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物是人非
“住手！”一声极其愤怒的怒吼从酒楼门口传来，只见一个髯须修长的中年男子满脸盛怒地站在门口。
来人正是在府衙内安顿妥当，久等唐琛不来，最终实在等不住，便来永福酒楼寻人的冯渊。不远处他便瞧见酒楼门口围了好些人，才一进门，便看到了被打倒在地，头破血流的唐琛。
冯渊心中怒极，进城时二人本想着低调行事，不打扰城内百姓，便只穿着寻常衣衫进了城，可却没料想到眼前的新任临州知府唐琛，竟被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伙计打成这幅惨样。
冯渊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殴打朝廷命官，你们好大的胆子呀！”
“来人，给我带回衙门押起来！”说罢酒楼外跟冯渊一块赶来的官兵立刻进入酒楼将几个伙计擒住，顺势也要将那邹才杰按倒在地，却听到地上唐琛呜咽道：“走开！这是我跟他的事，谁都不要插手！”
说罢，唐琛又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邹才杰旁边，抬手便是一拳打下去，邹才杰自然是还以老拳，顷刻间二人又扭打在一起。
一旁的官兵和伙计都愣住了，实在不明白这二人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分个你死我活。
冯渊也一时恍惚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路行来，唐琛从来都是文质彬彬，对待下人也是极为随和亲切，毫无架子，更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做事极为认真，因此久经官场磨砺的冯渊对这个年轻的知府也是颇为欣赏，可今天他着了魔一般的样子，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你们两个，别打了。”
忽然，一个冷清恬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店里大堂地上疯了似地扭打的二人同时听到这对二人来说都极为熟悉的声音。
唐琛如遭雷击般地转头，屋里众人也跟着望去，只见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一个样貌极为俊俏出挑的年轻妇人，身边跟着一个身形佝偻的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看衣着打扮像是这永福酒楼里的。
那妇人向前几步，走到地上的唐琛身边，俯身作揖道：“妾身虞若颜，拜见新任知府大人，恭贺唐大人金榜题名，我爹生前与陈大人有忘年交，今日大人还乡，还未稍事歇息，便马不停蹄来舍下拜访，妾身实在受宠若惊。”
唐琛和邹才杰二人这才分开，各自踉踉跄跄地站起，邹才杰起身走到一条长凳旁歇息。
唐琛转身凄然一笑，对那名叫虞若颜的年轻妇人道：“哦，我与虞大伯是忘年交，那我与你呢？”
妇人低头轻声道：“你我乃是少年时的玩伴，我十几岁时去望月楼学棋，彼时唐大人在望月楼当棋童，妾身便因此经常与唐大人下棋对弈，互为棋友，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唐琛此刻脸上已是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一副尊容。
低着头众人也看不到那妇人脸上的表情，只见顿了顿后，虞若颜轻声道：“少年情谊，妾身自然铭记于心。但我爹一生精于计算，他并非真心有意撮合你我，不过想在你身上押宝罢了。
他死前担心等不到你，便哄骗捏造你已死在京城一事，将我许配给邹家。陈年旧账，木已成舟，还望唐大人能海涵。”话了，在场众人中只有离她最近的唐琛能听到虞若颜最后一句话中，那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忽然，先前同虞若颜一同出现的，年事已高的白发老人颤颤巍巍道：“是小糖葫芦吗？”恐怕在场众人只有虞若颜和唐琛还记得多年前老人称呼唐琛的这个小名。
“周大叔，好久不见啊，当年的小糖葫芦考取功名，回来迎娶若颜了。”看着故人，唐琛流着泪凄然笑道。
忽然，老人踉踉跄跄几步走到唐琛身边，半跪着抱着唐琛大腿呜咽道：“小唐啊，我对不起你，当年是我们几个人商量着欺骗小姐，断了你和小姐的姻缘，老东西我该死啊——”
接着，在众人诧异的神色中，一段陈年旧事被这个叫做周大伯的老者缓缓道出……
原来，当年唐琛离开的第二年，永福酒楼老掌柜便得了重病，此时又听说唐琛在京城殿试中虽取得功名，但并非前三甲进士及第，仅是进士出身。科举一途，若非状元、榜眼、探花前三甲，便只能参加朝考，熬过几年的散倌才能谋个一官半职。
而与此同时，爱慕虞若颜已久的临州知府邹晋的公子邹才杰也在其父亲的带领下上门提亲，邹才杰虽然参加了几次乡试都未中举，在读书一事上较唐琛相差甚远。但其承蒙祖荫，在其父的安排打点下，彼时已然当上了临州府下面一个小县的县令。
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握。
若是往昔，老掌柜虞大伯其实更为欣赏唐琛这个年轻人，他身上有着自己当年的拼劲儿。但此时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患病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再想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的，远在京城的唐琛，以及眼前这个在临州本地算得上是手眼通天的临州知府邹晋的公子邹才杰。
反复考量后，虞大伯拖着病体叫来彼时的临州知府邹晋和跟了自己多年的老管家，三人一同商量。最终决定，从当时起便断了唐琛、虞若颜二人的往来书信，从京城寄来的唐琛的书信一概由老掌柜在城门口的驿站处截留，然后私下烧毁。
之后由老管家编造了一份从京城寄来的书信，仿照唐琛在借居的屋主人口吻写下唐琛在京城偶感风寒，不日前便已去世一事。
虞若颜收到书信后悲痛欲绝，即刻便要前往京城为唐琛料理后事，但被虞大伯拼了老命拦下，之后又以自己病重，生前没看到虞若颜婚姻大事了却，自己便死不瞑目为由，在唐琛离开临州的第三年年末，半推半就地让虞若颜与邹才杰成了婚，不久虞大伯便撒手人寰。
等到唐琛离家的五年多后将近第六年时，忽然京城传来消息，众人才得知早年背井离乡的唐琛要返回临州，接替邹晋的临州知府一职。
“这些年来，便是我将你寄来的一份又一份书信烧毁，前几日得知你快要回来了，我才把当年的种种往事一并告知给了大小姐。
老掌柜已经没了，小糖葫芦，你把老东西我杀了都行，可千万别因此怨恨小姐，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苦命人，她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是记挂着你的，老汉我对不起你们呐，啊——”
老掌柜周大叔呜咽着将陈年往事一并说清楚，在场的众人已然被惊骇得无以复加。
邹才杰有些羞愤的埋下了头。
酒楼大堂内一片寂静，两个时辰前还意气风发的年轻知府呆坐在地上，没人敢没搭理他，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若颜忽然变得十分疲惫，气若游丝道：“唐大人，这五年来的一切，想必您已经知晓大概了。总之，覆水难收，唐大人还请回吧。
今日店里伙计失手伤了大人，还请大人从轻发落，他们大多都是新来的伙计，不曾见过大人，改日妾身自当登门拜访，亲自替他们谢罪。”
这时回过神来的冯渊轻声咳嗽了一下道：“唐兄，时候不早了，如今真相大白，咱们也先行离开，从长计议罢。今日是你赴任临州的第一天，衣锦还乡是喜事，不宜生出太多事端。”
“把店里伙计放了。”宛若游魂一般的唐琛轻飘飘说了这句话后，便左摇右晃地推开门口众人，独自一人走出了店门。
冯渊要去搀扶却被唐琛推开，不久，冯渊一行人也打道回府，从上午一直围观到将近黄昏的看热闹的百姓缓缓散去。
日头西斜，燥热逐渐褪去，临州城内落日余晖映照的运河河面上波光粼粼。
秋林萧瑟，坡岸纵横，碧栏残灯，草色烟光，只见远处一片人影交错中，一个年轻儒士的身影疯疯癫癫地行走在晚霞中的临州城内……
来人正是在府衙内安顿妥当，久等唐琛不来，最终实在等不住，便来永福酒楼寻人的冯渊。不远处他便瞧见酒楼门口围了好些人，才一进门，便看到了被打倒在地，头破血流的唐琛。
冯渊心中怒极，进城时二人本想着低调行事，不打扰城内百姓，便只穿着寻常衣衫进了城，可却没料想到眼前的新任临州知府唐琛，竟被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伙计打成这幅惨样。
冯渊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殴打朝廷命官，你们好大的胆子呀！”
“来人，给我带回衙门押起来！”说罢酒楼外跟冯渊一块赶来的官兵立刻进入酒楼将几个伙计擒住，顺势也要将那邹才杰按倒在地，却听到地上唐琛呜咽道：“走开！这是我跟他的事，谁都不要插手！”
说罢，唐琛又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邹才杰旁边，抬手便是一拳打下去，邹才杰自然是还以老拳，顷刻间二人又扭打在一起。
一旁的官兵和伙计都愣住了，实在不明白这二人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分个你死我活。
冯渊也一时恍惚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路行来，唐琛从来都是文质彬彬，对待下人也是极为随和亲切，毫无架子，更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做事极为认真，因此久经官场磨砺的冯渊对这个年轻的知府也是颇为欣赏，可今天他着了魔一般的样子，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你们两个，别打了。”
忽然，一个冷清恬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店里大堂地上疯了似地扭打的二人同时听到这对二人来说都极为熟悉的声音。
唐琛如遭雷击般地转头，屋里众人也跟着望去，只见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一个样貌极为俊俏出挑的年轻妇人，身边跟着一个身形佝偻的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看衣着打扮像是这永福酒楼里的。
那妇人向前几步，走到地上的唐琛身边，俯身作揖道：“妾身虞若颜，拜见新任知府大人，恭贺唐大人金榜题名，我爹生前与陈大人有忘年交，今日大人还乡，还未稍事歇息，便马不停蹄来舍下拜访，妾身实在受宠若惊。”
唐琛和邹才杰二人这才分开，各自踉踉跄跄地站起，邹才杰起身走到一条长凳旁歇息。
唐琛转身凄然一笑，对那名叫虞若颜的年轻妇人道：“哦，我与虞大伯是忘年交，那我与你呢？”
妇人低头轻声道：“你我乃是少年时的玩伴，我十几岁时去望月楼学棋，彼时唐大人在望月楼当棋童，妾身便因此经常与唐大人下棋对弈，互为棋友，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唐琛此刻脸上已是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一副尊容。
低着头众人也看不到那妇人脸上的表情，只见顿了顿后，虞若颜轻声道：“少年情谊，妾身自然铭记于心。但我爹一生精于计算，他并非真心有意撮合你我，不过想在你身上押宝罢了。
他死前担心等不到你，便哄骗捏造你已死在京城一事，将我许配给邹家。陈年旧账，木已成舟，还望唐大人能海涵。”话了，在场众人中只有离她最近的唐琛能听到虞若颜最后一句话中，那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忽然，先前同虞若颜一同出现的，年事已高的白发老人颤颤巍巍道：“是小糖葫芦吗？”恐怕在场众人只有虞若颜和唐琛还记得多年前老人称呼唐琛的这个小名。
“周大叔，好久不见啊，当年的小糖葫芦考取功名，回来迎娶若颜了。”看着故人，唐琛流着泪凄然笑道。
忽然，老人踉踉跄跄几步走到唐琛身边，半跪着抱着唐琛大腿呜咽道：“小唐啊，我对不起你，当年是我们几个人商量着欺骗小姐，断了你和小姐的姻缘，老东西我该死啊——”
接着，在众人诧异的神色中，一段陈年旧事被这个叫做周大伯的老者缓缓道出……
原来，当年唐琛离开的第二年，永福酒楼老掌柜便得了重病，此时又听说唐琛在京城殿试中虽取得功名，但并非前三甲进士及第，仅是进士出身。科举一途，若非状元、榜眼、探花前三甲，便只能参加朝考，熬过几年的散倌才能谋个一官半职。
而与此同时，爱慕虞若颜已久的临州知府邹晋的公子邹才杰也在其父亲的带领下上门提亲，邹才杰虽然参加了几次乡试都未中举，在读书一事上较唐琛相差甚远。但其承蒙祖荫，在其父的安排打点下，彼时已然当上了临州府下面一个小县的县令。
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握。
若是往昔，老掌柜虞大伯其实更为欣赏唐琛这个年轻人，他身上有着自己当年的拼劲儿。但此时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患病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再想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的，远在京城的唐琛，以及眼前这个在临州本地算得上是手眼通天的临州知府邹晋的公子邹才杰。
反复考量后，虞大伯拖着病体叫来彼时的临州知府邹晋和跟了自己多年的老管家，三人一同商量。最终决定，从当时起便断了唐琛、虞若颜二人的往来书信，从京城寄来的唐琛的书信一概由老掌柜在城门口的驿站处截留，然后私下烧毁。
之后由老管家编造了一份从京城寄来的书信，仿照唐琛在借居的屋主人口吻写下唐琛在京城偶感风寒，不日前便已去世一事。
虞若颜收到书信后悲痛欲绝，即刻便要前往京城为唐琛料理后事，但被虞大伯拼了老命拦下，之后又以自己病重，生前没看到虞若颜婚姻大事了却，自己便死不瞑目为由，在唐琛离开临州的第三年年末，半推半就地让虞若颜与邹才杰成了婚，不久虞大伯便撒手人寰。
等到唐琛离家的五年多后将近第六年时，忽然京城传来消息，众人才得知早年背井离乡的唐琛要返回临州，接替邹晋的临州知府一职。
“这些年来，便是我将你寄来的一份又一份书信烧毁，前几日得知你快要回来了，我才把当年的种种往事一并告知给了大小姐。
老掌柜已经没了，小糖葫芦，你把老东西我杀了都行，可千万别因此怨恨小姐，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苦命人，她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是记挂着你的，老汉我对不起你们呐，啊——”
老掌柜周大叔呜咽着将陈年往事一并说清楚，在场的众人已然被惊骇得无以复加。
邹才杰有些羞愤的埋下了头。
酒楼大堂内一片寂静，两个时辰前还意气风发的年轻知府呆坐在地上，没人敢没搭理他，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若颜忽然变得十分疲惫，气若游丝道：“唐大人，这五年来的一切，想必您已经知晓大概了。总之，覆水难收，唐大人还请回吧。
今日店里伙计失手伤了大人，还请大人从轻发落，他们大多都是新来的伙计，不曾见过大人，改日妾身自当登门拜访，亲自替他们谢罪。”
这时回过神来的冯渊轻声咳嗽了一下道：“唐兄，时候不早了，如今真相大白，咱们也先行离开，从长计议罢。今日是你赴任临州的第一天，衣锦还乡是喜事，不宜生出太多事端。”
“把店里伙计放了。”宛若游魂一般的唐琛轻飘飘说了这句话后，便左摇右晃地推开门口众人，独自一人走出了店门。
冯渊要去搀扶却被唐琛推开，不久，冯渊一行人也打道回府，从上午一直围观到将近黄昏的看热闹的百姓缓缓散去。
日头西斜，燥热逐渐褪去，临州城内落日余晖映照的运河河面上波光粼粼。
秋林萧瑟，坡岸纵横，碧栏残灯，草色烟光，只见远处一片人影交错中，一个年轻儒士的身影疯疯癫癫地行走在晚霞中的临州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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