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好孩子陈秋
22
韩世生住的是一间套房，闻讯而来的孝子贤孙们全守在套房的会客间里。
几位专家正在内间做病情判断。
郭菲鸿拉着陈秋的手进门的时候，十几双眼睛齐齐看过来，全都落在陈秋的身上。
郭菲鸿不动声色地看看陈秋，陈秋的小手在她手心里稍稍动了动，很快又镇静下来。陈秋不看任何人，也没有胆怯地低着头。这种反应让郭菲鸿很满意。
别人没有资格进内间，郭菲鸿却有。
她拉着陈秋就往内间走，韩升礼向前一步，想要拦住她。韩升文看看韩升礼，微微摇摇头。韩升礼只得作罢。
反正老爷子已经回天无力了，就算这女人从外面找来一百个孙子也不会多得一毛钱。
韩升礼冷哼了一声。
郭菲鸿带着陈秋进去了，和院长淡淡地打了个招呼，面露悲戚，又有些许疲态。谁都知道韩太太这些天衣不解带的服侍在韩世生身边，累出了心疾。
院长似乎想说些什么，郭菲鸿摆摆手，只走到韩世生旁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韩世生眼睛半睁着，面色青白，看起来相当虚弱。实际上，三天前医生就已经下过病危通知书，这三天，他几乎全靠营养液吊着一条命。
“生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是升维的孩子，是我们的孙女。”郭菲鸿用手抿了抿眼角。
韩世生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郭菲鸿把陈秋拉过来，嘱咐道：“冬冬，来，跪下，喊爷爷。”
陈秋真的觉得有些紧张。她到底还是太小了，她知道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老人是个很重要的人，是连夏爸爸说过很多遍的那个有钱又有名气的人，她拿不准自己会不会被他看穿。
她在韩世生的床边跪下，怯生生地喊道：“爷……爷爷。”
韩世生看向她，他的眼睛仿佛蒙着一层灰白的纱，没有什么光亮。
郭菲鸿的眼泪流的很到位：“当年的事情都怪我，是我太草率，让升维唯一的血脉流落在外。直到上个月，我在升维的遗物里看见一封信，我才知道当年，小胡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升维的孩子。那封信是写给你的，他本来就是想带着孩子回来见你的……可惜……”郭菲鸿紧紧握住韩世生的手，“老公，你一定要挺过来，你还要帮升维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呢……”
陈秋觉得自己应该配合着哭一下，却怎么也挤不出眼泪，心里更佩服郭奶奶的演技，比电视里的大明星演得都好。地板很硬，陈秋觉得膝盖好痛。但是她也不是没跪过，在家的时候，如果她做错了事，只要妈妈不在家，奶奶就经常让她罚跪。
监控仪上的数字动了起来，医护们都紧张起来。也不知道这位韩太太在唱什么戏，目前这情况，韩老爷子有可能受点刺激就加速死亡的进程。
郭菲鸿也感觉到手心里的异常，韩世生的手抖了起来。他的眼睛仍旧盯着陈秋的方向。他模模糊糊地，在一片让人感到压抑的黑灰色调中，看见一抹柔和的粉红色，像四月山林里的桃花。他小时候住在乡下，有一年冬天，家里粮食不够吃，他总是饿，总以为自己会饿死。奶奶说，等到春天来了就好了，就可以种新的稻子了。他就天天盯着院子里的桃树看，等树枝上开出粉红色的花，春天就会来了。
“院长……”离韩世生最近的小护士忽然失态地扯了扯院长的袖子。
只见韩世生的眼角有泪水溢出来。
韩世生总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在这张床上躺了快两个月了，他总是觉得难以呼吸，就像幼时经历过的最难熬的冬天。
现在，他看见了那抹粉色，仿佛是希望。
他咳了起来，却又觉得呼吸不畅，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青紫，仿佛要憋死一样。
医生们回过神来，又忙活了起来。
外间听到动静，韩升礼和韩升文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那个女人简直是怕老爷子死得不够快。”
郭菲鸿脸色已经发白了，也顾不得仪态，尖着嗓子发号施令：“齐院长，我要所有的设备，最好的设备，全都给老韩用上。”
陈秋定定地看着韩世生，她也怕他死掉。他死掉了，也许郭奶奶就不需要自己了。她站起来，揉了揉膝盖，小心地凑到韩世生身边。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她应该表示一下关心。于是，她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韩世生的胸口。
韩世生仍旧看着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春天。
陈秋抬头看看郭菲鸿：“奶奶，爷爷好像有痰。”
前面巷子里的王老头是个老烟枪，他后来生了病，总是咳浓浓的痰，很恶心的样子，后来，他一口气没上来，憋死了。
陈秋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眼前的韩世生就想到了王老头。
“齐院，吸痰，快给韩董上吸痰机。”郭菲鸿命令道。
医护们暗暗无语，韩世生的呼吸道没有任何问题，他的主要问题还是血压和器官的衰老，毕竟钱再多也已经是八十岁的人了。但是，吸痰机还是就位了，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全方位满足病患的要求。
然后，那个吸痰机救了韩世生的命。
直到事后很久，当时在场的医生都觉得这像是一场诡异的生命争夺赛。仿佛那小女孩是来和死神争夺韩世生的。她说有痰，他的气管里就真的有一大块浓痰，简直是对科学的侮辱。
当韩升礼等人被允许进内间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场景就是，韩世生紧紧拉住陈秋的手。
郭菲鸿转头看着众人，淡淡地笑了。
韩升礼忍不住开口：“子嗣是大事，可不是随便捡个阿猫阿狗就能当韩家的子孙。”
他这边话一出口，病房里霎时静下来。几位院长专家也只得装聋作哑，只好凑在一处讨论起病情。
代助理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郭董，这是鲍医生刚送过来的。”他递过去一份密封的文件袋。
陈秋的嘴角翘了翘，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韩世生眼角湿润的泪痕。
那么温柔的小手触过脸庞，像风吹过记忆里的童年。
韩世生握着陈秋的手微微摇晃了一下。
“生哥。”郭菲鸿看了一眼文件，欲语还休，只用手捂着嘴，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韩升文近前一步，接过那份文件，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转手把文件递给韩升礼。
“怎么可能？”
韩升礼刚喊了一句，就被儿子韩朝钦怼了一下。韩朝钦冲着大伯韩升文扬扬下巴，韩升礼明白过来，什么也不再说。
韩朝钦一直觉得自己亲爹太傻，无时无刻都被沉默的大伯当枪使。
陈秋一只手握着韩世生，另一只手握住了郭菲鸿。
“奶奶，你怎么哭了？你看，爷爷没事了，爷爷好了。”
小女孩的话犹若神明，韩世生仿佛连脸色都光润了一些。
郭菲鸿蹲下身抱住陈秋，哽咽道：“嗯，爷爷好了，冬冬是爷爷的护身符，冬冬一回来，爷爷就好了。”
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陈秋的后背。
真是个好孩子。
韩世生住的是一间套房，闻讯而来的孝子贤孙们全守在套房的会客间里。
几位专家正在内间做病情判断。
郭菲鸿拉着陈秋的手进门的时候，十几双眼睛齐齐看过来，全都落在陈秋的身上。
郭菲鸿不动声色地看看陈秋，陈秋的小手在她手心里稍稍动了动，很快又镇静下来。陈秋不看任何人，也没有胆怯地低着头。这种反应让郭菲鸿很满意。
别人没有资格进内间，郭菲鸿却有。
她拉着陈秋就往内间走，韩升礼向前一步，想要拦住她。韩升文看看韩升礼，微微摇摇头。韩升礼只得作罢。
反正老爷子已经回天无力了，就算这女人从外面找来一百个孙子也不会多得一毛钱。
韩升礼冷哼了一声。
郭菲鸿带着陈秋进去了，和院长淡淡地打了个招呼，面露悲戚，又有些许疲态。谁都知道韩太太这些天衣不解带的服侍在韩世生身边，累出了心疾。
院长似乎想说些什么，郭菲鸿摆摆手，只走到韩世生旁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韩世生眼睛半睁着，面色青白，看起来相当虚弱。实际上，三天前医生就已经下过病危通知书，这三天，他几乎全靠营养液吊着一条命。
“生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是升维的孩子，是我们的孙女。”郭菲鸿用手抿了抿眼角。
韩世生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郭菲鸿把陈秋拉过来，嘱咐道：“冬冬，来，跪下，喊爷爷。”
陈秋真的觉得有些紧张。她到底还是太小了，她知道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老人是个很重要的人，是连夏爸爸说过很多遍的那个有钱又有名气的人，她拿不准自己会不会被他看穿。
她在韩世生的床边跪下，怯生生地喊道：“爷……爷爷。”
韩世生看向她，他的眼睛仿佛蒙着一层灰白的纱，没有什么光亮。
郭菲鸿的眼泪流的很到位：“当年的事情都怪我，是我太草率，让升维唯一的血脉流落在外。直到上个月，我在升维的遗物里看见一封信，我才知道当年，小胡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升维的孩子。那封信是写给你的，他本来就是想带着孩子回来见你的……可惜……”郭菲鸿紧紧握住韩世生的手，“老公，你一定要挺过来，你还要帮升维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呢……”
陈秋觉得自己应该配合着哭一下，却怎么也挤不出眼泪，心里更佩服郭奶奶的演技，比电视里的大明星演得都好。地板很硬，陈秋觉得膝盖好痛。但是她也不是没跪过，在家的时候，如果她做错了事，只要妈妈不在家，奶奶就经常让她罚跪。
监控仪上的数字动了起来，医护们都紧张起来。也不知道这位韩太太在唱什么戏，目前这情况，韩老爷子有可能受点刺激就加速死亡的进程。
郭菲鸿也感觉到手心里的异常，韩世生的手抖了起来。他的眼睛仍旧盯着陈秋的方向。他模模糊糊地，在一片让人感到压抑的黑灰色调中，看见一抹柔和的粉红色，像四月山林里的桃花。他小时候住在乡下，有一年冬天，家里粮食不够吃，他总是饿，总以为自己会饿死。奶奶说，等到春天来了就好了，就可以种新的稻子了。他就天天盯着院子里的桃树看，等树枝上开出粉红色的花，春天就会来了。
“院长……”离韩世生最近的小护士忽然失态地扯了扯院长的袖子。
只见韩世生的眼角有泪水溢出来。
韩世生总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在这张床上躺了快两个月了，他总是觉得难以呼吸，就像幼时经历过的最难熬的冬天。
现在，他看见了那抹粉色，仿佛是希望。
他咳了起来，却又觉得呼吸不畅，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青紫，仿佛要憋死一样。
医生们回过神来，又忙活了起来。
外间听到动静，韩升礼和韩升文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那个女人简直是怕老爷子死得不够快。”
郭菲鸿脸色已经发白了，也顾不得仪态，尖着嗓子发号施令：“齐院长，我要所有的设备，最好的设备，全都给老韩用上。”
陈秋定定地看着韩世生，她也怕他死掉。他死掉了，也许郭奶奶就不需要自己了。她站起来，揉了揉膝盖，小心地凑到韩世生身边。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她应该表示一下关心。于是，她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韩世生的胸口。
韩世生仍旧看着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春天。
陈秋抬头看看郭菲鸿：“奶奶，爷爷好像有痰。”
前面巷子里的王老头是个老烟枪，他后来生了病，总是咳浓浓的痰，很恶心的样子，后来，他一口气没上来，憋死了。
陈秋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眼前的韩世生就想到了王老头。
“齐院，吸痰，快给韩董上吸痰机。”郭菲鸿命令道。
医护们暗暗无语，韩世生的呼吸道没有任何问题，他的主要问题还是血压和器官的衰老，毕竟钱再多也已经是八十岁的人了。但是，吸痰机还是就位了，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全方位满足病患的要求。
然后，那个吸痰机救了韩世生的命。
直到事后很久，当时在场的医生都觉得这像是一场诡异的生命争夺赛。仿佛那小女孩是来和死神争夺韩世生的。她说有痰，他的气管里就真的有一大块浓痰，简直是对科学的侮辱。
当韩升礼等人被允许进内间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场景就是，韩世生紧紧拉住陈秋的手。
郭菲鸿转头看着众人，淡淡地笑了。
韩升礼忍不住开口：“子嗣是大事，可不是随便捡个阿猫阿狗就能当韩家的子孙。”
他这边话一出口，病房里霎时静下来。几位院长专家也只得装聋作哑，只好凑在一处讨论起病情。
代助理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郭董，这是鲍医生刚送过来的。”他递过去一份密封的文件袋。
陈秋的嘴角翘了翘，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韩世生眼角湿润的泪痕。
那么温柔的小手触过脸庞，像风吹过记忆里的童年。
韩世生握着陈秋的手微微摇晃了一下。
“生哥。”郭菲鸿看了一眼文件，欲语还休，只用手捂着嘴，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韩升文近前一步，接过那份文件，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转手把文件递给韩升礼。
“怎么可能？”
韩升礼刚喊了一句，就被儿子韩朝钦怼了一下。韩朝钦冲着大伯韩升文扬扬下巴，韩升礼明白过来，什么也不再说。
韩朝钦一直觉得自己亲爹太傻，无时无刻都被沉默的大伯当枪使。
陈秋一只手握着韩世生，另一只手握住了郭菲鸿。
“奶奶，你怎么哭了？你看，爷爷没事了，爷爷好了。”
小女孩的话犹若神明，韩世生仿佛连脸色都光润了一些。
郭菲鸿蹲下身抱住陈秋，哽咽道：“嗯，爷爷好了，冬冬是爷爷的护身符，冬冬一回来，爷爷就好了。”
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陈秋的后背。
真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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