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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尽头之塔

    湿润、且略带咸腥的风被涌潮推向了陆地。

    奇怪。

    始源之地只是现实的里侧,为什么会有“海”这种东西?这片无光的,一望无际的黑水,它的尽头在哪里?

    或者说,它真的有尽头吗?

    还是说,这只是楚门的游戏,海的那边没有敌人,只有一道能够击穿理智的空气墙?

    但不管如何地“不合理”,那拂过耳畔的海风是如此的真切。

    将问我有些恍惚,又觉得有些怀念。

    上次去海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上个夏天,去南海城的那次吧.....那一趟可不轻松,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都尽是些麻烦事。

    ‘那我为什么还会对海边感到怀念呢?’

    想着,将问我弯下了腰,两手撑着膝盖喘了一口粗气。

    疲惫感很强,恐怕走到海边便是极限了。

    为什么将问我会又一次地虚弱至此?明明数十分钟前与库丘林激战之时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答案,在将问我进门之时就得到了确定。

    说起来,重新得到了最基础的精密度加持后,将问我的战斗力应该是比之前在战场之上时还要更甚一筹才对。为什么只是面对库丘林一人,将问我还需要从“技术层面”出发来优化效率?

    想要快速解决掉库丘林,将问我的解法很多。

    搓螺旋丸,真的能“大幅”缩短这场消耗战的持续时长吗?

    不见得。

    那为什么将问我非要选择这一个比较花哨的解法呢?

    因为对于将问我来说,这就是最佳解法。

    因为.......自重新踏上“阿瓦隆”的第一秒,将问我就感受到了——

    自己体内的灵能再一次地,在逐渐倾向于“不受控制”的状态。

    搓螺旋丸不是面对库丘林的最理想解,但却是逐渐变得虚弱的将问我的最优解。

    而与身体重新变得虚弱相对的,是来自后背、来自脊骨的疼痛在逐渐平复。

    不论将问我再怎么心存侥幸,他陷入虚弱的真相,那份谎言都已被揭开,只留下了丑陋的现实——

    不是阿瓦隆的力量在治愈将问我,反之,阿瓦隆才是他虚弱的真正原因。

    被唤作“祈祷”的歌声不是祝福,

    而是深入骨髓的“诅咒”。

    现在,随着将问我再一次深入诅咒之地,混乱与虚弱也重新占据了他的身体。

    可出乎意料地,将问我的心中十分平静。

    和甩锅给X先生、认为一定是另有隐情的侥幸心理无关,哪怕心中对那最坏的可能性是一万个拒绝,将问我此时的心情也始终维持着平稳。

    或许,是因为那片连接着黑海的沙滩越来越近了。

    将问我的步幅很慢,此时的他连走动都只是依靠着机械的动作惯性,两条腿自顾自地重复着抬起落下、抬起落下的步骤。

    但凡这曲折的路上有一块稍大的石子就能轻易地绊倒他。

    不过这一小段路倒是很顺利。

    将问我能感受到,麻木的双足之下,脚掌上触感的变化。

    不再是凹凸陡峭的草野,而是颗砾摩挲的软沙。

    越靠近海边,脚下的沙子就越湿润,越凝实。

    风中捎来的咸味水汽也越是浓重。

    待到将问我耳边的波涛声足够大时,他看见了。

    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扬起,同样被扬起的还有那白金色的发丝,哪怕是在这无光的夜幕之下,她也依然光耀夺目。

    将问我走不动了,他只能在原地看着那金发的少女朝自己走来。

    近了。

    待到那清淡的花香取代了咸腥时,将问我再也不能支撑住双腿。

    他想要直挺挺地倒下,但她接住了他。

    将问我躺倒在了艾妲的膝枕上,海水起落着,冲刷按摩着他麻木的双足。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将问我是想说些什么的,可看着艾妲那一脸坦然的样子,他又有些害怕将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问出口。

    艾妲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只是伸出手,替将问我梳理着被遥远路途打乱的头发。

    最后,还是艾妲先开口。

    她看向面前的海:“你觉得害怕吗?”

    “什么?”将问我不解,艾妲的问题简直是无从而起。

    “海洋一旦失去了光照,便展露出了它深邃的本相,暗沉无光的波涛之下仿佛有着无穷尽的恐怖,也蕴藏着无穷尽的可能性。”艾妲出神地望着黑色的海面。

    “原初的进化正是由此而起,万物皆由海洋而生。而整个泰拉之上,唯一拥有智能的“人类”却在进化中选择了脱离它。”

    “人们走上陆地,征服陆地,我们放弃了海洋,也同样被海洋所抛弃。”

    “海面的两边,不仅是“生存”的可能与否,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那么,将问我,我很好奇。”

    “你穿过那片‘海洋’来到这里.....会感到害怕吗?”

    艾妲的问题,就这么突然地从人类的起源跳跃到了“将问我”的起源。

    而将问我此时才恍然一悟,发现面前这片午夜中的海洋与自己心像风景当中悬空的黑海.....竟是如此地相像!

    而且,艾妲的话语也令他想起来了穿越时的一个细节——将问我初见心像风景时是从天空中的黑海里掉下来的。

    可他从未想过,初见的心像风景中,这番顺序是意味着什么。

    “你.....到底知道我多少?”将问我下意识地用问题回答问题。

    艾妲摇了摇头:“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总说人的一生就像书一样,可我看过很多很多的‘书’,直到最后才明白——”

    “想要认识一个人、想要了解一个人、想要与他产生联系、想要与其命运产生交集的话......你最好把‘书’合上。”

    “直到真正见到你之前,我所知道的关于你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将问我觉得不对:“你甚至知晓我不曾为人所知的、最大的秘密,这样也算是小事吗?”

    是的,哪怕是将问我的使魔,因他而重生并与其通感的将灰,也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哪怕有着不分彼此的“通感”,灰也未能知晓半点关于将问我的“过去”。

    “那天对你来说的确是一件大事,但“穿越”这件事的发生,你其实并不在意,对吗?”

    “.....这样了还说不了解我?”

    “唔哼。”艾妲嘟了嘟嘴,“就是不了解。”

    “那要怎样才算‘了解’?”将问我觉得艾妲是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

    “要你主动跟我说,才算‘了解’。”艾妲低头,与怀中的将问我对视,“哪怕在卡利恩小镇那无人的车库之中,你已对我展露了真心,但......其实你还是没有真正接纳我,我说的对吗?”

    “.....”

    将问我很想回答艾妲说她错了,自己在那时起就已经真正地把她当作了重要的人。

    但那份近在咫尺,只要开口就能得到的真相却变成了将问我喉间那不曾存在的鱼刺。

    如鲠在喉,卡住声音的乃是无形之物。

    面对将问我的沉默,艾妲也没有再追问,她重新抬起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过害怕吗?”

    想了很久,将问我才给出了回答。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对啊,就是‘不知道’啊。”将问我重复了一遍,更加肯定,“又不是我自愿的,我没有选择,甚至连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我只是...我...我只能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那....你觉得这值得庆幸吗?”

    将问我看不到此时艾妲是何种表情,但他能隐约感受到,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

    所以将问我又想了很久,最后才很肯定地答复道:

    “虽然感觉有点自私,不过.....我确实为之庆幸。”

    “自私?”艾妲对这个前缀感到意外。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不间断地遇到各种事情呢。”将问我撇了撇嘴,“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去想,这一堆破事的发生是不是和我来到这个世界有关.....”

    将问我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一直都挺倒霉的嘛,还连带着身边的人与物、总是发生些不好的事情。”

    “即使是这样?”艾妲更加不解,“即使不幸仍旧没有远离你,即使你因此染上的鲜红也越来越多,你还会为来到这个世界而感到庆幸吗?”

    将问我没有犹豫:“为什么不呢?至少在这里,面对想要守护的美好之物时,我不再无力。”

    反倒是艾妲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如果我说,这个世界的“力量”本身就是混乱的最大来源呢?你还会认为‘拥有力量’是一件好事吗?”

    “噗呲....”将问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了?”艾妲更为疑惑。

    “哈哈哈....没有。”将问我敛起笑声,“我只是觉得,考虑这种事情很傻。”

    “.....”艾妲等待着将问我的下文。

    但将问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解释什么:“没什么,可能这只是因为......我很自私吧。”

    将问我感觉艾妲突然愣住了,她的身体骤然一僵,也不回话。

    没等他询问,身后突然传来笑声,艾妲的笑声。

    “哈哈哈哈.....”她笑了很久,像是被什么笑话戳中了笑点一般,但笑声里又透露出了一股释然。

    很久很久,艾妲才有些一抽一抽地停了下来。

    “哈....不行,还是忍不住,噗。”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将问我觉得很奇怪,这是什么迷惑大赏吗?

    “嗯~嗯~”艾妲哼哼着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自己好蠢。”

    “什么?”

    “没什么,我很高兴哦。”

    “嗯?”

    “我好像提前得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很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艾妲再一次低下头与将问我对视,“谢谢你,将问我。”

    “呃.....不用谢?”

    将问我只觉得迷惑。艾妲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你总是看不懂她的行事逻辑,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去这样做。

    突然,艾妲又抬起头:“看,太阳要升起来了。”

    将问我扭头。

    也正是他把头扭过去的那一瞬间。

    霞红自海岸的尽头溢出。

    那片绯红快速地升起,又由逐渐由红转橙。

    暗沉的夜被初始的光点亮,将问我发现,那太阳就要升起的地方,还隐约有着一圈模糊的轮廓。

    橙红之后,便是高亮近白的金黄。

    属于太阳的光辉真正地洒落到了海面上,就连深邃的黑也被那道光柱所驱散。

    刺目的大日展露出了它的一角,那模糊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座黑色的塔。

    驻扎在高天之上,倒悬而下,那螺旋状的尖细塔顶远远望着....恰好触及到了海面。

    但这并不是“塔”的全貌。

    横躺着的将问我得以看清“塔”的全部——

    天空中倒悬着的仅仅是它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正直的还在海中。

    相同的模样,同样的以螺旋上升、由粗到细。

    但视线透过海面,可见那海中的“塔”旋转的方向与天空中的相反,那于海波流转中格外显眼的白色更是与另一面的黑截然相反。

    水中的白,天空的黑,狭长的三角尖峰相对,黑与白的沙漏穿过隔绝两界的水面于此显现。

    璀璨的恒星正好自海岸线的尽头处升起到了一半,光辉的圆盘半边是真实,半边是倒影。

    那黑与白的塔尖也在倒影与真实的中界相汇。

    如此光景,将问我看得直出神。

    但忽然地,一番大浪涌起,吞没了将问我的视界。

    水流冲进鼻腔,将问我正想要做些什么找回平衡与支撑点,却感觉有谁用力地推了自己一把。

    这片沙滩上没有其他人了,虚弱的将问我在这一推之下也再不能抵抗海浪的回卷。

    撒在海面上的光柱越来越亮,越来越远。

    透过照在海面上的光,将问我在翻腾的海水中拼尽全力地回首一望。

    那金发的少女已经起身,海水也打湿了她的发丝,她背着手,没有去理会沾粘在脸颊上的乱发。

    艾妲注意到了被海浪冲走的将问我在看着自己。

    她只是回以微笑。

    将问我来不及多想什么,窒息感就同潮起一般涌上。

    视线随着下沉而暗淡,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将问我在逐渐陷入静谧的环境当中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可恍然间,眼前又是一片空白。

    是的,空白。

    将问我坐起身,眼前只有一片无喜无悲、好似在恒久的时光中也不曾改变的白色。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朕问你——”

    将问我顺着声音的方向回望。

    那是一个戴着华冠、身披黑色龙袍的男人,他的面容俊逸非凡,眉眼间却满是威严。

    他端坐于宽椅的正中,垂眼俯视着将问我。

    “汝之今夕,乃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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