范围，第二枪自己之后更加防范，而敌人还是选择了让更远更没有威胁的侧面第二枪手，在自己还在移动的时候朝着自己这个已经有所防备的灵能者开枪。
说明敌人的杀招不在此，逼迫自己改变移动方向有可能就在敌人的步骤当中。
“啧。”
但自己不能停。
敌人的目标是自己怀里的女孩，不是自己。想着怎么击杀敌人打断对方的谋划没用，必须尽快突围才能真正护住49999。
‘带着49999我没法提速到极限，该怎么办？’
又是两枪不同的角度打在了将问我越过的一个园林假山上，还好公交站后面是个公园掩体够多，但这般天气下空旷的公园能闹出的动静也很小，敌人亦没有使用灵能，难以指望异管局与净除所发现这片区域的异常。
等等。
他们没用，不代表将问我不能用啊！
摇人！
‘脊的内敛性质让脊的发动不会被灵能检测器发觉，但我也不是只有脊。’
将问我针对夏天日常的出行准备了一把和黑刀工艺相同的匕首，配上一把格洛克以便夏天轻装作为特质系在外面来不及应对突发事件。
被反拔出的匕首刃面幽蓝亮起，同时还附着上了火焰般的同色灵能。
特质刀刃当然能替代手套作为特质系灵能施展的媒介，只不过“切断”不能直接附在灵能上让这一特点在战斗中失去意义了而已。
手套便于调整“激流”的方向，刀刃可不行，与其刻“激流”术式，不如多整一个“加固”术式说不定能多用一次“切断”呢。
幽蓝的刃轻易地划断了将问我疾行路上一座路灯，被划断的路灯截面还附带着爆炸后的焦黑痕迹。
特质系在放出类上的量与精细度都与原版相差甚远，二阶时其精细度甚至不能完全还原出分离系和强化系的能力，只能和叠加系一般简单地放出灵能叠加共鸣。
而且量还不如原版，但也足够了。
净除所喜欢把灵能检测器埋在路灯底部的线路里，日常和路灯用一个电路节约消耗。
沿途的路灯尽数倒下，匕首上也开始充斥着些许裂痕。
‘接下来就是等待老白他们的支援。只不过49999....’
怀中的女孩一眼不发，双手紧紧地抓着抱住她的手，将问我感受到了49999的颤抖和抓着自己的小手上力度的逐渐消退。
‘这个公园就在商业区上方，没有隔着大桥，以老白单体的速度最多不过五分钟就能赶到。’
将问我又放慢了一些速度让49999好受一些，扭曲辗转的过程中，两个不同角度的子弹一直在持续不断地侵扰着，他也根据角度的变化和破风声持续的时间渐渐摸清了两个枪手的大概位置和距离，应付起来多了一些余裕。
期间将问我也在每次转变调转方向的时候主动激发一次“脊”，时刻注意着敌人存在着构筑类的可能性，避免自己在没有着装“眼”的情况下吃到术式控制。
‘就快越过公园了，过了这个公园，我记得是对面是一片居民区。’
将问我脚下动作不停，思虑着地形的变化。
‘敌人既然选择不优先使用灵能，就说明他们打的是暗杀的主意，应该不可能想要惊动到太多人，只要过了这个公园...’
突然将问我感到脚下触地的感觉不对，“脊”瞬间激发，眼中场景立刻有了变化。
自己已经偏离了道路大概两米，就是这两米，差点主动踏入了公园的湖中。
来不及多想，三道破空声同时响起。
杀机瞬间锁定到了将问我怀中的49999。
“哥哥...”
女孩的视野被少年不算宽大的身躯遮蔽。
将问我屈身护住了49999的上半身，右手黑匕划出幽蓝痕迹切断了右方的子弹的同时没有因为其动能阻滞哪怕一瞬，随后将问我调转刀把，以刀背抵在了更加接近的第二颗子弹上的同时旋转身体。
把自己的背后转到了第三颗子弹的路径上。
他还是只能赌，赌调转起灵能得到一定强化的肉体强度能够抵挡住7.62mm的穿透性，将弹头停在自己体内。
自己中弹最多只是重伤，还不会太影响到接下来的运动，而一旦49999中弹，就结束了。
“哥哥。”
怀中的女孩不安地想要得到少年的回应，清亮空灵如这雨一般的声音与尖长的弹头一同抵达。
但不论是动能冲击还是入肉的痛感都没有。
将问我回头一看，层叠的荧绿色光幕在身后消去，不远处白烈提着一具还算完整的蒙面尸体出现。
又是数声轻微地枪响。
但将问我已经不在意了，松开怀抱看向了怀中的女孩，数颗子弹被透明的防御术式“结界”卡在半空，不得寸进分毫。
“我在。”
“哥哥...”49999右眼恍动，充满着担心。
“已经没事了，待会就可以回家了。但现在你要闭上眼睛一会儿，我不想你看到不好的东西。”
49999阖上双眼，只是手中抓着将问我手臂的力度更用力了一些。
“好，我听哥哥的。”
将问我没有动，只是重新抱紧女孩护在怀里，紧盯着四周防止进一步的袭击，同时等待着老白把敌人处理干净。
大概五分钟后。
随着镇暴小队的包围与老白的又一次出现，将问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毛巾，还有伞。”
“啊？”靠近的老白刚想问些什么，不曾想将问我抢先开口。
“我说毛巾和伞！你想要这孩子继续淋雨吗？！”
“哦哦！马上来！”
老白很快反应过来，很快伞被撑起，厚实的吸水毛巾也披在了女孩身上。
“回去再说。”
“行。”
异管局二楼病房，还是将问我曾经躺的那一间。
只不过在床上的人却换了个人，轮到将问我站在病床旁眉头紧皱。
“这已经不止是发烧或是感冒的症状了。”
“我知道。”
床沿已经被将问我抓握得凹陷。
这淋的一场雨以及承受的速度压力像是压倒49999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为将问我揭开了49999身份来源的谜底。
49999身体内的细胞正在以远超常人十数倍的速度衰竭和老化，而且明显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照这个速度，再过不久她就会步入逐渐丧失身体机能的阶段。
算算时间，大概就是将问我捡到她之后不久，如果不是今天第二次检查，恐怕要等到她明确地出现无力褪色脏器衰竭等并发症状的时候，将问我才能发现她身体内的变化。
老白站在将问我的身后，“这有点像是基因崩溃。”
“.....我知道。”
将问我沉默片刻，有些艰难地回复道。
“发现问题就不能装作没看见。”
少年摇了摇头，自嘲的轻笑：“结果我还是在欺骗自己。又一次侥幸，只是为了不想让麻烦发生。”
“但它实际上已经发生了。”
白烈接过话语，又看了一眼戴着呼吸机的49999，还是转身离开了病房。
“过一会儿跟我说说吧。”
门被带上。
徒留下少年。
将问我不相信巧合，但他可以欺骗自己这是巧合。
从那天晚上一开始将问我就怀疑49999就是克隆人，但那一包递到自己手上的果冻，还有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时候的眼里那份浑浊中的清澈。
让将问我产生了侥幸。
“49999可能就是X先生项目的重要试验品。”
这个念头在一开始就被他雪藏在心底，不愿正视。
正视它也许可以再一次抓到天命会的踪迹，也许可以找到X先生向他报被计算的仇，也许可以顺带着解救这“项目”背后的更多受害者。
可代价一定是49999会成为一份被使用的工具，被逼迫，被驱使。
也许最后结果也能惠及49999，救下她的“姐姐”，甚至利用其克隆技术解决克隆身体本身可能存在的隐患。
但这些都只是也许。
这份“可能性”是需要拿49999可能获得正常生活的另一份“可能性”来换的，往前一步，49999在X先生被捉拿前都会落入到官方的视野中，更何况帝枢院内部还有与X先生有所合作的另一个的自己的“父亲”。
退一步，借着阙罗女儿之事无人知晓藏住她，如果她的身体没事，那就算任性一点让49999真的成为自己的妹妹也不是不行。
将问我心软了，他想起来那个圆月之下死去的女孩。
林梓楠和49999不过一般大小的女孩，同样的乖巧。
而逐渐变得正常和灵动的49999也让他对其更加乐观，或许X先生的克隆技术是真正突破了的克隆技术，49999已经是新的健康完整的一个人了。
但是没用如果。
更没有侥幸。
灵能者若是欺骗自己，往往就要相应的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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