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对质

    而在沈府小院里,沈青琼正要就寝,花蔓为她收拾妆台,她突然咦了一声,遂见她提起一对天青色雕花玉坠,惊艳万分地说:“姑娘,这耳坠真好看,明日戴它吧!”

    沈青琼应声看去,花蔓手上那对,不正是今日江起淮送她的吗?

    沈青琼领首,“那放着吧。”

    花蔓哎了一声,对那耳坠爱不释手。“真好看。”

    她在灯光下看那玉珠莹透纯粹,镀上一层光芒,不见一丝瑕疵。

    沈青琼看这一幕,不禁想起当初与江起淮的初遇。

    那次她听说赵冉被蛇咬了,匆匆赶去,得知她因被救及时,已无大碍。沈青琼听赵安嘴里念叨,才知是一个叫江起淮的小少年救的人。江起淮...沈青琼当时觉着耳熟,后来一想,不正是前世里那个大理寺卿吗?沈青琼倒没想过他与赵家还隔了一层救命之恩。

    之后赵安设宴,听说也请了江起淮。沈青琼想,能做到那个位置的人多半能力扉然,她不如去认识一番,或许能为日后报仇找个大助手。毕竟,她是要把那些仇人送到牢狱里去的!

    后来,她站在后山,眼看江起淮被一群公子哥欺辱,她想着来一出‘打报不平出手相助’,可江起淮却是先一步离开了那处。

    正巧的,歇的到了她所在的石山后头。

    沈青琼看他不忿,看他隐忍,便知他果然是有一手的。便捡起被他丢掉的诗纸,过去对他一阵鼓励。

    她肉疼的把金穗子给他,一来显示同为庶出,她混的风光,可叫他心中奋斗;二来是给他留下好印象,好等日后做朋友。

    如今看来,那金穗子是物尽其用了。

    沈青琼笑了笑,又突然想到一事,忙叫住花蔓:“上次巷口捡到的那一枚香囊呢?”

    “哦!”花蔓放好耳坠,从抽屉里取出那香囊,“在这儿呢姑娘。”

    沈青琼点点头,“找个小荷包把它收着,一起佩在身上。”

    下次见到江起淮直接给他,省得又忘了。

    第二天沈青琼在屋里绣小衣,花蔓进屋来,“姑娘,四姑娘来了。”

    沈青琼手一顿,眼光一凛,“她怎么来了?”随即收拾一番,“请她进来。”

    沈慧如与沈青琼的关系向来不亲密毕竟老太太不喜沈青琼,沈慧如怎敢惹她不快。

    妙龄姑娘捧着一本诗书,笑脸盈盈地进屋,福了福身,“给三姐姐问安。”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两人面上还没撕破脸皮,沈青琼自然也热情相迎:“四妹妹怎么有空来我这?”

    沈慧如把沈让搬出来,“昨夜爹爹在院中歇息,总夸姐姐颇通书艺,我心里记着,便带着诗书中的疑问来扰一扰,三姐姐不会嫌我烦吧?”

    “怎会?”沈青琼笑道,“我还以为妹妹是有什么大事,毕竟以往十多年你也不曾来我院中吃茶。”

    沈慧如神色突地不自在。“我能有什么大事呀。”

    自从那江湖术士被捕后,沈慧如一直心神不安,生怕他将自己供了出来,可等了几日也不见风声,沈慧如便觉得这等小事已经没什么畏惧了,毕竟那术士又没见过她。沈慧如还是决定来绿蕉院看一看,如今见沈青琼毫无异样,也就慢慢放了心。

    花砚来为沈慧如沏茶。

    她看着洁白茶杯中清厚的茶水,腾腾的热气,再闻那淳香的茶味,心中又惊又妒又恨。

    这样好的茶,她弥弥轩里从未有过。

    沈慧如忍不住地四处张望。从她进院后便惊艳绿蕉院的花木景致,没想屋里更是精致讲究。那轻芒孔雀画屏、彩釉勾银插瓶、小珠流帘、檀木桌子...任何物件都是她没有的。

    “妹妹在看什么呀?”

    沈慧如回过神来,就见沈青琼视探地看着自己,当即心虚地低下头,“没,不过第一次来,见姐姐屋中好看,就多看了几眼。”

    沈青琼笑道:“四妹妹日后常来便是。”

    这雪一停了,沈青琼就套了马车出府。城中玲珑阁里新进了一批九连环玉玩,沈青琼正在帘障后对账本呢,她院里的二等女使花亭匆匆赶来。

    她急得满头大汗,“姑娘不好了!”

    沈青琼皱眉,“何事?”

    花亭欲言又止,看了看站在沈青琼身侧的掌柜。

    这掌柜是个机灵的,立马寻了个由头走了,花亭这才说:“是哲哲姑娘突然带着您这俩年在意书坊的开销明细去找老夫人了!她们就觉得咱们院子里的花销太大,不对劲,就说您的银钱来路不明,何妈妈她们正在路上要提您回去呢!”

    花蔓目瞪口呆,“什么来路不明?咱们姑娘花钱买东西管她们何事?”

    “谁说不是呢,”花亭说:“可老夫人偏就大发雷庭,看着实在生气。奴婢在寿安堂的小姐妹说,主母派了曹妈妈走遍了盛京各家铺子,将您的开销都收记了。就等着您回去问罪呢!”

    花蔓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罪?”

    沈青琼说:“她们看不上我与阿娘,处处找我们错处,我不是嫡女,却有许多钱,她们自然是草木皆兵。”

    花蔓说:“姑娘的钱都是您自己的啊,干她们何事!”

    “她们不知道啊。”沈青琼想了想,取出一锭银子给吩花亭:“你去趟礼部,把父亲请回来。”

    她又对花蔓说:“叫掌柜把这几年的账本都取出来给我带回去。”

    “不用怕,”沈青琼冷静地说:“不是什么大事。”

    花蔓花亭看她镇定,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回到院子后花砚就围了上来,她终于是找到了主心骨,焦息地说:“姑娘,大事不好了……”

    沈青琼示意她不要着急,“我都知道了。你快去把月上阁的账本都理出来。”

    “好好。”花砚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听她的总不会错。

    沈青琼又说:“花蔓,你再找几十亩徽州的良田山林的地契。”

    花蔓连连点头,“是,是。”

    沈青琼眼闪寒光,冷声道:“即是哲哲组的局,不如请顾夫人来家里坐一坐。”她再找来一个女使,叫她赶快去永济伯爵府一趟。

    沈青琼在屋里等着,一会儿寿安堂便来人了。

    来的是曹妈妈,她面目不善,看沈青琼竟还在喝茶,她不恭不顺地对沈青琼说:“三姑娘好闲情雅致,老夫人叫您过去呢。”

    沈青琼放下茶盏,起身理理衣襟,笑道:“好啊,正好要过去给祖母请安,曹妈妈,领路吧。”

    领路?!曹妈妈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她进府几十年了还从没人叫她领路过。但她不显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个请字。

    她走在前头,暗暗恨道:败家货色,等到了老夫人面前看你还敢怎么嚣张!

    沈青琼一路来到寿安堂,进了屋就给主座上的钱氏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请祖母福泰安康。”

    迎接她的,是一屋子十几口人的沉默与注视。

    沈青琼照着福身的动作一动不动,等钱氏喝完了茶,她才冷哼一声,“福泰安康?有你这样大手大脚的儿孙,如何安康?”

    沈青琼听言抬头,眼里懵懂疑惑。

    钱氏最看不得她装无辜,只一把抓起桌上帐本丢在她面前,“你看你做的好事!”

    那帐薄厚厚一本,哗啦啦摔在地下,不用想沈青琼也知道那里面密密麻麻的写的是什么。

    她在众人兴灾乐祸的目光中捡起账本,随便翻一页,都是她在外面店里的开销记录。

    钱氏见她竟不害怕,突然恼火起来,厉声命令:“你读出来,让她们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乾正二十三年九月十日,城南薛家记花销一两银,同年十月于金银铺打银锁一只。”

    “二十四年六月,柳家铺买簪珠流花钗一支,记二两七钱,口脂三盒,为七两。”

    沈乐渝听此,用眼刀对着沈青琼千刀万剐。她一个嫡女,每月例银也才一两半银,沈青琼一介庶女,出去买盒口脂都要三两!这要说出去,她不就成了整个盛京的笑话!

    沈乐渝又酸又恨,“三姐姐一个月的份例原来是比我还多吗?那样贵重的口脂珠花都买得起。”

    沈青琼合起账本,“我买个东西也不成吗?虽说我比不上五妹妹身份身尊贵,但我到底也是朝廷命官的女儿,用些好东西也不行?”

    “放肆!”

    上座的孟凝实在看不下去,她怒不可揭,“你也知你身份?既如此,何来如此多的银两?!真是好大方的手笔呀。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沈家的嫡女。”

    真是如何叫孟凝不气?这些年沈让对绿蕉院的宠爱她看在眼里,孟凝想着儿女都大了,绿蕉院里也安分,她便忍了,可谁想那院的开销竟然那样大!光这小贱人的珠花,都能抵了渝儿一月的例钱!虽然几两银子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出在庶女身上,就是大问题了。谁家嫡庶颠倒成这样?!

    孟凝都不知道这些。她想,是沈让偷偷给她们的钱吗?

    沈青琼自然知道她嫡母是在气什么,但她丝毫不虚。“女儿花的自然是自己的银钱,不管是穿的用的都有正经的来路,亲不必怀疑是父亲又偏了心,厚此薄彼。”

    “那你说这钱是从哪儿来的?”沈乐渝万分不忿,“咱家里,庶出的月例只有一两,你既说不是父亲另外给的,那是从哪来的?就算赵家经商,也没道理一直往你那儿送银子吧。”

    沈青琼道:“是啊,我阿舅不常送银子来。咱家三品命官,不至于养个妾室庶女还要外祖家接济。那些,是我自己的。”

    沈乐渝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三姐姐,你一个偏房庶女,哪儿那么多钱?莫不是...”她眼珠一转,好似被吓到了,“是去放贷子钱了吧?”

    贷子钱,外借银子,利用高额的利息滚雪球,因为涨钱快,很多人家都做。但又因负债太大,因此闹出人命的事屡见不鲜。朝廷明面上不准放贷,但暗地里,县城乡间,总有人挺而起险。

    沈青琼是官家女眷,若真放了货,不仅名声坏了,还会牢连沈让沈即,两家子都得完。

    沈青琼自然不会背上这一口大黑锅,她看着沈乐渝说:“妹妹说话要讲证据,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变成了罪人了,物证呢?人证呢?”

    “那些账本就是物证!”沈乐渝认定了她的银钱不干净,“若不是大堂姐因着说亲要学管家,我们还不知道你们院子开销这大,千星楼那种地方你都敢去。”

    沈青琼听后看向坐在那儿的沈哲哲,后者被盯的有一瞬的心虚,但转念一想,她可是为家族抓了一只蛀虫,她有功她怕什么?

    沈哲哲笑了笑,“我也是偶然听买菜的婆子说起,得知二堂姐在外头大手大脚的,数额之高,我不敢隐瞒。毕竟,大伯为官一月也才一百多两的俸禄。”

    上座的钱氏啪的一声放下茶盏,语气不善:“若不是哲哲来说,我还真不知道家里还供着你这尊大佛,哪家的女儿像你这样挥霍无度?这些年,你是越发没有规矩没有尊卑了。光这两年内的账目,你是直接花光了你父亲一年的俸禄。”

    座下的沈慧如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年俸禄,一、一千多两..

    出府买件衣裳都要货比三家的她,此时捏皱了帕子。

    孟凝吸口浊气,“那你说,你何来这些钱?”

    沈青琼直视座上两位女主人,一字句道:“我所用每一笔钱,都是我自个儿挣来的。花砚花蔓,还不把账本呈上去给两位尊长过目。”

    这时,先前进了屋一直低顺站在后头的两位美貌侍女这才捧着几叠账薄上了前,“请老夫人与主母过目。”

    钱氏与孟凝相视一眼,都从对为眼中看见了疑惑。钱氏皱眉,叫身边的嬷嬷把东西接过来,她与孟凝翻了才两页,面色就已大变。

    从不屑疑惑,到震惊、到不可置信。这两人眼睛瞪大,脸色千变万化的样子看的底下众人一头雾水。

    “怎么了这是?”沈乐渝嘀嘀咕咕。

    而沈哲哲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如坐针毡,猜想着那几个本子上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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