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舞

    热闹的歌舞结束,休场半柱香的时间。意书坊的人上台安置道具,她们从高层垂下轻幔,又在台上四处放好重重的、脸盆大小的鼓。

    底下看客们期待万分。要说意书坊里的鸣珂娘子,跳舞是盛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独特灵巧,舞中鼓声是鸣珂独一无二的技艺。

    公子们翘首以盼。

    “叮~咚~”编钟声响,笛声悠扬,琴女素手起弦,那白裙胜雪的姑娘,千呼万唤始出来。

    她戴看雕雪飞鹤面具,青丝散落,膊佩银铃,在小鼓上轻灵而至。

    众人惊呼,欣喜若狂。

    楼上彩间坊的人看上去又惊又吓,她们相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可置信。

    有人摇着头,瞪大眼睛说:“不可能的!我亲手把她推了下去,她崴了脚,千真万确!”

    “那在台上跳舞的是谁?”

    “一定不是鸣珂!你们看她还戴着面具,她一定是冒名顶替的!”

    她们中年纪较长的那位娘子手拍栏杆,恨不得把舞台盯出一个洞,好叫台上那女子摔下去。

    “我们去揭穿她!”

    “是,起哄让她把面具摘下来。”

    为首的女人点点头,“定叫她们身败名裂!”

    她们撸起袖子正准备大展身手,可半路上冲出许多公子来,他们一脸惊喜,激动地拦住她们的去路。

    “你们是彩间坊的娘子们吧?!”

    “我们可喜欢看你们的表演了!方才那舞可谓是天仙下凡!”

    彩间坊在盛京里也是有人追捧的,如今迷恋者都追到人前了,一番好话下来她们自然受用。“公子好眼光啊。”

    这些公子们还说:“方才云娘子那一舞实在美丽,姐姐们若不嫌麻烦,就带我们去引荐一番吧。”

    为首的娘子心中得意。正要叫人带他们去彩间坊歇息的厢房里坐,却不想对方一下子拉扯过她们,“还犹豫什么?是不是你们瞧不上我们?”

    “好啊,我们以后再不去彩间坊了!”

    听这话,娘子们连忙否认,“这是哪里的话!公子喜欢我们,我们教坊上上下下都高兴的。”

    这七七八八个贵公子这才重展笑颜,他们说:“好!既然如此,娘子们就快带我们去瞧瞧照众位天仙吧。”

    然后他们就开始不由分说的拉着这些女子往后走,他们嘴上还念叨着要签名要作画什么的。

    她们哪里能走!她们还要去揭穿意书坊的骗局呢!

    “公子等等,等等啊!”

    但是他们哪里会听她们说什么呢,二话不说就推搡着她们离去。

    再说回到舞台上,沈青琼翩翩起舞,宛如一朵云般轻灵梦幻,她身姿袅娜带起薄如蝉翼的裙摆,似云般舒展。

    她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清冷嫩白,一抹口脂鲜艳夺目,与她的纯洁打扮形成巨大的反差。

    她踩着绣鞋灵活的在各个鼓间飘转,姿态百变,如行云般千变万化。

    廊下观看的看客们伸长脖子去看,好一片赞赏。

    齐牧为兴奋不已,“到底是鸣珂娘子压箱底的奇舞,就是同先前那些教坊跳的不样啊!郁彰你快来看。”

    裴琛背手上前,低望楼下面,只见那姑娘展裙而卧,以摆为花,一副面具遮着她半张脸,无端引人瑕想其颜。

    裴琛却是身子一顿,那半张脸……

    他仔细去看,正值那女子起身,他便望见了她的眼。他乍想起街上那双含泪哭红的眼。

    江起淮站在帷幔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沈青琼。在这一刻,他觉得世间所有形容美好的词语都应该用在她身上,她是那样自信而美丽。

    他的胸膛很热。

    女子飘然落至纹云白鼓上,抓着垂下来的水蓝绫布,只以左脚支撑着身子旋转。

    她的裙摆款大而轻盈,洁白无瑕,宛如一朵肆意绽放的白色芍药。蓝色绫布缠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就在人们担心娇花将折的时候,鼓声一荡,她突然不动了,也停在了人们心间上。

    时间仿佛停止了,最后都听不到周围的呼吸声,只看女子扬起凝白若玉的手臂,她在迎接什么?

    众人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舞台上空挂着一个巨大的包裹。突然啪的一声,包袱被楼上的小娘子们扯开,那雪白的小碎布如雪一般纷纷落下。人们欢呼,氛围拉满。

    鼓声再起,姑娘踩着节拍再舞。笛声悠扬,哼唱婉转,方才柔情似水的姑娘突然孤寂愁苦起来,楚楚可怜,引人怜惜。

    她好像不满自己的遭遇,于是舞起水袖,踩着鼓点奋力一跃,又在人们惊叹声中下腰,仰手。她缓缓直起身子,再次在鼓间跳跃。

    人群沸腾。

    到最后,穿着银白色纱裙的小娘子们举着勾银画云画屏出来,主舞的姑娘慢慢踱走入内,就在众人属目期待时,她再次荡着白绫出场,牵动着人心。

    不得不说,沈青琼考虑的很周到,鸣珂忍着痛没站多久,默契的两位娘子就上去把她抬臂而起,似乎她真是一朵纯净虚渺的云朵,沾不得一半点人间烟火,

    “好!”

    也不知是从哪方传来的唱彩声,带动了看客们的情绪,台下欢腾起来,处处都是叫好声。

    “鸣珂娘子舞姿动人,跳的最好!”

    “鸣珂娘子,小生心悦你!”

    前桌上的几位官员和盛京商界有头有脸的大老板们也是满意的笑着点头,赞赏,“不错,不错啊。”,

    人群中,好不容易从那群公子哥里逃出来的,彩间坊的那几个人,眼露凶光,“可恶,她定是顶替的,我要去揭发她!”

    可还没等她们动身,前头就传来一阵惊呼。

    “啊——”

    原来是鸣珂下台时不小心扭了脚,正要摔倒,谁想一位白有公子眼疾手快地接住她。

    鸣珂一下落入温暖的怀抱中,她身子一顿,衣物摩擦间她繁锁华丽的面具掉落,露出她美丽动人的容貌。她抬头,撞进了男子关心惊艳的眼中。

    “哦~~”周遭起了暖昧的起哄声。

    鸣珂回了神,“多谢公子。”她直了身子,却还是踉跄了一下。“嘶——”

    男子忙问:“怎么了?”

    鸣珂稍微拎起一角裙摆,她的脚踝已经消肿了,但是此时还泛着粉红,正好可以装是才受了伤,“我扭到了脚。”

    男子不自在的移开视线,红着耳朵说:“那、那快去请大夫来看看。娘子的舞跳的这样好,可千万不能伤着了。”

    鸣珂看着他羞涩一笑,“多谢公子关心。”她由着小娘子扶着回去,却被男子再次叫住。

    她回过头,就见男子手里捧着她遗落的面具,他都不敢看她,就说:“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鸣珂掩唇笑了笑,示意她身边的小娘子去帮她拿回来。“深谢公子。”

    看了一出才子佳人邂逅戏码的众人目送鸣珂离去后,就开始起哄。那白衣公子脸都红透了,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三楼廊下的齐牧为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他对身后的裴琛说:“郁彰你看,韫玉那个呆子,可别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裴琛倒是没注意好友的动态,他也没理齐牧为的说笑,而是木着脸望着鸣珂离去的地方皱眉深思。

    齐牧为见他如此脸上一僵,不可置信地说:“郁彰,你该不会也……”

    裴琛横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转头就回厢房了。

    他只是奇怪,那个鸣珂娘子,怎么跟先前出来的那个人不一样,气度很不一样。

    再说彩间坊的人哪里能这样放弃,她们正要追上去揭穿她们。却被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娘子拦住。她分析道:“她们这是准备齐全,连假摔的用上了。我们再上去说鸣珂一早就崴了脚,也没人会信我们。”

    有人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她们了?周姐姐,这样的话清魁就落到她们手上了!”

    周娘子咧着牙,“她们一定是偷梁换柱了,那人估计还在后面,我们去找!”

    小娘子们点点头,“好!”一定找到替舞的那个人,叫意书坊身败名裂!

    鸣珂由人扶着回了厢房,她们脸上都洋溢着成功的喜悦。“看他们反应那样激烈,鸣珂姐姐,今年的清魁一定是你了!”

    “幸亏沈姑娘聪明,才让我们度过了难关。”

    沈青琼早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衣服,也改了妆,她微笑着对鸣珂说:“到底是鸣珂娘子心地淳良,当初对我倾囊相授,我才得以替你上台。”

    鸣珂感激的对着沈青琼微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后面的小娘子过来,“沈姑娘,那件衣服已经都撕了。”

    沈青琼说:“能烧的烧,能带走的带走,装做抹布装做帕子都成。”

    有人舍不得,“那样好的裙子说毁就毁了?”

    沈青琼解释说:“彩间坊的人一定会来找我们偷梁换柱的线索的,这些东西不能久留。我也得走了。”

    江起淮点点头,“你小心些。”

    沈青琼走后,江起淮对她们说:“沈三姑娘的事,你们就当没有过,回去也不要乱讲。”

    能跟江起淮出来的都是机灵衷心的,她们自然不会多舌。

    江起淮又说:“鸣珂的伤就是下场后伤的,知道吗?”

    “是!鸣珂还为此邂逅了一位翩翩公子呢~”

    “哈哈哈哈。”众娘子笑成一片。

    鸣珂红了脸,“说什么呢!连你们也起哄。”

    事后果然不出沈青琼所料,彩间坊的人气势汹汹的找了过来,不过意书坊也不是吃素的,她们把彩间坊的人堵在房外,还把动静弄的很大,引来许多人。

    彩间坊的人一时慌了,毕竟有问题的是她们,怎么她们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呢?

    意书坊的娘子们个个美丽,况且方才还一舞精彩,此时正是得人心的时候。小娘子们哭哭啼啼楚楚可怜,引得众人心疼。

    他们就开始谴责彩间坊的人技不如人还妄想诬陷,一时间彩间坊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沈青琼听着那边的动静,如意的笑了笑。照这个趋势意书坊一定能赢这次的选举。但是她不能留在这里看鸣珂戴花。

    因为她看见温韫玉了。温学士家的幺子,裴琛的好友,上一世,他也是裴琛的军师。他向来不喜凤月,如今出现在此只能说明一件事,裴琛也在。

    沈青琼一点也不想遇到他,她匆匆离开。可世上有些事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沈青琼最不想遇见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们迎面撞上。

    裴琛路过,他没刻意隐瞒身份,周围的人见到他都停下微微行礼。沈青琼停息一瞬,面不改色路人的不能再路人,她靠一边福身行礼。

    裴琛倒没注意两边的路人,可他经过沈青琼后走了几步,莫名其妙的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脚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头,他一眼看见渐行渐远的那道绿色倩影。

    心头一震,夜色里水波荡漾的眼睛重映在他脑海里。

    “郁彰?”齐牧为不解的叫他。

    裴琛回过神,他垂下眸,“无事,走吧。”

    沈青琼离开百珍楼后又到街上逛了逛,她看着街上花灯色彩斑斓,光怪陆离,想到了裴琛。

    世间美好令人目不暇接,何必把目光只系在一个男人身上,从而错过这大千繁华。

    前世是她不懂,以为情爱能让她欢欣一生,但其实那才是真正嗟磨人心的东西。

    瞧着人们来来往往,或愁或喜,谁都有自己的坎坷与期待。

    沈青琼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花灯。裴琛,到底是我们有缘无份。

    沈青琼回府后,沈让派出去的两个护卫也回去复命。

    书房里的男子身体一顿。“靖王爷?”

    个高的那个男人低头回答:“是。”

    沈让连忙追问:“他们有说什么话吗?”

    男人摇摇头,“姑娘抢回面具就跑了。”

    沈让又问:“为什么要跑?”琼儿不是这样不稳重的人。他握紧拳头,可千万别是害羞……

    男人还是摇头,“属下不清楚。”

    他们两个回来的路上,花砚还额外赏了他们金锭子,分量重的要压断他们的手。其实他们不是贪财,但是谁抵得过三姑娘可怜楚楚的眼睛呢?他们还收了三姑娘那么多礼物。

    于是他们商量了许久,决定还是不要把姑娘哭了的事告诉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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