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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人这一辈子

    当年的裴薄楼不过是个跟在皇兄身后的臭屁虫,十八九岁的年纪,猫狗都嫌。

    他是当年的德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所生,只可惜生不逢时,受星象所累一直养在宫外行宫里,每逢大宴才有机会回宫。

    他养在民间,又没母妃父皇教管,因此格外放脱,那一代的盛京纨绔子弟中,他当数翘楚。

    裴薄楼遇见欧阳慎的那天,天高气爽,扬柳依依。

    他与一群世家子弟在护城河边钓渔,他嫌天气实在太热,便决定要回府去。小银子殷勤地给裴薄楼擦汗,却被他不耐烦地挥开。他跳上马车,掀帘欲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了个措手不及。

    十六七岁的姑娘胆怯怯的坐在他的马车里,墨发散落不饰一物,白皙桃腮的脸上缀着一双波光粼粼的杏眼。她见到他时明显是一吓。

    裴薄楼愣了愣,随后看见她穿着的大红嫁衣,热烈惊艳。

    裴薄楼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后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裴薄楼回头看去,是十几个家丁打扮的年轻仆人。

    他们也瞧见他了。

    为首的家丁上前对他作揖,“敢问公子可有见到一位穿着嫁衣的姑娘?”

    马车里的欧阳慎心脏骤停,抓紧了一袖。

    裴薄楼撇了眼马车,竟道:“什么嫁衣不嫁衣的,没见过。可是你家新娘子跑了?”

    为首的家丁皱眉,“公子慎言。不过是府上一个为我家姑娘试穿嫁衣的丫鬟,见财起意挟了嫁衣跑了。”

    裴薄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那那位丫鬟可真历害,穿着厚重的嫁衣,你们几个大男人竟追不上。”

    家丁道:“那丫鬟学了些手脚罢了。”他看了看裴薄楼身后的马车,“不知公子可否介意我等看看您的马车?”

    欧阳慎心下一紧。就听裴薄楼说:“介意,我非常介意。”

    家丁也知是这个结果,只能自报家门,“我家大人是太仆寺卿欧阳大人,还请公子行个方便,交个朋友。”

    “呵呵,”裴薄楼啪地一下打开折扇,“太仆寺卿...也不是什么大官。”

    “你——”这家丁恼羞成怒正要喊叫,谁想对面马车下的小厮先跳起来。

    小银子尖着嗓子说:“大胆!尔等习民也敢在七皇子面前放肆!”

    欧阳慎与家丁们皆是一震。

    “什么?”大家丁看向马车上的少年,锦衣华服,绣的竟是九蟒。

    他们当下双腿一软,跪倒一片,“小、小的有眼无珠冒犯殿下,请殿下恕罪!”

    裴薄楼冷笑着,啪地收起折扇,转身钻进马车,只留一声:“滚!”

    那些家伙伏身叩谢,很快就一溜烟跑了。

    马车内气氛尴尬。

    欧阳慎往另一边挪了挪,意在运离裴薄楼。裴薄楼见此,挑着眉,偏要盯着她看。

    欧阳慎被他盯的脸热又尴尬,讷讷出口:“多谢九皇子相救。”

    裴薄楼笑了笑:“本皇子还以为是哪个爱慕于我的姑娘,不害臊的钻到马车里,急着要做本皇子做新娘子。”

    欧阳慎见他一脸戏谑,连忙别过脸,“九皇子误会了,民女只是一时情急,迫不得已才躲到这儿来,并不知这是您的马车,请九皇子恕罪。”说着就要跪下。

    “哎哎哎,”裴薄楼阻止她,“本皇子既出手相助,便是没怪罪你。倒是你呀,竟敢挟带嫁衣出逃,本皇子要把你带到开封府去。”

    “不要!”欧阳慎大惊失色,“求您别这样。”

    “哦?”裴薄楼说:“为何?”

    欧阳慎犹豫半刻,这才说:“我其实是欧阳家的大姑娘,我继母要把我嫁给景大人做续弦,我不乐意才趁乱跑了。”

    裴薄楼道:“原来你是逃婚!”

    欧阳慎说:“我继母不安好心。什么景大人景小人的,我都没见过他,还比我大九岁,管他是权势滔天还是万贯家贯,我才不要嫁。”

    裴薄楼惊于她的敢想敢为,“你逃婚,这场婚事办不了,你的名声你不要了?”

    谁想欧阳慎竟说:“我家里那么多姑娘,自有人想嫁,我权当给她们一个机会咯。”

    “你爹娘不打你?”

    “不过是打十几个手板子,关几个月禁闭罢了,受一时苦难可逃过不乐意的婚事,何乐而不为...”

    裴薄楼看她无畏无惧的样子,有一丝欣赏。“好,”他点点头,“那你要去哪儿?本皇子大发慈悲捎你一程,免得你又被你家仆人抓了回去。”

    欧阳慎惊喜地看向他,见他脸上不似开玩笑的,便试探地说了句:“怀英巷?”

    裴簿楼当即朝马车外喊了句:“去怀英巷。”

    外头的小银子架马,“好咧!”

    欧阳慎开怀而笑,她对裴薄楼说:“九皇子恩情民女铭记于心,永世不忘,日后必当重谢。”

    裴薄楼不屑。他的行宫里什么奇世珍宝没有?他转转眼珠子,调戏欧阳慎道:“本皇子可算是教你一命?”

    欧阳慎点头,“自然。”

    “教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如你随本皇子回行宫吧,正好做新娘子。”

    欧阳慎一愣。她看着俊毅坏气的少年,不羞反怒,她扭过头,“九皇子慎言!”

    “哈哈哈。”裴薄楼拍扇大笑,“逗你玩罢了。”

    欧阳慎咬咬牙,自缩在角落里不说话。

    不过后来裴薄楼永远也忘不了这天,他的马车里突然有了位美貌大胆的新娘子。他总是自恋的想:这就是缘分啊,她穿着嫁衣偏偏躲到了他的马车里,不就是说明她注定是他裴薄楼的新娘子吗?

    瞧瞧,上天都是安排好了的。

    裴薄楼再见到欧阳慎是在三个月后的官宴上。他皇祖母过大寿,裴薄楼进宫献礼。

    他一早就缠着他七皇兄诉苦,“皇兄你已经两个月都没去看我了。”

    他与七皇子一母所出,虽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他们两的感情却十分深厚,七皇子性格沉稳卓尔不群,裴薄楼常跟在他后头做些小事。

    这会他跟着平日里的朋友在御花园投壶,这种玩乐的事他最是精通的,几轮下来他便拨得头筹。

    有位公子过来对他说:“殿下,你这般历害,恐怕全大楚都没对手了。”

    裴薄楼哼了一声,这种虚名他要着干啥?这人马屁拍得真不精湛。

    “不如殿下去那边比一比?那边有位姑娘投的好准头,连丹阳郡主都不是对手。”

    裴薄楼挑眉,来了兴致,“连丹阳也打不过?”

    “正是。”

    裴薄楼有些犹豫,有人就说:“我还听说欧阳姑娘长得美若天仙,殿下,您就带我们去长长眼吧。”

    众人哄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裴薄楼皱眉,“谁?”

    “欧阳大人家的大姑娘,听说甚为美丽。”

    欧阳...裴薄楼低声喃喃,随即脑中闪现那日马车里穿着嫁衣的姑娘,恍然大悟。

    裴薄楼领着人张扬地朝西边集聚在一块儿姑娘们走去,他往人群中搜索,果真看见了在中央正投壶的她。

    他们这群人浩浩荡荡的,众人见了皆是一吓,这些个姑娘同欧阳慎一起,朝裴薄楼行了礼,“臣女见过九皇子殿下。”

    裴薄楼颔首,“多不必多礼。”他打量着那位姑娘,穿着湖蓝色撒花的广袖裙,虽没那日红嫁衣那般惊艳,却也是看得过去的。

    裴薄楼挑眉,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欧阳慎,他问她:“你就是那个打败了丹阳的欧阳家的姑娘?”

    欧阳慎定下心来,规矩回礼,“臣女欧阳慎,不敢托大,不过是进宫前拜了拜观音娘娘,讨了些运气罢了。”

    “哼哼。”裴薄楼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走过去拿起羽矢,说:“本皇子要与你比一比,你敢应吗?”

    周遭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姑娘惊讶不已。九皇子可是盛京里头一份耍乐状元,这投壶还需要比吗?结果可是显而易见的。

    果然,欧阳慎拒绝,“小女拙技,难登大雅,谁都知殿下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小女子认输。”

    裴薄楼当下就不高兴了,“你瞧不上本皇子?”

    欧阳慎连忙摇头,“臣女没有!”

    裴薄楼哼一声,“本皇子非要叫你比,若你赢了,本皇子就将方才得的那块和田玉给你;若你输了,就大喊三声‘丹阳郡主是盛京第一报壶手’,怎么样?”

    “……啊?”

    一边的丹阳眼角抽了抽,“九表兄你说什么呢!我还嫌丢人呢!”叫她是盛京第一报壶手?幼不幼稚!丢不丢脸!

    众人这才明了,原来九皇子是来给丹阳郡主撑腰的啊。叫这欧阳慎没眼力劲,连郡主的壶都敢赢,有人来算账了吧。

    “怎么样?”裴薄楼继续问,“让本皇子看看欧阳姑娘有多大的胆气。”

    欧阳慎撞上他戏谑的目光,心里一颤。想到她三月前的逃婚,她恐他说出去,不敢得罪,只好应下,“...好。”

    裴薄楼笑了笑,“姑娘先请。”

    欧阳慎咬咬牙,硬着头皮将羽矢一丢,中壶。

    “中了!有初。”

    人群中有人鼓掌,“欧阳姑娘好手气呀。”

    裴薄楼嘴角擒着笑,接着也投中了。

    又有人奉承他,“好!不愧是九皇子,轻轻松松,潇萧帅气!”

    裴薄楼瞪他眼,“闭嘴!”

    欧阳慎平静地再投了中规中矩的连中。裴薄楼来了个贯耳。

    这看的却是丹阳着急起来。气死她了,好端端的拿她做什么赌,她可不要什么第一第二的名号,喊起来可要叫人笑死。

    她心里祈祷着欧阳慎一定要赢。或许是老天保佑,欧阳慎来了个倚杆有终,而裴薄楼投时正巧来了股凉风,影响了发挥,以几分之差输下阵来。

    “哈哈!”丹阳郡主没忍住蹦了起来,裴薄楼冷嗖嗖看过来时,她连忙收起笑佯作遗憾。

    欧阳慎微微一笑,“臣女得了巧风相助,九殿下承让了。”

    裴薄楼说:“是你技高一筹,本皇子愿赌服输。小银子,去把那块和田玉拿来给欧阳姑娘。”

    那个叫小银子的年轻小太监唉了一声,匆匆去拿了。

    “既然如此,”裴萧楼又说:“那以后,欧阳姑娘就是盛京第一投壶手了。”

    欧阳慎嘴角扯了扯,“……臣女愧不敢当。”

    周围几个姑娘公子的忍俊不禁。

    后来在宴会上,欧阳慎在席上吃糕,裴薄楼赶走了邻席上的人,他自个儿坐上去。

    他说:“咱们可真算有缘。”

    欧阳慎不欲与他亲近,“臣女才逃婚,现下同殿下多来往恐会招惹闲话。”

    裴薄楼满不在乎,“盛京第二投壶手找第一投壶手交流技巧,这有什么闲话可说。”

    “噗呲。”欧阳慎实在端不住,“这都是什么名号。”

    裴薄楼也笑起来,“”你上次回家,你爹打了你几个手板呀?”

    欧阳慎说:“才三十个,我买通了我爹身边的管事,打的不痛。”

    听此,裴薄楼脸色一变,“你阿爹经常打你吗?”

    欧阳慎耸耸肩,“他这次只是气狠了,经常刁难我的是我继母,口蜜腹剑,作怪的很。”

    欧阳慎想起上次他叫人打听,知道了她生母早亡的事。他下意识往高处看,他的母言笑晏晏,与父皇相谈甚欢,他皇兄常常出宫看他,他的母如却不在意他。

    向来没心没肺的裴薄楼突然伤感起来,他们都是没娘疼的孩子。

    不知怎的,裴薄楼与欧阳家的几位公子走的近了些,三天两头的往他曾经嫌弃官小的欧阳家跑。

    这天欧阳大人被皇帝提到御书房问话。他擦擦额上冷汗向皇帝请罪。“微臣家教不严,大抵是微臣小儿实在贪玩耍乐,这才引了九殿下起了兴趣。”

    裴薄楼的性子皇帝这个做父亲的怎会不懂,应当是欧阳小儿常常不务正业逗猫耍狗的,与同样游手好闲的儿子聚到一块儿去了。

    皇帝叹了口气,“薄楼到底是朕的儿子,朕很希望他能学些本事为他几个兄弟辅佐。你家大公子文武双全,爱卿就替朕为楼儿留意吧。”

    这是要让期儿把九皇子带回正途?欧阳大人突然觉得自个儿身负重任,当即表明态度,“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而在宫外,裴薄楼方离开欧阳家,他打马过巷,突然被人叫住。

    他抬头看,穿着红裙的少女趴在墙头,她身后是参天的合欢树,碧绿成荫,粉红点点。

    她把手伸出来,拎着一个包袱,“都没怎么好好谢过你,呐,我自己做的鲜花饼,你要不要?”

    裴薄楼骑马靠过去,撇撇嘴,“本皇子什么糕饼没吃过,我是给你一个面子,这些东西我平日里可是看都不看一眼。”

    欧阳慎看着他接包袱,无意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一愣,随即下了梯子。

    裴薄楼看着空空的墙头,怅然若失。

    欧阳家儿女众多,光姑娘便有五六个,或嫡或庶的在一个屋檐下,谁的心思不是拐千百个弯?

    裴薄楼可是皇子,虽然继承不了大统,但是能做皇子妃的话,也是一辈子荣华富贵的。

    于是欧阳家几个不安分的姑娘总在裴薄楼来府上做客时往跟前凑。或许是受人吹捧,自由散漫惯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与她们嘻嘻笑笑。

    这天裴薄楼与欧阳家的三姑娘在树下作诗。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哪里会做什么诗?但他好面子,就随便背了首他七皇兄在他行宫时写的诗,那欧阳三姑娘还真就热情的捧着他,把裴薄楼哄得十分高兴。而这一幕正巧被过来的欧阳慎看见了。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看着他们两个,等裴薄楼出声唤她时就转身走了。

    心里一紧,连忙追上去,“慎儿!”

    欧阳慎吓了一大跳,“你别这样喊我!让人听了误会。”

    裴薄楼追上去,“为什么?你不让我这样叫,那你要我叫你什么?叫你的闺名吗?

    欧阳慎瞪他,“我家里人那样多,前日子我还逃了婚,若他们听见你这样叫我,指不定会给我安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

    “他们敢!”裴薄楼皱眉。

    他们自然不敢在背后议论皇子,但他们敢在背后,甚至是当着门面上,议论她这个失了母亲的所谓的嫡女。

    裴薄楼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居然还问她:“这一个月我都没见过你,你都在忙什么?”

    欧阳慎说:“我继母让我抄书,不让我出去。”

    “好好的抄什么书。”

    欧阳慎看他,“你没发现这些天我那三妹妹一直围着你转吗?我继母想把她嫁给你。”

    裴薄楼一吓,“那个丑八怪她想的美。本皇子也是她能高攀的起的?”

    “我瞧着你们说的很开心,早就听说九皇子殿下风流不羁,如今我是明白了。”说着,她便转身走了。

    裴薄楼追上去,“我是真不知道她们打的这样的算盘,要知道我理都不理她们。”

    欧阳慎撇撇嘴,“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罢,快步跑了。

    “哎——”裴薄楼没叫住她,他看着消失的拐角,自言自语:“我以后不理她们不就好了。”

    裴薄楼追着欧阳慎出去的事在欧阳府里传遍了,继夫人打碎了好几个花瓶。“这个小贱人!她还想嫁给九皇子?简直是白日做梦!”

    欧阳家的三姑娘也是恨的咬牙切齿,她快要把手帕撕碎,“皇妃只能是我!”

    这些日子里继夫人一找到机会就要把欧阳慎好一番折磨,后来欧阳慎实在受不了就偷偷溜了。

    她在巷尾却被人堵住了。两三个小混混摩拳擦掌,笑容猥琐,“嘿嘿嘿,可算是等到你了,小娘子还真是长的俊啊。”

    欧阳慎害怕地往后面退,“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爹爹可是朝廷命官。”

    小混混哈哈大笑,“我们几个汉子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来让你快活的。”

    他们抓住欧阳慎上下其手,还没摸到姑娘的脸,一个人就闷哼一声,被人拿刀子给捅死了。

    是裴薄楼,他一脸狠厉,“你们敢欺负人,送去大理寺。”

    他后头出现几个护卫,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人给解决了。

    裴薄楼走向欧阳慎,突然抱住她,“没事了。”

    欧阳慎一脸呆愣,随后笑了笑,“我没事。”

    裴薄楼看她哪有自己想象的可怜害怕,“你就不怕出什么事?”

    欧阳慎说:“你不是来了吗?”

    裴薄楼脸上一红,十分别扭,“那你也要提防小心些。”

    欧阳慎盯着他看了良久,“谢谢你。”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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