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回忆

    沈青琼说:“应当不是,祖母不会做任何有害沈家的事。我猜应该是孟心媛。”

    花砚也知那位表小姐心肠歹毒,她点点头,“是,奴婢明白。”

    沈青琼闭目养神,回了府,又要好一番应付了。

    沈让知道了玉莲观的事,当晚就叫沈青琼去书房问话。“你说你有法子,难道就是这个法子?你何至于拿自己的名声做赌?若不是长公生也在,带你先与常女冠批了一卦,你以后就别想嫁人了!”

    沈青琼摇头,“不是的爹爹,这真的只是巧合罢了,我也不知道这两年我不宜出嫁,还平白连累了许家。”

    沈让半信半疑,“那你先前说的法子是什么?”

    沈青琼说:“女儿打听到许行舟与教坊里的娘子有苟且,便想着找个时机把事捅到许府前去,结果被常女冠先算了卦。”

    沈让听她这一说,渐渐平息了下来,他默了默,说:“也罢,天意如此。你阿娘也舍不得你出嫁。大不了等两年再议,实在不行,招婿上门也可。”

    沈青琼笑起来,“哪家的庶女还能招赘呀!”她上前依着沈让,“反正女儿也不想嫁人,我想一辈子侍奉爹爹与阿娘。”

    沈让欣慰又不舍,“哪有姑娘不嫁人的?你放心,爹爹定会为你寻个天下独好的男子。”

    沈青琼笑而不语。

    “只是,”沈让有些不放心,他想起平昌侯的事,有些顾忌地说:“你祖母那儿,怕是要吃些脸色。”

    熬过今年就好了。沈青琼心里想,嘴上说道:“有爹爹在便好。”

    沈让叹了口气,“你祖母是心病。”

    沈青琼心中明白。上一世她到死也不知为何老太太那般厌恶妾庶,重生后她才晓得,老太太年轻时受了老太爷宠妾半生的气,还被害死了腹中已成了形的儿子。老太太心中积怨颇深,最恨偏房。

    可不是所有的妾室偏房都有一颗害人之心。

    而寿安堂那边,钱氏正在喝安神汤,听了下人来报,她嗤笑道:“何着我儿为官,华儿中第都成了她的功劳?福星?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张妈妈道:“听说长公主殿下都为她撑了腰,现下盛京谁不知道三姑媳困于八字嫁不了人。那许家明里暗里的也没再提议亲的事,如今怕是没哪位大人想收了三姑娘。”

    钱氏说:“她即在家,那使好办,我有的是手段处置她。”

    白雪飘然而至。

    这一天,裴琛从西郊大营巡视回城,就着小雪去了赛雁庄,坤平正是搬去了那里小住。

    姑侄俩围桌用膳,侍女进屋布菜,瞧这幅美人景致,便红了脸。

    坤平不必说,宫里宫外都是养尊处优的人,年至三七也保养的如二十出头的女人一样,高贵典雅,美丽如初。

    而靖王裴琛,是几位皇子中公认的最英俊的王爷,气宇轩昂,深沉俊朗,最历害的身高腿长,战无不胜。

    裴琛舀了碗燕窝递给坤平,“皇姑姑请。”

    “嗯。”坤平笑着应下,看出来心情十分不错。她难得的在用膳时问话,“那个江湖术士可说了什么?”

    坤平的贴身大公公回道:“那个贱骨头,一鞭子下去便什么都说了。往日里的的确确是害了不少姑娘家的清白,以此卖符纸骗银两。倒是沈三姑娘那一桩,却是受了人指使的。”

    坤平手指一顿,“哦?”

    大公公说:“是沈大人家的庶出四姑娘使了银子,要散播沈三姑娘是个煞星命格的事。小的仔细查了查,却发现这两姐妹平日里并没什么矛盾。”

    “哼!”坤平摔了筷子,屋里的宫人瞬间跪成一片。坤平倒不是为沈青琼抱不平,她是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当初她夫君病故,她决意为爱人守着一辈子,却被平日不对付的女人诬陷她偷养面首,放浪不贞。那种吃了苍蝇般的感觉坤平一辈子也忘不了。

    “怎么了?”裴琛关心问道:“有人惹了皇姑姑生气?”

    坤平顺顺气息,“无关紧要的事。”她话音刚落,外头有宫人在报:“殿下,沈让之女沈青琼送东西来了。”

    坤平意想不到,颇感意外,连裴琛也挑了一下眉。

    “拿进来。”坤平说。

    宫人捧着一方精致礼盒呈上去,大公公为其打开,便看见盒子里面放着的蜡烛。

    宫人口秉报:“这是沈姑娘特意研制的香蜡。她听说殿下夜晚难眠,便用薰衣草调配成蜡,这蜡烛烟少无渣,香气清醇,是最使人安眠的。”

    坤平来了兴趣,瞧了一眼。大公公见此便说:“宫里头什么香薰香囊没有?这香蜡倒是头一次见。”

    他问宫人:“可是沈姑娘自个儿做的?”

    宫人说:“回公公,沈姑娘说她不敢拖大,便请了盛京最好的医师和工匠,才做出了这一款香蜡。”

    坤平笑了笑,“倒是实诚。”她扬起下巴,“那便收下吧。”

    裴琛不知沈三是何许人物,往日也未曾听坤平说起过,便留了个心眼。“皇姑姑不如请欧阳太医来看看,这香蜡的香气若是太浓反而不好。”

    坤平知他意思,点点头,“也好。”

    然后她又对大公公说:“既如此,你就把这件事透露给沈三吧。”

    “是,奴婢记的。”

    这几天还在下雪,意书坊的排练却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沈青琼找了个理由又跑去了找家,实际上却是去了意书坊。

    沈青琼戴着帷帽站在三楼廊上,俯看底楼中央的舞台,她身边站着的,是戴着轻银面具的江起准。

    这两人还真是头一次一起出现在大众面前。其他敞房里的客人总有时无意地往他们那边瞅。

    亭亭玉立的姑娘,挺拔如松的公子,都穿着雪白干净的华服,高贵优雅,神秘莫测,并肩站在栏下相谈,倒比舞台上悠然婉约的娘子更赏心悦目。

    “常女冠是你买通的?”江起淮问她。

    沈青琼回答:“不过是当年她为仇家所累,我出手相助过罢了。”

    江赵淮稍有不悦,“那你何必拿自己的名誉做文章,稍有差池,便不好收场了。”

    “若无十分把握,我也不会做。”沈青琼一身轻松,“如今这不是很好吗?”

    江起淮察觉到了她的高兴,也低低笑了起来,“那要恭喜你重获自由身了。”

    沈青琼点点头,“我的事解决了,那你的呢?你还要娶张水俪吗?”

    江起准说:“她与我二弟密会不少,这场婚事定然成不了,我就等着张家自个儿来说。毕竟这段时间最重要的是年宴的事。”

    沈青琼说:“我筹爹与他同僚今日乔装打扮,行走于街市间,就是为了暗中相看教坊班子。后日夜里我会把我爹爹带过来,届时让呜珂上台,一举惊艳礼部。”

    江起淮点头,“好,我会让她们多加练舞。”他话方落,一位小堂倌便上前来,他说:“坊主,东西已经送至厢房了。”

    “嗯,”江起准应下,转过头对沈青环说:“我订了薛家记的炙牛肉,去喝一杯?”

    “好啊。”

    到了天字一号房,沈青琼摘了帷帽,与江起淮同食。

    江起淮饮下一杯酒,也不知是从哪儿摸出来一方小盒,放在桌上推给沈青琼。

    沈青琼意外,挑眉问:“怎么?”

    江起淮说:“上次多谢你相助。”上次,指的便是那回巷中受袭的事。

    沈青琼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她接过盒子,大方收下,“多谢。”

    “听沈你六叔要回京仕职?”

    “嗯,”江起准点头,“要调到兵部去。”

    兵部...沈青琼端起酒盏,若有所思。

    “怎么了?”

    沈青琼笑着摇摇头,反而问他:“先前你说要科考,那你又想去哪里任职?”

    江起淮看她,“你觉得我一定会中?”

    沈青琼说的肯定,“自然。”

    江起淮心头一热,随即与她对饮。

    深夜寂寂,风雪依旧。

    江起淮侧躺在床上,右手撑着身子,在手捏起一串金穗子。他寝衣微敞,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他生母早逝,主母刻薄强势,他为了活下去,只能装作平庸愚昧,对着她们点头哈腰,处处讨好。

    那一年,他随父亲去赵府做客,在花园里正巧碰上安冉那个小丫头被蛇所咬,他不过出手一助,便认识了赵安。

    那位商贾之子倒比盛京里世家大族的公子还要谦逊有礼,没有瞧不起他的出身,愿意在日后的赋诗宴上请他。

    那时的赵家不比如今风光,不过是好命养出了一个武举榜花的商贾之家罢了。那场赋诗宴,却去了许多人。

    江起淮如何不知道,那些人不是去打秋风的七拐八拐的亲戚,就是想去嘲讽一二的小公子。江合竹便是后者。

    那时小小年纪的赵安已经小有名气了,江合竹瞧不上他的出身”,便去赵府想着习难一二,江起淮也去了。

    奈何赵安临危不惧,面对难题一一作解,一时好不风光。或许是赵安念着江起淮的恩,便请江起淮也作首诗以示不凡。

    那时他还不想张扬,只得写了首怡到好处的小诗,即让赵安不觉得他实在平庸,也不显得他真才实学。

    但那些高贵的小公子们,眼看压不住赵安,还捉弄不了一个小庶子吗?于是趁着赵安离开之际,抢过他的待作,大肆嘲笑。

    江起准忍着,捡起被撕成半的纸,退到了石山后头。

    十二岁的年纪,记着恩,记着怨,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要把他们踩在脚底下,又抱怨着自己出身为什么不好。

    江起淮咬着牙,甩飞了纸。

    却不想被一个小姑娘捡到了。

    七八岁的女娃娃正是天真水灵的时候,她却不一样,天真而不无知,冷淡而不高傲,穿着上好的料子做的小华裙,身后还跟着位小丫鬟。

    江起淮第一眼还以为她是哪位大人家的嫡女千金。

    小姑娘打量他,“你是江起淮?”

    “是、是。”

    她又低头把手里的纸拼起来,看了一会儿,竟说:“你的诗写的不错。”她看向他,问:“他们笑话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江起淮低头躲避她的视探,“他们身份尊贵,我不过一个小庶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江起淮听她说这话,有一丝的震惊,他抬头看她,却见她已经走了过来。

    江起淮连往后退了退。

    “你既生为男儿,就该有男儿的气魄,一个人是高是贱,可不是看他是嫡是庶。”

    江起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一个小姑娘嘴里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打量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猜想她是何许人也。

    沈青琼任他打量,在他的注视中抽下了别在腰间的,一串穗子形状的金制小玩意儿,举在他眼前,说:“你救了我表妹,作为谢礼送给你。”

    江起准一愣。随后在脑中飞速搜索,救了谁?他只是帮一个小小丫头抓了一只蛇。

    沈青琼把金穗子往他身上一拍,江起淮本能接住。

    她说:“你可以自拿去当钱,买些书看,长大后科考做官。”

    沈青琼不欲多留,转身就走,却被江起淮叫住,他问:“你是谁?”

    沈青琼回过头,笑了笑,.“一个..小庶女。”

    江起淮呆顿住。

    “呼。”江起淮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他闭起眼,捏紧那小金穗子。

    他原来在江家,只是打算找到证据,等个时机为母亲报仇,为外祖家沉冤昭雪,也不求什么权柄滔天荣华富贵,只想着一切都安妥了,就带着姨妈安享晚年。

    可是他慢慢变了。

    那个姑娘,把自已活成太阳。想要什么就去争什么,从来不觉得欲念有什么可耻的,盛京没有哪个姑娘会像她一样坦然自信。她活在阴诡计谋中,却从来从容自若,她好像在做什么大事。

    江起淮想抓住这个太阳。

    但以沈青琼的眼光心,只怕自己还不够格。她从小最会娇养自己,吃穿用度处处精致讲究,如果自己如当初所愿报了仇后当个普通小官,她怕是不愿的。

    不成亲...这两年足够了。江起淮想,够他谋划报仇,到时候他爬上高处,自然是要把她也拉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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