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火起

    艾妲还想再说些什么。

    话语到了嘴边又只剩下无声的叹息。

    她别过脸,不想让将问我看到自己的表情。

    委屈,无奈,亦或是别的什么?

    人的思绪与想法往往会在不经意间从眼神、神色、肢体动作当中泄露,但人与人的性格以及成长经历终究还是不同的,如果没有深入的了解,那么想要从微末间读懂对方真实的内心是很难的。

    至少将问我还不了解艾妲,他难以读懂艾妲这副表情之后的真实。

    “够了,艾妲。”将问我开口,“谢谢你。”

    “有些事情我不想也没必要去了解更多,你们有你们的考虑,我也有我的目的。”

    “是我太急了,抱歉。”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接下来的战斗我不会再多说什么。”

    最后,将问我下了逐客令。

    “我已经很困了,今天先到这吧。”

    “不是的,你.....”艾妲还想挽留,但话才说出口又兀地止住,“我......”

    “怎么了?”

    “不.....没什么。”

    艾妲低下了头,将问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我走了。”艾妲起身。

    “等等。”

    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将问我的艾妲停在了门口,但她没有回头。

    “谢谢你,我是认真的。”

    “.....晚安。”

    艾妲还是没有回头,最后在木门被关上前道了一声晚安。

    将问我透过朦胧发白的窗户,看着那缕金色逐渐在风雪中暗淡而去,最后只是神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如此明显的前后变化,将问我又何尝感知不到少女的心思,或者说期待?

    艾妲是想让自己追问,甚至责问她的。她希望甚至渴望着与将问我构筑起更加深刻的羁绊,艾妲想要增进与他之间的理解。

    但将问我选择了留给她空间,选择了“尊重”。

    同时也推开了想要靠近的她。

    “抱歉,我只是....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将问我对着空气喃喃,不知道在向谁作解释。

    摇了摇头,少年再也扛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睡意,就这么坐在轮椅上睡去。柔软的帽边充作枕头,毛绒中残留着淡淡的花香。

    睡梦中,他一晃眼地便在白色的花海中坐起。

    没有寒冷,没有大雪,除了一碧如洗的蓝天与几朵随风飘动的云彩之外,便只剩下划过指尖与花丛的微风。

    将问我起身。在梦中,他不再感到那股发自身体深处的虚弱,轻易地就站了起来,但梦中他也失去了一切的神秘,在这里他只是个普通人。

    将问我四处张望,但除了花之外还是花。

    有着绸缎般质感的白色花瓣包裹着半透明的蓝色晶体,正是那被叫做魂芳白的花。

    风从开满魂芳白的小山顶上吹下,花儿晃动得更加厉害了一些,无叶的魂芳白没有发出那种叶片摩挲声,只是那股淡淡的花香变得浓郁许多。

    那是极其淡雅的香型,像是百合,但又还要更淡一些,若不是这阵风将香气送过鼻间,将问我恐怕都难以去“形容”它的香味。

    环顾四周,无人,便又看向风吹来的方向。

    将问我一步步地走上小山顶,心想着或许在登高处会有新的发现。

    但。

    除了花之外还是花。

    站上花海之顶,将问我看到了地平线,但那“海天一线”之中的“海”指的是花海——随风轻晃的魂芳白一直蔓延到了视线尽头。

    又是一阵微风吹过,在扬起的花香当中,将问我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梦。

    灵能者不会轻易做梦,那是潜意识在呼唤。

    说是这么说,可这无边的花海又是在提示着自己什么?

    说到底,除了兮姐自己跑出去那次,自己的“梦”好像一直都很抽象。

    就单说第一次的“婚礼”,兮姐来抢自己的婚就够逆天的了,而且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灰的猫猫形态早在那时就在梦中登场过了?

    可是那时距离我和灰相遇还有几个月啊,这时间都对不上吧?

    而且,只是那天晚上救了人家,为什么自己会马上梦到和人家结婚啊?

    等等。

    “人家”是谁?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还有上次做梦,来到阿瓦隆的第一次战斗后.....等等,那次我做梦了吗?

    好像是做梦了吧,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还是说没有?

    不对啊,我连最开始的、半年多前婚礼梦都记得差不多,不至于才两天就忘了,是“脊”失效的缘故吗?

    随着思考越来越深入,思维越来越清晰,梦境开始变得模糊,开始与现实混淆并倒向清醒。

    忽然,将问我发觉自己闻到的已不是花香。

    而是浓烈的焦臭。

    再睁眼时,将问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雪地当中,黑灰的烟雾飘散在飘落的白雪当中,十分地显眼。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在室外,我轮椅呢?还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变化太过突然,再加上刚刚从睡梦中苏醒,将问我有些搞不懂情况。

    忍着剧痛坐起身,才看清周围的变化。

    自己不只是到了室外,还是完全陌生的室外,至少这里绝不是自己暂时居住的小木屋附近。

    白雪覆盖的深度不比之前,雪地中有着些许枯枝杂草窜出,还能勉强看到雪下的草地模样。

    和木屋的后院不同,这片草地明显有着人工修缮的痕迹,这也是将问我作出“这里绝不是木屋附近”判断的根本原因。

    ‘这是哪?’

    将问我迷茫着,忽然又发现了一个不同——自己的回蓝速度加快了。

    或者说,将问我感到自己与头顶群星的联系更深了。

    直感上来说,好像是因为.....更近了?

    What?

    来不及深究,将问我又一次地环顾四周。

    轮椅毫无疑问地是不见踪影了,但将问我发现了焦臭与黑烟的来源。

    那是一座有些破旧的别墅,这么形容也不太对,这座建筑只是在规模上更加符合神州人传统认知上的大宅子,细看之下这应该只是一户普通的英伦农家。

    后院的秋千、小片的垦田与爬架、像是鸡舍的棚子以及半掩着门隐约可见摆放着各式工具的仓库小屋,满满的“人的痕迹”。

    轮椅的不见踪影,以及一座明显有人常住的农家大宅,再加上雪厚度的不同与周围一个脚印都没有的情况.....将问我对此时发生了什么有了点猜想——

    自己已经离开阿瓦隆到了物质界。

    而自己面前的这一户农家,则是失火了。

    没等将问我再多确认一下现状,房顶燃烧着跳动起火焰、窗户中不断冒出黑烟的宅子里传出了尖叫声,稚嫩、尖锐且高昂,疑似人类女性幼崽。

    ‘果然是有人的吗?而且.....不太对。’

    与尖叫一同的,还有一股常人无法察觉的拨动。

    那是属于灵能的波动。

    ‘啧。’

    将问我好像忘了自己此时的虚弱,挣扎着站起身,弯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向失火的大宅。

    “砰隆!”、“乒铃!”

    重物碰撞声与玻璃碎裂声响起,将问我蹒跚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三次战斗确实使将问我的身体恢复了些许,但也只是从“难以动弹”到“勉强自理”的程度,没有“祈祷”的加持,他的速度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腿脚不便。

    将问我好不容易走到后院,就不得不扶着栏杆喘口气。

    正当将问我缓了两次呼吸想要再次迈开步伐时,一声在雪夜里格外突出的枪响自房屋中传出。

    “砰!砰砰砰!”准确的说,是连续的枪响。

    然后是短暂的寂静。

    再然后,打破寂静的是中年男人的咆哮声:“怪物!怪物!!”

    又是一股灵能的波动,将问我甚至能从窗户看到溢出的橙黄色。

    有些灰暗的白墙兀地炸开,中年男人倒飞而出,猎枪脱手掉落在身旁,嘴角溢出的血红让男人的胡茬显得格外脏乱。

    然后就是妇人与小孩的哭声,大概八九岁的女孩与妇人从房屋的破口中跑出,趴在生死不明的男人身上哭泣。

    凶手也跟着走出。

    那一身以海蓝色与白色为主军装让他的身形显得更加挺拔,这是一个身穿军装头戴军帽、脸上带着两道骇人疤痕的青年军官。

    那被犹如野兽利爪撕开的疤痕随着他的嘴角张开而蠕动,可凌厉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

    “哦?”

    越过无力哭泣的农家,他看见了站在后院门口的将问我。

    “原来是坐标有误差啊。我还说呢,为什么找不到‘门’的痕迹。”意识到了什么的青年军官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将问我身上。

    “这次是那边来了人吗,还是个飞龙呢。正好,我想问你点事。”青年军官的身上亮起橙黄色的灵能。

    就在青年军官准备出手时,他的肩膀被人按住。

    身材比他更为高大,肌肉明显隆起且穿着复古盔甲的男人制止了他。

    “麦克斯,别冲动。那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盔甲男没有理会军官男的不满,眼睛死死地盯着将问我头上幽蓝色的龙角。

    如果战报没错的话,眼前的这位根本不是他们所能力敌的存在。这很可能就是那个杀了“巴德尔”都的狠人,“阿瓦隆”近期突然掀开的神秘底牌,如果贸然开战的话,就凭自己这支小队.....恐怕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在盔甲男凝重的眼神中,军官男有些不解但还是老实了下来。

    现场突然就陷入了僵持,逞凶的一方突然就停了下来,哪怕他们身后有着更多的军装士兵有着极为明显的人数优势,也没再作出更多动作。

    而将问我只是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家人的身边。

    试了试中年男人的鼻息,又按了按心口,随后对妇人说道:“他已经死了,你们快逃吧。”

    妇人先是畏惧。超凡力量的出现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命运,而将问我的样子又明显“不是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充斥着未知的威胁。

    但她最后还是抱起了女孩,不顾女孩的挣扎与哭嚎有些狼狈地逃出了自己的家。

    她在短短几分钟内失去了丈夫,她不能再失去女儿。

    见妇人带着孩子走远了,将问我才伸手阖上死去的男人那惊惧的双眼,随后起身,转头看向这支严阵以待的军队。

    穿盔甲的男人对将问我说着什么。

    但.....将问我听不懂,不论盔甲男还是军官男,说得都不是英文。

    这也是将问我直接上前支开妇人和小孩的原因——

    根本没有交涉的可能。

    明显是敌人且言语不通无法交涉,那么不论自己现在的情况多遭,最后都会打起来。

    而且.....自己甚至没有体力逃跑。

    前后都走不掉,正反都得上,那还不如先把面前这遭了无妄之灾的一家人救下来。

    “呼....”将问我拉起领口,物质界的雪不大,但更加冷。

    少年看着一脸警惕的盔甲男,等待着战斗开始的瞬间。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