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胎发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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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信得过鲍清行。

    她二十岁的时候就认识鲍清行了，比认识韩世生还早。那时候，她在KTV卖酒水，鲍清行是服务生。他长着一张秀气的脸，白白净净的，像个女孩子。客人问他多大，他说十八，声音里带着些许颤音。她坐在客人旁边，挑眉看了他一眼。真是不会撒谎的男孩子，眼神那么慌张。

    有男人喝醉了，去摸鲍清行的脸，把他揽进怀里。

    鲍清行梗着脖子怒吼了一声，挣脱了那人，眼睛里噙着泪水。郭菲鸿看见他的脖子变得通红，看见他紧握的拳头。

    那个男人是常客，服务生们都知道他有些怪癖，特意将新来的鲍清行安排进这个房间。

    会吃亏的。郭菲鸿叹口气，或许是鲍清行澄澈的眼神触动了她，让她想起自己干干净净的少女时代。她倒了一杯酒，向那男人倚了过去。

    从那天起，鲍清行私下里喊她姐姐。

    她笑笑，喊她姐姐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人家喊她一声，她就真掏出心肺和对方做亲戚？但是，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她还真就开始护着他。后来，相熟的客人都知道，他是郭菲鸿的弟弟，也就没人再欺负他。

    鲍清行不过才十七岁，读高二，为了赚点钱隐瞒了年龄做兼职。

    他喊了她姐姐，就真的把她当姐姐对待。每晚打烊之后，他都跟在郭菲鸿身后，一直把她护送回出租屋。有时候她陪客人的酒喝得有点多，走路歪歪斜斜的。他就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只扶着衣袖，一点都不会碰到她的皮肤。

    一个冬天的晚上，鲍清行被同事找借口拖住了，最后一个才离店。他想着姐姐应该已经回去了吧，却还是习惯地往她的出租屋走，他习惯了看着她的窗口亮起灯。然后，在那条漆黑的巷子口，他听见郭菲鸿凄厉的叫声，他看见她身上人影的起伏。他想也没想，抓起一块石头就冲了过去。

    在那个晚上，鲍清行和郭菲鸿有了过命的交情。

    他想，他再也没有机会读大学了。

    不过，他不后悔。

    郭菲鸿替他擦干手上的血，擦得特别仔细，然后，她拍拍他的脸，就像姐姐看着弟弟一样，她说：“别害怕，回学校去，好好学习，等我消息。”

    他其实很害怕，他点点头。

    两个月后，郭菲鸿才来找他。

    郭菲鸿穿着奶白色的羊绒大衣，梳一条琵琶辫，发尾扎着银灰色的大蝴蝶结。

    郭菲鸿还是拍拍他的脸，她说：“以后，我们都是干干净净的人。”

    那年冬天，郭菲鸿成了韩世生的情人。

    第二年夏天，鲍清行考上了医科大学。

    此刻，郭菲鸿说：“我想，让她做我的孙女。”

    这句话落在鲍清行耳朵里，就仿佛姐姐在对弟弟念叨：“那个包包好看吗？我想要那个包包。”

    那就买给她啊，反正弟弟已经不是当年随便任人欺负的傻小子了。

    药效上来了，郭菲鸿渐渐睡着了。

    鲍清行看了看这间很久没有人睡过的客房，这曾经是他的房间，在他读大学的时候，假期他会住到这里来，以郭菲鸿表弟的身份。

    他关上门，走到外间，看了看沙发上低着头的小女孩儿。

    说实话，他并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太机灵了，眼睛里的内容超过了同龄的小孩儿。

    他走过去，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秋没回答，但是她莫名地信任这位鲍医生，她明白，这位鲍医生和郭奶奶的关系很好。

    大壮凑过去，有些谄媚：“鲍医生，我们好像抓……呃……我是说找错人了。”

    鲍清行是个聪明人，他想了想，问道：“没办法改正了，是吗？”

    他看清了这孩子的眉眼，确实，没有任何地方像韩升维。他和韩升维很熟，韩升维是他看着长大的，韩升维喊他舅舅，喊得很亲。

    大壮心虚地点点头。

    没办法就得想办法，只是有些麻烦罢了。

    鲍清行看看窗外浓郁的夜色，只对大壮说：“明天给这孩子买一身新衣服。”

    陈秋向下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鲍清行已经走出去了，她终于鼓起勇气，她追出去，喊了一声：“鲍医生。”

    走廊里只亮着一盏橘黄的壁灯，灯光昏暗模糊。

    鲍清行停住脚。

    陈秋走过去，咬着嘴唇，仿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只是当着他的面，打开手里的荷包，从中拿出一小撮软软的头发。

    鲍清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最终，他接过那撮头发，用一张纸巾包住，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盛夏的风从走廊的窗里吹进来，呼啦啦的，把雪白的窗纱高高吹起。

    陈秋靠在墙壁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一场梦里，像是噩梦，又像是美梦。

    那个荷包，是韩冬冬从小戴到大的，是常婆子亲手做的。

    那里面装着韩冬冬的胎发。

    陈秋不知道的是，那胎发，其实不是韩冬冬的，而是属于另一个永远消失的“韩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