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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似故人

    子盈回到云水坞歇了几日,便出发前往泽州赴宴。向怀瑾摆下九曲席,广邀天下琵琶国手赏鉴切磋,自然少不了子盈。这赴宴的不仅仅有仙门的修士,还有这天下喜琵琶的诸侯贵族,文人墨客,风流隐士,也悉数到场。

    仙门本就不受诸侯辖制,且四州诸侯皆需仰仗各大仙门方可得太平盛事,故而对仙门一向礼敬有佳。四州百姓户籍税粮律法行政等俗物由四大诸侯管理,这妖兽邪祟玄族魔道乃至六合之外的事物,皆由仙门管理。此番湘东向氏的小公子设宴,诸侯自然给面子,亲到两位,另两位年事已高的也派了世子前往,各家都想拉拢同各仙门的关系。这其中要属南州侯同仙门关系最为密切,因地理位置特殊,周氏同玄门也渊源颇深。族内和仙玄二门皆有通婚,翁主如今是仙门于氏的大娘子,这世子的爱妾又乃玄门中人。

    子盈磨蹭了几日,到的时候已是席面的第二日了。子盈御扇而来,到的时候已是饥肠辘辘,向怀瑾见他到了亲自上去迎“子盈才来,可错过一日席面啦”

    “怀瑾哥哥,不是还有两日嘛”

    子盈打量这园子,雅得很,这九曲流水席摆在院内,众人围着流水席而坐,菜品自由侍女一一添加,子盈粗粗一撇,便看到不少珍馐,三鲜笋炖鹌鹑、炙羊肉、莼菜鲈鱼羹、蜜浮酥奈花。

    向怀瑾赶忙招呼她落座,众人一看他亲自去接一位姑娘,瞧这气度和容貌,便知道此便是日前在初云台一战成名的玄机仙子。还不等向怀瑾介绍,西州侯关阙便起身开口道“这位便是玄机仙子了吧,果真国色天香”

    “这位是关侯”

    子盈作揖道“关侯过誉了”

    向怀瑾引他入座,命人递了一杯七宝擂茶垫垫“先暖暖胃”

    子盈对他笑笑接了来“多谢怀瑾哥哥”

    向怀瑾摇着扇子的模样和六年前没大差别,好一个风流公子,若不生在向氏,那必然是个富贵闲公子,游戏人间。

    这向怀瑾心细讲究,待客入微,难怪只要是他的席面都人声鼎沸。

    傍林鲜、玉壶冰、蜜渍梅花、樱桃煎这些菜肴一一在席面上流转,众人食指大动,尽兴得很。

    这七宝擂茶入口生香,坚果和茶香并存,还未饮完,身旁的女子递来“雪霞羹”一碗,新鲜芙蓉与豆腐一起煮,红白交错,恍如雪霁之霞。“仙子先换换口,再品菜肴”

    子盈入戏来注意力皆在菜品上并未左右环顾,眼下才发现自己身旁坐着个姑娘,待那姑娘抬头看自己,子盈心下一颤,这姑娘的同沈离颇像,特别是眉眼,只是这姑娘面容更为妩媚,子盈恍神了许久。

    “多…多谢姑娘”

    “在下云竹,敢问仙子可是不喜欢这雪霞羹?”

    子盈回过神来,赶忙道“失礼了,姑娘很像我姐姐,特别是眼睛”

    “仙子生的这般绝色,仙子的姐姐必定也同你生的一样好看,今日她怎么没来”

    “姐姐她…很好看,像云姑娘你一样好看!只是…她不在了…”沈离总是子盈心中永远的痛。

    “抱歉…仙子…”云竹有些无措,心下愧疚。

    “云姑娘不必挂怀,过去很多年了”

    “在下魏子盈”

    “魏姑娘看着比起我小几岁”

    “十六了”

    “确实小不少,我今年二十”

    “云姑娘若不嫌弃,我可否唤你一声云姐姐,姑娘也可唤我盈儿,姐姐她一直是这样唤我的”

    看着子盈有些悲伤的神色,云竹知道她是思念姐姐了。

    “实不相瞒,我有个妹妹与姑娘同岁,只是十岁那年病逝了”

    “云姐姐,我姐姐她,亦是在我十岁那年走的”

    “盈儿”二人皆感慨这命运的巧合,子盈看着她的眸子望着自己,心中一动,竟有些哽咽起来,看得云竹心下不忍,牵了牵她的手。须臾,二人拿起酒杯对饮一杯。

    云竹取了一叠蜜杏儿递给子盈“吃点甜的”

    “嗯,云姐姐也吃”

    子盈看着云竹,想到沈离总给自己做的花生酥,每每都会被哥哥抢去一半。这些曾经习以为常过往,如今却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梦境,子盈在内景里问天问地,怨过自己,也沉沦过,方才知道自己该往何方,应如何走。

    “仙子,听闻仙子琵琶一绝,不知稍后可有幸切磋一二”来人是个儒雅的公子,乃官家的乐师。

    子盈收拾好心情,举杯起身。

    “子盈不敢,我这不过是防身本事,同公子这般的潜心研究琵琶技艺的人自然不可比”

    “姑娘自谦了”

    “若公子不弃,子盈定当尽力”

    果真好酒,子盈不禁感慨,这桂花酿齿颊留香,不愧是向怀瑾的席面。

    席面的菜品渐渐换为了各色点心蜜饯,酒也撤下去了,向怀瑾摇了摇扇子道“诸位,咱们今日开始斗琴前先斗个茶可好?”

    “向公子好雅性”

    “好”

    “如何斗法?”

    “依在下愚见,击鼓催花”姗姗来迟方才落座的南州世子周华道。

    “周世子好主意”众人附和。

    侍女拿来芍药一支,另一侍女在一旁背过身弹琵琶,琴音断花到谁手便由谁制茶。

    曲起,众人开始不紧不慢地传花,这第一次音断,花落在方才同子盈说话的那位乐师手中。见他不疾不徐坐定,鼎磨云外首山铜,瓶携江上中泠水。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兰芷。

    众人之浊可清,千日之醉可醒。饮下之后众人皆感慨。

    “堪称上品”向怀瑾最后定论。

    花又开始继续传下去,此番落在云竹手上,她缓缓起身,风姿卓越,顾盼流转,举步轻摇,明艳不可方物。

    云竹烹茶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出茶后众人看去,茶色白,汤花泛起后,水痕晚出。

    “咬盏!”

    “好!”

    “不愧是花魁”

    “可惜啊,红颜命薄”

    子盈听得人言,不由注意起他们的对话。

    “虽说是卖艺不卖身,但到底是在紫金阁,于氏手里,就算想替自己赎身都难”

    “有钱赎身,天经地义,律法所及,为何不能”

    “兄台有所不知,这于氏乃当地仙门,律法所不能及,这于氏大娘子又是南州周侯亲妹子,于氏一惯嚣张跋扈,贪财势利。不然一个仙门氏族也不会来经营这烟花之地”

    “既是如此,仙门仙长、四大家族为何不能管?

    “这于氏势力大都在百越之南,又同玄门交好,关系盘根错节,仙长和四大家族也未必能完全节制于氏,何况如今的仙都听闻吃了他们不少好处,只要不太过分,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哎…真可怜了这云竹姑娘”

    “可不是,听闻此前为了赎身闹了一场,好像是觅得良人了,那小郎君拿着银钱去赎,被教训了一顿赶走了”

    子盈听得仔细,竟没主意云竹已经回来了。花才放到她手里琵琶只动了一个音便又停下了,她疑惑地抬头看,就看到向怀瑾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果真是有意的。

    见是玄机仙子拿到花枝,众人皆伸长了脖子看着。都晓这无名山藏着《万物志》,下山的门生各个精通风雅之事,眼下都想看看她的茶技。

    子盈不徐不疾,注汤击拂,少顷白乳浮盏面,如疏星淡月。须臾,图案散去,她又重新作画,此番重峦叠嶂,炊烟袅袅之感。如此往复几次,众人皆叹。

    “这茶百戏真教人大开眼界”周世子直直看着子盈道“玄机仙子茶技了得,可于我南州花魁平分秋色”

    “世子过誉了,雕虫小技,不敢同云姐姐相较”

    子盈此话一出,四下宾客心中皆惊。名门仙子们皆清高,自不屑同烟花女子为伍,何况称一句姐姐。

    云竹见她已知自己花魁身分,仍不惧世俗当众以姐姐相称,心中动容,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盈儿”子盈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反而握住她的手道“既是认作姐姐,岂有人前人后不一的道理”,闻言云竹紧紧握住子盈的手不再说话,这是第二个如此真心护她的人。

    向怀瑾看着她们的互动摇着扇子笑道“玄机仙子不拘小节,当真洒脱,来,敬仙子一杯”

    不少宾客敬佩子盈为人坦荡皆举杯,子盈思及方才旁人的对话,拉着云竹起身道“今日同云姐姐相见分外投缘,烦诸位给子盈做个见证,山河为盟,四州为约,今日在此我魏子盈同云竹义结金兰,日后必同甘共苦,荣辱与共”

    云竹震惊地看着子盈颤颤开口道“盈儿,这使不得,你我身分有别…”

    “姐姐莫要如是说,我也不是金枝玉叶,父母也都是普通修仙之人,幸得沈氏收留,师傅教养罢了,和姐姐并无大差别”

    “盈儿…”云竹红了眼眶。

    “姐姐可是不愿”子盈一副委屈的样子撒娇起来,云竹见她如此自然不忍,心一横拿起酒杯“云竹蒙玄机仙子不弃,今日在此结为异性姐妹,日后福祸共担,绝不相弃”言罢二人饮下此杯,宾客皆拍手称好。

    “这玄机仙子性情中人,当真侠义”

    “如此云竹姑娘困境幸许能解”

    “这可未必,这紫金阁远在阙州,一向是于氏的摇钱树,这云竹又是当中红牌,怎么轻易放手,单凭这玄机仙子一人,恐不能敌”

    这周华眼神明暗交杂心中思绪反复,他垂涎云竹已久,奈何府中悍妻宠妾管的严,紫金阁也护得云竹不让其卖身。原本想此番外出,找机会下手,没想到云竹得了那么一个靠山。这靠山如此貌美比起云竹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周华竟肖想起来。眼下只得暗叹可惜,准备另想他法。

    二人落座,子盈对云竹道“姐姐,以后有我在,定不会再让人欺负你。方才我听他们说有位公子要替你赎身,但是东家不愿?”

    “此事关系复杂,我的东家乃阙州于氏,在当地势力庞大,若他们不愿放我走,哪怕闹到周侯那里,也毫无办法。何况周侯的亲妹子是于氏的大娘子”

    “姐姐的户籍文书、卖身契可在东家处”

    “皆在”

    “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待宴席结束,我同姐姐一同回阙州”

    “盈儿若与我同行恐怕不妥,何况这紫金阁,盈儿去不得”

    “这个我自有办法”

    云竹想到刘白,心下也无更好的办法,犹豫不决。

    “姐姐不必担心,既盟了誓,岂有不守之理”

    思索了一番,云竹道“盈儿可否答应我,若有意外必须自保”她知道子盈有能力自保,但若是要护着她和刘白,就未必了。

    “姐姐放心,若有意外,我有救兵可搬。晚上和姐姐一同回去,姐姐同我说说此事来龙去脉可好?”

    “好,盈儿今日便住我那里吧”

    “好”

    这头二人聊得投入,尽未察觉众人已开始斗琵琶。侍女已将云竹的琵琶抱来交予她,子盈也唤出云逸,众人皆靠拢观赏云逸。

    云逸与伏羲琴同属上古蓝氏法器,以琴声驱邪御敌。子盈自幼在蒙氏修习音律,造诣不俗。

    接调时子盈信手捏来“风起”一曲,乃当场自作,众人皆叹。又以“青花瓷”起调。

    停杯且听琵琶语,细撚轻拢,醉脸朦胧,斜照夕阳一抹红。

    云竹跟着“青花瓷”续下去,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园内琴音此起彼伏,宛如仙乐国,众人尽兴。

    待子盈跟着云竹回去的时候已然华灯初上,子盈带了长纱斗笠跟着云竹上了马车,又见云竹身旁皆是护卫,看步伐气息都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二人回了客栈,在房内要了些酒菜接着聊。

    据云竹所言,前些日子想去替云竹赎身的公子唤作刘白,字千影,乃当地一家胭脂铺的老板。为人温文尔雅,模样亦是俊美不似寻常公子、倒像个仙门中人。

    刘白胭脂铺的胭脂香粉皆比市卖的都好,轻白红香,四样俱美。开铺不过年余,已经名动阙州,不少贵族女子都只认准此一家。云竹同刘白的相识并不惊心动魄,只是月月去脂粉一来二去相熟了而已。刘白也经常去紫玉楼捧场,刘白懂音律,也尊重云竹,自然特别得她青眼。

    “盈儿可知,这世间爱慕我的男子并不少,但真的敬我如他的,并没有一个。与他相处,我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他尊重我的想法,我的一切”

    “姐姐,我知这世间女子艰难,非我仙门女子可比,若如姐姐所言,能得此一人心,足矣”

    “我二人心意相通,相识不足半年便私定终身,他无父无母,我亦是孤身一人,只等赎身好同他好好过日子。这些年我攒的体己钱不少,他也不缺钱,原本以为一切都能顺顺利利,岂料东家不顾律法,强行将他赶走,还着人将他打伤,砸了他的铺子”说到此云竹不禁流下泪来“他眼下养在家里,铺子也关了,我日日出门都有人跟着,也不好去看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姐姐,待到了阙州,姐姐予我一封书信,我可去替姐姐看看刘公子”

    “如此甚好!多谢盈儿”

    “待到了阙州,姐姐不可再喊我盈儿了,可称我为魏公子”

    “魏公子?盈儿你是想…扮男装?”

    “姐姐明日瞧好儿吧”

    “好,魏公子”云竹亲暱地捏捏她的脸“盈儿这张脸要是扮上了,可不是一个俏公子嘛,就是这里…有点麻烦”云竹视线往下看着子盈胸前。

    “姐姐…姐姐取笑我!”子盈羞得满脸通红“自…自然有宽大的衣物,也有裹胸的缠布,姐…姐姐不必担心”

    云竹见她害羞了,心中愈发怜爱“盈儿,听我说了这么多,我对你的事,还不甚了解呢,你可愿讲讲?”紫金阁也有说书先生逗乐子,这仙门的事情自然也是极好的素材。云竹只知道子盈是仙门大族的姑娘,又拜了个顶厉害师傅学艺,如今小小年纪学成归来惊艳四州,不日前在初云台一战成名。不少客人茶余饭后都在讨论玄机仙子,想一睹芳容。她印象里仙门的仙子们都自视甚高,绝不是子盈这般侠义善良还会撒娇害羞的姑娘。

    “姐姐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盈儿愿意讲讲你的姐姐嘛?”

    子盈顿了顿,还是缓缓讲起来。从儿时的川梦讲到南苏,从血洗云水坞讲到荒岗;又从兵藏阁讲到无名山。待她讲完不日前初云一战,云竹已经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声音有些哽咽“盈儿,难为你了”子盈被她抱在怀里抬头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眸,泪水不自觉的滑落“姐姐…”

    “姐姐在这里,以后都会在盈儿身边”

    “嗯”

    二人一直喝着酒,聊到亥时结束才有些睡意。云竹酿得一手好酒,桂花酿更是一绝,不少人不远千里到紫金阁,无关风月,只为这一杯桂花酿。

    子盈这小酒鬼自从得知这席面上的酒是云竹亲酿的,便缠着她把明日要带去的酒匀了几坛子出来,二人对酌到亥时快结束。子盈酒量不如云竹,已微醺,拉着云竹的手不放。

    “盈儿也不必再单要一间房了,与我一道吧”

    “自然好呀”

    二人简单洗漱了一同躺下,云竹听子盈讲着御华白濯,沈弗琳秦璧,不免心生羡慕。又听得子盈说阿瑜的可爱,沈宸的别扭,蒙之渭的温柔,魏长枫的照顾。

    “盈儿真好…还有那么多人真心对妳”

    “对啊,还有…沅…沅”她最好最好的沅沅,子盈有些困了。

    云竹突然想起方才子盈对着一块能传讯的玉佩称呼对方沅沅,似乎是在回答对方的问题,子盈一一回答自己在何处,做何事,身体如何,有无按时吃饭,事无巨细。

    “盈儿,你可会思念你的沅沅,像我思念千影一般”云竹望着床帐上绣的一双蝴蝶出神,良久没有等到子盈的回答,转头看到她已经睡着了。替她盖好被子,却听她道“姐姐…喝!”云竹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小酒鬼”

    “哥…哥哥…不要走…沅…沅沅”子盈睡得并不安稳,云竹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她,看她一点点睡沉了方才躺下。

    翌日辰时过了大半,子盈才悠悠醒转,云竹已经起来在梳洗打扮了。

    “盈儿醒啦”

    “姐姐……”子盈翻了个身懒洋洋的,下了榻穿衣洗漱,都整理好来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云竹,还未施粉黛,柔和的样子更像沈离了。子盈去找自己的乾坤袋,从里面摸出来一个琉璃珍珠掐金丝的蜀葵簪子,插在云竹头上“姐姐戴这个,好看”

    在初云,看到这个簪子的时候,子盈想到云水坞,便买下了。

    云竹看着镜中精美的簪子道了谢,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妆容,让子盈坐在镜子前,开始为她施妆粉梳头。云竹与妹妹自小被卖进紫玉阁,小时候学艺,伺候里头的姑娘,对于妆奁之事自然是比旁人都强。

    没多久就看到镜子里出现一个美娇娥,这妆面和平日的子盈大不相同,平时的她就算略施粉黛也是凭着本身底子,娇俏清丽,而不是今日这般妩媚勾人的样子,花钿绽放于额间,一颦一笑都极动人。

    “哇…姐姐好厉害!!!”

    “那是盈儿生的好,以后等盈儿大婚,我给你打扮可好?”

    “自然好!!”子盈身在仙门自然没人如此装扮,平日里也不会梳如此繁复的发剂,就算是大婚,也是以端庄为主。身旁的人总把她还当小姑娘似的照顾,特别是沅沅,想到此,子盈取出清玉犹豫着。

    见她这个光景云竹道“盈儿,女为悦己者容,你可是想让你的沅沅看看?”

    “那…那是因为他一直把我当孩子似的…让沅沅看看姐姐的手艺”

    云竹笑笑不说话“我去让人准备些简单的吃食”说罢边离开了给子盈留下独处的空间。

    见四下无人,子盈取出清玉输入灵力,道“沅沅…晨安”

    没多久那头就有了回应“若水…”那头的蒙暮云忽然定住了,“沅沅?”

    “…晨安”蒙暮云眼神有些闪烁,略偏了偏头,子盈看到他红了大半的耳朵。

    “沅沅今日我便要和姐姐去阙州了”子盈撇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亦有些害羞。

    “万事小心”子盈昨日和蒙暮云说了事情的大概和去阙州的目的,蒙暮云心中忧虑,南州乃玄族发源地,仙门玄族同贵族的各方势力复杂,他担心子盈陷入麻烦。眼下他需得要赶往西南降伏长右,尚无法分身。

    “长右狡猾,沅沅也需当心”

    “嗯”

    “那个…那我先去用早膳了”

    “好”

    “回见”

    “嗯”

    南苏楠柏阁

    “暮云,此刻便要启程了吗?”

    “是,兄长”

    “那万事小心”

    “之后去阙州,会耽误些日子”

    蒙之渭深知以子盈的性子,要管的事情无人能阻拦,何况对方又是个如蒙暮云所言长的极像沈离的姑娘。

    “好,若有需要,传讯回来”

    “多谢兄长”

    待云竹拿着早膳回来,便看到子盈哼着小曲儿在整理衣袖“盈儿看来这酒酿圆子不必给妳了,你够甜糯了”

    听说有酒酿圆子子盈衣服也不理了,赶紧过去帮忙摆桌。“姐姐惯会取笑我的”

    二人今日早早便去赴宴了,经云竹打扮的子盈教这些见惯了美人的雅士们仍旧看直了眼,周世子更是挪不开眼睛,直直盯着子盈。

    因当日准备回阙州,午时未过,二人便要离席,向怀瑾亲自来送。

    “子盈这是要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怀桑哥哥,既然认了姐姐,总是要管的”

    “子盈当真同魏兄一样”

    子盈点点头。

    “可同沈宗主说了?”

    “还未曾,眼下还不清楚是何情况,若是能轻松解决,就不通知师哥了”

    “子盈是怕被罚吧”

    “……”子盈确实怕被沈宸送去祠堂罚跪,还不给东西吃。

    “时辰不早了,你此去当心,你带着我的扇子和书信,若是真的遇到棘手的事情,可去找周止,他乃南侯幼弟,同我有些交情,兴许能帮上忙”

    子盈打开扇子,见千里江山图跃然纸上,扇骨乃沉香木所制,扇面出自白家老家主白苏之手,笑道“怀瑾哥哥,这把扇子事后可要还你?”

    “平安归来,这沉香千里扇自然是你的了”

    “那便多谢了”

    “时辰不早了,子盈、云竹姑娘,就此别过了,一路平安”

    “多谢向公子”

    “多谢”

    待二人离开,向怀瑾唤来一名门生交代了几句,让他亲自去一趟川梦找沈弗琳说明一下情况,以防不测。自己则摇着扇子准备了一大堆桂花酿往初云台而去。

    这边子盈同云竹绕开贴身的护卫,从后门出来,准备先回客栈换行头。为避免引人注目,子盈开了传送法阵直接回了客栈房间神不知鬼不觉。

    “这…当真神奇”云竹是第一次经历,自然觉得有趣“若都像这般,还需要什么路具”

    “这点距离,我自己一人还凑合,若是要长距离,就需要特制的传送符,指定地还需要懂奇门的高人启动阵法,特别耗灵力,普通修士一次传送基本就灵力耗尽大半了”

    “原来如此,我道为何有此便宜的法子不用,你们要在天生飞来飞去”

    “哈哈,那是自然”

    “姐姐…快帮我看看,我选哪套?”子盈从一个乾坤袋里掏出不少男装。

    “你随身带那么多男装做甚?”

    “万一像当下此景,要英雄救美呢?”仙门的女修士有些男装也是正常的,有些场合如围猎、求学,不少女修士为求方便,也爱着男装。

    云竹笑笑没答话,上前替子盈选了套极浅的灰紫真丝纱广袖袍子,白色的真丝中衣,里里外外五层衣服,交领处都是银丝绣的纹路,外袍胸前有掐银丝的一对扣饰。

    “初见东家这套显得老城些,其余那些白色的太仙了,往后再穿”

    “好,听姐姐的”子盈并未穿过男装,在无名山上,大家不拘这些小节,不必着男装。御华又特别喜欢打扮她,自然也没什么机会,眼下她很是好奇。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子盈还在屏风后头折腾。

    “盈儿,可是有哪里不便,要我帮忙吗”

    “不…不必了,就…就快好了”着男装到不难,只是她繁复缠绕了裹胸的布,试穿了几次中衣和袍子,总还是能看到明显的…突起,而且有紧又难受。又试了一次,子盈放弃了,从屏风后面探出半颗头红着脸道“姐姐……可不可以…帮我下”

    云竹笑了笑走到屏风后头,便看到她狼狈的样子,裹胸的缠布歪歪扭扭堆在身上,像受伤的绑带似的。

    “这个自己一个人很难裹的,盈儿转几圈,我替你解开,你这么个绑法,会难受的”

    云竹拉着绑带一头,子盈轻轻转着圈,没多久便都拆下来了,云竹重新整理好绑带走过来“我替你绑吧”

    “嗯”

    云竹让子盈将绑带一头固定在胸侧,手绕过一圈,低头便看到了绝美的风景,看着她通红的小脸不由想逗她“我们盈儿将来的夫婿好福气啊”

    “姐姐!”子盈的脸似熟了的番茄。

    “害羞啦”

    “哼!”

    云竹笑着帮她裹好一圈又一圈,这弧度不能完全遮住,但穿上衣服,宽大的袍子一罩,果真好了很多。云竹替她换了简单的男子发剂,长发和飘逸的发带绑在身后,给她洗去愿来的妆面,重新画眉。

    妆罢子盈起身摇着向怀瑾给他的沉香千里扇,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翩翩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云竹打趣道。

    “那姐姐可要嫁我?”子盈拿扇子轻轻抬起云竹的脸。

    云竹看着她不禁感慨,这模样真是为女人教男子狂,若为男人又要教多少女子痴,莫怪都说这顶美的人都是雌雄难辨的。

    “姐姐,我们是坐马车嘛?”

    子盈软软糯糯的声音和她眼下的装扮并不相称。

    “魏公子,我们可没你们那些飞来飞去的剑”

    “咳…咳….”子盈清了清嗓子“云姑娘可知在下灵器乃扇子,可坐可躺,随姑娘欢喜”

    “哈哈,哈哈”

    “有几分样子了”

    “此处去阙州马车要行两个多时辰”

    “只需要两个多时辰?从此处我御扇而行恐怕也要快一个时辰”

    “东家派的护卫好像会给马车施术,若是寻常马车,要四个多时辰”

    “难怪”能给马车施术的,也绝非什么低阶修士,子盈感到此行不易。

    子盈记忆里几乎没怎么做坐过马车,除了伐图的时候跟着姐姐和沈弗琳这些女眷坐过。自从有了浮月,出行就没用过这些寻常人家的路具,之前在初云,连骑马都觉得新鲜,眼下兴奋得很。

    二人出发已是未时过半

    “赵护卫,这位是来自东洲的魏公子,向公子席面上所识,眼下同我们前往紫金阁”云竹对护送她的赵东廷道。这赵东廷乃于氏外姓门生,负责紫金阁所有安保的事宜,也算颇为重要了。眼下他打量着子盈,见他手上价值不菲的扇子和一身昂贵的真丝纱衣衫,知道是个东洲的富贵公子,看着年纪小,怕是未经人事,难怪迷上了云竹,还要跟去紫金阁。

    “姑娘可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往后这七日,你可是我的”子盈摇着扇子像个风流公子。

    “自然”

    “那便有劳了赵护卫了”子盈拿出金叶子递赏给他,赵东廷一看欢天喜地地接了,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只当他是个大金主,恭恭敬敬送上车,还道“公子当心,我们这车子不比寻常车子,车速很快,但公子莫怕,稳得很”言罢便对着车子施术,子盈故作好奇一直盯着车轮子,车子发动还惊呼了几声配合。

    前方驾车的乃赵东廷副手,马车发动,赵东廷和其余三名护卫一齐御剑上天随行。

    “东廷哥,这魏公子是何人?云姑娘怎么就突然肯接客了?这刘白不是还躺家里嘛?”

    “这女子嘛…还不都一个样子,云姑娘不缺钱,那刘白生的副好皮囊她自然欢喜,眼下这个魏公子不是更俊俏?哪个女子不喜欢俊俏的小郎君?”

    “这魏公子是好看,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看着还小的样子”

    “这小有小的滋味,未开人事,还不都由姑娘说了算,你没看这魏公子出手多阔绰,赏咱们都是金叶子,那到了紫金阁里还不得金山银山往外扔啊”

    “这云姑娘又不卖身,不能陪他过夜,若是他不肯怎么办”

    “我们紫金阁缺漂亮姑娘?待到了阁内,自有云姑娘先陪着,晚上换谁不一样?”

    “魏公子好伎俩啊”

    “嘿嘿”

    “魏公子出手也阔绰啊”

    “为了美人儿,值得!”

    “盈儿,待到了紫金阁,我贴补给你”云竹知道子盈是为了让赵护卫相信她就是个富贵风流公子,去寻欢作乐的,不差银钱,如此才能让东家放下戒心好进行下一步。

    “姐姐我有钱的!”

    金叶子是下山前师傅和御华给的,无名山弟子下山,无名散人会给足银钱,让他们一世不为此所困,做想做的事情,也能给自己置产业悠闲地活下去,到底无名山…也不缺钱。子盈下山前照例拿了师傅给的钱袋,御华又自己另贴了一袋给她,子盈那时候还不晓得那两个乾坤钱袋子装的金银叶子,等同一个中等商贾之家的全部家业。回了川梦,沈宸还把她不在的这几年的月银一股脑儿全制了金蜀葵给她傍身。这金叶子不是特质的,旁人不可从叶子判断出使用者的身分,但这金蜀葵…一看就是沈宗主的风格。

    “姐姐放心”子盈虽是个小财主,但也不是四处散财的人,心中有分寸。看着云竹忧心的样子,子盈握着她的手,将大概的计划告知她。

    “盈儿,你答应过我,若真的有危险,你要保全自己”

    “姐姐,我会保全自己,也保全妳”

    姐姐,盈儿长大了,也许已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了。

    川云坞子盈的住处外有一颗杏树,是魏丘桀和子盈来的那年,姐姐种下的。三月杏花芳菲,满树的粉白。这棵树伴着子盈长大,尽管很少吃到杏子。那时候兄弟姊妹时常在树下用膳吃酒玩闹,如今年年杏花开,人面却不知去何从。

    庭有杏树,盈生之年离之手植,今已亭亭如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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