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直到清晏一路回了烟缈居，那名“新侍卫”都没再出现过。刚刚父亲将他转交时，也皆是摒退了下人，并未让人看到。以至于红枫看到自家小姐回来时，还不知道她之前所期待的桥段已经实现了。
沐浴更衣之后，大概是下午睡得有些饱，借着头发还没干透，清晏再次倚在床上看起书来。
这本书清晏断断续续翻看下来已经快要一周了，然而上面还有些字是如今的她尚未学习过的，因此只能连着上下文半猜半读，虽然这种读法有些趣味，但更多的还是不太甘心。
此时此刻，清晏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问问二哥鹿鸿书院的事情，一整日连串的意外让她把这件事完全忘在了脑后。
望了一眼窗外高悬的明月，清晏觉得自己虽然叮嘱了一番，但仔细想想，爹爹今晚大抵还是不会有时间休息的。娘亲应该也知道，这种时候，她同样只会叮嘱一番，再陪着父亲妥帖地打理好一切，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这个家中，她与娘亲都是需要被保护的柔弱之人，因此在外奔波、守护这份柔弱的一直都是两位兄长和爹爹。
不知怎么的，清晏精致的小脸上，黑瞳间有些少见的寂寥。
哪怕是她，有时也会想要帮上父亲与哥哥的忙。
等到清晏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便看到自己的侍女碧樱正在一旁有些困倦的样子，原来不知不觉竟已是亥时了。
不欲熬夜的清晏还是让碧樱就此熄了灯，自己随即安静躺回了床上。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外间守夜的侍女都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床上的小女孩还是睁着晶莹的双眼，依旧没什么睡意。
片刻后，清晏悄悄掀了被单坐起身，安静地下了床榻。她很熟练地没有选择穿鞋，白嫩的小脚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果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离床榻不远处的窗前，清晏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眼前的窗页。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进了房间，也落在了窗前乌发轻垂的小女孩身上。
她真的早就想在夜间打开窗户伴着月光睡觉了。
身为五岁的幼童，怕黑实在是一种多少抹不去的本能，以往更小的时候和娘亲一同就寝，清晏当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可后面来了京城睡一个单独的房间，虽远不至于要整夜点亮油灯入睡，但面对一片漆黑的房间，她却依旧有些不习惯。
满意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清晏收回了纤细的小手，打算回到床上再次尝试入睡。
然而，视线掠过只有几棵枫树静立、空无一人的院落，她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古怪的念头。
那名“侍卫”去哪了？她可不觉得那人会如此随意违抗爹爹的任务，就这么玩忽职守。
犹豫了一下，清晏返回屋内，从梳妆台前拾起上面放着的一根发簪，随即拿着它回到窗前，小手径直扬起，将发簪扔向了院中的方向。
下一刻，一道身影陡然闪现在院落中。只见来人接住了那支发簪，转身看向窗前的小女孩。
“三小姐是在寻属下吗？”
他的心中微微有点惊讶，原以为这位三小姐会就此不再接触他，渐渐遗忘掉他的存在。
“今日情急之下我使了鞭子，可有给你留下什么伤痕？”
“并无大碍，三小姐年龄尚幼，力气极小，哪怕用了鞭子也并未留下什么痕迹。”
看着身形高大的青年，清晏微微弯了唇角，再次颇为感兴趣问道：“往后，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她显然不能每次都选择丢簪子。
是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如今已是不能再用，思及此，青年沉默片刻，开口回道：“小姐唤属下‘凌’便是。”
想了想，清晏随手将旁边茶桌上的一本书取来，将它递向青年：“是其中的哪个字？”
这是一本初学者会用的识字词典，清晏如今时不时还会用到它，因此已经翻过许多次。
摸着装订细致的书页，这一幕，却让他隐约想起自己识字不多的娘曾经也是这样拿着一本小册子，为他起了名字。然而，他的生父最终抛弃了这对母子俩，娘去世后，他也因此落进了人贩手中。
“我会记住它的。”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传进耳中，青年回神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指向了书上的“凌”字。
还会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字吗？他的心中有了些莫名的情绪。
认下新侍卫的名字，清晏看着眼前带面具的青年，微微有些好奇：“凌为何不像其他侍卫一般时刻守在眼前，还要戴上面具？”
“回三小姐的话，属下是将军为您安排的暗卫，即为暗处的守卫，平日若无事并不会现身轻易打扰三小姐，只在暗中保护您的安危。至于属下的面具...”
说到这里，青年的声音有些低沉：“今日，属下便是在被追捕时为您所救，如今尚有人在寻找属下的踪迹，若轻易以真貌示人必会招来祸端，这同样是属下只能以此等方式护卫在您身边的缘由，还请三小姐见谅。”
听到这番解答，清晏思索片刻，细细观察起面前的青年，忽然问出一句话：
“凌。”
“你是犯了罪的人吗？”
下一刻，单纯天真却又于他而言无比残忍的问题，让带着面具的青年瞬间怔住。看着那微微侧头的小女孩，一双晶莹的黑瞳带着几分疑惑，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正如她所疑惑的那般，若非有罪之人，怎么会被人通缉追捕落到此刻的地步？
他脱下了光鲜亮丽的盔甲制服，成为隐入黑暗见不得光的暗卫；失去曾经所有的荣耀名誉，背上反叛谋逆的罪名；最终抛弃过往的姓氏名字，戴上遮蔽容貌的面具。
一位年幼皇子的薨逝里，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或者说，他真正的罪名该是什么？
“我的弱小，便是原罪。”
没错！
如果他更加强大，就能阻止惨案，就能保护七皇子殿下，就能救下接连死去的下属，就能不靠他人查清真相，就能...不被自己的生父抛弃，亲眼看着母亲病死在眼前。
没人能看见，面具后，一滴泪珠顺着那张俊逸的脸庞缓缓滑落，他的眼中，尽是愤怒，怨恨，不甘，与哀痛。
“并非如此，弱小从来就不应是罪。”精致的人偶娃娃打断了他的想法。
“没有人最初就是强大的，倘如弱小即是罪，死不足惜，所有同我一般的新生稚童都不应存活，我们也需要强大之人的保护才能顺利成长，否则，这个世间终会空无一人。更何况，有一颗保护弱小的心，才会使人更加强大。”爹爹与兄长常年守边关，不过是为了自己与娘亲能在京城安稳的生活，为了爹娘妻子，天下将士皆是如此。
“同理，也没有人一直是强大或者弱小的。就如今日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我这般小小的女孩大抵在你印象中定是天真良善好利用，但最终也是因为我，你才得以获救，于爹爹那处达成目的，留在了府内。”
看着青年面具后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黑发的小女孩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两分。“弱小与强大的立场随时将会调换，就像幼时的稚童与长大的青年，矫健的壮汉与衰弱的老人。如若此刻你觉得自己是弱小的，那便在未来努力调换这份位置吧。”
“年幼如我，亦会如此。”终有一天，她也会长大，拥有足够帮上爹爹的强大。
一番话下来，凌怔怔地看着清晏，终于回想起自己年少时，仅仅是想要保护生病的母亲那番心意。
如果没有眼前的小女孩与将军府，他除了自取灭亡玉石俱焚，大抵便是会为了变强不择手段，再无感情与人性。
“属下...谢过小姐指点。”他轻声回道。
如此和自己的新侍卫聊了好一会，清晏终于有些困了。从凌的手上拿回自己的簪子，清晏礼貌地道过谢，准备回到床榻边去。
“小姐往后若是有需要，便随时唤来属下，属下定会全力以赴，绝无二心。”清晏回头，望见青年双眼认真地看向自己，她的粉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点了点头。
这是在为之前的事情道歉吧。
随即，她转身回到了床榻，准备上床入睡。此时，窗外只余一轮明月，和它洒下的满地清辉。
她还是一位不乏气度与聪慧的贵女。
终于，自己又有了一个想要真心保护的存在。这次定要...
看着房中的女孩终于沉沉睡去，一阵微风扫过，无声地合上了窗页，唯有院中静立的枫树，在月下随风轻晃枝叶。
......
直到睡至日上三竿，清晏才醒了过来。约莫是知道自家小姐昨日疲累，几位侍女都没有选择喊醒她，就连夫人那处都派了人来，说是早膳推迟一个时辰。
不过，就在清晏来到和薇院与母亲一同吃早餐时，她终于见到了消失一天的二哥李逸辰。
目光先是微微环视大厅，清晏不出意外地没有见到爹爹的身影。
看来爹爹确实是彻夜未归，忙碌了整晚吧。心中闪过这番念头，随即，她便双眼微眯，把危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亲哥。
看着明显心有不满的小丫头，餐后，在清晏和母亲提出要去晨跑时，李逸辰无奈笑笑，却十分自觉地主动跟上了。
身在武将世家，自己的两位兄长听说都是约莫三四岁起就开始跟着爹爹习武打基础功了。大哥比二哥只年长两岁，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加入了爹爹的“魔鬼训练”。以往据二哥说，每日卯时，太阳还未升起，爹爹在早朝前就要拉着他与大哥晨跑、扎马蹲，还得练习众多招式，“闻鸡起舞”显然不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二哥年仅七岁便进了鹿鸿书院，终于脱离了这四年“不近人情”的训练生活。只是后来大哥李墨言十二岁入了军队，想来这种晨练更是不会少，如今大约彻底成为他日常的一部分流程了吧，实在让人有些莫名同情。
可是身为家中唯一的小女儿，清晏就从未受过这等“残酷经历”，每日都几乎睡到自然醒。按爹爹的说法，女儿必定是要拿来娇养的，每日睡足了才能养得白嫩水灵，哪能像自家臭小子一般粗鲁训练。
然而，为了清晏的身体能具备最基本的健康活力，李恒还是咬咬牙，十分心疼又无比担忧的给她订下了七日五跑，每次不得少于半公里的锻炼计划，自己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娘亲在一旁略带嫌弃又好笑的眼神，因此她的身体其实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般虚弱。
当然，无数事实已经反复证明过，传言这种东西，若非道听途说，便是别有目的，其中不少实际上都没什么可信度。
前两日因着生辰和外出，清晏都没有执行这套计划，今日可是不能再拖延了。虽然自己时不时便懒散的如同只米虫般，但爹爹一片好意，她还是不会辜负的。
早在今日出门前，清晏就已预备好进行晨跑锻炼，因此全身只穿了一套轻便衣裙。熟练地让旁边的青月拿来发带，束低一头黑发，她没有看向一旁只是含笑跟着的二哥，径直沿着和薇院外的小道慢跑起来。
娇小的女孩迎着清晨阳光，黑色发丝在身后随风飘动，这一幕为偌大的将军府增添了些许独特的色彩。
过了半响，等到清晏已经气喘吁吁时，她才逐渐放缓脚步，开始调整起自己的呼吸。而从始至终，李逸辰都是表情温和地跟在她身边，同样的速度下，他没有丝毫气喘，呼吸平稳，显然是有些功底在身。
“小妹如今已是可以跑下一公里了，看来二哥不在的日子里，清儿也没有怎么放松锻炼。”李逸辰终于笑着开口。
“然而我依旧比不上二哥分毫。”
从手中拿出一方棉帕为自家小妹拭起额间微微薄汗，他脸上带起了几分无奈：“为何忽然想要与二哥作比？”
“我心知自己远不能与爹爹相比，只是...连二哥也在各方比我强了太多，如此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帮上你们二人的忙？”
李逸辰脸上微怔，小妹定是知道自己和父亲昨夜通宵未眠了，有些心疼了罢。
他温和地笑笑，牵起了小妹的手，带着她缓缓向前方的小花园走去。
“我已听闻母亲说起，小妹是否有心想要参加下个月鹿鸿书院的考核？”
清晏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但便紧跟着问道：“鹿鸿书院，二哥喜欢那里吗？”
“于我而言，那里便是一处可以助我实现目标的地方。”缓了缓，他继续说道，“小妹可知，当年我进入鹿鸿书院时是何想法？”
“大概是想远离爹爹的魔鬼训练，抱着逃跑的心理吧。”清晏脸颊微鼓，毫不留情地调侃起自家哥哥。
脸上僵硬了一瞬，李逸辰却并未反驳：“约莫这也是其中之一的缘由。”顺手轻轻拍了拍调皮的妹妹，“巧的是，那时我也有和小妹一样的想法，急切地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帮上他的忙。”
“这并不是什么错误的想法。”
沐浴更衣之后，大概是下午睡得有些饱，借着头发还没干透，清晏再次倚在床上看起书来。
这本书清晏断断续续翻看下来已经快要一周了，然而上面还有些字是如今的她尚未学习过的，因此只能连着上下文半猜半读，虽然这种读法有些趣味，但更多的还是不太甘心。
此时此刻，清晏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问问二哥鹿鸿书院的事情，一整日连串的意外让她把这件事完全忘在了脑后。
望了一眼窗外高悬的明月，清晏觉得自己虽然叮嘱了一番，但仔细想想，爹爹今晚大抵还是不会有时间休息的。娘亲应该也知道，这种时候，她同样只会叮嘱一番，再陪着父亲妥帖地打理好一切，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这个家中，她与娘亲都是需要被保护的柔弱之人，因此在外奔波、守护这份柔弱的一直都是两位兄长和爹爹。
不知怎么的，清晏精致的小脸上，黑瞳间有些少见的寂寥。
哪怕是她，有时也会想要帮上父亲与哥哥的忙。
等到清晏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便看到自己的侍女碧樱正在一旁有些困倦的样子，原来不知不觉竟已是亥时了。
不欲熬夜的清晏还是让碧樱就此熄了灯，自己随即安静躺回了床上。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外间守夜的侍女都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床上的小女孩还是睁着晶莹的双眼，依旧没什么睡意。
片刻后，清晏悄悄掀了被单坐起身，安静地下了床榻。她很熟练地没有选择穿鞋，白嫩的小脚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果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离床榻不远处的窗前，清晏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眼前的窗页。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进了房间，也落在了窗前乌发轻垂的小女孩身上。
她真的早就想在夜间打开窗户伴着月光睡觉了。
身为五岁的幼童，怕黑实在是一种多少抹不去的本能，以往更小的时候和娘亲一同就寝，清晏当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可后面来了京城睡一个单独的房间，虽远不至于要整夜点亮油灯入睡，但面对一片漆黑的房间，她却依旧有些不习惯。
满意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清晏收回了纤细的小手，打算回到床上再次尝试入睡。
然而，视线掠过只有几棵枫树静立、空无一人的院落，她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古怪的念头。
那名“侍卫”去哪了？她可不觉得那人会如此随意违抗爹爹的任务，就这么玩忽职守。
犹豫了一下，清晏返回屋内，从梳妆台前拾起上面放着的一根发簪，随即拿着它回到窗前，小手径直扬起，将发簪扔向了院中的方向。
下一刻，一道身影陡然闪现在院落中。只见来人接住了那支发簪，转身看向窗前的小女孩。
“三小姐是在寻属下吗？”
他的心中微微有点惊讶，原以为这位三小姐会就此不再接触他，渐渐遗忘掉他的存在。
“今日情急之下我使了鞭子，可有给你留下什么伤痕？”
“并无大碍，三小姐年龄尚幼，力气极小，哪怕用了鞭子也并未留下什么痕迹。”
看着身形高大的青年，清晏微微弯了唇角，再次颇为感兴趣问道：“往后，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她显然不能每次都选择丢簪子。
是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如今已是不能再用，思及此，青年沉默片刻，开口回道：“小姐唤属下‘凌’便是。”
想了想，清晏随手将旁边茶桌上的一本书取来，将它递向青年：“是其中的哪个字？”
这是一本初学者会用的识字词典，清晏如今时不时还会用到它，因此已经翻过许多次。
摸着装订细致的书页，这一幕，却让他隐约想起自己识字不多的娘曾经也是这样拿着一本小册子，为他起了名字。然而，他的生父最终抛弃了这对母子俩，娘去世后，他也因此落进了人贩手中。
“我会记住它的。”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传进耳中，青年回神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指向了书上的“凌”字。
还会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字吗？他的心中有了些莫名的情绪。
认下新侍卫的名字，清晏看着眼前带面具的青年，微微有些好奇：“凌为何不像其他侍卫一般时刻守在眼前，还要戴上面具？”
“回三小姐的话，属下是将军为您安排的暗卫，即为暗处的守卫，平日若无事并不会现身轻易打扰三小姐，只在暗中保护您的安危。至于属下的面具...”
说到这里，青年的声音有些低沉：“今日，属下便是在被追捕时为您所救，如今尚有人在寻找属下的踪迹，若轻易以真貌示人必会招来祸端，这同样是属下只能以此等方式护卫在您身边的缘由，还请三小姐见谅。”
听到这番解答，清晏思索片刻，细细观察起面前的青年，忽然问出一句话：
“凌。”
“你是犯了罪的人吗？”
下一刻，单纯天真却又于他而言无比残忍的问题，让带着面具的青年瞬间怔住。看着那微微侧头的小女孩，一双晶莹的黑瞳带着几分疑惑，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正如她所疑惑的那般，若非有罪之人，怎么会被人通缉追捕落到此刻的地步？
他脱下了光鲜亮丽的盔甲制服，成为隐入黑暗见不得光的暗卫；失去曾经所有的荣耀名誉，背上反叛谋逆的罪名；最终抛弃过往的姓氏名字，戴上遮蔽容貌的面具。
一位年幼皇子的薨逝里，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或者说，他真正的罪名该是什么？
“我的弱小，便是原罪。”
没错！
如果他更加强大，就能阻止惨案，就能保护七皇子殿下，就能救下接连死去的下属，就能不靠他人查清真相，就能...不被自己的生父抛弃，亲眼看着母亲病死在眼前。
没人能看见，面具后，一滴泪珠顺着那张俊逸的脸庞缓缓滑落，他的眼中，尽是愤怒，怨恨，不甘，与哀痛。
“并非如此，弱小从来就不应是罪。”精致的人偶娃娃打断了他的想法。
“没有人最初就是强大的，倘如弱小即是罪，死不足惜，所有同我一般的新生稚童都不应存活，我们也需要强大之人的保护才能顺利成长，否则，这个世间终会空无一人。更何况，有一颗保护弱小的心，才会使人更加强大。”爹爹与兄长常年守边关，不过是为了自己与娘亲能在京城安稳的生活，为了爹娘妻子，天下将士皆是如此。
“同理，也没有人一直是强大或者弱小的。就如今日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我这般小小的女孩大抵在你印象中定是天真良善好利用，但最终也是因为我，你才得以获救，于爹爹那处达成目的，留在了府内。”
看着青年面具后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黑发的小女孩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两分。“弱小与强大的立场随时将会调换，就像幼时的稚童与长大的青年，矫健的壮汉与衰弱的老人。如若此刻你觉得自己是弱小的，那便在未来努力调换这份位置吧。”
“年幼如我，亦会如此。”终有一天，她也会长大，拥有足够帮上爹爹的强大。
一番话下来，凌怔怔地看着清晏，终于回想起自己年少时，仅仅是想要保护生病的母亲那番心意。
如果没有眼前的小女孩与将军府，他除了自取灭亡玉石俱焚，大抵便是会为了变强不择手段，再无感情与人性。
“属下...谢过小姐指点。”他轻声回道。
如此和自己的新侍卫聊了好一会，清晏终于有些困了。从凌的手上拿回自己的簪子，清晏礼貌地道过谢，准备回到床榻边去。
“小姐往后若是有需要，便随时唤来属下，属下定会全力以赴，绝无二心。”清晏回头，望见青年双眼认真地看向自己，她的粉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点了点头。
这是在为之前的事情道歉吧。
随即，她转身回到了床榻，准备上床入睡。此时，窗外只余一轮明月，和它洒下的满地清辉。
她还是一位不乏气度与聪慧的贵女。
终于，自己又有了一个想要真心保护的存在。这次定要...
看着房中的女孩终于沉沉睡去，一阵微风扫过，无声地合上了窗页，唯有院中静立的枫树，在月下随风轻晃枝叶。
......
直到睡至日上三竿，清晏才醒了过来。约莫是知道自家小姐昨日疲累，几位侍女都没有选择喊醒她，就连夫人那处都派了人来，说是早膳推迟一个时辰。
不过，就在清晏来到和薇院与母亲一同吃早餐时，她终于见到了消失一天的二哥李逸辰。
目光先是微微环视大厅，清晏不出意外地没有见到爹爹的身影。
看来爹爹确实是彻夜未归，忙碌了整晚吧。心中闪过这番念头，随即，她便双眼微眯，把危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亲哥。
看着明显心有不满的小丫头，餐后，在清晏和母亲提出要去晨跑时，李逸辰无奈笑笑，却十分自觉地主动跟上了。
身在武将世家，自己的两位兄长听说都是约莫三四岁起就开始跟着爹爹习武打基础功了。大哥比二哥只年长两岁，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加入了爹爹的“魔鬼训练”。以往据二哥说，每日卯时，太阳还未升起，爹爹在早朝前就要拉着他与大哥晨跑、扎马蹲，还得练习众多招式，“闻鸡起舞”显然不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二哥年仅七岁便进了鹿鸿书院，终于脱离了这四年“不近人情”的训练生活。只是后来大哥李墨言十二岁入了军队，想来这种晨练更是不会少，如今大约彻底成为他日常的一部分流程了吧，实在让人有些莫名同情。
可是身为家中唯一的小女儿，清晏就从未受过这等“残酷经历”，每日都几乎睡到自然醒。按爹爹的说法，女儿必定是要拿来娇养的，每日睡足了才能养得白嫩水灵，哪能像自家臭小子一般粗鲁训练。
然而，为了清晏的身体能具备最基本的健康活力，李恒还是咬咬牙，十分心疼又无比担忧的给她订下了七日五跑，每次不得少于半公里的锻炼计划，自己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娘亲在一旁略带嫌弃又好笑的眼神，因此她的身体其实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般虚弱。
当然，无数事实已经反复证明过，传言这种东西，若非道听途说，便是别有目的，其中不少实际上都没什么可信度。
前两日因着生辰和外出，清晏都没有执行这套计划，今日可是不能再拖延了。虽然自己时不时便懒散的如同只米虫般，但爹爹一片好意，她还是不会辜负的。
早在今日出门前，清晏就已预备好进行晨跑锻炼，因此全身只穿了一套轻便衣裙。熟练地让旁边的青月拿来发带，束低一头黑发，她没有看向一旁只是含笑跟着的二哥，径直沿着和薇院外的小道慢跑起来。
娇小的女孩迎着清晨阳光，黑色发丝在身后随风飘动，这一幕为偌大的将军府增添了些许独特的色彩。
过了半响，等到清晏已经气喘吁吁时，她才逐渐放缓脚步，开始调整起自己的呼吸。而从始至终，李逸辰都是表情温和地跟在她身边，同样的速度下，他没有丝毫气喘，呼吸平稳，显然是有些功底在身。
“小妹如今已是可以跑下一公里了，看来二哥不在的日子里，清儿也没有怎么放松锻炼。”李逸辰终于笑着开口。
“然而我依旧比不上二哥分毫。”
从手中拿出一方棉帕为自家小妹拭起额间微微薄汗，他脸上带起了几分无奈：“为何忽然想要与二哥作比？”
“我心知自己远不能与爹爹相比，只是...连二哥也在各方比我强了太多，如此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帮上你们二人的忙？”
李逸辰脸上微怔，小妹定是知道自己和父亲昨夜通宵未眠了，有些心疼了罢。
他温和地笑笑，牵起了小妹的手，带着她缓缓向前方的小花园走去。
“我已听闻母亲说起，小妹是否有心想要参加下个月鹿鸿书院的考核？”
清晏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但便紧跟着问道：“鹿鸿书院，二哥喜欢那里吗？”
“于我而言，那里便是一处可以助我实现目标的地方。”缓了缓，他继续说道，“小妹可知，当年我进入鹿鸿书院时是何想法？”
“大概是想远离爹爹的魔鬼训练，抱着逃跑的心理吧。”清晏脸颊微鼓，毫不留情地调侃起自家哥哥。
脸上僵硬了一瞬，李逸辰却并未反驳：“约莫这也是其中之一的缘由。”顺手轻轻拍了拍调皮的妹妹，“巧的是，那时我也有和小妹一样的想法，急切地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帮上他的忙。”
“这并不是什么错误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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