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房间里,纳洛尔的眼眶里蓄积了液体。

    整个房间都挂满了用金花点缀的羊毛织锦。在房间的凹处,有一样长沙发模样的东西,上面放着几把银制宝剑,剑鞘是镀金的,剑柄镶嵌着一颗颗晶莹夺目的宝石。

    从天花板垂下一盏琉璃灯,外形和色彩都很迷人,脚下踩的是能陷至脚踝的熊皮地毯;数道门帘垂落在门前,另有一扇门通向第二个房间,里面似乎被照耀得富丽堂皇。

    米伦特给了她亲生儿子一个豪华的囚笼,堪称不能用恶心来形容的举动,让她儿子做了一个堪称他这一辈子最可怕的噩梦。

    纳洛尔想起了上次这样哭,还是在十年前,只能捂住口鼻,不要让疼痛和委屈的哭声出现在空气中。

    “她是因为我才死的……”

    他想把这几天吃过的东西全都呕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拿着生锈的刀片不断地剖着他的肚子,死是不会死,但是疼。而且那铁锈味让人恶心,让人窒息。

    “艾尼诺,你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一对人畜无害的眼睛,你杀了她我可以不记恨你,你不过是母亲手中的一把笨刀罢了。”

    ……

    神医葛休的药房,艾尼诺正在翻箱倒柜,霍白走进来,“找什么呢?”

    “我想找一些龙血草。”

    “这是医治重大创伤的药。”霍白说,“谁受伤了?”

    艾尼诺没有回答。

    “谁受伤了?”霍白又问了一次。

    艾尼诺上一次找龙血草还是在三个月前。

    一个无毒的魔族人和一个有毒的魔族人发生了争执。后果可想而知,无毒的魔族人被魔毒击中,奄奄一息。

    虽然服用了龙血草,可魔毒已经入侵了他的骨髓,那人还是在痛苦中死去了。

    “他已经没救了为什么要救?”霍白说。

    艾尼诺回答:“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哪怕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族人也没有放弃他。”

    虽然有些嫉妒,但不得不承认,这位小师弟确实有着普通人所不及的善心。霍白语气稍许缓和,“海龙草是很稀少的药材,节约点用。也就是这几天,有几个孩子莫名地生病了。”

    “莫名生病?”艾尼诺问。

    “对的。”

    “是魔毒嘛?”

    “不是魔毒。”

    临走前,霍白叫住他,“如果受伤到需要海龙草,我建议再加一些蓝藻止痛。”

    “谢谢。”艾尼诺说。

    ……

    三个月前因魔毒而死的人让艾尼诺心里也不好受。他一直怀疑自己尽力救他是不是为他好?让他存活的时间更长是不是变相加重了他的痛苦?

    当痛到极致心里不知不觉产生一种幻觉,认为自己是孤独的,没有人与你相干,没有人理解你。是不是这样?

    当艾尼诺拿着草药来到他的小房子时,他一眼就看见了缩在地毯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的一头红发已经变成灰白,皮肤也失去了血色。

    艾斯尼诺也是第一次发现,被砍了尾巴的人鱼还能活。忍不住想起她被他砍去尾巴时的痛苦,她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相信…剧痛让她失去了知觉…他以为她死了,可是她没有。

    他应该补上一刀的。可她失去了尾巴已经不是人鱼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杀她。

    她看起来非常得虚弱,非常得憔悴。

    她只是一位柔弱的女子,视线无法从她的眼睛上移开,她的目光如此雪白,那种白色赛过天空上的白云,赛过冰雪,甚至比天鹅的羽毛还要白。

    她套了一件属于他的宽大上衣,衣服长到膝盖像一条裙子,衣服的袖子很长,看不见手,只看见她浮动着青筋的脖颈,苍白的肩膀,灰白色的头发垂下来。面孔虽然还是那么精致而美丽,却失去了灵魂。

    人鱼精致的残忍和瞬间的邪恶,带着一定的神秘色彩,染满整个房间,他亲眼目睹着。

    他靠近的一瞬间,她像一条海豚一样灵活地溜走。她所有美丽与魅惑都在集中在那条鱼尾上。失去了鱼尾,她变得空虚又敏感。

    她不记得她是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木柴粗暴地摩擦和折腾壁炉里的火,仿若空虚和粘人都在做着最后的抗争。海风仍在轻轻的吹着,浪花层层跳动,空气里流动着记忆的潮湿,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

    海水的味道似乎唤醒了她的一部分记忆。

    在他疏忽的一瞬,她就像耗子一样地冲到门口。门缝敞开只有一个手掌的宽度,侧身像一阵风一样飘出门去。

    艾尼诺本能地去追。

    她刚被砍下鱼尾,双脚没有穿鞋泡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却如履平地。

    他诧异她怎么跑得那么快,就像在飞。

    到了悬崖边,她停下了。朦胧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浅浅的光勾勒她的轮廓,舒适的风让人放松,也让她的长发好看地摇摆着。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似乎知道她再也无法回到大海了。

    天色渐昏,夕阳斑斓了一场火烧云,把半边天镀得似锦如缎。远方的月亮在视线中将夜晚缓缓地蔓延铺陈开来。

    大海,也被这霞光染成了金黄色。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就像一片片燃烧着的火焰,闪烁着,滚动着,一浪高过一浪。听着海水温柔的“刷刷”声,吹着清新凉爽的海风,光与影,昼与夜,他们一人占据一半。

    他沐浴着阳光,而她穿戴着月光,可他们在同一处悬崖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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