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顿
看台上已经乱成一片，叽叽喳喳争吵刚才的激烈对决。
七班由悲转喜，八班由喜转愁。真是同一片天空，不同的风景。
两个班中间，三人安静坐着，是这场旋涡里唯一一处静谧。
“月白，跟谁聊呢？”路昭见她一直低着头，手机不停滴答。
“秋荻。”
“秋......”路昭没听清，但确实不认识，“谁啊？”
女孩这才抬头，“我朋友。”
看他两眼好奇，想了想，又说：“她这几天过来，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认识。”
嚯！朋友！
“好！”路昭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月白在学校里这么久了，跟同学之间却总是疏离，就连对江玉卿也并不怎么亲近。
她居然有朋友？那关系一定很好！对方也一定不同寻常！
“需要去接吗？”萧云深看过来。
“是啊是啊！”路昭赶紧跟上，顺便瞄他一眼，还以为您在看比赛呢！
“不用了。”女孩回绝。
“这几天也没事，反正要认识的。”男生的语气随意，眼神轻飘飘落过去，仿佛太闲只是想打发时间。
路昭：“......”
你没事？今早上出门的时候，萧伯伯可是又梳理了一大摞资料呢！又要熬夜！
萧云深虚仰着身体，默默等女孩回话。
江月白无言以对。
是了，他有时候也倔强的很。只是很少见。
一旦牵扯上回忆，总会苦涩惶恐，一丁点儿的安稳都不忍破坏。
“好，我会提前告诉你。”
“嗯。”男生的声音清浅，尾音上翘，仿佛很高兴。
路昭简直没眼看！
你不就仗着刚才人家欠你人情！
不过，他也十分想去见见这个秋荻到底什么样。熬夜就熬夜吧！小爷身强力壮，通宵都不是问题！
“哎哎！快看！小霸王！”人群里突然一声惊呼。
“哪儿呢？”几个女生听了，四下扫描，一见到目标，立马双眼闪闪，“哎？他怎么走了？六班不是跟十班对决吗？他们比我们开始的晚吧！”
“这有什么，他向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最洒脱了！”一个女生羞怯的辩驳。
“是啊！好霸道！”附和声声，视线纷纷探向那个嚣张冷酷的背影，恨不得缠上去。
这小霸王虽然“恶名远扬”，但那一身忧郁冷漠的气质太过吸引人，前方再苦再难，女生们也不辞心意。
当然了，这心意只能放在他转身的时候，可不能当面送上去。
“他叫什么？”
江月白注视着那个方向。
“你不知道？他不是很出名吗？”路昭不可思议，他觉得除了身边两人，学校里就数这个蓝头发的知名度最高了。
而这两人刚转过来，肯定和人家这个本土贵族没法比。他就经常听到同学在讨论这人，褒贬不一，但男生们大多态度中肯。
月白居然不知道？
江月白点头：“对。他们都叫他‘小霸王’。”
“噗嗤——”
路昭笑喷，哎呀，这个名号确实比本名要响得多。
“哈哈哈！他叫伍风。”
嗯，名字正常多了，跟他本人倒般配。
“他人挺不错的。”路昭接着说：“前几天我跟云哥儿不是去警局找伍队长——就是伍风他爸！”
说到这里，他瞄向萧云深，见人没反对，就不再顾忌：“他爸是刑侦大队队长。我们去的时候他正罚伍风跑步呢！乖乖！五十圈！这小子，一声不吭硬是咬牙跑下来了！头发都湿完了，耷拉在脑袋上，就像一个落水的蓝精灵！”
“嗯。”
路昭看她听得认真，讲述更详细：“我听边上看热闹的人说，伍队长经常罚儿子跑步！以前都是半夜，这次居然仁慈一回，改成白天。你听听，这话！”
路昭说得自己都同情起来，孩子真苦啊！
“为什么？”
“跟他老子对着干呗！”路昭不以为意，啧啧评论着：“伍队长真是暴脾气！伍风也是真固执！不会说几句好听的？”
你也是。江月白心里说。
幸好，现在你还是这样恣意无忧，你们都好好的。
她想起来在网上跟妙风使的对话。
“为什么对电脑感兴趣？”
“当然是厉害啊！像大佬一样，手握无形之剑，惩恶除霸，威震武林！”
“我是坏人呢？你跟着学坏？”
“不可能！悄悄告诉您一件事啊！我的第六感很准的！打一开始就知道您是个大侠！不然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就加您呢！”
“我若是黑蟒呢？”
“啊！”那边难得利落，然而他接着发散思维。
“你们内部决裂了？那真是太好了，您这是弃暗投明啊！您带着我这个新手都能横扫他们一群，黑蟒也不怎么样嘛！”
话题越来越偏，她只好退出来。
怎么解释？怎么劝？她又知道哪条路该走哪条不该？
前面路口那个快要消失的背影，冷酷而决绝，除了一头蓝发，跟网络另一头话痨一样的妙风使简直是两个人。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个容易被劝服的，赤诚而嚣张的少年。
而自己，也不具备劝人的口才。不然，萧云深又怎么……
…………………………
十月三号。
汽车站，人来人往，即使天气已经没那么热了，可人流量太大，在无边喧嚣里，闷热趁机蔓延。
“月白！”前面一声清脆的呼喊，一身嫩黄色连衣裙呼呼生风，直冲向女孩。
萧云深侧头看她。从小有这样的朋友伴着，她也不至于太过孤独。
江月白已经弯起唇角，张开双手，迎接那个身影。
“我好想你啊！”连衣裙的主人抬起头，一张有些圆的小脸上眼睛大大的，泛着水光。
“嗯。”江月白给她抚平衣领，“你爷爷奶奶他们好吗？”
“好得很！还让我代他们问你奶奶好呢！”她晃了晃背包，捏着手指比划，“我奶奶做了些桂花糕，只放了一点点糖，你奶奶最喜欢吃了！”
“好。”
路昭在旁边看的惊奇，月白这么清冷的人，居然会有这种活泼明艳的朋友？
秋荻早就发现旁边的两个男生，看他们跟月白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就问：“他们是谁呀？”
“萧云深，路昭，我同学。”女孩手势划过两人，又指秋荻，“这是秋荻。”
“月白~~~”路昭听到“同学”这样生疏的称谓，语气哀怨。
“？”江月白不解。
路昭接着控诉：“你说，我们是同学。”
“不然？”
“在我心里，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路昭强调：“好朋友！”
这么孩子气。
江月白有些好笑，后来的他……
真是年少不知愁。
“你说得对。”于是她再次对秋荻介绍，“他们，是好朋友。”
路昭听了，嘴巴咧开，眼睛弯下。
“我也是好朋友！”秋荻不甘示弱，笑眯眯伸手挽住女孩一边胳膊。
“跑什么跑，害怕人飞了？”
一个身影吊儿郎当靠过来，手插裤兜对着秋荻撇嘴，再看着女孩，一脸得意求夸奖：“怎么样，没想到吧？”
这货是谁？
路昭在旁边快速扫了眼前的人：头顶至少三种颜色的头发，剑眉锋利，眼睛狭长，高高瘦瘦的身形，破破烂烂的“乞丐装”。
这个看起来本应有些狠厉的人，因着那讪媚的笑脸，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好笑。
有意思啊！
“你怎么来了？”江月白的确没想到。
“这不是碰到她了，听说要来找你，我就跟着来了！”男生嘚瑟极了，转而又恶狠狠看着秋荻，“哼！要不是刚好被我碰上，她居然不告诉我自己来见你！”
秋荻压根儿不怕他，撇撇嘴。
“走吧！”江月白不想再问，车站人来人往太吵了，头疼。
“好勒！”男生把秋荻挤到一边，凑过去，眼神往另一边两人身上瞄：“老大！他们是谁？”
啊，还要介绍一遍。
“路昭。”路昭耳聪目明，自己抢答，又指男生，“萧云深。我们是月白的同学——兼好朋友！”
江月白面无表情的点头。
王充收到上意，立马礼貌问好，介绍自己：“我叫王充，她同学！”
他可不敢直呼老大名讳！
几个人先去医院看了王书华。秋荻和王充一替一个说故事，是那次没有听完的“镇霸追妻”尾声以及星星点点番外。
老人的神情跟随剧情跌宕起伏。
路昭根本插不上话。
他只好拿了凳子，跟两个不说话的坐在一起，看那边三人大戏，顺便商量这几天去哪里玩，以及两人的住宿问题。
“他俩住酒店，离车站近。”江月白提醒。
“那一会儿吃完饭去世纪广场转转？”路昭提议，那里距离酒店不远，两人回去休息方便。
“好。”
吃饭的时候，问秋荻和王充，明天去哪里玩。
秋荻要跟着江月白，王充客随主便。于是路昭咨询周飞之后，做主定了明天去东停山的行程。
而周飞听说江月白朋友过来，主动表示尽同学之谊，虔诚奉上攻略，外加几个同学。
江月白想了想，给江玉卿和盛娇发了消息。
江玉卿因为国庆节要去帝都参加一个小范围的钢琴比赛，最近一直都辛苦练习，发来一连串叹气的表情，非常遗憾的表示去不了。
盛娇亦然。她要练舞，为芭蕾舞比赛做准备。芭蕾，是她妈妈对她淑女形象的最后坚持。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大家就集结到三环外的公交站。
个个背着背包，装满食物饮料。态度之积极，精神之振奋，真真是社会主义下的无忧少年。如果校领导看到，肯定得回去苦思，如何让动员大会有这样的效果。
由于这次的队伍组合新奇，几个都有些兴奋过头。哪怕在公交车上，他们也难掩兴奋，叽叽喳喳。
路昭是个爱热闹的人，凑过去跟他们说笑。
话题没几句就转到王充那句“老大”的称呼上，三人都很好奇，江月白有什么特质，能让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社会哥”甘心臣服。
“老大就是老大！要什么原因？”王充不愿在他们跟前提起往事，暴躁敷衍：“她学习不厉害？我的成绩都是靠她！”
啊？这个老大是因为学习好？
周飞和刘季面面相觑，隐隐又觉得有道理，毕竟江同学的成绩是连老王都盖章肯定的。
路昭才不信他！
哼！他路小爷阅人无数，能被这话给忽悠了？
秋荻撇嘴，又程飞燕和一个女生拉着问顺明镇的事，两人一起坐在后面。
江月白昨天睡得晚，这会儿还困着。有一句没一句听他们聊天，靠着椅背打瞌睡。
她的头随着车厢晃动一点一点，突然微微一侧，就要碰上窗户，一只修长的手伸过去，在女孩撞上的刹那贴上玻璃，女孩的头撞上温热的手掌。
她没醒，只轻轻蹭一下，继续睡去。
男生坐在后座，手心里是她有些凉意的发丝。
晃晃荡荡十几站很快就过去，到了目的地，几人几乎是飞奔而去。
东停山是奉城东南侧凸出的一座山，山势险峻，风景秀美。因其令东面过来的海水停滞转向，故得名“东停”。站在山顶，便能见到滔滔海水汇聚回旋着撞向山石又呼啸而去，其壮丽难以书写。因此也就有人说，外地人来奉城不游一回东停山，那简直就是天大的遗憾。
有这么大的名号，爬山途中叫苦连连相互挑刺自不必提。
直到山顶，几乎是瘫倒在平坦的岩石上抱着水一阵猛灌，相互挨挤着歇息。
气喘吁吁的几人纷纷把视线聚焦江月白，气息尚且不稳，但目光灼灼。
江月白面色平静，仿佛只是走了一小段路，除了脸上些许红晕，鬓角冒出细汗。她正小口喝着水。
三个男生这样，他们尚且能理解。比赛已经让他们见识了萧云深和路昭的体魄，不是常人。而王充，上山时迅捷如豹，令人望尘莫及，周飞停下喘口气喝口水都不敢抬眼看人家的脸，怕被鄙视。
可你江月白，明明看起来是最瘦最弱的，稳稳跟上步伐不说，还一点儿不累的样子，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女生啊！不应该像程飞燕——不！她肉太多，没有可比性。另一个不胖不瘦的，或是秋荻也行，那不也是白着一张脸？
周飞和刘季强忍着急促的呼吸，一脸纳闷，江月白练过神功？
神功！
突然想起那段视频里，女孩干脆利落的飞踢，两人眼里瞬时闪光。
“江月白同学，请问你真的没感觉吗？”周飞以手作话筒，率先发问，嗓音有些发颤。
江月白拧上瓶盖，没回答他的问题，只伸出一只胳膊，扯扯几乎糊在身上的防晒衫，示意自己并不是没感觉。
刘季皱眉，这个问题问的不好，太笼统！
周飞思索片刻，继续问：“就是，你不觉得累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累。”
语气真听不出来您累！
“那，你是不是会御气？”周飞彻底放飞。
江月白：“？”
“就是，就是……让我想想啊！”周飞抓耳挠腮，却找不到可以表达的词汇。
“就是仙侠剧那种！”刘季灵机一动，“比如御剑飞行！”
江月白：“……”
萧云深看着女孩一脸怔愣，有些呆萌，有点可爱。
路昭听得直翻白眼：“要是月白会飞，她干嘛要跟着我们爬上来？”
他也惊诧女孩的体力与耐力，可她默不作声却一鸣惊人的时候太多，一点儿不奇怪。
周飞和刘季恍然大悟，又面露失望，也是啊！
“你们是缺乏锻炼！”王充是个能混的，上来这一路，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说话一点儿不留情面。
“……是啊！”俩人无话可说，低头喝水，决定回去之后办个健身卡。
程飞燕和另一个女生真是累惨了，半天没开口，着急补充能量。
“月白，我爸说下学期接我来奉城上学。”秋荻低着头，声音低低的。
她很愿意跟月白在一个城市，这样能经常见着面。
可是，她爸那边......他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家人，女儿和儿子。
她是多余的...
江月白握住她的手，问她：“你怎么想？”
秋荻的眼瞬间就红了。
除了爷爷奶奶，就只有月白会这么问。他爸只会说为她好，要她明事理，懂分寸。
“我想来！你也在这儿呢！”秋荻很坚定，情绪也恢复一些，“再说，你走了，没人督促我给我讲题，我的成绩简直一塌糊涂，以后考大学都难。”
“我也是！”王充把头伸过来，“我的成绩也一落千丈！”
秋荻剩余不多的忧伤被他给逗没了：“你从倒数第三掉到倒数第二，就有千丈啊！”
王充瞪大了眼辩驳：“那怎么了？我进步一个名次，用了半年呢！进步难，难于上青天！”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周飞捂着肚子笑得最欢，差点一骨碌摔下去，幸亏程飞燕拽了一把，顺便甩来个白眼。
周飞实在没想到，学霸居然有这么菜的同学，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是最菜的！
诶？不对！
倒数第三？江同学要是因为成绩做了你老大，不得把你吊起来打！
你丫骗我们！
路昭问秋荻：“你也转来奉念吗？”
“不是。”秋荻摇头，看着女孩：“我爸说以他现在的人脉，只能给我转到奉城一中，他...妹妹也在那里。不过到周末我就可以找你们了！”
她爸的原话是：一中录取制度极其严格，升学率也高，我能把你送进去，还是拖了你阿姨那边的关系，你可要好好感谢她！以后跟你妹妹弟弟也好好相处啊！可别跟以前一样不懂事……
她明白他的辛苦，感激他多年来没放弃抚养自己，尽管只是把生活费寄给爷爷奶奶。可她都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又能奢望别的什么呢？
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渴望父亲的关怀了，她只是想让爷爷奶奶宽心。
“嗯。”女孩只是点头。
其余几人都是人精。爸爸就在奉城，她来了不去找，反而住酒店。她跟爷奶住在镇上，妹妹却跟爸爸在奉城。甚至，她来这件事，都不曾告知她爸。
这种事，他们听过见过太多。
路昭赶紧打岔：“只要在奉城，还愁见不着？一中也不远！”
“说的对！”王充接上，苦哈哈看江月白，“老大，我爸妈说我想进奉念是痴心妄想，他们的钱就是全拿出来，也把我砸不进去！”
“你爸妈挣钱不容易，别砸了。”江月白开导他。
“你也要来？”路昭扭头看他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心想奉念的校规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会不会多加一条。
“老大都来了，我还在那儿干什么？”王充一脸你问这个问题有点儿多余。
路昭被呛，说不出话来。
好久没这种感觉了，云哥儿只会冷眼瞥他，不理他。
秋荻连忙扭头问他，“你去哪所学校？”
王充这才想过来，挤过去坐着，郑重的伸出手，“可能下学期咱俩又会在新学校做同学了！来，握个手！祝咱俩早日跟上老大的脚步！”
秋荻一把拍开他的手，“太好了！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找月白！”
王充揉着手斜她一眼，点头。
其余几人再次啧啧称奇，眼神默默交汇，企图还原出那个被掩藏的故事。
今天太阳不大，众人吃吃喝喝差不多了，开始下山。
“月白！”路昭往后看一眼，王充正跟周飞刘季勾肩搭背，呃，也可以说他压在俩人肩膀上，“王充在你面前怎么这么听话啊？”
这货一看，就是混街头的。
江月白想了想，“就是，打了一架？”
萧云深笑出声，回过头戏谑看着她，“确定不是，打了一顿？”
江月白眨一下眼，这有区别？
秋荻正跟两个女生讲述之前她们学校的趣事，三人聊得不亦乐乎，听见这边的话，扭过来压低声音：“确实是打了一顿！”
“是吗？然后他就归顺了？”程飞燕八卦之心顿起。
路昭：“......”
武力确实是个好东西！
秋荻往后看一眼，解释：“差不多。刚开始表面上高傲的不行，不过说话客气极了！”
“江同学真是霸气威武！”程飞燕激动的浑身发抖，想起来学校的事：“你不知道，上次我们学校有个男生想动手，被江同学一脚踢上墙！啪叽掉地上，肋骨都断了两根！”
“嗯嗯！”另一个女生点头如捣蒜。
“还有这事？”秋荻又紧张又好奇。
三人顿时陷入生动的现场还原情节里。
七班由悲转喜，八班由喜转愁。真是同一片天空，不同的风景。
两个班中间，三人安静坐着，是这场旋涡里唯一一处静谧。
“月白，跟谁聊呢？”路昭见她一直低着头，手机不停滴答。
“秋荻。”
“秋......”路昭没听清，但确实不认识，“谁啊？”
女孩这才抬头，“我朋友。”
看他两眼好奇，想了想，又说：“她这几天过来，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认识。”
嚯！朋友！
“好！”路昭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月白在学校里这么久了，跟同学之间却总是疏离，就连对江玉卿也并不怎么亲近。
她居然有朋友？那关系一定很好！对方也一定不同寻常！
“需要去接吗？”萧云深看过来。
“是啊是啊！”路昭赶紧跟上，顺便瞄他一眼，还以为您在看比赛呢！
“不用了。”女孩回绝。
“这几天也没事，反正要认识的。”男生的语气随意，眼神轻飘飘落过去，仿佛太闲只是想打发时间。
路昭：“......”
你没事？今早上出门的时候，萧伯伯可是又梳理了一大摞资料呢！又要熬夜！
萧云深虚仰着身体，默默等女孩回话。
江月白无言以对。
是了，他有时候也倔强的很。只是很少见。
一旦牵扯上回忆，总会苦涩惶恐，一丁点儿的安稳都不忍破坏。
“好，我会提前告诉你。”
“嗯。”男生的声音清浅，尾音上翘，仿佛很高兴。
路昭简直没眼看！
你不就仗着刚才人家欠你人情！
不过，他也十分想去见见这个秋荻到底什么样。熬夜就熬夜吧！小爷身强力壮，通宵都不是问题！
“哎哎！快看！小霸王！”人群里突然一声惊呼。
“哪儿呢？”几个女生听了，四下扫描，一见到目标，立马双眼闪闪，“哎？他怎么走了？六班不是跟十班对决吗？他们比我们开始的晚吧！”
“这有什么，他向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最洒脱了！”一个女生羞怯的辩驳。
“是啊！好霸道！”附和声声，视线纷纷探向那个嚣张冷酷的背影，恨不得缠上去。
这小霸王虽然“恶名远扬”，但那一身忧郁冷漠的气质太过吸引人，前方再苦再难，女生们也不辞心意。
当然了，这心意只能放在他转身的时候，可不能当面送上去。
“他叫什么？”
江月白注视着那个方向。
“你不知道？他不是很出名吗？”路昭不可思议，他觉得除了身边两人，学校里就数这个蓝头发的知名度最高了。
而这两人刚转过来，肯定和人家这个本土贵族没法比。他就经常听到同学在讨论这人，褒贬不一，但男生们大多态度中肯。
月白居然不知道？
江月白点头：“对。他们都叫他‘小霸王’。”
“噗嗤——”
路昭笑喷，哎呀，这个名号确实比本名要响得多。
“哈哈哈！他叫伍风。”
嗯，名字正常多了，跟他本人倒般配。
“他人挺不错的。”路昭接着说：“前几天我跟云哥儿不是去警局找伍队长——就是伍风他爸！”
说到这里，他瞄向萧云深，见人没反对，就不再顾忌：“他爸是刑侦大队队长。我们去的时候他正罚伍风跑步呢！乖乖！五十圈！这小子，一声不吭硬是咬牙跑下来了！头发都湿完了，耷拉在脑袋上，就像一个落水的蓝精灵！”
“嗯。”
路昭看她听得认真，讲述更详细：“我听边上看热闹的人说，伍队长经常罚儿子跑步！以前都是半夜，这次居然仁慈一回，改成白天。你听听，这话！”
路昭说得自己都同情起来，孩子真苦啊！
“为什么？”
“跟他老子对着干呗！”路昭不以为意，啧啧评论着：“伍队长真是暴脾气！伍风也是真固执！不会说几句好听的？”
你也是。江月白心里说。
幸好，现在你还是这样恣意无忧，你们都好好的。
她想起来在网上跟妙风使的对话。
“为什么对电脑感兴趣？”
“当然是厉害啊！像大佬一样，手握无形之剑，惩恶除霸，威震武林！”
“我是坏人呢？你跟着学坏？”
“不可能！悄悄告诉您一件事啊！我的第六感很准的！打一开始就知道您是个大侠！不然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就加您呢！”
“我若是黑蟒呢？”
“啊！”那边难得利落，然而他接着发散思维。
“你们内部决裂了？那真是太好了，您这是弃暗投明啊！您带着我这个新手都能横扫他们一群，黑蟒也不怎么样嘛！”
话题越来越偏，她只好退出来。
怎么解释？怎么劝？她又知道哪条路该走哪条不该？
前面路口那个快要消失的背影，冷酷而决绝，除了一头蓝发，跟网络另一头话痨一样的妙风使简直是两个人。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个容易被劝服的，赤诚而嚣张的少年。
而自己，也不具备劝人的口才。不然，萧云深又怎么……
…………………………
十月三号。
汽车站，人来人往，即使天气已经没那么热了，可人流量太大，在无边喧嚣里，闷热趁机蔓延。
“月白！”前面一声清脆的呼喊，一身嫩黄色连衣裙呼呼生风，直冲向女孩。
萧云深侧头看她。从小有这样的朋友伴着，她也不至于太过孤独。
江月白已经弯起唇角，张开双手，迎接那个身影。
“我好想你啊！”连衣裙的主人抬起头，一张有些圆的小脸上眼睛大大的，泛着水光。
“嗯。”江月白给她抚平衣领，“你爷爷奶奶他们好吗？”
“好得很！还让我代他们问你奶奶好呢！”她晃了晃背包，捏着手指比划，“我奶奶做了些桂花糕，只放了一点点糖，你奶奶最喜欢吃了！”
“好。”
路昭在旁边看的惊奇，月白这么清冷的人，居然会有这种活泼明艳的朋友？
秋荻早就发现旁边的两个男生，看他们跟月白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就问：“他们是谁呀？”
“萧云深，路昭，我同学。”女孩手势划过两人，又指秋荻，“这是秋荻。”
“月白~~~”路昭听到“同学”这样生疏的称谓，语气哀怨。
“？”江月白不解。
路昭接着控诉：“你说，我们是同学。”
“不然？”
“在我心里，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路昭强调：“好朋友！”
这么孩子气。
江月白有些好笑，后来的他……
真是年少不知愁。
“你说得对。”于是她再次对秋荻介绍，“他们，是好朋友。”
路昭听了，嘴巴咧开，眼睛弯下。
“我也是好朋友！”秋荻不甘示弱，笑眯眯伸手挽住女孩一边胳膊。
“跑什么跑，害怕人飞了？”
一个身影吊儿郎当靠过来，手插裤兜对着秋荻撇嘴，再看着女孩，一脸得意求夸奖：“怎么样，没想到吧？”
这货是谁？
路昭在旁边快速扫了眼前的人：头顶至少三种颜色的头发，剑眉锋利，眼睛狭长，高高瘦瘦的身形，破破烂烂的“乞丐装”。
这个看起来本应有些狠厉的人，因着那讪媚的笑脸，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好笑。
有意思啊！
“你怎么来了？”江月白的确没想到。
“这不是碰到她了，听说要来找你，我就跟着来了！”男生嘚瑟极了，转而又恶狠狠看着秋荻，“哼！要不是刚好被我碰上，她居然不告诉我自己来见你！”
秋荻压根儿不怕他，撇撇嘴。
“走吧！”江月白不想再问，车站人来人往太吵了，头疼。
“好勒！”男生把秋荻挤到一边，凑过去，眼神往另一边两人身上瞄：“老大！他们是谁？”
啊，还要介绍一遍。
“路昭。”路昭耳聪目明，自己抢答，又指男生，“萧云深。我们是月白的同学——兼好朋友！”
江月白面无表情的点头。
王充收到上意，立马礼貌问好，介绍自己：“我叫王充，她同学！”
他可不敢直呼老大名讳！
几个人先去医院看了王书华。秋荻和王充一替一个说故事，是那次没有听完的“镇霸追妻”尾声以及星星点点番外。
老人的神情跟随剧情跌宕起伏。
路昭根本插不上话。
他只好拿了凳子，跟两个不说话的坐在一起，看那边三人大戏，顺便商量这几天去哪里玩，以及两人的住宿问题。
“他俩住酒店，离车站近。”江月白提醒。
“那一会儿吃完饭去世纪广场转转？”路昭提议，那里距离酒店不远，两人回去休息方便。
“好。”
吃饭的时候，问秋荻和王充，明天去哪里玩。
秋荻要跟着江月白，王充客随主便。于是路昭咨询周飞之后，做主定了明天去东停山的行程。
而周飞听说江月白朋友过来，主动表示尽同学之谊，虔诚奉上攻略，外加几个同学。
江月白想了想，给江玉卿和盛娇发了消息。
江玉卿因为国庆节要去帝都参加一个小范围的钢琴比赛，最近一直都辛苦练习，发来一连串叹气的表情，非常遗憾的表示去不了。
盛娇亦然。她要练舞，为芭蕾舞比赛做准备。芭蕾，是她妈妈对她淑女形象的最后坚持。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大家就集结到三环外的公交站。
个个背着背包，装满食物饮料。态度之积极，精神之振奋，真真是社会主义下的无忧少年。如果校领导看到，肯定得回去苦思，如何让动员大会有这样的效果。
由于这次的队伍组合新奇，几个都有些兴奋过头。哪怕在公交车上，他们也难掩兴奋，叽叽喳喳。
路昭是个爱热闹的人，凑过去跟他们说笑。
话题没几句就转到王充那句“老大”的称呼上，三人都很好奇，江月白有什么特质，能让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社会哥”甘心臣服。
“老大就是老大！要什么原因？”王充不愿在他们跟前提起往事，暴躁敷衍：“她学习不厉害？我的成绩都是靠她！”
啊？这个老大是因为学习好？
周飞和刘季面面相觑，隐隐又觉得有道理，毕竟江同学的成绩是连老王都盖章肯定的。
路昭才不信他！
哼！他路小爷阅人无数，能被这话给忽悠了？
秋荻撇嘴，又程飞燕和一个女生拉着问顺明镇的事，两人一起坐在后面。
江月白昨天睡得晚，这会儿还困着。有一句没一句听他们聊天，靠着椅背打瞌睡。
她的头随着车厢晃动一点一点，突然微微一侧，就要碰上窗户，一只修长的手伸过去，在女孩撞上的刹那贴上玻璃，女孩的头撞上温热的手掌。
她没醒，只轻轻蹭一下，继续睡去。
男生坐在后座，手心里是她有些凉意的发丝。
晃晃荡荡十几站很快就过去，到了目的地，几人几乎是飞奔而去。
东停山是奉城东南侧凸出的一座山，山势险峻，风景秀美。因其令东面过来的海水停滞转向，故得名“东停”。站在山顶，便能见到滔滔海水汇聚回旋着撞向山石又呼啸而去，其壮丽难以书写。因此也就有人说，外地人来奉城不游一回东停山，那简直就是天大的遗憾。
有这么大的名号，爬山途中叫苦连连相互挑刺自不必提。
直到山顶，几乎是瘫倒在平坦的岩石上抱着水一阵猛灌，相互挨挤着歇息。
气喘吁吁的几人纷纷把视线聚焦江月白，气息尚且不稳，但目光灼灼。
江月白面色平静，仿佛只是走了一小段路，除了脸上些许红晕，鬓角冒出细汗。她正小口喝着水。
三个男生这样，他们尚且能理解。比赛已经让他们见识了萧云深和路昭的体魄，不是常人。而王充，上山时迅捷如豹，令人望尘莫及，周飞停下喘口气喝口水都不敢抬眼看人家的脸，怕被鄙视。
可你江月白，明明看起来是最瘦最弱的，稳稳跟上步伐不说，还一点儿不累的样子，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女生啊！不应该像程飞燕——不！她肉太多，没有可比性。另一个不胖不瘦的，或是秋荻也行，那不也是白着一张脸？
周飞和刘季强忍着急促的呼吸，一脸纳闷，江月白练过神功？
神功！
突然想起那段视频里，女孩干脆利落的飞踢，两人眼里瞬时闪光。
“江月白同学，请问你真的没感觉吗？”周飞以手作话筒，率先发问，嗓音有些发颤。
江月白拧上瓶盖，没回答他的问题，只伸出一只胳膊，扯扯几乎糊在身上的防晒衫，示意自己并不是没感觉。
刘季皱眉，这个问题问的不好，太笼统！
周飞思索片刻，继续问：“就是，你不觉得累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累。”
语气真听不出来您累！
“那，你是不是会御气？”周飞彻底放飞。
江月白：“？”
“就是，就是……让我想想啊！”周飞抓耳挠腮，却找不到可以表达的词汇。
“就是仙侠剧那种！”刘季灵机一动，“比如御剑飞行！”
江月白：“……”
萧云深看着女孩一脸怔愣，有些呆萌，有点可爱。
路昭听得直翻白眼：“要是月白会飞，她干嘛要跟着我们爬上来？”
他也惊诧女孩的体力与耐力，可她默不作声却一鸣惊人的时候太多，一点儿不奇怪。
周飞和刘季恍然大悟，又面露失望，也是啊！
“你们是缺乏锻炼！”王充是个能混的，上来这一路，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说话一点儿不留情面。
“……是啊！”俩人无话可说，低头喝水，决定回去之后办个健身卡。
程飞燕和另一个女生真是累惨了，半天没开口，着急补充能量。
“月白，我爸说下学期接我来奉城上学。”秋荻低着头，声音低低的。
她很愿意跟月白在一个城市，这样能经常见着面。
可是，她爸那边......他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家人，女儿和儿子。
她是多余的...
江月白握住她的手，问她：“你怎么想？”
秋荻的眼瞬间就红了。
除了爷爷奶奶，就只有月白会这么问。他爸只会说为她好，要她明事理，懂分寸。
“我想来！你也在这儿呢！”秋荻很坚定，情绪也恢复一些，“再说，你走了，没人督促我给我讲题，我的成绩简直一塌糊涂，以后考大学都难。”
“我也是！”王充把头伸过来，“我的成绩也一落千丈！”
秋荻剩余不多的忧伤被他给逗没了：“你从倒数第三掉到倒数第二，就有千丈啊！”
王充瞪大了眼辩驳：“那怎么了？我进步一个名次，用了半年呢！进步难，难于上青天！”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周飞捂着肚子笑得最欢，差点一骨碌摔下去，幸亏程飞燕拽了一把，顺便甩来个白眼。
周飞实在没想到，学霸居然有这么菜的同学，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是最菜的！
诶？不对！
倒数第三？江同学要是因为成绩做了你老大，不得把你吊起来打！
你丫骗我们！
路昭问秋荻：“你也转来奉念吗？”
“不是。”秋荻摇头，看着女孩：“我爸说以他现在的人脉，只能给我转到奉城一中，他...妹妹也在那里。不过到周末我就可以找你们了！”
她爸的原话是：一中录取制度极其严格，升学率也高，我能把你送进去，还是拖了你阿姨那边的关系，你可要好好感谢她！以后跟你妹妹弟弟也好好相处啊！可别跟以前一样不懂事……
她明白他的辛苦，感激他多年来没放弃抚养自己，尽管只是把生活费寄给爷爷奶奶。可她都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又能奢望别的什么呢？
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渴望父亲的关怀了，她只是想让爷爷奶奶宽心。
“嗯。”女孩只是点头。
其余几人都是人精。爸爸就在奉城，她来了不去找，反而住酒店。她跟爷奶住在镇上，妹妹却跟爸爸在奉城。甚至，她来这件事，都不曾告知她爸。
这种事，他们听过见过太多。
路昭赶紧打岔：“只要在奉城，还愁见不着？一中也不远！”
“说的对！”王充接上，苦哈哈看江月白，“老大，我爸妈说我想进奉念是痴心妄想，他们的钱就是全拿出来，也把我砸不进去！”
“你爸妈挣钱不容易，别砸了。”江月白开导他。
“你也要来？”路昭扭头看他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心想奉念的校规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会不会多加一条。
“老大都来了，我还在那儿干什么？”王充一脸你问这个问题有点儿多余。
路昭被呛，说不出话来。
好久没这种感觉了，云哥儿只会冷眼瞥他，不理他。
秋荻连忙扭头问他，“你去哪所学校？”
王充这才想过来，挤过去坐着，郑重的伸出手，“可能下学期咱俩又会在新学校做同学了！来，握个手！祝咱俩早日跟上老大的脚步！”
秋荻一把拍开他的手，“太好了！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找月白！”
王充揉着手斜她一眼，点头。
其余几人再次啧啧称奇，眼神默默交汇，企图还原出那个被掩藏的故事。
今天太阳不大，众人吃吃喝喝差不多了，开始下山。
“月白！”路昭往后看一眼，王充正跟周飞刘季勾肩搭背，呃，也可以说他压在俩人肩膀上，“王充在你面前怎么这么听话啊？”
这货一看，就是混街头的。
江月白想了想，“就是，打了一架？”
萧云深笑出声，回过头戏谑看着她，“确定不是，打了一顿？”
江月白眨一下眼，这有区别？
秋荻正跟两个女生讲述之前她们学校的趣事，三人聊得不亦乐乎，听见这边的话，扭过来压低声音：“确实是打了一顿！”
“是吗？然后他就归顺了？”程飞燕八卦之心顿起。
路昭：“......”
武力确实是个好东西！
秋荻往后看一眼，解释：“差不多。刚开始表面上高傲的不行，不过说话客气极了！”
“江同学真是霸气威武！”程飞燕激动的浑身发抖，想起来学校的事：“你不知道，上次我们学校有个男生想动手，被江同学一脚踢上墙！啪叽掉地上，肋骨都断了两根！”
“嗯嗯！”另一个女生点头如捣蒜。
“还有这事？”秋荻又紧张又好奇。
三人顿时陷入生动的现场还原情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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