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会要求你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你可以继续过快活的日子。凯尔家——我们家就由我一个人守护。”
和分家长子挤出的微弱反击不同，秋弥的责难正中阿尼斯要害。
阿尼斯无言以对，秋弥见阿尼斯默不吭声，立刻恢复了自制力。
她以几乎可说是过分礼貌的举止，轻轻点了点头。
“——晚安。”
说完，她利落转身，走过天桥。
乌黑亮丽的黑发垂落在她背后，头也不回地远去。
阿尼斯心中既焦躁又烦闷，厌恶地板起了脸。
他无法移动脚步，只是静静目送秋弥举步离去。
“……啧。”
他暗啐一声。
——“骗子。”
阿尼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亏欠秋弥。
隔天天气晴朗，正是适合举行烟火庙会的好天气。
庙会举行的地点在市外的神社，以及神社后头的河岸。也许是林立的摊位与参与庙会的游客散发热气，白天的暑热丝毫不减威力。热闹乐声不时响起，夏日融化在空气里，仿佛只要一呼吸就能尝到夏天的滋味。
“……和本家的天才少女半年不见，一见面就吵架啊。”
杰克倚在围绕广大神社的石墙上，又错愕又好笑地说。
阿尼斯和杰克上完辅导课，依约来到约定地点。玛拉迟到了，到现在仍不见人影。
在等待玛拉前来的这段时间，阿尼斯向杰克娓娓道出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他原本不打算讲，是杰克目光敏锐，看出了阿尼斯的样子与昨天不同，而且这位同班同学意外地是个套话高手。不知不觉中，阿尼斯不只托出天桥上的对话，连与秋弥之间的关系也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老实说，你觉得如何？”
“逊毙了。”
“……你也太老实了吧……”
“你们根本谈不来。下次我要去搭讪的时候，你可别跟来啊。”
杰克顶着宽版的头巾冷冷笑着。阿尼斯蹲在地上，气愤地仰头望向损友。
阿尼斯当时已经尽量表现出和善的态度，毕竟他的手机里没几个女孩子的电话号码，数量少到只要一只手就能数完，要求他以更机灵的方式应对，只是强人所难。
“我承认自己最后是有点幼稚……不过那可是对方先挑衅的哦。”
“不管谁先都无所谓，你早在和女孩子顶嘴的时候就被判出局了。”
杰克一脸漫不经心，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阿尼斯甚至提不起力气反驳。
“不过，不愧是世家，就算分
家也有必须遵守的规矩，得成为本家的守护灵……”
杰克不理会独自沮丧的阿尼斯，挖苦似地嘀咕。
守护灵指的是由魔法师操纵的仆从，“式”意指“役使”，“听从施术者役使之鬼神”即为守护灵。
举例来说，在魔法部正式采行的“泛式魔法术”里，主要使用的是人造式的守护灵，也就是把咒力传到被称为形代的“核”，藉以制成的人造守护灵。种类有施术者可当场制成的简易型守护灵，也有依用途个别打造的各式守护灵。
凯尔分家的“家规”规定，分家必须如守护灵服侍本家。
“喂，慢着，这么说来，图围也有类似的守护灵啰？”
“不知道耶。应该有吧，虽然说我也不太清楚。”
“图围的守护灵以隐身兽和不死鸟为首……难道他们其中一个是人类吗？”
“我就说我不知道啦。”
杰克展现出旺盛的好奇心，不过阿尼斯只是随口敷衍了事。
“真要说起来，图围那时候也就算了，现在还要遵守这种‘家规’，你不觉得太扯了吗？这还真是食物不化。”
“……你该不会是想说‘食古不化’吧？”
杰克的视线愈来愈冰冷。阿尼斯脸上一红，强辩说：“意思还不都一样！”
“反正就是不合时宜！怪不得老爸会叫我别太在意。”
“是这样的吗？”
“不是吗？你想想，逼人去当守护灵耶，根本就是无视人权嘛！再说，这种规定根本就不把人当人看！”
提到魔法师最具代表性的咒术，一般人会联想到的就是守护灵的操纵和使用符箓的符术。
然而，守护灵说好听点是施术者的护卫兼搭档，说难听点就是仆人或奴隶，甚至是“道具”。
只不过——
“常有把人当成守护灵的情形啊。”
“你别乱说，守护灵可是能够随时随地消失的耶。”
“这是一种比喻。简单来说，所谓的守护灵，其实就是那些听从主人命令行动的下属。”
传说海伦开创通灵术，操纵名为修格斯、阿格伦等两位鬼神。但也有一说认为，那是隐喻当时协助海伦的山地人——不愿意归顺朝廷的爱尔兰人。
“其他还有像是侍奉战国诸侯的忍者，广义上也可以算是守护灵的一种。”
“……不管怎样，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啦。”
“从现代的观点来说，球队教练和选手的关系就跟施术者和守护灵差不多……唔，在绝对服从上这点也许有些不太一样。”
“什么不太一样！这一点超重要的吧！”
阿尼斯想起昨天在天桥上的对话。要绝对服从秋弥的命令？不可能。办不到。那已经不是有没有魔法师天赋的问题了。
“……话说回来，如果我是见鬼，变成那样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从秋弥昨天的口气听来，她也许出乎意料地认真致力于振兴凯尔家。她这么做是出于立场，还是性格使然呢？不管如何，阿尼斯完全无心陪儿时玩伴追求她那远大的抱负。
“说什么没用的朋友，又什么下任当家的义务嘛……老在装模作样，她不累吗？”
“她还满坦率的啊。”
“哪里坦率了？嘻
“‘我很孤独’———本家下一任当家大人其实是这个意思吧？”
杰克俯视阿尼斯，视线瞬间闪过尖锐的光芒。这话让阿尼斯大感意外，顿时哑口无言。
——那个秋弥向我示弱？可是……怎么可能……
不过，这其实不无可能。秋弥就读的魔法学校聚集了想要成为专业魔法师的人，而这些同学当然知道凯尔家和凯尔图围的关系。秋弥独自一人与这些人为伍，学习魔术。
况且，秋弥天赋异禀，很有可能招致嫉妒或怨恨。由她的个性看来，实在难以想象她会拉出一条快乐的社交圈，以便冲淡针对自己的负面情感。这样说来，难道她在爱丁堡每天过着如坐针毡的日子？
“…………”
吞虎蹙眉，一脸苦闷，沉默不语。杰克兴致勃勃地低头望着阿尼斯，像是认为这样的他真是个单纯易懂的家伙。
“……好啦，不过是一次失恋嘛，别心烦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杰克的视线转向阿尼斯背后，突然刻意耸起肩膀说道。
阿尼斯停止沉思，一脸厌烦地仰起头。
“你说谁失恋了？”
“……谁失恋了吗？”
一个像是岩浆就要爆发的恐怖声音响起。
是玛拉。
杰克咧嘴狞笑，蹲在地上的阿尼斯急忙起身。阿尼斯转头想解开误会，但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愣愣地睁大了眼。
看见阿尼斯的反应，玛拉说了声：“……干嘛啦。”随即别过了脸，侧眼窥视阿尼斯。她假装骭冷静，面颊却因为期待与紧张染上绯红，脚尖不安地在地上前后划圈。
杰克轻咳一声。
阿尼斯连忙开口：
“你，你迟到了，玛拉。”
“……对不起。”
杰克又再干咳一声。
“噢、不、没关系……那个……你穿成这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次杰克不再干咳，而是轻叹。紧张的玛拉逐渐鼓起脸颊。
“没什么！我只是因为要参加庙会，穿了浴衣来而已，不行吗！”
玛拉此时身上穿着浴衣。
那是一套黑色的浴衣，上头点缀白牡丹与金色彩蝶，腰带为优雅的粉红色，整体散发出复古而成熟的气息，与昨天的玛拉简直判若两人。
“不、不、对不起！那个……难得看到你穿成这样，总觉得这个样子很不像你……因为你这个样子实在太让人意外了，我、我有点吃惊，怀疑自己的眼睛……”
慌乱的阿尼斯每一开口，玛拉心里的岩浆活动就愈是活跃，仿佛随时要喷出火山口。她瞪视阿尼斯的双眸充满激动，缓缓泛起泪光。杰克站在阿尼斯背后，由于实在不忍卒睹，捂住了脸。
但是—
和分家长子挤出的微弱反击不同，秋弥的责难正中阿尼斯要害。
阿尼斯无言以对，秋弥见阿尼斯默不吭声，立刻恢复了自制力。
她以几乎可说是过分礼貌的举止，轻轻点了点头。
“——晚安。”
说完，她利落转身，走过天桥。
乌黑亮丽的黑发垂落在她背后，头也不回地远去。
阿尼斯心中既焦躁又烦闷，厌恶地板起了脸。
他无法移动脚步，只是静静目送秋弥举步离去。
“……啧。”
他暗啐一声。
——“骗子。”
阿尼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亏欠秋弥。
隔天天气晴朗，正是适合举行烟火庙会的好天气。
庙会举行的地点在市外的神社，以及神社后头的河岸。也许是林立的摊位与参与庙会的游客散发热气，白天的暑热丝毫不减威力。热闹乐声不时响起，夏日融化在空气里，仿佛只要一呼吸就能尝到夏天的滋味。
“……和本家的天才少女半年不见，一见面就吵架啊。”
杰克倚在围绕广大神社的石墙上，又错愕又好笑地说。
阿尼斯和杰克上完辅导课，依约来到约定地点。玛拉迟到了，到现在仍不见人影。
在等待玛拉前来的这段时间，阿尼斯向杰克娓娓道出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他原本不打算讲，是杰克目光敏锐，看出了阿尼斯的样子与昨天不同，而且这位同班同学意外地是个套话高手。不知不觉中，阿尼斯不只托出天桥上的对话，连与秋弥之间的关系也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老实说，你觉得如何？”
“逊毙了。”
“……你也太老实了吧……”
“你们根本谈不来。下次我要去搭讪的时候，你可别跟来啊。”
杰克顶着宽版的头巾冷冷笑着。阿尼斯蹲在地上，气愤地仰头望向损友。
阿尼斯当时已经尽量表现出和善的态度，毕竟他的手机里没几个女孩子的电话号码，数量少到只要一只手就能数完，要求他以更机灵的方式应对，只是强人所难。
“我承认自己最后是有点幼稚……不过那可是对方先挑衅的哦。”
“不管谁先都无所谓，你早在和女孩子顶嘴的时候就被判出局了。”
杰克一脸漫不经心，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阿尼斯甚至提不起力气反驳。
“不过，不愧是世家，就算分
家也有必须遵守的规矩，得成为本家的守护灵……”
杰克不理会独自沮丧的阿尼斯，挖苦似地嘀咕。
守护灵指的是由魔法师操纵的仆从，“式”意指“役使”，“听从施术者役使之鬼神”即为守护灵。
举例来说，在魔法部正式采行的“泛式魔法术”里，主要使用的是人造式的守护灵，也就是把咒力传到被称为形代的“核”，藉以制成的人造守护灵。种类有施术者可当场制成的简易型守护灵，也有依用途个别打造的各式守护灵。
凯尔分家的“家规”规定，分家必须如守护灵服侍本家。
“喂，慢着，这么说来，图围也有类似的守护灵啰？”
“不知道耶。应该有吧，虽然说我也不太清楚。”
“图围的守护灵以隐身兽和不死鸟为首……难道他们其中一个是人类吗？”
“我就说我不知道啦。”
杰克展现出旺盛的好奇心，不过阿尼斯只是随口敷衍了事。
“真要说起来，图围那时候也就算了，现在还要遵守这种‘家规’，你不觉得太扯了吗？这还真是食物不化。”
“……你该不会是想说‘食古不化’吧？”
杰克的视线愈来愈冰冷。阿尼斯脸上一红，强辩说：“意思还不都一样！”
“反正就是不合时宜！怪不得老爸会叫我别太在意。”
“是这样的吗？”
“不是吗？你想想，逼人去当守护灵耶，根本就是无视人权嘛！再说，这种规定根本就不把人当人看！”
提到魔法师最具代表性的咒术，一般人会联想到的就是守护灵的操纵和使用符箓的符术。
然而，守护灵说好听点是施术者的护卫兼搭档，说难听点就是仆人或奴隶，甚至是“道具”。
只不过——
“常有把人当成守护灵的情形啊。”
“你别乱说，守护灵可是能够随时随地消失的耶。”
“这是一种比喻。简单来说，所谓的守护灵，其实就是那些听从主人命令行动的下属。”
传说海伦开创通灵术，操纵名为修格斯、阿格伦等两位鬼神。但也有一说认为，那是隐喻当时协助海伦的山地人——不愿意归顺朝廷的爱尔兰人。
“其他还有像是侍奉战国诸侯的忍者，广义上也可以算是守护灵的一种。”
“……不管怎样，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啦。”
“从现代的观点来说，球队教练和选手的关系就跟施术者和守护灵差不多……唔，在绝对服从上这点也许有些不太一样。”
“什么不太一样！这一点超重要的吧！”
阿尼斯想起昨天在天桥上的对话。要绝对服从秋弥的命令？不可能。办不到。那已经不是有没有魔法师天赋的问题了。
“……话说回来，如果我是见鬼，变成那样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从秋弥昨天的口气听来，她也许出乎意料地认真致力于振兴凯尔家。她这么做是出于立场，还是性格使然呢？不管如何，阿尼斯完全无心陪儿时玩伴追求她那远大的抱负。
“说什么没用的朋友，又什么下任当家的义务嘛……老在装模作样，她不累吗？”
“她还满坦率的啊。”
“哪里坦率了？嘻
“‘我很孤独’———本家下一任当家大人其实是这个意思吧？”
杰克俯视阿尼斯，视线瞬间闪过尖锐的光芒。这话让阿尼斯大感意外，顿时哑口无言。
——那个秋弥向我示弱？可是……怎么可能……
不过，这其实不无可能。秋弥就读的魔法学校聚集了想要成为专业魔法师的人，而这些同学当然知道凯尔家和凯尔图围的关系。秋弥独自一人与这些人为伍，学习魔术。
况且，秋弥天赋异禀，很有可能招致嫉妒或怨恨。由她的个性看来，实在难以想象她会拉出一条快乐的社交圈，以便冲淡针对自己的负面情感。这样说来，难道她在爱丁堡每天过着如坐针毡的日子？
“…………”
吞虎蹙眉，一脸苦闷，沉默不语。杰克兴致勃勃地低头望着阿尼斯，像是认为这样的他真是个单纯易懂的家伙。
“……好啦，不过是一次失恋嘛，别心烦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杰克的视线转向阿尼斯背后，突然刻意耸起肩膀说道。
阿尼斯停止沉思，一脸厌烦地仰起头。
“你说谁失恋了？”
“……谁失恋了吗？”
一个像是岩浆就要爆发的恐怖声音响起。
是玛拉。
杰克咧嘴狞笑，蹲在地上的阿尼斯急忙起身。阿尼斯转头想解开误会，但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愣愣地睁大了眼。
看见阿尼斯的反应，玛拉说了声：“……干嘛啦。”随即别过了脸，侧眼窥视阿尼斯。她假装骭冷静，面颊却因为期待与紧张染上绯红，脚尖不安地在地上前后划圈。
杰克轻咳一声。
阿尼斯连忙开口：
“你，你迟到了，玛拉。”
“……对不起。”
杰克又再干咳一声。
“噢、不、没关系……那个……你穿成这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次杰克不再干咳，而是轻叹。紧张的玛拉逐渐鼓起脸颊。
“没什么！我只是因为要参加庙会，穿了浴衣来而已，不行吗！”
玛拉此时身上穿着浴衣。
那是一套黑色的浴衣，上头点缀白牡丹与金色彩蝶，腰带为优雅的粉红色，整体散发出复古而成熟的气息，与昨天的玛拉简直判若两人。
“不、不、对不起！那个……难得看到你穿成这样，总觉得这个样子很不像你……因为你这个样子实在太让人意外了，我、我有点吃惊，怀疑自己的眼睛……”
慌乱的阿尼斯每一开口，玛拉心里的岩浆活动就愈是活跃，仿佛随时要喷出火山口。她瞪视阿尼斯的双眸充满激动，缓缓泛起泪光。杰克站在阿尼斯背后，由于实在不忍卒睹，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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