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吃过晚饭，清晏难得有些不想回自己的小院，一副走不动路的模样登时就让王氏猜到这个妮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了。她好笑地看了一眼撒娇的小女儿，随即道：
“行了，今日你便歇在和薇院吧。”说完这句话，王氏还顺便往李恒那处递了个眼神。
眼瞧自己今晚的去处就是和薇院偏房了，李恒不禁长叹一口气，却又做不出同自家闺女抢夫人的事，只得颇有些无奈的应下。想到明日是休沐，他能从早到晚陪母女俩一整日，心中才稍稍好受了点。
夜间，等清晏沐浴完，换好睡裙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来到王氏的房间时，就看见娘亲已经散着头发靠在床上了，不过她的手中持着针线，似乎还在绣些纹样。
“母亲晚上就不要动这些了，操劳一天，该多歇歇眼睛，不然清儿与爹爹都会心疼母亲的。”
“还不是为了等你这小妮子，闲着无事才取来打发时间。”
王氏笑着接受了女儿的好意，将东西交给一旁的嬷嬷后，便拿起手侧的棉布准备给清晏擦擦头发。今晚有她在，就不必让下人去做了。
感受着来自娘亲温柔的力道，清晏心中有些安心与温暖。虽然从未说出口，可这次确实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离家不在娘亲身边这么久，哪怕书院之中一应俱全，青月也照顾得很周到，她却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总感觉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娇气包。
然而下一刻，听到王氏扑哧一声笑出来，清晏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然把这句话给说出口了！
“感情我们家清儿去了一趟书院，倒学会自我反省了。可你如今不过五岁，若非是这般娇气包模样，还真会让人觉得奇怪了。”
瞧着王氏捂嘴直笑，清晏却想起刚刚娘亲做刺绣时优雅成熟的模样，心中有些向往地问道：“女儿往后，可要同母亲一起学习女红？”
没想到，王氏怔了一下，却忽然问起另一件事情：
“这几日书院中所教的内容，你可有察觉到，是与以往在家学习时略有不同的？”
清晏点点头，不仅是有所不同，两者观念在某些方面甚至是完全相悖的，这让她十分不解。
“清儿，身为你的母亲，我从不觉得你多学知识是件坏事。只是，你要谨记学以致用，学会在不同的场合，用相异的仪礼学识去应对。若你身在书院，便要本着求学求知的谨慎态度做学生；但倘若回到家中，你就是一名守礼的重臣之女、闺阁千金。如果不能妥善应用它们，只会让你贻笑大方。”
虽说本朝风气使然，民间较为开放，对女子尚有宽容之处，未成年的女儿家可以上街出行，鹿鸿书院也并不拒收女学生，可究其本质到底是流传久远的古制。这在世家贵族中更为明显，一夫多妻妾暂且不提，对闺阁女子的规矩要求也是甚严，越是有名声地位之人，便越需恪守言行仪礼。
看着王氏略带严肃的面孔，清晏有些疑惑地问道：“母亲，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清儿留在家中教导成一位世家千金？”
清儿...果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聪慧。
王氏心中暗叹一声，思索片刻后，温柔地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顶：“因为清儿并不是这般性子，也不适合这等成长方式。”清儿自幼被带在自己身边，是何性子没有人比王氏更清楚，若是一直拘在家中，便实在可惜了她这份好奇心与求知欲。
更何况......
“越是想要不落于他人，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就越需要极高的智慧与极强的能力。”例如宫中那位戴皇后，若仅仅是一个古板的闺阁女子，恐怕也坐不稳那等高位。
只是王氏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为年幼的清晏过多解释这句话。
这些事情于她而言还为时尚早。
清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中有些若有所思。
眼看清儿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母女俩的夜谈也就此结束。等到清晏安静地躺在王氏怀中时，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同娘亲问及那位八皇子殿下的事。
那就明日找机会问吧。
清晏十分满足地蹭了蹭娘亲温暖的怀抱，再不想动弹。
......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与王氏再次提及这件事情时，一旁原本安静旁听的李恒，登时便站起来欲往外冲。
敢纠缠自己女儿，他管这臭小子的爹是谁，必定要来一顿打再说！
“你这莽夫给我坐回去！”一眼看穿了自家夫君想法的王氏，柳眉倒竖，当场一声娇喝，就让李恒乖乖钉在了原地。
不过，他面色显然十分不虞：“这臭小子竟敢打清儿的主意，我看他是脑子不清醒，就该揍一顿！”
王氏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挥手先让自己的贴身侍女退下。
接收到夫人暗含警告的眼神，侍女心知肚明地行了礼，将门带上后就离开了大厅。主子们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奴婢可以乱嚼舌根的，倘若今后传出了一点风声，以夫人的手段，如果查到自己头上，她必然不会好过。能做到贴身侍女的地步，这等利害关系她还是拎得清的。
等到厅中只剩下自己一家三口，王氏这才瞪了李恒一眼道：“你都在胡扯些什么东西，可别教坏了清儿。”
听到这里，李恒不禁干咳一声，闷声坐回了椅子上，只是那张脸看起来依旧阴沉着想打人。
眼看终于把蠢夫君给制住了，王氏这才叹口气，同旁边一脸疑惑的清晏解释起来：
“倒是没想到清儿今年入学，竟会与这位八皇子撞上，算算时日，他年初应该正好过完八岁生辰，与你分到一块也不奇怪，是我疏忽了。你也知道，他的生母乃是宫中那位慕贵妃，也就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慕离鸯。因着此层关系，太后对八殿下这位最小的皇孙可谓是溺爱有加，再加上慕贵妃也是十分宝贝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大抵便捧成了这般模样。”
清晏撇了撇嘴，爹爹和娘亲也很宠自己，怎么就没见她长成了小魔女一般的性子，莫不是这位殿下天资不行？
瞧见自家小女儿的表情，王氏像是猜到了几分，摇了摇头道：“清儿，皇室中人的情感维系，并不如普通人一般简单。自古天家无小事，身在其中，压力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更遑论这位八皇子的出生注定会被赋予不同的意义。据闻他往年尤其不喜那位二皇子殿下洛少倾，还与他的表妹，也就是你如今的同窗戴婉晴素有不和。在我看来，他养成这番性格，与这几点多少是有些关联的。”
王氏这番点拨让清晏微微一怔，她细细回想了一番，却隐约觉得，这位八殿下应该没有看上去的那般讨厌婉婉与自己。
前些日子自己刚与戴婉晴认识时，后者也玩笑说要让她做跟班。只是，二殿下无奈地解释过，婉婉并非是讨厌自己才那么说的。难不成但凡与皇室有关之人，性子都是这么别扭的？
一个想法从她脑中飞快掠过，可清晏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就见自己的爹爹冷笑一声道：
“清儿莫怕，倘若这小子胆敢做出格的事，你就只管教训他一顿，打不过就去找你二哥逸臣。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娃娃罢了，可还由不得他来欺负我李恒的女儿！”
老父亲一席话简直就是在怂恿自己去打架，想想那场面，清晏顿时一个激灵。
果不其然，王氏一听，眼中顿时就万分嫌弃地道：“你这作风可少说两句吧，清儿一个女儿家，小心没得分寸带坏了她。只是，八殿下这般年纪也确实是性子最为顽劣的时候，若避不开，清儿也不必一味忍让，出了事有我们替你担着呢，你爹这忠武将军，在朝中好歹也是个一品官位，还不至于如此惧怕慕家。”
清晏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这种时候有爹娘在侧，倒是格外令她安心。
“只是，”王氏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地看向清晏，沉声嘱咐道：“你需时刻谨记守礼守度，万不可同八皇子殿下来往过于亲密，举止失仪。”
两人因着在书院一同读书，身份地位也并非十分悬殊，可以是同窗，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互相看不对眼的冤家。
但当今圣上态度未明，且正值壮年，至今还没有立储。在李恒手握兵权的情况下，如果清儿不能掌握好分寸，与某位皇子走得过近，让有心人以为两人的关系超过了上述情况，那么任谁来看都是自家有意皇妃之位与夺嫡之争。
“若清儿没能做好，就会为家中带来危险？”清晏微微侧头看向母亲，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中的深意。
王氏微微一笑，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儿的头顶，轻声说道：“不止是我们，这同样会为你自身带来巨大的麻烦与困扰。”
想起前几日不过刚入书院，自己就被一位令人生厌的师姐以类似的缘由当众堵过去路，清晏垂眸，心中暗暗记下了母亲所言之事。
不过，思及这位吴雅婕师姐，清晏虽然有些嫌弃，却还是同娘亲与爹爹问起了这件事。总感觉那时二哥还有别的想法，也不知道这件表面上早已被众人揭过的事情，最终真正的结果是什么。
没想到女儿还记得此事，这较真的小性子也不知道是跟了谁的，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面上皆是隐隐有些笑意。不过这件事倒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思索片刻后，李恒开了口：
“这件事，我们当日就从你二哥那处收到消息了。太常寺少卿家那名嫡女后来派人送了一份歉礼上门，将军府并不欲在此为难便收下了，后面也确实未有人再苛责追究她的失仪。只是……”
李恒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杯底轻磕在桌面顿时发出了一声脆响，这时，他才继续说道：
“今年她父亲升迁之事大抵是要暂缓了。”
说是暂缓，实则便是今年无望。每年朝中官员调配升迁的名额都是有限的，既然今年这位太常寺少卿吴焕与升迁机遇失之交臂，那么自然会有其他考虑到的候选人被提拔上位。若有下次，恐怕就是明后年的事了。
其实，逸臣所做之事便是将吴焕往年在任期间经手的一些不太妥当的事情找寻出来，将证据想办法匿名递到负责察举的官员手上。虽然这些往常看起来并无大碍、但在升迁关键时期却极有可能左右最后名额的东西，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里弄到的，可却并不妨碍他这个当爹的睁只眼闭只眼顺手帮上一把，将这些证据找渠道送过去。
但让李恒没想到的是，那位二皇子殿下洛少倾在三日前下朝时竟亲自来寻了他。
“吾已决定，让吴少卿升迁一事容后再议。既是其女德行有亏，便可说明吴少卿家中教养有所欠缺，哪怕任命高位恐也难以服众，不若再磨砺观察些时日。”
“将军无须多思，吾此番前来并无他意，只为给令千金前日遭遇一份交代。她同吾的表妹婉婉极合眼缘，皆是性子天真活泼的年纪，吾并不希望她为此留下阴影，还望将军回府后好生开导令千金一番。”
难得见到眼前一身黑色华服、性子清冷的青年，会在公事外同自己交谈数语，为的还是自家小女儿，对此，李恒心中着实是有些惊讶的。只是，看着青年说完后便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却不得不感叹，这位由戴皇后亲自教养大的二皇子殿下气度品性果然是极佳，此事换作任何一人来处理，大概都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了。
看在他对女儿有这么一份真切关心之意的份上，虽然此事实则是因这位二殿下而起，李恒心中却也并未再怪罪于他。
洛少倾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只不过这些事情，李恒倒也没打算全部和清晏说。反正有他与夫人在，必不会让自家小丫头受这等委屈分毫便是。
然而，仅仅是李恒这看似轻飘飘的简单几句话，就已经足够让清晏惊讶了。
“若…若是清儿也在外不知分寸、言行无状，得罪了比爹爹，嗯…更厉害的人，爹爹也会因此丢了官位吗？”
看着自家小女儿皱着眉头，小心翼翼斟酌语句才问出口的模样，李恒顿时一愣，随即便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愧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这般年纪就开始替我操心起官途来了！唔…如果真的按清儿所言，可能不止你爹头上的乌纱帽要掉，恐怕连帽下这颗脑袋也是保不住的。”
“行了，今日你便歇在和薇院吧。”说完这句话，王氏还顺便往李恒那处递了个眼神。
眼瞧自己今晚的去处就是和薇院偏房了，李恒不禁长叹一口气，却又做不出同自家闺女抢夫人的事，只得颇有些无奈的应下。想到明日是休沐，他能从早到晚陪母女俩一整日，心中才稍稍好受了点。
夜间，等清晏沐浴完，换好睡裙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来到王氏的房间时，就看见娘亲已经散着头发靠在床上了，不过她的手中持着针线，似乎还在绣些纹样。
“母亲晚上就不要动这些了，操劳一天，该多歇歇眼睛，不然清儿与爹爹都会心疼母亲的。”
“还不是为了等你这小妮子，闲着无事才取来打发时间。”
王氏笑着接受了女儿的好意，将东西交给一旁的嬷嬷后，便拿起手侧的棉布准备给清晏擦擦头发。今晚有她在，就不必让下人去做了。
感受着来自娘亲温柔的力道，清晏心中有些安心与温暖。虽然从未说出口，可这次确实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离家不在娘亲身边这么久，哪怕书院之中一应俱全，青月也照顾得很周到，她却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总感觉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娇气包。
然而下一刻，听到王氏扑哧一声笑出来，清晏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然把这句话给说出口了！
“感情我们家清儿去了一趟书院，倒学会自我反省了。可你如今不过五岁，若非是这般娇气包模样，还真会让人觉得奇怪了。”
瞧着王氏捂嘴直笑，清晏却想起刚刚娘亲做刺绣时优雅成熟的模样，心中有些向往地问道：“女儿往后，可要同母亲一起学习女红？”
没想到，王氏怔了一下，却忽然问起另一件事情：
“这几日书院中所教的内容，你可有察觉到，是与以往在家学习时略有不同的？”
清晏点点头，不仅是有所不同，两者观念在某些方面甚至是完全相悖的，这让她十分不解。
“清儿，身为你的母亲，我从不觉得你多学知识是件坏事。只是，你要谨记学以致用，学会在不同的场合，用相异的仪礼学识去应对。若你身在书院，便要本着求学求知的谨慎态度做学生；但倘若回到家中，你就是一名守礼的重臣之女、闺阁千金。如果不能妥善应用它们，只会让你贻笑大方。”
虽说本朝风气使然，民间较为开放，对女子尚有宽容之处，未成年的女儿家可以上街出行，鹿鸿书院也并不拒收女学生，可究其本质到底是流传久远的古制。这在世家贵族中更为明显，一夫多妻妾暂且不提，对闺阁女子的规矩要求也是甚严，越是有名声地位之人，便越需恪守言行仪礼。
看着王氏略带严肃的面孔，清晏有些疑惑地问道：“母亲，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清儿留在家中教导成一位世家千金？”
清儿...果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聪慧。
王氏心中暗叹一声，思索片刻后，温柔地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顶：“因为清儿并不是这般性子，也不适合这等成长方式。”清儿自幼被带在自己身边，是何性子没有人比王氏更清楚，若是一直拘在家中，便实在可惜了她这份好奇心与求知欲。
更何况......
“越是想要不落于他人，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就越需要极高的智慧与极强的能力。”例如宫中那位戴皇后，若仅仅是一个古板的闺阁女子，恐怕也坐不稳那等高位。
只是王氏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为年幼的清晏过多解释这句话。
这些事情于她而言还为时尚早。
清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中有些若有所思。
眼看清儿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母女俩的夜谈也就此结束。等到清晏安静地躺在王氏怀中时，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同娘亲问及那位八皇子殿下的事。
那就明日找机会问吧。
清晏十分满足地蹭了蹭娘亲温暖的怀抱，再不想动弹。
......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与王氏再次提及这件事情时，一旁原本安静旁听的李恒，登时便站起来欲往外冲。
敢纠缠自己女儿，他管这臭小子的爹是谁，必定要来一顿打再说！
“你这莽夫给我坐回去！”一眼看穿了自家夫君想法的王氏，柳眉倒竖，当场一声娇喝，就让李恒乖乖钉在了原地。
不过，他面色显然十分不虞：“这臭小子竟敢打清儿的主意，我看他是脑子不清醒，就该揍一顿！”
王氏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挥手先让自己的贴身侍女退下。
接收到夫人暗含警告的眼神，侍女心知肚明地行了礼，将门带上后就离开了大厅。主子们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奴婢可以乱嚼舌根的，倘若今后传出了一点风声，以夫人的手段，如果查到自己头上，她必然不会好过。能做到贴身侍女的地步，这等利害关系她还是拎得清的。
等到厅中只剩下自己一家三口，王氏这才瞪了李恒一眼道：“你都在胡扯些什么东西，可别教坏了清儿。”
听到这里，李恒不禁干咳一声，闷声坐回了椅子上，只是那张脸看起来依旧阴沉着想打人。
眼看终于把蠢夫君给制住了，王氏这才叹口气，同旁边一脸疑惑的清晏解释起来：
“倒是没想到清儿今年入学，竟会与这位八皇子撞上，算算时日，他年初应该正好过完八岁生辰，与你分到一块也不奇怪，是我疏忽了。你也知道，他的生母乃是宫中那位慕贵妃，也就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慕离鸯。因着此层关系，太后对八殿下这位最小的皇孙可谓是溺爱有加，再加上慕贵妃也是十分宝贝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大抵便捧成了这般模样。”
清晏撇了撇嘴，爹爹和娘亲也很宠自己，怎么就没见她长成了小魔女一般的性子，莫不是这位殿下天资不行？
瞧见自家小女儿的表情，王氏像是猜到了几分，摇了摇头道：“清儿，皇室中人的情感维系，并不如普通人一般简单。自古天家无小事，身在其中，压力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更遑论这位八皇子的出生注定会被赋予不同的意义。据闻他往年尤其不喜那位二皇子殿下洛少倾，还与他的表妹，也就是你如今的同窗戴婉晴素有不和。在我看来，他养成这番性格，与这几点多少是有些关联的。”
王氏这番点拨让清晏微微一怔，她细细回想了一番，却隐约觉得，这位八殿下应该没有看上去的那般讨厌婉婉与自己。
前些日子自己刚与戴婉晴认识时，后者也玩笑说要让她做跟班。只是，二殿下无奈地解释过，婉婉并非是讨厌自己才那么说的。难不成但凡与皇室有关之人，性子都是这么别扭的？
一个想法从她脑中飞快掠过，可清晏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就见自己的爹爹冷笑一声道：
“清儿莫怕，倘若这小子胆敢做出格的事，你就只管教训他一顿，打不过就去找你二哥逸臣。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娃娃罢了，可还由不得他来欺负我李恒的女儿！”
老父亲一席话简直就是在怂恿自己去打架，想想那场面，清晏顿时一个激灵。
果不其然，王氏一听，眼中顿时就万分嫌弃地道：“你这作风可少说两句吧，清儿一个女儿家，小心没得分寸带坏了她。只是，八殿下这般年纪也确实是性子最为顽劣的时候，若避不开，清儿也不必一味忍让，出了事有我们替你担着呢，你爹这忠武将军，在朝中好歹也是个一品官位，还不至于如此惧怕慕家。”
清晏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这种时候有爹娘在侧，倒是格外令她安心。
“只是，”王氏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地看向清晏，沉声嘱咐道：“你需时刻谨记守礼守度，万不可同八皇子殿下来往过于亲密，举止失仪。”
两人因着在书院一同读书，身份地位也并非十分悬殊，可以是同窗，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互相看不对眼的冤家。
但当今圣上态度未明，且正值壮年，至今还没有立储。在李恒手握兵权的情况下，如果清儿不能掌握好分寸，与某位皇子走得过近，让有心人以为两人的关系超过了上述情况，那么任谁来看都是自家有意皇妃之位与夺嫡之争。
“若清儿没能做好，就会为家中带来危险？”清晏微微侧头看向母亲，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中的深意。
王氏微微一笑，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儿的头顶，轻声说道：“不止是我们，这同样会为你自身带来巨大的麻烦与困扰。”
想起前几日不过刚入书院，自己就被一位令人生厌的师姐以类似的缘由当众堵过去路，清晏垂眸，心中暗暗记下了母亲所言之事。
不过，思及这位吴雅婕师姐，清晏虽然有些嫌弃，却还是同娘亲与爹爹问起了这件事。总感觉那时二哥还有别的想法，也不知道这件表面上早已被众人揭过的事情，最终真正的结果是什么。
没想到女儿还记得此事，这较真的小性子也不知道是跟了谁的，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面上皆是隐隐有些笑意。不过这件事倒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思索片刻后，李恒开了口：
“这件事，我们当日就从你二哥那处收到消息了。太常寺少卿家那名嫡女后来派人送了一份歉礼上门，将军府并不欲在此为难便收下了，后面也确实未有人再苛责追究她的失仪。只是……”
李恒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杯底轻磕在桌面顿时发出了一声脆响，这时，他才继续说道：
“今年她父亲升迁之事大抵是要暂缓了。”
说是暂缓，实则便是今年无望。每年朝中官员调配升迁的名额都是有限的，既然今年这位太常寺少卿吴焕与升迁机遇失之交臂，那么自然会有其他考虑到的候选人被提拔上位。若有下次，恐怕就是明后年的事了。
其实，逸臣所做之事便是将吴焕往年在任期间经手的一些不太妥当的事情找寻出来，将证据想办法匿名递到负责察举的官员手上。虽然这些往常看起来并无大碍、但在升迁关键时期却极有可能左右最后名额的东西，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里弄到的，可却并不妨碍他这个当爹的睁只眼闭只眼顺手帮上一把，将这些证据找渠道送过去。
但让李恒没想到的是，那位二皇子殿下洛少倾在三日前下朝时竟亲自来寻了他。
“吾已决定，让吴少卿升迁一事容后再议。既是其女德行有亏，便可说明吴少卿家中教养有所欠缺，哪怕任命高位恐也难以服众，不若再磨砺观察些时日。”
“将军无须多思，吾此番前来并无他意，只为给令千金前日遭遇一份交代。她同吾的表妹婉婉极合眼缘，皆是性子天真活泼的年纪，吾并不希望她为此留下阴影，还望将军回府后好生开导令千金一番。”
难得见到眼前一身黑色华服、性子清冷的青年，会在公事外同自己交谈数语，为的还是自家小女儿，对此，李恒心中着实是有些惊讶的。只是，看着青年说完后便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却不得不感叹，这位由戴皇后亲自教养大的二皇子殿下气度品性果然是极佳，此事换作任何一人来处理，大概都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了。
看在他对女儿有这么一份真切关心之意的份上，虽然此事实则是因这位二殿下而起，李恒心中却也并未再怪罪于他。
洛少倾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只不过这些事情，李恒倒也没打算全部和清晏说。反正有他与夫人在，必不会让自家小丫头受这等委屈分毫便是。
然而，仅仅是李恒这看似轻飘飘的简单几句话，就已经足够让清晏惊讶了。
“若…若是清儿也在外不知分寸、言行无状，得罪了比爹爹，嗯…更厉害的人，爹爹也会因此丢了官位吗？”
看着自家小女儿皱着眉头，小心翼翼斟酌语句才问出口的模样，李恒顿时一愣，随即便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愧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这般年纪就开始替我操心起官途来了！唔…如果真的按清儿所言，可能不止你爹头上的乌纱帽要掉，恐怕连帽下这颗脑袋也是保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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