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终局
天下辰时，日轮悬在碧蓝的穹幕之上，万里无云。
倦人留客栈夜里点亮的烛火早已经熄灭，经历了一夜风雨后，屋顶的草皮盖席破败杂乱，更甚垂在檐角摇摇欲坠；架层竹木的裂纹里沁着雨水，时不时滴答滴答的往下落，只是牌匾不知被谁放正了，新颜换了旧尘。
客栈里响起了动静。
若是此时有人进店，怕是要吓得撅着屁股跑出来。
一头黑熊，通红的屁股坐在地上，前肢学人一样交叉在胸口。
一只灰狗，它的耳朵很长，垂在地上，它的尾巴更长，像是墩地的拖把，它迈着四肢走来走去，似乎是在打扫。
一条黄磷蛇，正直立着身子，用前腹的双手抓着一块碎布擦着桌子。
一只龟，从二层阶梯直立走了下来，手上拿着昨晚还热腾袅袅的茶壶，然后去了后厨。
一头野猪背着竹篓进店后，驾轻就熟的将竹篓里的酒壶摆在了酒柜上，当然，这只猪也是直立着身子。
屋外空中传来一阵扑腾的声音，一只黑白相间的鹤展翅而来，长嘴上叼着几片席叶，停到了屋顶，开始用长喙修葺屋顶。
约莫一炷香间。
福婆从后厨走进来，怀中揣着一旧衫布包袱。
大龟牵着小月跟在福婆身后。
一夜未眠的福婆显得愈加苍老，几缕银发垂到脸颊，还未来得及未梳理。
福婆步履蹒跚走到黄磷蛇旁，将包袱放在桌上，包袱松散，露出几根香火蜡烛等祭品，还有一小瓶创伤药。
福婆将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吓得一众动物一个激灵，呆目同望。
“这是最后一次，明年你们不用再来了。”福婆声音严肃，显是生气，却又有挥散不去的慈祥，因为过度用力，开始咳嗽起来。
黄磷蛇放下手中碎布，双手轻轻拍打着福婆后背。
众动物开始躁动，各自用的言语发声，“汪汪”，“吼吼”，“呼噜噜”，“哼哼”。
黑熊从地上站起来，红屁股对着门外，双粗鄙的双手比划寻常人看不懂的手势。
福婆舒缓了呼吸，黄磷蛇才将手收了回来。
福婆道：“你们的心意，我知，他也知。”
众动物再无出音。
“十年了，每逢今日，你们便赶到这里；其实你们不用来的，长途艰险，你们能好自生活，便也是遂了他的愿了。”
“他也不过是遵循了心中的道义，于他来说，并不想看到无谓的屠戮，他救了你们，没想着你们报答他，更不必介怀。人也好，灵也罢，在他眼里没有区别，他总说人灵两生共事，才是大道所趋，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去做那些为世人不齿的事情。”
福婆语气渐渐柔和，眼中一直藏有悲凉。
众动物低下了头，屋顶之上，那只黑白相间的鹤却是扬起了脑袋，仰天悲鸣。
日轮高高悬空，普照着世间。
低矮峰，山洞内。
日轮光从洞顶绕过攀附交错的树根照射进来，形成一道将洞内一分为二的光幕。
光幕很薄，似那柄插在地上名为曛的剑锋。
它的旁边，还躺着半柄剑，七月剑，断了剑身。
幕左侧，半丈处，白骨骷髅身姿直直而立，半隐藏在黑暗里。
幕右侧，半丈处，能用肉眼看到墨衣少年，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至于白衣三人及群鼠，光未照，皆是黑暗。
幕左侧传出白骨骷髅的沙哑声：“这场架，打完了。”
白骨骷髅转身，向着暗室门口走去。只走了半步，地面上就发出尖锐的刺耳音。
幽幽回转，撕裂心扉，白骨骷髅的身影刚好消失在黑暗里。
“好想在你全盛的时候跟你打一场。”像是喃喃自语，像是相见恨晚，从白骨骷髅身后传出。
“啊，是啊，好不甘心。”白骨骷髅道。
“是你赢了。”白骨骷髅继续说道：“我已经走不回去了。”
尾音未完，骨音清脆，白骨骷髅跌落坠地。
一团白色光球飘到光幕处，虽是微弱，却是照亮了终局。
白衣祁月步履急促，呼吸甚微，直奔墨衣少年身去，中途见到七月剑躺在地上。
祁月见陈若谷平躺在地，紧闭双目，心切焦乱的急道：“你没事吧？”
陈若谷没有睁眼，回道：“剑断了，对不住。”
祁月松了口气，回道：“你人没事就好。”随后去收七月剑，眼神皆是怜惜。
当转头看向白骨骷髅的时候，祁月不禁捂住了嘴巴。
白骨骷髅几乎是一分为二。
只看到白骨骷髅左身，从脖颈以下胸肋至左腿，而右身已经消失不见了。
祁月的心再次被震撼了，黑暗中只听到剑与剑无数次的交锋，却不曾亲眼所见这场战斗进行的如何艰辛。
那躺在地上的白骨骷髅发出咯吱的声音，“小姑娘，我已经没有半分力气，现在你若出手刺我头骨，我是躲不过去的。”
“哼，你既然对我们已经没有威胁，那我干嘛还要刺你。”祁月巧目瞪着白骨骷髅。
白骨骷髅大笑，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我生象殆尽，即便你不动手，我也不会再生了。”声音沉哑无力却极富悲伤，像大海翻涌之后的平静，像狂风席卷后的安静，像阴云消散后照射的光，更像是一种解脱。
“陈若谷，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白骨骷髅记下了这个名字。
“前辈请讲。”
“你是不是未出全力？”
“嗯。”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生象之息如渊如海，能在如此年纪有这样的修为，足以让慕誉世间的惊艳二字失去光泽。”
“大叔，莫要谬赞。”
“你担得起，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有机会，也该让那帮只手遮天的老家伙看一看，这个世道不是他们说了算。能在死前认识你，此生无憾，哈哈哈哈。”
“吱吱吱。”鼠老大不知何时出现在白骨骷髅身旁。
“吱吱吱。”鼠群集至，鼠老大做了一个拜祭的姿势。
“啊，我都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前祭日，正巧，加上这一次，可以两次一起办，哈哈哈哈。”
“此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喑哑骨音温柔到让人心碎。“大黄，你们切不可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我这副骨头无须再见了，让她们伤心一次就够了。”
鼠老大一直向着白骨摆弄着爪子，吱吱吱不停叫。
“你们走吧，现在就走。”白骨撑着最后一口气，下了逐客令。
躺在地上的陈若谷突然睁开眼睛，莫名的道出一句：“好了，搞定了。
众目皆看向陈若谷。
陈若谷起身，缓缓抬起右臂，手掌为上，拖起了那团祁月祭起的白色光球。
只见几缕青色的气丝在白色光球外层缠绕，光球愈来愈大，升到上空，如烟雾般四散开去。散开的气流像小溪一样缓缓流动到四面八方，虽然暗淡昏沉，却是驱散了黑暗。
黄昏，真美。
光线刺痛了众目，却惊艳了整个山洞。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陈若谷摊开左手掌。那枚不知何时从白骨骷髅身上拿回来木色佩饰，就在陈若谷起身前变成了青木色。
陈若谷刚迈开步，脚底不稳，若不是身旁祁月及时搀扶，怕是会摔个狗啃泥。
祁月这才发现陈若谷脸色煞白，加上瘦弱的脸庞，看起来与地上的白骨骷髅犹如兄弟。
祁月没有撒手的意思，同陈若谷来到白骨骷髅身旁。
白骨骷髅双目再一次洒进黄昏，牙齿微动，只是再无力气。
陈若谷蹲下身，将青木色配饰放入白骨左手中，说道：“洞内的光能维持一段时间，这佩饰能够帮你修养生息，我就先寄存到你这里。”
白骨骷髅动了下嘴角，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无须你管。”
陈若谷不理，继续道：“只是这枚佩饰是有心人送我，到时候她若跟我要，我一定会回来取的，当然你若想求死，我也没办法。”
白骨骷髅转过了头，不再看向陈若谷，似生死亦是无关紧要了。
这时陈若谷故作叹息，有意说道：“只是苦了福婆跟小月咯，她二人真是相思的苦命人哦。”
白骨骷髅的左手大拇指轻轻的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揪住了他的无形无状的心。
辰时过半，峰峦北起，雨后的林间碎石路还半湿着，踩上去嗤嗤直响，若是用上力些，还会有水渍溅出，倦人留客栈门口前留有一堆奇奇怪怪的脚印，向着北方低矮山方向蔓延而行。
倦人留客栈夜里点亮的烛火早已经熄灭，经历了一夜风雨后，屋顶的草皮盖席破败杂乱，更甚垂在檐角摇摇欲坠；架层竹木的裂纹里沁着雨水，时不时滴答滴答的往下落，只是牌匾不知被谁放正了，新颜换了旧尘。
客栈里响起了动静。
若是此时有人进店，怕是要吓得撅着屁股跑出来。
一头黑熊，通红的屁股坐在地上，前肢学人一样交叉在胸口。
一只灰狗，它的耳朵很长，垂在地上，它的尾巴更长，像是墩地的拖把，它迈着四肢走来走去，似乎是在打扫。
一条黄磷蛇，正直立着身子，用前腹的双手抓着一块碎布擦着桌子。
一只龟，从二层阶梯直立走了下来，手上拿着昨晚还热腾袅袅的茶壶，然后去了后厨。
一头野猪背着竹篓进店后，驾轻就熟的将竹篓里的酒壶摆在了酒柜上，当然，这只猪也是直立着身子。
屋外空中传来一阵扑腾的声音，一只黑白相间的鹤展翅而来，长嘴上叼着几片席叶，停到了屋顶，开始用长喙修葺屋顶。
约莫一炷香间。
福婆从后厨走进来，怀中揣着一旧衫布包袱。
大龟牵着小月跟在福婆身后。
一夜未眠的福婆显得愈加苍老，几缕银发垂到脸颊，还未来得及未梳理。
福婆步履蹒跚走到黄磷蛇旁，将包袱放在桌上，包袱松散，露出几根香火蜡烛等祭品，还有一小瓶创伤药。
福婆将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吓得一众动物一个激灵，呆目同望。
“这是最后一次，明年你们不用再来了。”福婆声音严肃，显是生气，却又有挥散不去的慈祥，因为过度用力，开始咳嗽起来。
黄磷蛇放下手中碎布，双手轻轻拍打着福婆后背。
众动物开始躁动，各自用的言语发声，“汪汪”，“吼吼”，“呼噜噜”，“哼哼”。
黑熊从地上站起来，红屁股对着门外，双粗鄙的双手比划寻常人看不懂的手势。
福婆舒缓了呼吸，黄磷蛇才将手收了回来。
福婆道：“你们的心意，我知，他也知。”
众动物再无出音。
“十年了，每逢今日，你们便赶到这里；其实你们不用来的，长途艰险，你们能好自生活，便也是遂了他的愿了。”
“他也不过是遵循了心中的道义，于他来说，并不想看到无谓的屠戮，他救了你们，没想着你们报答他，更不必介怀。人也好，灵也罢，在他眼里没有区别，他总说人灵两生共事，才是大道所趋，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去做那些为世人不齿的事情。”
福婆语气渐渐柔和，眼中一直藏有悲凉。
众动物低下了头，屋顶之上，那只黑白相间的鹤却是扬起了脑袋，仰天悲鸣。
日轮高高悬空，普照着世间。
低矮峰，山洞内。
日轮光从洞顶绕过攀附交错的树根照射进来，形成一道将洞内一分为二的光幕。
光幕很薄，似那柄插在地上名为曛的剑锋。
它的旁边，还躺着半柄剑，七月剑，断了剑身。
幕左侧，半丈处，白骨骷髅身姿直直而立，半隐藏在黑暗里。
幕右侧，半丈处，能用肉眼看到墨衣少年，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至于白衣三人及群鼠，光未照，皆是黑暗。
幕左侧传出白骨骷髅的沙哑声：“这场架，打完了。”
白骨骷髅转身，向着暗室门口走去。只走了半步，地面上就发出尖锐的刺耳音。
幽幽回转，撕裂心扉，白骨骷髅的身影刚好消失在黑暗里。
“好想在你全盛的时候跟你打一场。”像是喃喃自语，像是相见恨晚，从白骨骷髅身后传出。
“啊，是啊，好不甘心。”白骨骷髅道。
“是你赢了。”白骨骷髅继续说道：“我已经走不回去了。”
尾音未完，骨音清脆，白骨骷髅跌落坠地。
一团白色光球飘到光幕处，虽是微弱，却是照亮了终局。
白衣祁月步履急促，呼吸甚微，直奔墨衣少年身去，中途见到七月剑躺在地上。
祁月见陈若谷平躺在地，紧闭双目，心切焦乱的急道：“你没事吧？”
陈若谷没有睁眼，回道：“剑断了，对不住。”
祁月松了口气，回道：“你人没事就好。”随后去收七月剑，眼神皆是怜惜。
当转头看向白骨骷髅的时候，祁月不禁捂住了嘴巴。
白骨骷髅几乎是一分为二。
只看到白骨骷髅左身，从脖颈以下胸肋至左腿，而右身已经消失不见了。
祁月的心再次被震撼了，黑暗中只听到剑与剑无数次的交锋，却不曾亲眼所见这场战斗进行的如何艰辛。
那躺在地上的白骨骷髅发出咯吱的声音，“小姑娘，我已经没有半分力气，现在你若出手刺我头骨，我是躲不过去的。”
“哼，你既然对我们已经没有威胁，那我干嘛还要刺你。”祁月巧目瞪着白骨骷髅。
白骨骷髅大笑，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我生象殆尽，即便你不动手，我也不会再生了。”声音沉哑无力却极富悲伤，像大海翻涌之后的平静，像狂风席卷后的安静，像阴云消散后照射的光，更像是一种解脱。
“陈若谷，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白骨骷髅记下了这个名字。
“前辈请讲。”
“你是不是未出全力？”
“嗯。”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生象之息如渊如海，能在如此年纪有这样的修为，足以让慕誉世间的惊艳二字失去光泽。”
“大叔，莫要谬赞。”
“你担得起，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有机会，也该让那帮只手遮天的老家伙看一看，这个世道不是他们说了算。能在死前认识你，此生无憾，哈哈哈哈。”
“吱吱吱。”鼠老大不知何时出现在白骨骷髅身旁。
“吱吱吱。”鼠群集至，鼠老大做了一个拜祭的姿势。
“啊，我都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前祭日，正巧，加上这一次，可以两次一起办，哈哈哈哈。”
“此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喑哑骨音温柔到让人心碎。“大黄，你们切不可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我这副骨头无须再见了，让她们伤心一次就够了。”
鼠老大一直向着白骨摆弄着爪子，吱吱吱不停叫。
“你们走吧，现在就走。”白骨撑着最后一口气，下了逐客令。
躺在地上的陈若谷突然睁开眼睛，莫名的道出一句：“好了，搞定了。
众目皆看向陈若谷。
陈若谷起身，缓缓抬起右臂，手掌为上，拖起了那团祁月祭起的白色光球。
只见几缕青色的气丝在白色光球外层缠绕，光球愈来愈大，升到上空，如烟雾般四散开去。散开的气流像小溪一样缓缓流动到四面八方，虽然暗淡昏沉，却是驱散了黑暗。
黄昏，真美。
光线刺痛了众目，却惊艳了整个山洞。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陈若谷摊开左手掌。那枚不知何时从白骨骷髅身上拿回来木色佩饰，就在陈若谷起身前变成了青木色。
陈若谷刚迈开步，脚底不稳，若不是身旁祁月及时搀扶，怕是会摔个狗啃泥。
祁月这才发现陈若谷脸色煞白，加上瘦弱的脸庞，看起来与地上的白骨骷髅犹如兄弟。
祁月没有撒手的意思，同陈若谷来到白骨骷髅身旁。
白骨骷髅双目再一次洒进黄昏，牙齿微动，只是再无力气。
陈若谷蹲下身，将青木色配饰放入白骨左手中，说道：“洞内的光能维持一段时间，这佩饰能够帮你修养生息，我就先寄存到你这里。”
白骨骷髅动了下嘴角，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无须你管。”
陈若谷不理，继续道：“只是这枚佩饰是有心人送我，到时候她若跟我要，我一定会回来取的，当然你若想求死，我也没办法。”
白骨骷髅转过了头，不再看向陈若谷，似生死亦是无关紧要了。
这时陈若谷故作叹息，有意说道：“只是苦了福婆跟小月咯，她二人真是相思的苦命人哦。”
白骨骷髅的左手大拇指轻轻的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揪住了他的无形无状的心。
辰时过半，峰峦北起，雨后的林间碎石路还半湿着，踩上去嗤嗤直响，若是用上力些，还会有水渍溅出，倦人留客栈门口前留有一堆奇奇怪怪的脚印，向着北方低矮山方向蔓延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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