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春夏秋冬的连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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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夏生在六月，和荆春一样，也是个男孩。

    连夏出生的时候，天仙小韩已经没有了城里男人的俊俏模样，皮肤被庆陵江上的太阳晒得和乡下人一样黝黑。

    天仙小胡也已经不再穿那双水晶跟的漂亮鞋子，她身上穿的和陈家媳妇差不多，是从集市上买来的地摊货。小胡很喜欢那件衣服，是小韩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之后给她买的，他们还给常婆子买了一件。

    小胡那件衣服的花纹是白色的小雏菊，常婆子那件是金棕色的向日葵。

    小韩觉得这样的日子非常踏实，太阳出来去上工，太阳落山下工回家，家里有可爱的媳妇，媳妇肚子里有可爱的宝宝。饿了，就大口吃媳妇做的饭，渴了，就随便舀一勺井水。

    从前啊，他穿金带银，吃山珍海味，却总不知道哪一口吃食里会藏着断肠毒药。

    现在多好啊，他有了自己安稳的家。

    下班之后，男人们喜欢凑在一起打牌。小韩不打牌，小韩早早地回家，吃完饭，陪着小胡去巷子口。小胡喜欢巷子口的女人孩子们。小韩最初有些拘谨，后来，听到女人们的荤笑话也不会再脸红了，虽然耳朵还是会红。他喜欢抱荆春，荆春过了一百天，身体硬实很多，小手抓着他的脸，有一种奶香的味道。连夏还是像小猫子一样，软软的一小团，他不太敢抱。

    没人注意的时候，他还会偷偷地和怀里的孩子聊天，很小的声音，生怕人家听见。

    “你是冬冬的哥哥，你要保护冬冬哦。”他说。

    荆春“咿咿呀呀”的，仿佛在回应他。

    小胡望着小韩，做了个鬼脸。

    小韩羞赧地笑了。

    4

    很快到了九月，陈秋快出生了。

    小胡的肚子也大了起来。

    小韩每天晚上都摸着小胡的肚子和韩冬冬说话，给韩冬冬讲故事。韩冬冬已经会回应他了，小韩拍拍小胡的肚皮，韩冬冬就像大虫子一样在那地方拱一拱。

    “白天的时候，陈家姐姐来借过钱。”小胡忽然说，“我和她说，晚上和你商量商量。“

    “你做主就行了。”小韩说。

    “陈家姐姐说预产期快到了，心里没有底，医生说她胎儿大，如果生不出来要剖腹产，她自己怕有什么意外，想带点钱留着应急。”

    小韩紧张起来：“我们也剖腹产吧，嗯……我们不能在镇上生，我们去县里，不，去市里。”

    小胡戳了戳他的脑门：“我们的预产期在一月呢，还远着呢，如果冬冬很乖，我就顺产，顺产对孩子好。”

    小韩还是很紧张。

    小胡忙转移话题：“我们交了下个月的房租，还有一些剩余，就借给他们五百块吧。陈家姐姐说，如果能顺利生产，这个钱是用不上的。“

    “嗯，你做主，你是当家的。”

    陈家的情况他们大致也清楚，一家四代七口人住在一个房子里，是整个巷子里最穷的人家。当然，他们更穷，他们连个房子都没有。

    陈家媳妇虽然穷，却很要面子，她不想找别人借，只悄悄地找了小胡。

    她说：“我怕遇到意外，他们不保孩子，这一胎我婆婆找人看过了，是个女孩儿。”

    这可是掏心窝子的话。

    小胡觉得，她必须得帮陈家姐姐。

    小胡很快睡着了。

    小韩悄悄地爬起来，拧亮台灯，展开一页信纸，他先写下母亲二字，想了想，又换了一页纸，将信写给了父亲。

    他是韩家最小的儿子，父亲是极喜欢他的。只是从懂事开始，他对父亲就刻意生疏了一些。因为同学们总是以为那是他的爷爷，他觉得很难为情。

    韩家家大业大，韩世生虽然年近八十，仍旧大权在握。老爷子最重子嗣，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会接纳美心。

    他既然有勇气带着美心私奔，他心里就没有贪慕过家族的权势与财产。但是，他说不清这天晚上自己的情绪为什么那么焦灼，他忽然生出恐惧，想到美心要生孩子，他就恐惧，他想给她最好的保障。

    信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巷子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小胡被惊醒，蓦地坐起身来。

    门房里常婆子也醒了，打开门出去，又折身回来，见小韩他们屋子里亮着灯，过来敲了敲窗，说：“没事没事，睡吧，陈家的要生了，去医院了。”

    小胡“呀”了一声，忙从柜子里掏出钱，递给小韩。

    小韩会意，开门追了出去。

    巷子口停着一辆三轮车，是连夏爸爸的。众人把陈家媳妇抬上车，小韩追过去，陈家媳妇看见他，眼里亮了亮，向他伸出手。小韩没说话，把手里的钱放到陈家媳妇手里。

    众人向着卫生院的方向去，小韩没有动。

    是秋天了，夜风有些凉了。

    女人生孩子，原来是这样让人紧张的事。

    他想，必须把那封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