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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紫金阁

    马车行至酉时过半方到,这紫金阁位于闹市,竟占了近半条街。见二人下车一名似掌事的中年男子迎上来“魏公子,里面请”看来是讯蝶早就把情况传达回来了,子盈隐藏灵力,换了吐息,跟着进了紫金阁。

    云竹被带去梳洗打扮,一众年纪尚小的丫鬟簇拥着子盈穿过中殿水桥,来到一僻静的雅间。子盈一路看来,这紫金阁内部错落有致,亭台楼阁的内景让人叹为观止。方才中殿酒池在中,金莲点缀,四州皆是琳瑯珠玉金碧辉煌,这奢华程度堪比初云台。好几处雅座皆以珠帘或纱幔遮挡,里头歌乐弦管,各色美人或舞或饮,一群群丫鬟捧着美食珍馐出入,热闹非凡。有一略高的侧台上,一名西域女子和着鼓乐起无。

    看着眼前光景,子盈也大概明白为何那么多男子流连于烟花之地,确实是人间极乐府。

    子盈一路走一路看,不少姑娘都盯着她看,给她丢花丢手帕子,却都被身旁的小丫鬟们挡了。

    “魏公子是第一次来吧”

    “嗯,何出此言”

    “公子可知接了多少姑娘们给您的花儿帕子,便有多少姑娘会去伺候您”

    “……”

    “等下云姑娘可要生气的,公子莫接”

    “好”

    不远处在秋千架子上的一个姑娘同身边的姑娘道“那边的小郎君,好个模样啊”

    “姐姐喜欢?那是云竹的客人”

    “那又如何,云竹不陪客人过夜,晚些时候还不是只能挑我们?”说话的女子颇有几分姿色,肤白丰腴,酥胸半露,唤作窈娘,也是此处的红牌。

    “若是这小郎君点了姐姐,姐姐捎上我呗,我们一同伺候”答话的姑娘名夜度,回头看了看子盈便挪不开眼睛“生的如此俊俏”

    “你个小浪货,捡老娘剩下的吧”

    “姐姐赏我呗,姐姐赏我,我教姐姐欲仙欲死”夜度趴在窈娘耳畔吐气。

    “这可是你说的”

    “自然”

    子盈进了雅间等待云竹,不一会儿来了个有些年岁的女校书,气质倒是不俗。

    “魏公子久等了,我是这里的校书婉姨,有何事你尽可找我”

    子盈取出金叶子赏她“婉姨可有法子让云姑娘夜里也陪我?”

    “公子对不住,我们云竹不卖身,这契约写的明白”

    子盈闻言放下心来“那我在此处,云姑娘可否一直陪我?”

    “那是自然,只要云竹自己愿意,我们也会伺候好公子”

    “那便多谢婉姨了”

    “公子晚上可要看看别的姑娘?”

    子盈摇着扇子道“我可是一心都在云姑娘身上,断没有白日山盟海誓,晚间便他寻温柔乡的道理”婉姨心下自然明白这来找云竹的都这么说,可几日过后还不是不知道醉死在哪个姑娘怀里了。男人来寻乐子,既寻不到乐子,自然就另寻他途了,怎会真的在一棵树上吊死。她也不驳子盈面子只道“云竹即刻便来,我给公子备些酒水吃食”

    子盈想了想叫住婉姨道“一路行车有些乏了,嘴里没味道,劳烦婉姨先上一盏开水白菜”言罢又丢了一片叶子给她。

    婉姨接了道“公子放心”,出了门立刻吩咐人去厨房“这里头是位贵公子,你们可不能怠慢了,去和厨房说,要开水白菜,其余菜色也都要顶好的,饭后用官燕,去取酒窖里八年陈的桂花酿”

    云竹十二岁开始酿酒,这是最陈的桂花酿了。

    婉姨一开始接到传讯,只当子盈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有些钱罢了,但子盈言谈气度全然不似凡人,又点着要开水白菜,这是金陵的名菜,专在仙宴、贵族聚会时间所用。

    寻常人不知,这汤需用排骨、火腿、鸭脯肉、干贝、老母鸡、干鲍、罕见的刀鱼这些食材用瘦肉吊成高汤,然后用高汤焯烫白菜心,做工繁复,对常人来说,用此汤者必为显贵之家。

    虽说工序繁复,所用的其它食材也是名贵,但这最罕见的刀鱼,无名山倒是有不少,就生长在极渊内。子盈在《万物志》上见到,自己也做过几回,御华负责捕刀鱼,子盈做汤,这刀鱼生于极冷的水域,寻常人家极难捕获,故而列为珍品,对修行之人来说,倒也不是难事,寒潭也皆有。这寻常的显贵之家若要用这汤,必然要去请些低阶修士来捕鱼,自然不易。

    子盈在房中踱步,“啧啧,这于氏,当真是阔绰,就这么个紫金阁,就耗费良多,看来真当是赚得盆满钵满”

    忽听得有人扣们“云姑娘来了”几个丫鬟开了门,引着云竹进来。云竹盛装打扮,抱着琵琶,雍容华贵,好一个绝色花魁。子盈笑着迎上去作揖“姑娘当真人南国第一美人”她温柔牵着云竹落座,为她倒茶,周遭的小姑娘们都羡慕万分,红着脸看着子盈。

    “云姑娘真是好福气,得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公子温柔相待”一旁的小丫头道。

    “这位姑娘真会说话”子盈拿出片银叶子赏她,小姑娘开开心心接了。

    不多久婉姨亲自领了人来布菜,听得云竹正在弹曲,不敢打扰,待曲闭又闻子盈十分内行的评价,对子盈更添一份重视,寻常的公子哥儿并无这样的修养,怕是哪个州侯家的小公子。待她进来,看到子盈淡然坐着,便亲自布菜。

    “公子,这开水白菜寻常酒家可没有,请公子尝尝”

    子盈接过来喝了一匙,又取了片白菜叶子咬了小口,缓缓放下道“婉姨,这个时候临时问你要着开水白菜,你能送来已是难得,只是……”婉姨心中一惊,这紫金阁的客人无人不赞这汤鲜美,难不成这小公子还有何高见。

    “敢问,这刀鱼,可是在自家冰水里养过了?”

    “这…确实…”这刀鱼难得,修士们一次会大量送来,用不完的自然需要放在冰水里养着。

    “这也难怪了,自家的水不同这鱼原本生长的地方,只要过一日,这鱼便会因水和温度的变化生出些腥味儿,自然也会影响这汤头的味道”

    “公子还是个饕客”婉姨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

    “不敢,只是家中兄长好这些,自然耳濡目染”御华嘴极挑剔,这刀鱼补上来养了一天子盈再做他便觉得变味道了,子盈在他的折腾下,自然厨艺精湛,味蕾出众。

    “对不住了公子,这桌,算紫金阁给接风,下次必然送上好的开水白菜”

    “婉姨客气了”

    “云竹好好陪公子,我们就不打扰了”言毕便带着丫头们都退了出去。

    “魏公子”

    “云姑娘”

    二人对视后便笑了起来,方才子盈认真的样子着实是看呆了云竹。

    “盈儿如何对这吃食如此熟悉?”云竹压低声音道。

    “这汤我在无名山的时候经常做给大师兄吃”

    “有机会我也要尝尝盈儿做的菜”

    “这有何难,等我们出去了,自然给姐姐做”

    “好,一言为定”

    晚上云竹不便留子盈过夜,便将写予刘白的书信交予子盈,嘱咐她换了衣裳再去送信,刘白家附近定有人盯着,若让人看见魏公子进了刘家,计划便不好进行了。

    云竹同婉姨将将子盈送出去。

    “公子今日不留宿?”

    “云姑娘不留我,我自不敢留,明日再来叨扰”

    “哪里的话,公子能来,蓬荜生辉啊”

    一路往大门口去,不少姑娘纷纷侧目,窈娘更是直接拦在子盈面前“小郎君这就走了?云竹不陪您,我陪”

    子盈被脂粉香膏的味道薰得七晕八素,好容易躲开开口道“姑娘美意心领了”便快步往外走去,窈娘还想去攀扯,被婉姨喝止了。

    “公子见谅,我们这里的姑娘热情”

    “无妨,云姐姐不生气便好”

    云竹笑笑道“魏公子天色不早了,一人当心”

    “云姑娘放心”

    子盈出了紫金阁便往南子轩而去,云竹提前替她定好了房间。

    “魏公子到”小二见子盈进来传话道。

    “你怎知是我?”

    “云姑娘吩咐了,说是我只要看到一个打娘胎出来见过最俊俏的公子,就是您了,您里面请”

    子盈笑着进了房,待收拾好迅速结印前往刘白府邸。她方才入府,就被困入一奇门局内。“有埋伏?”子盈迅速开启太昊奇门并以乱凝定住来人。

    “姑娘不请自来擅自入我府内是何用意?”那人还未发动任何攻击,清秀隽永的脸上皆是警惕之色。

    “敢问公子可是刘千影公子”子盈有些诧异,这刘白居然会奇门术法,且绝非普通奇门。

    “姑娘以传送符入内,所谓何事?”

    “云竹姑娘遣我前来送信,公子可否拿出鸡血玉佩自证身分?”云竹告诉子盈刘白有一块鸡血玉珮乃家传之宝,十分罕见,可验身分。

    见他拿出玉珮,子盈解奇门局,将信拿出来交予刘白,看完信刘白有些激动,迅速解开奇门局“冒犯了姑娘”

    “无碍,姐姐让我来看你,担心你的伤,眼下看来……”

    “多谢姑娘,劳烦姑娘告诉竹儿,我一切都好”

    “刘公子,敢问,你可是玄门中人”

    “是”

    “你方才所用,可是清御奇门?”

    “正是,姑娘这一局…乃太昊奇门?”

    “是,在下魏子盈”

    “玄门刘氏,刘白”

    二人沉默了片刻,子盈道“姐姐她是否知晓公子的身分”

    “竹儿还不知,我担心她知道,对她不利”

    “当年公孙氏…可是和于氏”子盈听御华说过玄门的内乱,一族被另一族全灭并不罕见,仙门也从不干预。这刘氏有清御奇门自然被人觊觎,但只凭公孙一族,实在难敌,怕是同当地大的仙门勾结,才能一夜之间灭了拥有清御奇门的刘氏,传闻有一位孙辈的小公子逃了出去下落不明,看来这刘白便是当年逃出来的小公子。

    “魏姑娘,竹儿只是个凡人,我并不想她牵扯其中,只是这血海深仇,也不可不报,姑娘也有所经历,想必能感同身受”

    “如此说来刘公子早已有了计划?这登门为姐姐赎身也是其中一环?”

    “是”

    “既然公子如此坦诚,实不相瞒,我此番也有些部署,不知公子可愿一听?”

    “愿闻其详”

    子盈同刘白叙述了此番的计划,“刘公子,若要事情顺利,姐姐需得知道内情”话未说完清玉开始闪烁,子盈赶忙同刘白打招呼向清玉输入灵力。刘白认得清玉,知道她在同重要的人叙述自己的情况,便在一旁静静等候。

    蒙暮云那头依旧询问了子盈今日的情况,子盈一一答了,对自己男装入紫金阁一事只字未提,雅正如光华君若是知道她扮男装还进烟花之地吃酒和校书谈笑风生,和窈娘这等奔放的红牌姑娘拉扯,怕是……子盈不敢想。

    言毕子盈收好清玉继续对刘白道“抱歉,刘公子,方才说到……”

    “敢问魏姑娘对亲近在意之人,是否不会有所隐瞒”

    “基本…不会”除了逛青楼这种事情,着实不好开口。

    “刘公子,我以为,与计划来说,姐姐知道,可以减少变数,与旁我不敢多说,但她定是愿意同你分担的”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越危险,理解的愈多愈发痛苦”

    “刘公子,人和人性子不同,相处的方式或许不一,但唯有‘信’之一字是一样的”

    儿时的变故让子盈深知人和人之间沟通的重要,父子、夫妻、兄弟姊妹,多少让人抱憾终身的事情,是因为无法沟通而致。

    “刘公子,有些事,宣之于口,行之于身,缺一不可”

    刘白笑了笑,又郑重作揖“多谢姑娘”

    “刘公子客气了,有一事还需公子帮忙”

    “姑娘但说无妨”

    “公子可查过婉姨?”

    “查过底细,也是紫金阁内的可怜人罢了”刘白为了云竹安全自然是调查过她身边亲近的人的,只是他的计划在外不在内。

    “公子可否细查下她的过去?”

    “姑娘是指?”

    “她的过去,尤其是她未到这紫金阁之前的生活,曾经同她有瓜葛的所有人”

    “好,明日午时,客栈会有人传讯告知姑娘”

    “多谢”

    二人又商议一番,子盈便将自己传送回去了,这几日频繁使用传送阵法,子盈回到房间调息了片刻又吃下玉露补元丹方才睡下。

    翌日子盈在客栈用午膳时,看到藏在午膳盘子里的纸条,思索一番,便往紫金阁而去。

    “魏公子来的这样早”婉姨见子盈今日一身真丝白纱,透着暗纹,胸前有掐金丝的对扣装饰,飘逸如仙,一时间都不大想把人往里带,婉姨是读过书颇通诗文的,这样摘仙似的人物,不该在这里。

    “婉姨,今日云姑娘答应带我逛逛阙州,不知眼下她可收拾妥当?”

    一听子盈要带云竹出去,便唤人去催云竹。

    “婉姨莫要催,美人儿出门总要花些功夫的”

    须臾云竹从出来了,身后依旧跟着赵护卫和两个小丫鬟。这客人带姑娘出去,必是要给姑娘买不少东西的,自然要带人去拿。

    “魏公子可要坐车?”

    “不必了,我初到阙州,想四处走走”

    “好,云竹可要陪着公子尽兴”

    “是”

    紫金阁的花魁出街本就引人注目,何况身边还有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子盈看时辰尚早,便带着云竹先去了买首饰的铺子,给云竹选了不少首饰,后头的小丫头也都有份儿。子盈特意为婉姨挑了套头面,预备亲自交予她。

    出了首饰铺子,二人进了绸缎庄,又打发了两个小丫头去买吃食,让赵护卫守在外头,自己领了云竹进了内堂试布的内堂。

    子盈挑了一大堆布料交予店家,将云竹推入帘子后“姐姐进去细看看,不着急出来,一会儿她们将吃食买回来了我来寻姐姐”不等云竹答话子盈就把她推了进去,云竹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被一双手稳稳扶住“多…”谢字还未出口便睁在原地,刘白温柔地看着她“竹儿”

    “千影”云竹轻轻抱着他,仔细确认他身上有无伤口。

    “竹儿,我无事”刘白温柔的引着云竹入内,店内管事的人对刘白十分恭敬,将他们带入内室。

    “千影,此处…亦是你的产业?”

    “是…准确的说生意只是个幌子,这是我刘家的暗哨”

    “千影,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刘白,你的千影,你的爱人,竹儿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变好,我对的心意,并无半分虚假,你可信我?”

    “千影,信之一字是双方的,我信你对我的心,你可愿信我对你的情不会因为旁的任何事情改变?”

    “我信,竹儿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嗯”

    “十二年前,在玄门一个世家,有个孩子,乃是家中孙辈唯一的男丁。这世家有个宝贝法术唤作清御奇门,这个孩子那年十一岁,便能窥得这其中关窍,习了此法术。又过了短短两年便已超过家中所有长辈,精通此法。玄族长年内乱,争斗从未停止,他有个挚友也是玄门名家子弟,比他小一岁,二人亲如兄弟,那孩子也是天赋异禀,十岁便入得奇门,十二岁习成太昊奇门。他二人互相教授自己的奇门术法,小的孩子很快也得了清御奇门的要领。二人曾立志长大后要统一玄族,改变如今玄族的乱象。

    但就在这个孩子十三岁那年,家中遭逢不测,一个玄门家族和一个仙门家族勾结,为了夺取清御奇门,竟然灭了他全家。这孩子因为正在邱麓山同好友研究奇门术法而逃过一劫,在术法内景中窥见家中遭逢惨变。好友拦住要冲回去报仇的他,将他藏在山上近半年,又悄悄将他送至阙州。临走前告诉他,若要报仇,需要从长计议,蛰伏等待时机,这一等,就是十年。这孩子的朋友已然成为玄门最强大的一族的首领,相信将来定能够统一玄族。为了计划能够顺利,二人这十年间避人耳目,从未见面,仅在术法中传递消息。十年了,时机到了,但他却遇到了一个女子,似是命中注定般,这个女子的出现让他对报仇后的生活有了期待,他又有了想守护的家人。他的朋友担心谋划了十年的计划功亏一篑,但他却无悔,他承诺定会同时处理好所有事情,要完成复仇,助朋友完成大业,也要护得这个女子周全”

    “竹儿,你信我,能护你周全吗?”

    云竹并未说话,只是轻轻抱住了他“千影,无论你做什么,需要面对什么,我都是愿意站在你身旁的”

    刘白抱紧云竹道“等我”

    “嗯”

    待子盈拿着点心进来的时候,二人还未分开。

    “咳……”

    云竹红着脸离开刘白的臂弯“盈儿可是丫头们回来了?”

    “嗯,无妨,我方才教店家带她们自己选些料子”

    “姐姐,刘公子,眼下不可耽搁太久,以免赵护卫生疑”

    “有劳魏…姑娘了”刘白有些不自在地看着男装的子盈。

    “客气了”

    “姐姐我们走吧”

    “好,千影保重”

    “竹儿放心”

    二人正要离开刘白突然想到什么喊住了子盈“魏姑娘若要再开奇门,需得当心,不然恐受伤”

    “多谢刘公子,我会注意”说完子盈作揖带着云竹离开。

    刘白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良久才唤来掌柜的吩咐一二方才结印离开。

    云竹和子盈二人晚膳在阙州有名的初瑶楼用,这也是于家的产业。早就安排好了雅间和酒席,子盈看这桌上摆的都是顶级的珍馐,感慨这同为仙门,于氏当真是喜做生意。待人都退出去,云竹压低声音问子盈“方才千影说…盈儿可是受伤了?”

    “姐姐不用担心,无碍的,注意些便好了”

    “盈儿莫要逞强”

    “嗯,姐姐吃些东西,今日一天累了”

    “好”

    待众人回到紫金阁,里头的姑娘看着丫头们一波波往里头拿各色绸缎、首饰、糕点和解闷儿的小玩意儿,心里皆是羡慕,恨不能得这个俊俏小公子的青眼,特别是窈娘,手上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她盘算着下次掌事来巡视,便豁出去一身本事伺候,求她给自己个机会接近这个魏公子。

    那头子盈将云竹送回房,婉姨亲自来接人送人,子盈并不急着走,而是随着婉姨先去了她屋子里。子盈递给婉姨一个十分精致漆木盒子,打开里头这是一个首饰盒,上下共三层,做工别致,雕花精湛;选用的是上等的金丝楠木,自带幽香,价值不菲;打磨得非常顺滑,还暗藏机关。打开里头装着一套点翠头面,是子盈刚刚挑的。

    “魏公子,这太贵重了,妾身收不得”这头面倒也罢了,有价可买,这首饰盒子确实奇巧,选材金贵不说,一般的木匠做不出来。

    “婉姨客气了,云姑娘说了您对她很是照顾,我自然要谢你。这首饰盒子婉姨不必挂怀,是我自己做着玩儿的,还望您莫要嫌弃”子盈在《万物志》百工篇里看到这盒子,便去忽悠御华给他锯了颗金丝楠木运来,她捣鼓了好一阵子,做了不少玩意儿,其中就有这样的首饰盒子十几个。赠了一些给无名山的师姐们,又给了沈弗琳一个。眼下正好拿出来一个给婉姨。

    “魏公子好巧的手,精通百工的吴家都未必人人做得”婉姨打开盒子,见得盖面内里有个小小的魏字。

    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万物志》百工篇,子盈倒真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这《万物志》记载任何内容都极详尽,还配有图解,照着做确实不难。

    “婉姨过奖了,不过是不学无术,喜欢折腾这些小玩意儿罢了”

    “魏公子家中定有父兄庇佑,才有公子如此洒脱讨喜的性子”

    “家父仙逝多年了,叔父师傅和兄长们确实待我极好”

    “那便是了,妾身一把年纪了,收的赠礼也不少,也不乏名贵之物,只是这亲手所制的,这是第二件”依稀记得很多年前,也有个少年拿着自己做的首饰盒红着脸赠他,二人也曾山盟海誓觉得未来可期。她也算个商贾之家的小姐,父亲也很看好这个勤快小伙子,欲招他入赘传他家业。可她家逢巨变被人卖进了这里,那少年来寻过几次,彼时他已经去了吴家当学徒,并无银钱能赎她走。一开始他还常来看他,后来渐渐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一次来看她时那人支支吾吾说自己要成亲了,娶吴家的小姐,他承诺等他继承了家业,必来为她赎身。然后呢,她问他。

    “我必然会好好安顿你,保证你后半身衣食无虞”

    “你会娶我嘛?”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哪怕是妾,只要能与他长相厮守,她也愿意做小伏低。

    “婉儿…你知道的…吴家是不愿…不愿…”

    不愿什么?她笑了“不愿同娼妓共侍一夫?”她拿了首饰盒还他,从此与他一刀两断,她怨他吗?自然是怨的,但她更怨这拨弄人心的命运。

    幸而她通诗书,因出生商贾之家会行商看帐,年岁大了被掌事的看上做了校书,才避免了下半身无依无靠漂泊无定的凄惨命运。

    听完婉姨的讲述,子盈定着良久没有说话,她见过生离死别,亦见过无奈、黑暗与心酸。但作为仙门的女子,她从未接触过过这些所谓的下九流之人。这紫金阁里究竟埋葬着多少这样让人遗憾愤懑的过往,教人不忍直视的屈辱,子盈不敢细想。人只要活着,各有各的不易。仙门的子弟在拼杀护得一方百姓安全的同时,有不少普通百姓也都在自己生活的泥潭里苦苦挣扎。

    子盈不知道哥哥在离开仙门的日子里是否见过这些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仙门的子弟鲜有为了几两碎银子苦苦挣扎的,但就是这碎银几两,却能解决这平凡世间不少的烦恼忧伤。

    婉姨见他不说话道“魏公子,听妾身絮叨这些,叨扰了”她心中有些懊恼,怨自己不该对着个富贵小公子说这些事情,他怕是根本不解这其中的无奈。只是看着他亲手做的首饰盒子,一下子动容,才突然说了这些。

    子盈摇摇头道“婉姨你同我说这些,我是愿意听的,这紫金阁里的人,怕是没有容易的”她说这话真心,婉姨自然看得出来。

    “公子何出此言,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等皆是这可怜又可恨之人罢了”

    子盈忽记起小时后魏丘桀总喜欢结交各种各样的朋友,医生相命丹青摊贩走卒,这些让沈宸所不齿的人,都能和魏丘桀称兄道弟,他曾对子盈说过“若若啊,我们生的好,身在仙门就算只是凭本事,也能活的衣食无虞,但这世上有不少人,用尽全力也只能活得像个人罢了,所以莫要轻视他们,因为……”

    子盈抬头认真对婉姨道“因为……所有能在这世间活下去的人,都值得尊敬。”

    婉姨直直看着子盈没有说话,这紫金阁五光十色的烛火琉璃灯盏总能在姑娘与醉生梦死的客人如一潭死水般漆黑的眸子里照出些生气,但离了这纸醉金迷,这些漆黑的眸子就如没有星月的夜空,静得瘆人。但这些光芒落在眼前这个小公子好看的眼眸里,却好似有了日月星辰浩瀚银河般,教人欢喜,仿佛这日子也有了奔头。

    婉姨叹了口气道“魏公子,你可知道云姑娘从前的事情”

    “我知道,云姑娘都同我说了”

    “那你为何还…”她有些诧异。

    子盈知道婉姨已经开始关心自己,便接着道“我曾有个姐姐,同云姑娘很是相像,只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希望…云姑娘能开心些,我在这里一日,便替她消遣一日,是绝不会教她受一点委屈的”

    “魏公子又是何必,你这样一个人物,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云竹是她一手带大的,婉姨自然了解她的性子,清楚她的心思,她认定了一个人是不会变的。

    “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杆子秤”

    “既公子如是说,妾身也不便多言了,公子在这里一日,妾身定照拂一日,公子有何需求尽可来寻我,只要是妾身能办到的,自不会推辞”

    子盈见她如是说,作揖应下了“多谢婉姨”

    南国的夜幕来的更晚,婉姨送子盈出去的时候华灯初上,沿街的商贩开始陆续出摊。她望着这一路繁华,想起了几乎要忘却的记忆,她也曾在这繁华的街头带着丫鬟闲逛,有时候父亲不在家,晚上她便拉了那少年郎去夜市吃的很饱才回家,现在想起来,竟像上辈子的事了。

    “魏公子若今日无事,可去夜市一看”婉姨望着远方。

    “我正有此意”

    “云竹向我提起的比武招亲,我会同掌事的禀明”

    “多谢婉姨”

    “这打擂者缴纳的参赛费用,医疗就诊的保费,足能让紫金阁赚一大笔,想必掌事的不会反对。只是他于氏必然也会派出极厉害的人守着这擂台,魏公子可有对策”

    “婉姨放心,我自然会去请人帮忙”

    见子盈毫不避讳掩饰地回答,婉姨心中动容。

    “公子万事小心”

    “多谢婉姨”言罢便作揖离开。

    婉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方才回去。

    子盈其实也在赌,婉姨肯不肯助她们一臂之力。这比武招亲一事,必须要婉姨去开口。若如刘白所言,玄族变天再际,这于氏也需要一次机会展示自己实力,稳固自己的地位。她作为为红颜一掷千金的人,自然后几日要作势去招兵买马,在婉姨向掌事的说明情况后,定会有人调查清楚她找的任何帮手,而后行事须得倍加小心。

    这世间有很多局,小到街边的赌局,大到布署多年精心谋划的大局,其本质都是相似的,都在利用人心中的弱点,或是贪欲,或是情欲亦或是权欲,自然也可以是复仇的欲念,只要有能被对方抓住的弱点,入局那便是早晚的事情。

    但唯有一种局,很少有人能洞悉,或者说即便发觉了,也很难拒绝。那边是真心所布的局。子盈赌婉姨会入局,那是因为在这场博弈之中,她有所图,但她所言所行皆出自真心,虽然让刘白探知的关于她过去的消息可以让她更好的把握这其中的分寸,但这前提还是那二字,真心。

    关于谋略攻心之术,魏长枫是子盈的老师,她曾问自己的小叔叔“是局与否,既然皆是真心,又怎能区分这其中的差别呢”

    “盈儿,真正的真心是不求自我的回报的,但凡是有所图的,都是局”

    子盈撇了眼书案上成堆的书籍道“依照小叔叔的说法,眼下小叔叔说修习谋略攻心之法是为了将来下山可测人心,对盈儿认真教学,也是要以我的将来为饵,让我入局学习?”子盈笑得像个小狐狸。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魏长枫笑了“我所图的是何物?”

    “是…盈儿的平安”

    “这是否是自我的回报?”

    子盈挠了挠脑袋道“那…不是”

    “盈儿已然入了局”魏长枫道“这局并不是算计,有时候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言说方式罢了,譬如我要盈儿学习乃是局,只因我认定盈儿有了这学识的将来会更好,而不是盈儿自己以为的”

    “小叔叔…这也太……”

    “盈儿也不必太过纠结,无论是有所图还是无所图,只要是对的起真心二字便可。若是将自己置身于在对方的位置加以思考,更能事半功倍。盈儿只需要记得一点,谋略时不去为了一己私利伤害无辜的人,守住这条底线,不可教欲望支配了自己。”

    十二岁的子盈那时明白了魏长枫所言,这世上大部分人天生都是会布局却不自知的,爱一个人想娶一个人想嫁一个人想要一种自己要的生活和未来,无可厚非。但这世上也是有人只捧着一颗真心无所图的,尊重你的选择,不把自己的任何欲念强加在你的身上,默默守护。

    子盈做不了这完完全全无所图之人,她能做的,唯有护着自己的一颗真心,不教任何欲念遮蔽这颗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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