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最近总是雨,磅礴地感觉整个天空都要倒下来。风的声音也很大,像猫。奶奶说每年清明前都会这样,龙王经由这里去祭拜他的祖先,甩一甩尾巴老天就下起了大雨。神仙们祭拜完之后就轮到我们。山上不仅有坟,还有野菜。一边烧纸插花放爆竹上香祭奠祖先,一边从地上薅起,把篮子里抽出去的填满。除去野芹菜和野荠菜,安怜最喜欢的是五加皮。长在埋太公公以前的人的山上。一丛丛的草,不仔细辨认它也是其中一株。因为生长的少,摘的时候也只取梢上的前几节。即便采的人不多,能薅到两手把也算是极大的收获。味道有些苦,但比苦瓜好点。即使烧熟了,茎还是脆的。最喜欢是它茎上的刺,和刺条上的不同。吃的时候就像蚂蚁,边咬边爬,不同的是令人欢喜。这样的菜,一年能吃上两顿,就是莫大的幸福。

    后山在雨露均沾的季节里重新焕发生机。地上坐满了人。雪伊的气色也缓和不少。眼角有光,偶尔也跑动,不过头发剪短了。一起背书会有失神的时候,照旧有人吓她。扔在地上的书翻到画有奥特曼字里行间。安怜书上也有好多奥特曼,但他不会画,全是名字。从奥特之父开始到迪迦,再到雷欧斯,每三页一个,没有重的。你相信光吗?

    班长从抽屉里拿出去年不知道谁留到今年黏在报纸上蚕卵,一点点撕下,分给想要的同学。再拿一张更大的纸包好,蕴在贴身衣物里,夹在嘎吱窝里。孵出一粒粒的幼虫被放进铺满桑叶的火柴盒里。

    下午第一节是生物课。午睡还没醒的人坐在位子上像钟摆,黑板在摇。老师突然顿住,世界很安静,只有书桌在颤抖。他叫了声,地震。快跑。就从讲台跨门而出。整栋教学楼都嗡嗡嗡地。安怜起身离座,拉起雪伊的手也往外面冲。跑到楼梯的时候,被堵住,只好走老师办公室那边楼梯。到操场之后,他一边退看着教学楼,一边找郑双霜和李洋洋他们。从楼上往下跑的人渐渐少了,一个个的头消失在楼道里。安怜找到他们的时候,大家都慌张地望着彼此。张开的臂膀滞留在半空中,眼神里写满了心跳,不过嘴唇都在笑。教学楼没有倒,操场闹翻了天。当安怜转头看向老师宿舍的时候,一阵芳香包裹了他。透过香气,他看到男老师们光着膀子,穿着内裤在樟树底下抽烟,烟雾戏谑。操场上的不安渐渐转化成欢笑,在脸上打闹。追逐的时候安怜眼框里掠过一个熟悉的背影,是家树哥,他很确定。走路像猫,昂首挺胸地小心翼翼。安怜准备跑过去打招呼,一辆从家树身边开过,溅了他满背影的灰。开到老师宿舍那边,校长西装笔挺从里面走出,老师早已跑回房间。同学们也稀稀拉拉地安静了。

    校长悠悠漫步走向操场的讲台,笑容满面。戴着眼镜的脸很圆,粉扑扑的像桃,肚子也一样。讲话不时露出嘴角的那颗金牙,在太阳底下反射无数的眼光。同学们自觉地按照课间操的顺序排好队形。他说隔壁县发生了4.3级地震,波及我们。声音很大,不需要话筒。这次做的很棒,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踩踏事件。他的笑只有第一排能看到。大家反应都很迅速。希望你们读书也这么棒。然后打发大家回教室上课。他又悠哉悠哉地走向车子。打开门,跑道上扬起一圈灰。车子就跑出学校。尘土散尽之后,同学们开始往教室走。校内广播突然吼起了方言:1分钟之内,还有人在操场晃荡,你们看着办。大家都哗啦啦地跑起来。老师们又在樟树底下抽烟,不过穿好了衣服。

    教室里一团糟,桌子倒了好几列。地上的书也被踩地污言秽语。一声声尖叫从被扶起的桌子里发出。饭盒里的菜和书桌一起翻了,书包上全是油。打开的窗户驱赶着肉,土豆,咸菜,豆腐乳,辣椒豆豉。眼泪和安慰在同一条小溪里流淌。

    铃声响起,不知道是上课还是下课。班主任进来的时候没有拿书。双手撑在讲台上,身子前倾,屁股撅着像汤姆猫。脸很干净,镜片上有雾,头发一撮撮地钉在头上,教室被辣人的香气填满。言语不断地喷洒在操场的松枝上,松针亮晶晶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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