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如烟（一）
二零零二年八月。
深圳机场。
林弦拖着一只小小的旅行箱，一个人慢慢地、机械地在长长的通道上往前走。
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再好好地看这个城市一眼，每次总是来去匆匆。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
出口处早有深圳办事处的人员来接她了，司机马上接过她的箱子。林弦自己一个人在后面走着。一出机场大厅，南国刺眼的阳光差点让她睁不开眼睛。她从手袋里拿出墨镜，眼睛才舒服一点。微风吹着她长长的头发和淡青色的连衣裙，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又都变了。
坐在车里，她沉默地有些让人奇怪。深圳办事处来接她的小张是个快人快语的女孩，以前也见过林弦。但那几次林弦来进行高交会的采访，每次都有好多记者一起来，并没有机会和林弦聊一聊。现在听说林弦已经是BJIT报刊的知名记者了，就特别想和她聊聊，没想到她今天如此沉默，哪里像个记者？
林弦也觉得这样沉默有些不妥，好象对别人不满似的，于是抱歉地对小张说，对不起我今天有些头疼，就闭上了眼睛。
汽车驶在深南大道上，林弦睁开眼睛，发现路上尽是地铁在建的标志。她想起自己离开深圳的那年，深圳地铁只是报纸上炒作的新闻之一，还远远没有开始建设呢，如今却已经是建得如火如荼了。
林弦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拿出小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看着自己在镜中的脸非常苍白。自从九九年深圳第一次举办高交会开始，她每年总会来深圳，但每次都是忙忙碌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时候其它报社、杂志社的同行们约她一起逛街，她却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深圳对于她这样一个注重外表讲究时尚的女子来说，有很多比BJ的商场更值得逛的地方，无奈她再也不想踏上那些熟悉的街道。周围的朋友多半都不知道她大学毕业后在深圳待过一两三年，毕竟她在BJ已经四年了，前面的日子不会有多少人关心的。她自己经常也忙得忘记了有那么多记忆散落在了这个南方的城市。
林弦这次并不想来深圳，但主编说这个飞宇公司原来一点也不见经传，今年却在无线宽带方面异军突起，令国内外很多知名厂商感到了一种潜在的危机。这家公司成立也有四年多了，但从未接受过媒体的采访，几个高层管理者都非常低调。林弦除了文笔好之外，相貌出色，头脑灵活，社交能力非常强，因此主编特意让她来啃这个难啃的骨头。如果这次采访能够成功，一定能提高刊物的知名度，现在社会上关注这家公司的人越来越多了，在各种场合上都经常听到业内人士谈及。
林弦在小张的安排下住进酒店，但她说晚上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因为还有几个老朋友要见，也许他们和飞宇公司能够拉得上关系。
小张佩服地说，难怪主编一直说你最行，别看我们在深圳，可是信息不灵，关系面也不广，主编总是批评我们打不开局面，这次你可要好好指导指导我啊。
好，你还年轻，再过几年一定比我厉害。
你不也一样年轻吗？从BJ过来的名记，气质就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都快三十岁了，你好好干，今后肯定会有大发展的。
谢谢你的鼓励！那你好好休息，等事情办完我们再请你吧。
小张走了，林弦靠在床头，想想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不禁苦笑了一下。是啊，小张还年轻，和她自己刚来深圳时差不多，那时候自己是为了高进之过来的，而高进之，如今又在哪里呢？现在她已经快三十岁了，还是一个人，而且她也不想再谈恋爱再嫁人了。在BJ也不是没有遇见优秀的男人，而是优秀的男人太多了，多得让她觉得如果真的想结婚随便找一个人就可以了。由于记者工作性质的关系，她每天的工作中要邂逅各种各样的男人，想想这四年追过她的人也有二三十个了吧。只可惜这辈子她已经不会爱了，她无法忘记过去的一切，再优秀的男人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表情，她看过了，就忘记了，留不下什么痕迹。
林弦知道有很多人不理解她单身的原因，她也不想过多地解释。BJ外来打工的人非常多，大家为了生活都是各忙各的。她每天自己开车上下班，在三环外有一套小小的房子，除了工作不和圈内人联系，因此很多人并不了解她的私生活。成了圈内有一定知名度的记者后，就有人开始对此感兴趣了，她很厌烦，又不能过分地冷言冷语，只能打哈哈。后来也有一些报纸的副刊来采访她，每次她总是用一些幽默的话抵挡过去。好在她的外表看起来和四年前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脸上少了一些那时的红润。
林弦打开电视机，只是为了让过于安静的房间里热闹一点。电视上在重播海岩的《永不瞑目》。林弦平时不经常看电视，对这部电视剧却很喜欢，看到陆毅扮演的肖童死去时她还哭了呢。现在再看，还是觉得很感动。她一直比较喜欢海岩的作品，从最早的《便衣警察》开始，就喜欢上了这种既纯情又刺激的故事。大学毕业后来深圳时她看过徐静蕾演的《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一样令人难忘。
电话响了，她懒得接，估计又是酒店里常见的骚扰电话。电话一直在响，她只好拿起了听筒。原来是飞宇公司打来的。
你好！我是飞宇公司。请问您是《BJXX周刊》的记者水木小姐吗？
我就是，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是飞宇公司公关部黄菲，主要负责广告宣传。
哦，你好！
这次贵杂志社和我们联系，想进行一次采访，但是很遗憾，我们总经理到目前还没有同意。黄菲的声音很柔和，毕竟是做公关的，连拒绝的话都说的那么委婉。
为什么？林弦知道对方不同意，还未想好对策对方就打来了，连让她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想必您早就应该清楚了，我们总经理不喜欢宣传，他认为只要把公司的业绩做上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林弦有些沉不住气了。
当然不是，黄菲声音非常和气，我知道您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我是想告诉您，如果明天上午您没有其它安排，我们总经理说您不妨来参观一下公司，但他个人不会接受您的采访。
林弦觉得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能让她进公司总比拒之门外要强的多。她早就习惯了见缝插针，否则怎么能抢到好新闻？因此她对黄菲说，请转告你们总经理，我非常感谢他，明天上午我一定去。
那要不要安排车来接您？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好的，那明天见。
放下电话，林弦还是有些纳闷，如果飞宇不答应采访，又为什么请她去参观公司？这个总经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此刻根本不想工作，可是没办法，只好关掉电视，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飞宇公司的资料。
深圳飞宇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法人代表：钱伟
总经理：钱伟
地址：SZ市深南东路金丰城大厦A座16楼
……
这个钱伟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林弦合上电脑，开始想明天的对策，可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算了，管他呢，林弦向来觉得自己的应变能力还可以，就不再担心，去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吧。
这个夜晚林弦睡得并不踏实。她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海边。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海风吹起她的长发。江天从后面抱住她，两个人在无人的沙滩上又笑又闹的。远处有海鸥飞过，江天的脸色既高兴又带着几许淡淡的忧郁。他就那样紧紧地抱着林弦，默默地望着远方……乔云帆、夏阳等人成排地向他们走来，大家全部指着她，大声喊着：你是间谍，你是间谍！
林弦从梦中惊醒，泪水又迷住了双眼。她艰难地坐起来，拧亮灯，再也不能睡去。这些年她一直重复着这个梦，每次醒来后她都会特别伤心。她一直想，其实江天在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还要有意无意地和她谈起项目呢？难怪后来即使他搂着她的时候，他的眼中也会有淡淡的忧郁。自己当时还以为他是因为有妻子才会产生的愧疚呢。看来他早就知道了，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到现在林弦都不知道，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这辈子她就只做过这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却注定要受到一辈子的良心惩罚。谁叫她为了不可能的爱情去牺牲自己的真诚呢？她确实帮高进之窃取了鸿远的商业机密，虽然无关大局，但毕竟是出卖啊！
林弦披衣下床，来到窗前。窗外的月色很好，可是自己再也没有心情看月亮了。没有爱情的女子，又有什么资格看月亮呢？月亮是为了照耀天下有情人的，不是为她这样孤单的女子闪亮的。如水的月光越发照出她孤独的身影和忧伤的面容，其实她又有什么理由伤心呢？是她自己酿下的错，只能她自己来承担后果了。她无助地跌倒在床上，特别想大哭一场。想起明天还有工作，只得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心里却非常乱。
深圳机场。
林弦拖着一只小小的旅行箱，一个人慢慢地、机械地在长长的通道上往前走。
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再好好地看这个城市一眼，每次总是来去匆匆。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
出口处早有深圳办事处的人员来接她了，司机马上接过她的箱子。林弦自己一个人在后面走着。一出机场大厅，南国刺眼的阳光差点让她睁不开眼睛。她从手袋里拿出墨镜，眼睛才舒服一点。微风吹着她长长的头发和淡青色的连衣裙，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又都变了。
坐在车里，她沉默地有些让人奇怪。深圳办事处来接她的小张是个快人快语的女孩，以前也见过林弦。但那几次林弦来进行高交会的采访，每次都有好多记者一起来，并没有机会和林弦聊一聊。现在听说林弦已经是BJIT报刊的知名记者了，就特别想和她聊聊，没想到她今天如此沉默，哪里像个记者？
林弦也觉得这样沉默有些不妥，好象对别人不满似的，于是抱歉地对小张说，对不起我今天有些头疼，就闭上了眼睛。
汽车驶在深南大道上，林弦睁开眼睛，发现路上尽是地铁在建的标志。她想起自己离开深圳的那年，深圳地铁只是报纸上炒作的新闻之一，还远远没有开始建设呢，如今却已经是建得如火如荼了。
林弦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拿出小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看着自己在镜中的脸非常苍白。自从九九年深圳第一次举办高交会开始，她每年总会来深圳，但每次都是忙忙碌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时候其它报社、杂志社的同行们约她一起逛街，她却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深圳对于她这样一个注重外表讲究时尚的女子来说，有很多比BJ的商场更值得逛的地方，无奈她再也不想踏上那些熟悉的街道。周围的朋友多半都不知道她大学毕业后在深圳待过一两三年，毕竟她在BJ已经四年了，前面的日子不会有多少人关心的。她自己经常也忙得忘记了有那么多记忆散落在了这个南方的城市。
林弦这次并不想来深圳，但主编说这个飞宇公司原来一点也不见经传，今年却在无线宽带方面异军突起，令国内外很多知名厂商感到了一种潜在的危机。这家公司成立也有四年多了，但从未接受过媒体的采访，几个高层管理者都非常低调。林弦除了文笔好之外，相貌出色，头脑灵活，社交能力非常强，因此主编特意让她来啃这个难啃的骨头。如果这次采访能够成功，一定能提高刊物的知名度，现在社会上关注这家公司的人越来越多了，在各种场合上都经常听到业内人士谈及。
林弦在小张的安排下住进酒店，但她说晚上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因为还有几个老朋友要见，也许他们和飞宇公司能够拉得上关系。
小张佩服地说，难怪主编一直说你最行，别看我们在深圳，可是信息不灵，关系面也不广，主编总是批评我们打不开局面，这次你可要好好指导指导我啊。
好，你还年轻，再过几年一定比我厉害。
你不也一样年轻吗？从BJ过来的名记，气质就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都快三十岁了，你好好干，今后肯定会有大发展的。
谢谢你的鼓励！那你好好休息，等事情办完我们再请你吧。
小张走了，林弦靠在床头，想想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不禁苦笑了一下。是啊，小张还年轻，和她自己刚来深圳时差不多，那时候自己是为了高进之过来的，而高进之，如今又在哪里呢？现在她已经快三十岁了，还是一个人，而且她也不想再谈恋爱再嫁人了。在BJ也不是没有遇见优秀的男人，而是优秀的男人太多了，多得让她觉得如果真的想结婚随便找一个人就可以了。由于记者工作性质的关系，她每天的工作中要邂逅各种各样的男人，想想这四年追过她的人也有二三十个了吧。只可惜这辈子她已经不会爱了，她无法忘记过去的一切，再优秀的男人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表情，她看过了，就忘记了，留不下什么痕迹。
林弦知道有很多人不理解她单身的原因，她也不想过多地解释。BJ外来打工的人非常多，大家为了生活都是各忙各的。她每天自己开车上下班，在三环外有一套小小的房子，除了工作不和圈内人联系，因此很多人并不了解她的私生活。成了圈内有一定知名度的记者后，就有人开始对此感兴趣了，她很厌烦，又不能过分地冷言冷语，只能打哈哈。后来也有一些报纸的副刊来采访她，每次她总是用一些幽默的话抵挡过去。好在她的外表看起来和四年前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脸上少了一些那时的红润。
林弦打开电视机，只是为了让过于安静的房间里热闹一点。电视上在重播海岩的《永不瞑目》。林弦平时不经常看电视，对这部电视剧却很喜欢，看到陆毅扮演的肖童死去时她还哭了呢。现在再看，还是觉得很感动。她一直比较喜欢海岩的作品，从最早的《便衣警察》开始，就喜欢上了这种既纯情又刺激的故事。大学毕业后来深圳时她看过徐静蕾演的《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一样令人难忘。
电话响了，她懒得接，估计又是酒店里常见的骚扰电话。电话一直在响，她只好拿起了听筒。原来是飞宇公司打来的。
你好！我是飞宇公司。请问您是《BJXX周刊》的记者水木小姐吗？
我就是，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是飞宇公司公关部黄菲，主要负责广告宣传。
哦，你好！
这次贵杂志社和我们联系，想进行一次采访，但是很遗憾，我们总经理到目前还没有同意。黄菲的声音很柔和，毕竟是做公关的，连拒绝的话都说的那么委婉。
为什么？林弦知道对方不同意，还未想好对策对方就打来了，连让她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想必您早就应该清楚了，我们总经理不喜欢宣传，他认为只要把公司的业绩做上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林弦有些沉不住气了。
当然不是，黄菲声音非常和气，我知道您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我是想告诉您，如果明天上午您没有其它安排，我们总经理说您不妨来参观一下公司，但他个人不会接受您的采访。
林弦觉得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能让她进公司总比拒之门外要强的多。她早就习惯了见缝插针，否则怎么能抢到好新闻？因此她对黄菲说，请转告你们总经理，我非常感谢他，明天上午我一定去。
那要不要安排车来接您？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好的，那明天见。
放下电话，林弦还是有些纳闷，如果飞宇不答应采访，又为什么请她去参观公司？这个总经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此刻根本不想工作，可是没办法，只好关掉电视，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飞宇公司的资料。
深圳飞宇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法人代表：钱伟
总经理：钱伟
地址：SZ市深南东路金丰城大厦A座16楼
……
这个钱伟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林弦合上电脑，开始想明天的对策，可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算了，管他呢，林弦向来觉得自己的应变能力还可以，就不再担心，去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吧。
这个夜晚林弦睡得并不踏实。她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海边。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海风吹起她的长发。江天从后面抱住她，两个人在无人的沙滩上又笑又闹的。远处有海鸥飞过，江天的脸色既高兴又带着几许淡淡的忧郁。他就那样紧紧地抱着林弦，默默地望着远方……乔云帆、夏阳等人成排地向他们走来，大家全部指着她，大声喊着：你是间谍，你是间谍！
林弦从梦中惊醒，泪水又迷住了双眼。她艰难地坐起来，拧亮灯，再也不能睡去。这些年她一直重复着这个梦，每次醒来后她都会特别伤心。她一直想，其实江天在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还要有意无意地和她谈起项目呢？难怪后来即使他搂着她的时候，他的眼中也会有淡淡的忧郁。自己当时还以为他是因为有妻子才会产生的愧疚呢。看来他早就知道了，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到现在林弦都不知道，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这辈子她就只做过这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却注定要受到一辈子的良心惩罚。谁叫她为了不可能的爱情去牺牲自己的真诚呢？她确实帮高进之窃取了鸿远的商业机密，虽然无关大局，但毕竟是出卖啊！
林弦披衣下床，来到窗前。窗外的月色很好，可是自己再也没有心情看月亮了。没有爱情的女子，又有什么资格看月亮呢？月亮是为了照耀天下有情人的，不是为她这样孤单的女子闪亮的。如水的月光越发照出她孤独的身影和忧伤的面容，其实她又有什么理由伤心呢？是她自己酿下的错，只能她自己来承担后果了。她无助地跌倒在床上，特别想大哭一场。想起明天还有工作，只得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心里却非常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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