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青云直上，尸骸筑垒
沉默少顷，楚门将竹篙拾起，拄着篙钻出药圃，先行走回到乡野土路上。
正待他辨明方向，却见不远处，一麻衣老者正仰望着山头。
观其身形，竟像是竹居中的那一位！
视野尽头的乡道上，还有一道略显踉跄的身影。
他形容虽有些狼狈，深青色的道袍上有着清晰的血渍，可气势极盛。
竟是楚门只在观中重大场合遥遥见过几面的梧山观主李青云！
这位观主径直走至老者身侧，完全无视他这个灰袍外门存在，神情恭敬地一礼道：
“脉主。”
老者并未理会，依旧仰望山巅。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楚门才惊讶发现，那里竟有一个人影正以缓慢的速度升至半空。
从几人这个距离来看，人影不过一个黑点，但此刻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的眼神里，还是有这般多杂念。”
老者突然发声，李青云沉默不语。
“自己不愿去承受那份代价，便纵容方正裕。打的是‘就拿这老头试验一下’的主意，我说的可对？”
老者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语气淡漠地继续发问，话语间听不出喜怒。
不等李青云作答，就像是呼应老者所言，整座梧山再一次剧烈颤动起来。
这一次震动伴随了无数的虚影，仿佛又让楚门重新置身于那片诡异景色中。
无数粗壮根须盘结，以及，那一双漠视万物的瞳孔……
百千树影自山体大大小小的诡异树道中攀出，似要将梧山的庞大山体化作楚门印象中诡异景色里倒生树那层层叠叠根须堆积的下半身。
只不过这一次是正视的。
即便如此，远在梧山脚下的他也逐渐开始产生一种世界颠倒的错乱感。
一切乱象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山巅，那一老者所仰望的渺小人影。
“方正裕仙路已尽，他年轻时曾涉猎巫蛊之道，折损了寿元。
“大限将至，他无法拒绝长生的诱惑。”
李青云顿了顿，咬咬牙，将憋在心底里的话语全盘托出。
“我只是将一份可能放在了他面前。
“诸如延寿丹，增寿灵物之流，对育蛊者效果要打上些折扣，一甲子的延寿丹起效或许不过二十载，以他之资或许还不足以突破法相。
“相比之下，诡物寿无穷，夺舍诡物之躯可谓是一劳永逸之法。
“观中这座浮世大梦周天三十六阵，是请的太上道忘情主脉嫡传布置，‘松’，‘竹’，‘桑’，‘柏’……等三十六幻景最是适用于限制，操控诡物的。
“若是能成，我们一脉便多了一道仙一品传承，也就多一分与主脉分庭抗礼之机。”
李青云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亢奋，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说这些时眼神中充斥着些许狂热，又迅速淡去。
他们竟然妄图以修士之识去夺舍诡物之躯！
楚门神色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听得李青云一番话，“急功近利”四字便自动浮现在他脑中。
这位梧山观主功利心极重，之前出门就隐隐能察觉，却没有听其言来得那样直观。
而真正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的是，李青云只为满足自身野心，仅仅是一次尝试，唤来那倒生树投影，梧山观上下便不知要有多少门人丧命。
就是一月前引入的凡人，多半也是为了填倒五行祭的坑……
其行倒是无愧于他名中“青云”二字！
青云直上，尸骸筑垒……
至于方正裕，从那日陆淳口中不难推断老监院过去应是位宽厚亲和，交友甚广的高修。
“正裕”二字亦有凭正当手段达到富裕之意。
可惜，生死之前，老监院把啥都丢了，肉身，子嗣，乃至为人的尊严……
算是晚节不保的典型了……
再者，联系李青云提到的浮梦周天之阵，想来之前他们碰上的应就是三十六道阵法中的“松”景，端的是诡异无比，也不知现在老爷子那边境况究竟如何。
不等楚门忧心起，李青云话音落下不过数息，更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树藤与半空人影联结起来的那刻，一股宏大却又莫名的气息极速扩散开去。
与此同时，梧山观的护道之阵全面触发。
峰顶道殿，山间小径，林场要地，某块不起眼岩石……等等三十六地，尽皆有法师高功坐镇。
这些人才是方正裕，或者说是李青云的心腹肱骨。
三十六道阵法结成一条条锁链，沿着盘根错节的根须藤蔓向上缠绕，最终将尽头那具介于虚实之间的投影封锁！
随着阵法完全展开，那双漠然的蛇瞳中逐渐出现了挣扎，挣扎之意越发剧烈。
在人性不断复现挣扎之下，那股宏大浩渺的莫名气息也开始逐渐淡去。
李青云露出激动的表情，极力克制住双手的颤动，着了魔般喃喃道：“新的道路……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时而不无自傲地偷撇一眼身旁的老者。
与之相对的，老者表情依旧淡然，连姿势都几无变化。
随着那股莫名浩大的气息被完全收敛，李青云也彻底松下口气来。
蛇瞳中令人心寒的漠然不复，而是有了一丝生气，原本好似被钉死了一般的瞳孔也慢慢灵动起来，逐渐像是一个人在转动他的眼珠。
情势似乎在逐渐转好，只是这样的好势头并没能持续多久。
若说人性的复原带来了意识的觉醒，那么也一同带来了人性中的贪婪。
既有了悠久的寿命，那么，为何我还要被锁在这里。
我需要自由，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刚刚复苏的意识是迟滞的，此时的方正裕就像是猪油蒙了心，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或者，这个复苏的意识是否能称之为方正裕还得两说。
贪念一起，如同泄洪的闸口，再也无法止住。
庞大虚影剧烈扭动起来，将三十六根阵锁绷得笔直，负责对应阵基法师高功们的压力骤然增加，不少修为较低下的法师额头上冷汗直冒。
突然间，一个面容模糊的庞大透明人型一闪而没，三十六道锁链被瞬间震碎。
原本就不支的法师们神魂尽灭，实力较高的也尽数吐血重伤昏迷。
那股漠然之意回归，如同一个漩涡般，将刚刚燃起的人性吞噬。
李青云挺立的身子一下佝偻下来，看上去垂得比身旁拄着木杖的老者还要低。
他气势散尽，失了魂一般兀自低语，像是在说服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得以自洽的理由：“失败了，但这……是必要的尝试，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不，你成功了。”
老者第一次转过头，语气中罕见地带了些许波动。
李青云愕然，随后是狂喜。
他等一声认可，等得可太久了。
不过紧接着，他就瞪大了双眼。
无他，老者提起了手中的木杖，直直地戳向他的腹部……
正待他辨明方向，却见不远处，一麻衣老者正仰望着山头。
观其身形，竟像是竹居中的那一位！
视野尽头的乡道上，还有一道略显踉跄的身影。
他形容虽有些狼狈，深青色的道袍上有着清晰的血渍，可气势极盛。
竟是楚门只在观中重大场合遥遥见过几面的梧山观主李青云！
这位观主径直走至老者身侧，完全无视他这个灰袍外门存在，神情恭敬地一礼道：
“脉主。”
老者并未理会，依旧仰望山巅。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楚门才惊讶发现，那里竟有一个人影正以缓慢的速度升至半空。
从几人这个距离来看，人影不过一个黑点，但此刻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的眼神里，还是有这般多杂念。”
老者突然发声，李青云沉默不语。
“自己不愿去承受那份代价，便纵容方正裕。打的是‘就拿这老头试验一下’的主意，我说的可对？”
老者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语气淡漠地继续发问，话语间听不出喜怒。
不等李青云作答，就像是呼应老者所言，整座梧山再一次剧烈颤动起来。
这一次震动伴随了无数的虚影，仿佛又让楚门重新置身于那片诡异景色中。
无数粗壮根须盘结，以及，那一双漠视万物的瞳孔……
百千树影自山体大大小小的诡异树道中攀出，似要将梧山的庞大山体化作楚门印象中诡异景色里倒生树那层层叠叠根须堆积的下半身。
只不过这一次是正视的。
即便如此，远在梧山脚下的他也逐渐开始产生一种世界颠倒的错乱感。
一切乱象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山巅，那一老者所仰望的渺小人影。
“方正裕仙路已尽，他年轻时曾涉猎巫蛊之道，折损了寿元。
“大限将至，他无法拒绝长生的诱惑。”
李青云顿了顿，咬咬牙，将憋在心底里的话语全盘托出。
“我只是将一份可能放在了他面前。
“诸如延寿丹，增寿灵物之流，对育蛊者效果要打上些折扣，一甲子的延寿丹起效或许不过二十载，以他之资或许还不足以突破法相。
“相比之下，诡物寿无穷，夺舍诡物之躯可谓是一劳永逸之法。
“观中这座浮世大梦周天三十六阵，是请的太上道忘情主脉嫡传布置，‘松’，‘竹’，‘桑’，‘柏’……等三十六幻景最是适用于限制，操控诡物的。
“若是能成，我们一脉便多了一道仙一品传承，也就多一分与主脉分庭抗礼之机。”
李青云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亢奋，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说这些时眼神中充斥着些许狂热，又迅速淡去。
他们竟然妄图以修士之识去夺舍诡物之躯！
楚门神色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听得李青云一番话，“急功近利”四字便自动浮现在他脑中。
这位梧山观主功利心极重，之前出门就隐隐能察觉，却没有听其言来得那样直观。
而真正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的是，李青云只为满足自身野心，仅仅是一次尝试，唤来那倒生树投影，梧山观上下便不知要有多少门人丧命。
就是一月前引入的凡人，多半也是为了填倒五行祭的坑……
其行倒是无愧于他名中“青云”二字！
青云直上，尸骸筑垒……
至于方正裕，从那日陆淳口中不难推断老监院过去应是位宽厚亲和，交友甚广的高修。
“正裕”二字亦有凭正当手段达到富裕之意。
可惜，生死之前，老监院把啥都丢了，肉身，子嗣，乃至为人的尊严……
算是晚节不保的典型了……
再者，联系李青云提到的浮梦周天之阵，想来之前他们碰上的应就是三十六道阵法中的“松”景，端的是诡异无比，也不知现在老爷子那边境况究竟如何。
不等楚门忧心起，李青云话音落下不过数息，更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树藤与半空人影联结起来的那刻，一股宏大却又莫名的气息极速扩散开去。
与此同时，梧山观的护道之阵全面触发。
峰顶道殿，山间小径，林场要地，某块不起眼岩石……等等三十六地，尽皆有法师高功坐镇。
这些人才是方正裕，或者说是李青云的心腹肱骨。
三十六道阵法结成一条条锁链，沿着盘根错节的根须藤蔓向上缠绕，最终将尽头那具介于虚实之间的投影封锁！
随着阵法完全展开，那双漠然的蛇瞳中逐渐出现了挣扎，挣扎之意越发剧烈。
在人性不断复现挣扎之下，那股宏大浩渺的莫名气息也开始逐渐淡去。
李青云露出激动的表情，极力克制住双手的颤动，着了魔般喃喃道：“新的道路……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时而不无自傲地偷撇一眼身旁的老者。
与之相对的，老者表情依旧淡然，连姿势都几无变化。
随着那股莫名浩大的气息被完全收敛，李青云也彻底松下口气来。
蛇瞳中令人心寒的漠然不复，而是有了一丝生气，原本好似被钉死了一般的瞳孔也慢慢灵动起来，逐渐像是一个人在转动他的眼珠。
情势似乎在逐渐转好，只是这样的好势头并没能持续多久。
若说人性的复原带来了意识的觉醒，那么也一同带来了人性中的贪婪。
既有了悠久的寿命，那么，为何我还要被锁在这里。
我需要自由，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刚刚复苏的意识是迟滞的，此时的方正裕就像是猪油蒙了心，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或者，这个复苏的意识是否能称之为方正裕还得两说。
贪念一起，如同泄洪的闸口，再也无法止住。
庞大虚影剧烈扭动起来，将三十六根阵锁绷得笔直，负责对应阵基法师高功们的压力骤然增加，不少修为较低下的法师额头上冷汗直冒。
突然间，一个面容模糊的庞大透明人型一闪而没，三十六道锁链被瞬间震碎。
原本就不支的法师们神魂尽灭，实力较高的也尽数吐血重伤昏迷。
那股漠然之意回归，如同一个漩涡般，将刚刚燃起的人性吞噬。
李青云挺立的身子一下佝偻下来，看上去垂得比身旁拄着木杖的老者还要低。
他气势散尽，失了魂一般兀自低语，像是在说服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得以自洽的理由：“失败了，但这……是必要的尝试，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不，你成功了。”
老者第一次转过头，语气中罕见地带了些许波动。
李青云愕然，随后是狂喜。
他等一声认可，等得可太久了。
不过紧接着，他就瞪大了双眼。
无他，老者提起了手中的木杖，直直地戳向他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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