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蜘蛛网厚厚的，织得如同一张乳白色的绵纸一般。

    一只小飞虫不慎挂到了蜘蛛网上，刚开始它很恐惧，并且挣扎了一阵子。但这张蜘蛛网却意外地给了它一种摇篮般的感觉，没过多久，这只小飞虫竟然在蜘蛛网上很享受地荡起了秋千。

    小飞虫这才知道，被俘虏也有可能是自愿的，而且很快乐。当然，在蜘蛛出现之前，这一切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艾尼诺想把窗帘拉开，却不小心扯断了挂在墙上的吊钟，于是，当他听到“滴答”“滴答”声时，就知道自己已经过去一整天了。

    这一整天里，他几乎没有怎么睡觉，因为每次闭眼都会看见自己的拿着剑，砍掉漪兰尾巴的那一幕…

    窗帘紧闭着，室内黑漆漆的，看不见任何光线。他在床上坐了片刻后，穿上衣服起身走到阳台。

    “呼——”夜晚凉爽的微风吹过来时，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是个很美好的夜晚，月朗星稀，夜空中有繁星点缀，像极了天堂里最美丽的星辰。

    他脸色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

    “为何总是无故地伤悲？”床上的漪兰问他，她白皙的肩膀从被子里露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象牙雕刻成的。

    她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依旧是以往那样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艾尼诺没有回答，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艾尼诺！”她轻唤，“你是要逃避我吗？”

    艾尼诺的手指动了动：“我……”

    “我知道你爱我，对不对？”漪兰说。

    “对不起。”艾尼诺低下头。

    漪兰笑了笑：“别担心，我会原谅你的。”

    艾尼诺转过身，背对漪兰。他用力握紧了拳头：“对不起……”

    漪兰的眼睛睁大了些许，然后又重新合拢，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眼底的情绪：“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你做了什么要对不起我呢？”

    她不着寸缕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他。

    艾尼诺人靠在阳台上，双手撑住身体让背脊柔和使她靠得惬意些。

    她还是不大眨眼地看着他，有些茫然。

    “漪兰，你相信现世报应吗？”

    “唔。”她应声。

    “我希望你能等我，等我完成所有事，就带你远离纷争、远离危险，永远陪伴你……可是，现在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的声音越发地沉缓。艾尼诺转身轻轻地把她拥抱进怀里，说不清是关怀还是悲哀。

    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方才罢休…

    她看出他背负了许多，他的剑搁在床头，看上去比他本人更疲惫。她看出他曾经无数次拿起那把剑，出于责任或是被迫，他就那么握着，握到他已经厌倦了它。她还看出那剑上沾过血，他的剑已经染过太多鲜血……她伸出手，抚摸他的眉宇，她知道此刻的他很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不怪你，如果你死了，我会和你死在一起。”

    她的声音温柔有坚定，甚至有些蠢。

    传说人鱼是巫族人的“作品”，巫族吞并不了魔族，于是创造了人鱼去诱惑魔族男人。

    人鱼上半身美得让人窒息，下半身却是长满鳞片的冰冷鱼尾。她们从来都生活在海里，除非一个男人甘愿为她献出心头血，得到心头血的人鱼便可褪下鱼尾走到陆地。

    漪兰曾经是一条人鱼，她失去了鱼尾，却没有得到过心头血。她被迫上岸，不仅失去了在海里生存的能力还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她变得十分虚弱，把砍掉她尾巴的艾尼诺当成了她的爱人。漪兰说她不怕死，就算死也要和他在一起，她似乎真的懂得什么叫生死相随。但是艾尼诺明白，他并不是她的爱人，他的哥哥纳洛尔才是！

    艾尼诺深深叹气，心里想，漪兰，我真舍不得杀你…

    他把她搂进怀里，两颗滚烫的泪珠落在她雪白的脖颈处。他只觉得耳朵里一片嗡嗡声，仿佛有一面铜锣在他头脑里轰鸣。

    她的手抚摸他的脸颊，她的眼睛闪着水润的光芒。

    艾尼诺突然间心跳加速，浑身都热了起来，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腔里的空气迅速流逝。他再也压抑不住了…那海水也无法冷却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