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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无名者的街道

    运输车开上内城区的公路后明显时速降下来不少,就在下一个转弯、车尾即将消逝在道路尽头之时,两个大包突然被从后车厢扔出,随后便是两个人麻溜地跳下。

    落地后翻滚了两圈卸力,起身便立刻拽起身旁的包裹窜进岔道旁的小巷当中。

    艾妲与将问我小跑在楼宇间狭窄的夹缝之中,又是几次无规律的转弯,一直到左右扭头都看不到大路时才停下。

    将问我还在仔细地观察四周是否有监控设备,艾妲却是自顾不暇,她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看来这一小段路上应该都没有什么监控设备,但我们跳车下来的时候多半已经被拍到le....嗯?”将问我清点完回过头时,发现艾妲已经在干呕了,“你还好吗?”

    “呕....不太好。”艾妲此时的声线有些走形,光是听着就能察觉到她的难受。

    “是行李太重了吗?以现在的情况,其实也可以舍弃掉一些负重。”将问我看了眼勒在少女双肩上的背包背带。

    “不是...呕,是....呕,太臭了。”

    见艾妲一副就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样子,将问我抽了抽鼻子。

    刚进来还不觉得,现在仔细一闻....确实很臭。

    低头一看,褐黑色的污渍爬满地面,甚至看不清下面到底是沥青还是水泥,或者干脆就是条土路?反正不是地砖或其他的什么正经路面。

    表面泛着虹光的污水顺着粗砺的排水渠流到被不明脏污物体堵塞住的排水口,几只苍蝇在那一块小水池上盘旋,又被猛然窜过的老鼠惊得四散。

    挥手斥退就要靠近的蝇蚊,将问我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烦躁。

    “要不先离开这?逃进这种小巷子里毕竟也只是缓兵之计。”

    “呕...不用。”艾妲又干呕了一声,捂住口鼻强忍着不适站直,“这里没有监控,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先把目标说清楚。”

    “....好吧。那么,进入内城区后我们该怎么办?直接找个‘门’进阿瓦隆?”

    艾妲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又顿了顿,等待恶心感过去了才继续开口:“内城区是主要的‘共融区域’,但‘门’也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

    “我不知道卡美洛目前到底什么情况,但以我们目前的资源也没多少选择。”

    “我们只有‘直指核心’这一个选项。”

    “听起来不错。”将问我插话。

    “直接去找一扇‘门’是对的,但负责那扇‘门’的.....至少得确认他不会是敌人。”艾妲又顿了顿,缩头用力抿了抿唇压住呕吐感,“唔呕...既然有内鬼,那我们就直接去找....一定不会背叛的人,足够官方的人。”

    “你是指“时钟塔”?”将问我上前轻轻拍了拍艾妲的背后,希望她能好过一些。

    “谢谢。但不是,“时钟塔”明面上的确是大不列颠的官方超凡组织,但它存在的意义其实是为了制约“阿瓦隆”。”

    “Wait,what?你们这还分家分得那么清的吗?”

    ““时钟塔”的高层是十二位“君主”,分别负责大不列颠灵能者的各项事务,但“君主”们和“眷族”们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让我猜猜,是出身?”

    “对,你猜对了。”艾妲看了将问我一眼,““眷族”的甄选没有任何确切的标准,所有人都可能袭名那些传说当中的大英雄,但“君主”不同。十二位“君主”,代表着十二个盘踞在大不列颠土地上许久的古老超凡家族,封闭的血脉传承使得他们能够将超凡本身作为底蕴传承下去。(这里指灵能属性在大类别上具有血缘相似性,能够传承一些自创的独有技巧,甚至通过特殊训练开发出相似的权能。)”

    将问我听到这,马上想起了另一件事:“所以威廉的妻子....”

    “就是你想的那样,“时钟塔”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官方’。”艾妲撇了撇嘴。

    “所以你认为现在也是“时钟塔”搞得鬼?“君主”们成了投降派?”

    “不一定,就算去掉那些家族的人,最上面掌权的也有整整十二个呢!这个数量就注定了“时钟塔”不是什么效率高超、上下一心的机构。”艾妲这回是耸了耸肩。

    可能是又被自家的不靠谱无语到了,艾妲这会儿看起来都好多了。

    将问我则是又挠了挠头,本来想再吐槽两句,忽然又想到自己出事前好像也是内部出了问题,原本负责科研开发工作的“天工部”带着一群人偶搁那整些幺蛾子。

    他便也没再说什么。

    都半斤八两的。

    “既然贵族们不太靠谱,那找谁啊?”

    “要回“阿瓦隆”,当然得找阿瓦隆人。”

    “是要通知迪卢木多他们接应?”

    “不,我们去找“圆桌骑士”。”说着,艾妲若有若无地抬头看了眼天空。

    或者说,是高度完全可以说是位于半空中的、纯白的“卡美洛城”。

    两人再度启程,但......

    虽说艾妲是抬头看向了那座象征着不容邪恶魔法侵犯的卡美洛城堡,但两人的行进路线却完全不像是要靠近它。

    两人小跑着穿过一个又一个街道,除了立在城市中央的纯白城堡未曾变化之外,将问我发现身旁的环境突然产生了极大的改变。

    不知何时起,两人穿越城市的路线也变得越来越“直”,不再避讳可能出现在道路上的路人。

    周围一片死寂,还算亮堂的街道对比起之前竟显得格外阴暗。

    虽说两人入城的时间将近凌晨三点,本就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街道上就算无人也正常得很。

    但也得分具体情况,以及如何对比。

    刚跳下运输车时,将问我有简单地瞟了两眼周围大致的情况。那时周围的街道风格完全就是一线城市娱乐商圈地段的翻版,即使是如此深夜,巨型LED广告牌与各色商铺店牌也不会少了你半点光彩,不夜城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甚至远处还有零散的几个穿着讲究的人在进出疑似深夜食堂的小店。

    而跟着艾妲到了这里后,就变了。

    风格变了。

    将问我不自觉地减速,开始驻足观察起身边突然矮了许多的楼宇。

    这里说的“矮”也同样是相对,就像是这片区域的光源亮度与色彩丰富度远不及刚才的闹市区,而让将问我觉得有些阴暗一般。这片区域的楼宇明明细看之下很现代,大部分目测也都有个二十层搂高,但对比起之前两人仅仅只是待在楼缝间便抬头看不到楼顶的程度....

    相对而言地,确实有点矮了。

    但真正让将问我觉得“风格变了”的决定因素并不是高度与热闹程度的差异。

    而是这片楼宇上居然会有涂鸦。

    不是在光找不到的地方、无人察觉的角落,而是大大方方的、似挥毫泼墨般的,色块与色彩的狂放糅合。

    夸张的大号字体设计,略抽象但视觉冲击感极强的卡通大头像,再加上明艳的色调配比。

    粗放的街头艺术。虽然糙了点,但确实是艺术。

    特别是这种艺术是直接用喷灌把漆料喷涂在大厦的落地玻璃上时,它就格外值得称道。

    但将问我真正在意的依然不是这些象征着宣泄与解放,在现代楼房间随处可见的街头艺术画。

    他在意的是画上的内容。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大楼、墙面、地面都或多或少地带着点风格各异、技术力高低不同的涂鸦,而这些各个不同的涂鸦,却都在“述说”着同一件事。

    “NOWARANYMORE.”

    抗拒战争,反对战争。将问我的英文不算太好,落到直面与口语上后就更差,但这些关键词他还是能轻易地提取出来。

    这才是将问我觉得“风格不同”的根本。

    十个街区的那边,是西装革履的深夜小资日料,是无忧之人漫游在不夜城当中的小小情调。

    十个街区的这边,却是用颜料泼洒的反战抗争,是不见一人却仿佛已置身其中的盛大游行。

    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艾妲带自己来这种气氛的地方.....嘶——该不会她才是投降派的头头吧?’将问我越想越麻。

    军方通缉的也只有她一个.....难不成?

    坏了,内鬼竟在我身边?

    “怎么突然停下了?”艾妲这时也注意到了将问我的落后,回过头来,“在想什么呢?这一路的监控不少,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啊?”将问我一愣。

    艾妲见将问我状态不对,慢慢走过来后也看到了那副以落地窗为背景、带着大字体反战标语的涂鸦。

    “边走边说吧。”艾妲牵住将问我的手腕,轻轻地扯着他向前。

    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语气变得很是正经。

    “这片区域,是外城区最早的一批规划建设区域,同时也是最早被放弃的区域。”

    “超凡者也是人,一些坏毛病不会因为拥有了灵能就能得到改善,也不会因为觉醒了就不会再沾染上。”

    “这里是灰色的地带,是容纳着城市之暗的偏隅一角。”

    “这些地面上的建筑只是无关紧要的空壳,它们成了徘徊在这座异常城市的人们的家,是‘夹缝之人’的容身之处。”

    “我不想称呼这里为贫民窟,这里比所谓的‘贫民窟’要宽容得多。”

    “但....自从战争开始、“卡美洛”的人员流通范围开始内缩之后,这里真的成了“贫民窟”。”

    艾妲还在往前走,被拉扯着手腕的将问我始终没能跟上她的步伐。

    但将问我也并没有想要甩开艾妲,他只是默默地听着。

    “你想要拯救他们,对吗?你已经开始更加倾向于认为这场战场的持续是错误的。”

    “我....”将问我刚想果断地去否认些什么,但将要说出去的话还是停在了嘴边。

    “没事,你会这么想是正确的。”艾妲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说着,走着。

    “因为大不列颠与阿瓦隆的‘苟延残喘’,民众,特别是基层民众所承受的颠沛流离被强硬地延续了下去。”

    “他们会反对也是正确的,因为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的苦难。”

    将问我皱眉,听到这句话时,他已经对艾妲接下来的话有所预感。

    或许自己将触及到这场战争的“本质”。

    “但更大的苦难、更长久的苦难不会因为他们在这里多喊一句话、多画一副涂鸦就不会如期而至。”

    “丧权辱国?不,选择放弃的大不列颠....不,整个世界都将会迎来比那更加绝望的未来。”

    “到那时,比这多上无数倍的受难者们又上哪去找这么一片大到能够让他们肆意呐喊的画布呢?”

    将问我忍不住了:“你们到底在坚持什么,又要坚持多久?”

    “不用担心,就快结束了。”艾妲的脚步渐渐停下了。

    她松开了手,转过身:“就快了。”

    将问我看着艾妲的双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艾妲低头抿了抿唇,再一次转过身:“我们到了。”

    将问我顺着她的意思往前看,发现眼前是一个藏身在楼宇背面的,仅有三层楼高的独栋酒吧。

    酒吧无名,不是指它真的“无名”。而是它的牌子上就写着的是“Nameless”,甚至没有“Bar”,要不是旁边有个鸡尾酒杯的标志将问我也认不出这是个酒吧。

    “额....它看上去好像已经关门了。”将问我又看了眼紧锁的大门,很确定无名酒吧已经打烊,“就酒吧而言,凌晨三点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因为店主是个睡得早的乖女孩。”艾妲自顾自地上前,“所以我们得自己进去。”

    “自己进去?”

    “我记得她的话.....应该是习惯把钥匙藏在这种地方。”艾妲绕了半圈走到酒吧侧后门,在门框上摸找一番后无果,又把视线放到了门框右上方的风扇口。

    艾妲转头看着将问我。

    将问我上前,踮了踮脚往风扇口上方一模,果然有个什么冰冰的扁平物体。

    小跳,探手一抓,银色的钥匙就静静地躺在了将问我的手心里。

    “看来“崔斯坦”跟我说的是真的呢。”艾妲看到钥匙后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要找的是“崔斯坦”?”将问我踮了踮钥匙,插进了侧后门的锁孔。

    但问题还没得到回复,门也没完全打开——

    一抹凌厉的月光便倾洒在眼前。

    开门的将问我在最关键的一瞬间偏过了头,银白的细长剑刃仅仅削去了他的一小截眉毛。

    将问我的视线越过清亮如月光下的湖面般的剑身,对着艾妲说道:“这就是你说的,睡得早的乖女孩?”

    “至少大部分时候是。”艾妲先是回复了将问我,然后转头,

    “应该能说是好久不见了吧,“加拉哈德”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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