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子
相聚总是短暂，两天时间在热闹欢笑里飞快流逝，宴尽人散，几人再次出现在汽车站。
空旷凉爽的售票厅内，王充去自动售票机买票，秋荻拉着江月白站在一边说话。
“给你。”江月白把一个细长的盒子递给秋荻。
“什么啊？”
“生日礼物。”江月白看着她，“你生日我回不去，提前给你。”
“好啊！”秋荻笑眯眯打开，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挂在里面，项链很细，很好看，吊着一颗闪闪的六芒星，比银链还要闪。
秋荻看了一会儿，不笑了：“月白，这个很贵吧！”
“不贵。”江月白拍拍她：“我现在有钱，自己挣的。”
“累吗？”秋荻眨着大眼睛，她不舍得月白总是打很多份工，很辛苦的。
“不累。动脑子就行。”
“好。”秋荻小心翼翼收好项链，动脑子的事，月白在行，她聪明得很。“你的到时候我寄给你，我自己做的。”
“好。”
两个男生站得不远，项链的模样看的清楚，路昭扭头看萧云深，没说话。
对他们来说，不过几千块而已，多少条也不在话下。月白随手就送了——也不能说随手，秋荻可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可是她的钱不宽裕吧？
还有，她说自己挣的，怎么挣的？难道白天上课，晚上去做兼职？
月白这也……
“老大！”王充在购票机器那里大喊：“过来一下！”
江月白走过去。
路昭见人走开，挪到秋荻身边，状似随意的问：“你们以前经常出去兼职吗？”
“是啊！”秋荻不疑有他，很坦诚：“我们周六日写完作业就去找事情做，寒暑假也是。”
“都做什么？”路昭好奇，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他从小衣食无忧，家里不需要他出去用劳动换取金钱。
“去饭店做服务生，发传单，做家教，有什么做什么。”
“嗯。”听得人心里沉沉的，可看着秋荻清澈的眼眸，谁忍心用同情去对待呢？“你们好厉害啊！”
“嘿嘿！”秋荻笑出声，“主要是月白厉害，我都是跟着她的！”
“她快要过生日了吗？”一直没说话的男生开口。
“啊，是啊。”
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这人看起来比王充温和不知道多少，秋荻在他面前却总有些胆怯。相比来说，路昭就随和多了。
“什么时候？”男生继续问。
“十月十五。”
“到时候我们给她过生日吧！”路昭眼睛一亮，又叮嘱秋荻：“你先不要告诉她哦！”
秋荻笑：“好！”
萧云深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十月十五。
她说，她的生日，是她奶奶捡到她那天往前推一个月。
十一月的天气，又是夜里，刚刚满月的婴儿，在天寒地冻里能坚持活着并被及时发现，需要多少运气？又无病无灾长大，又需要多少运气？
什么样的父母，这样狠心。
十米之外，女孩站在售票机前面，指挥王充买票。身影单薄，眉目疏冷，只是随意站着，就令人生出无限孤寂。
她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吗？
送走秋荻和王充，三人往站外走。
路昭看她几回，忍不住问：“月白！剩下的几天你准备干嘛？”
不是又要去挣钱吧？
“写作业。”
“？”路昭愣了几秒，干巴巴附和：“对对对！这次好多作业呢！”
怎么问她兼职的事？顺便看能不能帮一把。
他想不到，只好偷偷看萧云深，希望他能想到。
萧云深果然开口，“去病房写？”
“嗯。奶奶一个人我不放心。”女孩轻轻说着。
“嗯。”
路昭：“……”这就完了？
…………………………
国庆节之后，学校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晚自习正式开始，老师们加紧备课，作业增多，午休时间缩短半小时。学子们彻底收起玩心，埋头书堆题海。
十月中旬的天气，早晚时分已经凉意明显，有人套上了外套，路上跟熟悉的同学打过招呼就匆匆赶往各自班级。他们熟悉这种节奏——奉念的节奏。之前那一个月纯粹是给一年级新生过渡用的，他们不过沾光而已。
江月白觉得不对劲。
校园里多了一些陌生人。他们正常行走，看似与学校的老师无异，可眼神深沉，身形紧绷，分明在警惕着什么，且身手不凡。
周一的早会上，主任说会有一部分老师来奉念参观学习，让大家好好表现，所以即便有人注意到这些不寻常，也以为是老师，并不好奇。
学校是要干什么？那些人，又要干什么？
校园里到处是摄像头，围墙很高，且设有警戒，对一个学校来说，安全系数算是很高——并不算，后山那里，是个隐患。
路昭拉着她在校园里溜达的时候去过，那里大概有十来米的范围，山石嶙峋，无法正常修建围墙，只是用铁丝网拦起来，作为分界。
铁丝网高度不过三米，男生们大都能轻而易举翻过去。
她记得，那附近也有摄像头。
现在是午休时间，除了个别同学还奋笔疾书，其余的都抓紧时间趴桌上休息一会儿，好有精力分给下午的课。
江月白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备忘录。她手速很快，不知怎么操作的，进入一个全黑的界面，在空白处打了一段字母，手机闪了几下，出现一张图片，确切来说是一张被均匀分割成六宫格的图片。画面大都是山石树木，以及一小段铁网，偶有两处还能看见大楼的侧面。
如果熟悉校园的人在旁边，绝对能看出来，这几处赫然就是学校后山的位置。而这些画面，就在附近那几处摄像头的拍摄范围。
江月白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来任何异常。想了想，退出，再次输入一段字母，当进度条推进完成，那几个监控画面再次弹出。与刚才唯一的区别，是右上角有一个小小的黑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女孩收起手机，趴桌子上闭眼休息。
三四天很平静的过去。
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上，江月白拿着卷子做题。班里同学偶尔会问她问题，问完就赶紧回去写，他们的作业实在是太多了！
手机突然传来两声微弱的振动。
江月白放下笔，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备忘录，首先弹出来的是两张图像，有人翻过铁网，往山上而去。
萧云深？他去那里干什么？
她想了想，把手机装进口袋，起身出了教室。
席承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去，江同学的成绩不用担心，平时她想去哪儿几个班干部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上课在就行了。
校园里很安静，老师们大都在办公室。那些人，恐怕都散在角落里吧。
江月白先去一楼的厕所，关上隔间门，坐在马桶盖上，拿出手机轻点几下，出现的画面与之前大不相同，是校内的位置。
她起身按下按键冲水，开门出去。一路看着手机，畅通无阻到了后山。
她并没有到铁丝网那里，而是走到一处围墙前面，这里是监控死角。
围墙被蔓藤植物覆盖大片，层层叠叠的叶子已经爬到围墙顶端。这片蔓藤遮挡的围墙下面，有一个大洞，因被附近的树枝与蔷薇丛遮挡，在远处看并无异样。
自己之所以发现，不过是看到围墙下面的树叶晃动明显。如果是正面的风，上下一致才对，或是层层递进；如果是围墙另一面的风，上面的叶子晃动才对。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墙下面有什么不对。
她伸手轻轻拨开枝叶，露出墙洞的全貌，宽度能容一人轻松钻过，洞口并不整齐，似乎是时间太长砖石松动了，才被人轻易撬开。外面是那座山的背阴面，山风阵阵，比校园里要凉的多。
江月白没有钻出去，她环顾周身，一切正常。低下身，再往那洞外看去，眼睛所见，山上山下乱石杂树毫无章法，山顶却整齐——因为那是前山正路的终点，还设有许多亭台庙宇。
她看了几眼，没看到什么人。
不对！
江月白重新抬头，山腰处隐约有一个人，长发，看衣服的颜色样式，是个女孩子，有些熟悉的感觉。
她不关心这人是谁。
不过为防万一，拿出手机调整好，对着那个地方随便拍了几张。
那人似乎往树丛深处走，不时回头，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打开备忘录，点开一个探测仪模样的图标，手机界面再次闪出绿色的进度条，几秒后，进度条消失，出现几行字母，似乎是域名代码。
一眼扫过，把手机放进口袋，矮身从洞口钻出去。
她回忆着萧云深上山的方位，快速走过去。一路踩石攀树，很快到了山腰的位置。
这里，易于隐蔽，却也易于伏击。
江月白止住脚步，在一处陡峭而隐蔽的山石凹陷处藏身，凝神听着动静。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右前方传来很轻微的踩踏枝叶的声音，似乎是要下山去。
江月白等声音稍远，小心探出头，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是他。
不管多模糊，她都知道，是他。
他去山上干什么？
刚要起身查看，又扶住山石不动了。
没一会儿，另一侧穿来说话声，夹着风声，听不太清楚。
“下去吧，你……注意……”是个男人的声音。
“……嗯……你太小心……好……”这个是女声，有些呜咽，也许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
相比那个身影的熟悉感，这声音却很陌生，也许是被风吹的变了调。
对话很简短，两人随后分开，一人往上，一人下山。听脚步声，下山的人确实是女子。
江月白耐着性子等两人走后，周围也再无动静，才从山石后出来，辨别脚印，逆着萧云深下山的路上去。
他脚步隐蔽，又善于掩盖，江月白仔细分辨着，走得很慢。
直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一块巨石孤零零卧着，周边散落些树枝，枝上乱刺横生，连着杂草和低矮的草木。
此处地势比周围要低，若是从旁边经过，看不到这里。
脚印在这里没了。
不是没了，是被小心清理了。
江月白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小心绕着巨石查看。
突然，她顿住脚步，巨石背后，在乱草丛遮掩下，有不一样的颜色透出来。慢慢靠过去，从缝隙里看，似乎是祈福用的纸，上面满是卍字，纸张颜色已经惨淡，字体也多模糊不清，应该是山上庙里落下来的。
可是当她扫到散乱在纸张旁边的破旧缎带时，眼神瞬间就冷下来。
那是帝都一个家族的暗线标识，那条专做见不得光的买卖的暗线，一直用明面上的生意做掩护，无人怀疑。直到被一个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无意撞破，这个惊天大案惊动了整个帝都。
江月白用手中的树枝拨开草丛，果然，缎带上也是不断头的卍字。
萧云深，应该看到这些了吧？他知道吗？他没动，是有后手？
江月白想着，仔细清了痕迹，确定不会被发现后，才沿几乎消失的足迹下山，一路清理。
路过一处山石时突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滑落下去，女孩腰身一挺，直起身顺着惯性冲下去几步，在前方站稳。
回头再看，那块山石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原本被落叶覆盖，因为自己的冲势拂开落叶，露出原本光滑的表面。
是个好陷阱。
一个将要滑倒的人，情急之下定会想抓住附近的植被，而那些植被——生长于尖锐无状的山石之中，枝叶粗壮茂盛，叶子下却满是尖刺，抓住了，可不比摔下去好多少。
饶是自己反应快，外套也被划了——不得不说，奉念的校服真结实，只是被挂了不起眼的几道，线都没脱落，还划拉下来几根刺。
那些植物，只是一瞬的张狂，很快归于平静，继续无害而生。
江月白一点点将痕迹扫去，准备转身，余光却看到了什么东西。
她回头仔细寻找，终于在一处满是刺的枝干与石头之间的空隙里，发现一物，黑色的，扣子一样的东西，没有一点光泽。若是不熟悉，很容易当成碎石。
江月白盯着那黑色看了一会儿，面色凝重。
受伤了吗？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烦躁，伸手去够那扣子，无奈石缝太过狭窄，堪堪只伸得进手指。
在边上试了几回，便再不顾忌，伸手握住下方那块石头，扣紧，随着“喀嚓”一声，石头被蛮力掰开，同时一股鲜血顺着石头流下。
江月白眉毛都没皱一下，另一只手伸进去捡起那粒扣子，不规则的形状，扣眼处还有一小段黑线。轻轻擦去灰尘，放进口袋。
起身另寻一块石头将被破坏的石缝填上，又扫了落叶遮挡，直到再也看不出什么，才转身下去。
那块断石她一直拿着，直到将近铁网才随手扔进乱草丛中。
抬头看天色，差不多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拿出手机，已经又收到好几张图片。
她一一看过。
萧云深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衣衫整齐，似乎没什么事。
这要见面才清楚。
而另外几张就有趣了。
那个单薄的身影，怪不得觉得熟悉——叶嘉嘉，江玉卿的同班同学。
她上山干什么，与山上那个男人什么关系？又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还有，后山有路？
打开那个备忘录，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又出现几张图片。叶嘉嘉和江玉卿她们被两个人拦住——是那些人——然后去了校长室？
又调出附近的监控，有人守着。
既然如此……
江月白整了整衣服，大摇大摆走向铁网，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试了试，想要翻过去的样子，又因为太高无奈放弃。再往前径直走到墙洞的位置，一头钻了进去。
果然，一抬头，就碰上一人。
是个青年，个子很高，浑身紧绷着，一双眼平淡无波，问她：“你不上课，跑出去干什么？”
“出来散心。”江月白面无表情。
青年没想到这女孩看起来小小一只，却一副混不吝的态度，只好冷脸要求：“先跟我去校长室一趟。”
江月白没任何反抗，没多问一句，走前面带路。
那青年：“……”
…………………………
校长室里，气氛有些沉重。
校长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不停抽噎的女生，并不催促。
周主任却紧皱着眉，恨不得吼一声震醒她！
问你话你就说，哭什么？能哭出朵花来！
江玉卿和盛娇几个女生却很是尴尬。
她们是一起去食堂吃晚饭的路上被两个人拦住，她们还以为是学校新来的老师，礼貌地打招呼。
结果其中一人问叶嘉嘉为什么去后山。
几个女生懵了！后山？叶嘉嘉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去后山？
还没等她们问，叶嘉嘉就唰唰开始掉泪，那两人也不啰嗦，请她去校长室问话。
她们几个担心，饭都没吃就跟过来。
结果，她一直哭。
江月白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尴尬和沉重。
“璃璃！”江玉卿见到女孩进来惊叫了一声，因为，她看到女孩后面跟着的人，跟拦住叶嘉嘉的那两人气质神态很像。
叶嘉嘉脸色白了一瞬，又慢慢镇定下来，停止抽噎。
周主任见江月白进来，刚想露出笑脸问她什么事，又见她身后那人冲校长点头，瞬间惊得说不出话，这怎么，一个接一个？
明明看起来都是乖孩子呀！尤其江月白，不论是学习还是相貌，都令人眼前一亮。老王天天挂在嘴边夸夸夸，生怕自己眼拙不知道这个好苗子！
可别是……
江玉卿走过去，一边用眼神问她：你怎么来了？
江月白示意她放心。
“她的手！怎么那么多血？”叶嘉嘉突然颤声大呼，指着女孩垂在一旁的左手。
众人目光成功被这惊呼吸引，纷纷转向江月白。
她的手垂在身侧，校服的袖子遮下去，露出的那部分更显苍白。更引人注意的是左手，血顺着蜷曲的手指流入指缝，摇摇欲坠。
江玉卿一步上前，轻托起她的手。绕是大家有准备，依旧被这景象吓了一跳。
白皙而薄的手掌被一道狰狞的伤口横切，满手都是鲜血，深色的校服袖口被晕染，颜色更重。
室内响起一阵抽气声。
女孩面色如常，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流着血的伤口，谁能知道她受伤了？
“在哪儿弄的？”江玉卿手在颤抖，却不敢松开。
“后山啊。”
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尤其是周主任和那三名“老师”，他们面面相觑，她这么坦诚，是真不知情？
江玉卿急道：“你去后山干什么？”
是遇到什么野兽了吗？需不需要先去打疫苗？
“你说呢？”
江玉卿被她无所谓的样子噎得无奈，拉着她要走：“先去医院！你好好在教室学习不好吗？乱跑什么？听说后山那里很陡，你上得去吗？”
江月白没动。
她有点儿想不通，因为找不出理由，才随手倒打一耙，竟然这么顺利？
这大小姐，真够天真可爱的。
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在周主任手边：“主任，我在山下看到上面有人，就想上去看看是不是同学遇到危险。结果上不去，还被石头划到了。”
“哦？”周主任一听“山上有人”，也顾不了别的，拿过手机放大照片，那三人也聚集过去。
“还是找人去看看吧！万一是我们的学生，下来再受伤怎么办？”周主任扫了一眼，无不担心的转向校长那边，又看江月白。
江月白说“上不去”是实话，那山陡的，小姑娘可没那个力气！看看这手！
“这是……”那三人盯着照片，专心分辨着，又抬头看学生那边，三分迟疑，七分肯定。
周主任本想说让江月白先去处理伤口，见他们面色凝重，不由往手机看去。
再抬头已是目光威严：“这位同学，我换一种问法：你为什么在山上？怎么上去的？”
一石惊起千重浪！
空旷凉爽的售票厅内，王充去自动售票机买票，秋荻拉着江月白站在一边说话。
“给你。”江月白把一个细长的盒子递给秋荻。
“什么啊？”
“生日礼物。”江月白看着她，“你生日我回不去，提前给你。”
“好啊！”秋荻笑眯眯打开，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挂在里面，项链很细，很好看，吊着一颗闪闪的六芒星，比银链还要闪。
秋荻看了一会儿，不笑了：“月白，这个很贵吧！”
“不贵。”江月白拍拍她：“我现在有钱，自己挣的。”
“累吗？”秋荻眨着大眼睛，她不舍得月白总是打很多份工，很辛苦的。
“不累。动脑子就行。”
“好。”秋荻小心翼翼收好项链，动脑子的事，月白在行，她聪明得很。“你的到时候我寄给你，我自己做的。”
“好。”
两个男生站得不远，项链的模样看的清楚，路昭扭头看萧云深，没说话。
对他们来说，不过几千块而已，多少条也不在话下。月白随手就送了——也不能说随手，秋荻可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可是她的钱不宽裕吧？
还有，她说自己挣的，怎么挣的？难道白天上课，晚上去做兼职？
月白这也……
“老大！”王充在购票机器那里大喊：“过来一下！”
江月白走过去。
路昭见人走开，挪到秋荻身边，状似随意的问：“你们以前经常出去兼职吗？”
“是啊！”秋荻不疑有他，很坦诚：“我们周六日写完作业就去找事情做，寒暑假也是。”
“都做什么？”路昭好奇，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他从小衣食无忧，家里不需要他出去用劳动换取金钱。
“去饭店做服务生，发传单，做家教，有什么做什么。”
“嗯。”听得人心里沉沉的，可看着秋荻清澈的眼眸，谁忍心用同情去对待呢？“你们好厉害啊！”
“嘿嘿！”秋荻笑出声，“主要是月白厉害，我都是跟着她的！”
“她快要过生日了吗？”一直没说话的男生开口。
“啊，是啊。”
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这人看起来比王充温和不知道多少，秋荻在他面前却总有些胆怯。相比来说，路昭就随和多了。
“什么时候？”男生继续问。
“十月十五。”
“到时候我们给她过生日吧！”路昭眼睛一亮，又叮嘱秋荻：“你先不要告诉她哦！”
秋荻笑：“好！”
萧云深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十月十五。
她说，她的生日，是她奶奶捡到她那天往前推一个月。
十一月的天气，又是夜里，刚刚满月的婴儿，在天寒地冻里能坚持活着并被及时发现，需要多少运气？又无病无灾长大，又需要多少运气？
什么样的父母，这样狠心。
十米之外，女孩站在售票机前面，指挥王充买票。身影单薄，眉目疏冷，只是随意站着，就令人生出无限孤寂。
她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吗？
送走秋荻和王充，三人往站外走。
路昭看她几回，忍不住问：“月白！剩下的几天你准备干嘛？”
不是又要去挣钱吧？
“写作业。”
“？”路昭愣了几秒，干巴巴附和：“对对对！这次好多作业呢！”
怎么问她兼职的事？顺便看能不能帮一把。
他想不到，只好偷偷看萧云深，希望他能想到。
萧云深果然开口，“去病房写？”
“嗯。奶奶一个人我不放心。”女孩轻轻说着。
“嗯。”
路昭：“……”这就完了？
…………………………
国庆节之后，学校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晚自习正式开始，老师们加紧备课，作业增多，午休时间缩短半小时。学子们彻底收起玩心，埋头书堆题海。
十月中旬的天气，早晚时分已经凉意明显，有人套上了外套，路上跟熟悉的同学打过招呼就匆匆赶往各自班级。他们熟悉这种节奏——奉念的节奏。之前那一个月纯粹是给一年级新生过渡用的，他们不过沾光而已。
江月白觉得不对劲。
校园里多了一些陌生人。他们正常行走，看似与学校的老师无异，可眼神深沉，身形紧绷，分明在警惕着什么，且身手不凡。
周一的早会上，主任说会有一部分老师来奉念参观学习，让大家好好表现，所以即便有人注意到这些不寻常，也以为是老师，并不好奇。
学校是要干什么？那些人，又要干什么？
校园里到处是摄像头，围墙很高，且设有警戒，对一个学校来说，安全系数算是很高——并不算，后山那里，是个隐患。
路昭拉着她在校园里溜达的时候去过，那里大概有十来米的范围，山石嶙峋，无法正常修建围墙，只是用铁丝网拦起来，作为分界。
铁丝网高度不过三米，男生们大都能轻而易举翻过去。
她记得，那附近也有摄像头。
现在是午休时间，除了个别同学还奋笔疾书，其余的都抓紧时间趴桌上休息一会儿，好有精力分给下午的课。
江月白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备忘录。她手速很快，不知怎么操作的，进入一个全黑的界面，在空白处打了一段字母，手机闪了几下，出现一张图片，确切来说是一张被均匀分割成六宫格的图片。画面大都是山石树木，以及一小段铁网，偶有两处还能看见大楼的侧面。
如果熟悉校园的人在旁边，绝对能看出来，这几处赫然就是学校后山的位置。而这些画面，就在附近那几处摄像头的拍摄范围。
江月白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来任何异常。想了想，退出，再次输入一段字母，当进度条推进完成，那几个监控画面再次弹出。与刚才唯一的区别，是右上角有一个小小的黑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女孩收起手机，趴桌子上闭眼休息。
三四天很平静的过去。
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上，江月白拿着卷子做题。班里同学偶尔会问她问题，问完就赶紧回去写，他们的作业实在是太多了！
手机突然传来两声微弱的振动。
江月白放下笔，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备忘录，首先弹出来的是两张图像，有人翻过铁网，往山上而去。
萧云深？他去那里干什么？
她想了想，把手机装进口袋，起身出了教室。
席承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去，江同学的成绩不用担心，平时她想去哪儿几个班干部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上课在就行了。
校园里很安静，老师们大都在办公室。那些人，恐怕都散在角落里吧。
江月白先去一楼的厕所，关上隔间门，坐在马桶盖上，拿出手机轻点几下，出现的画面与之前大不相同，是校内的位置。
她起身按下按键冲水，开门出去。一路看着手机，畅通无阻到了后山。
她并没有到铁丝网那里，而是走到一处围墙前面，这里是监控死角。
围墙被蔓藤植物覆盖大片，层层叠叠的叶子已经爬到围墙顶端。这片蔓藤遮挡的围墙下面，有一个大洞，因被附近的树枝与蔷薇丛遮挡，在远处看并无异样。
自己之所以发现，不过是看到围墙下面的树叶晃动明显。如果是正面的风，上下一致才对，或是层层递进；如果是围墙另一面的风，上面的叶子晃动才对。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墙下面有什么不对。
她伸手轻轻拨开枝叶，露出墙洞的全貌，宽度能容一人轻松钻过，洞口并不整齐，似乎是时间太长砖石松动了，才被人轻易撬开。外面是那座山的背阴面，山风阵阵，比校园里要凉的多。
江月白没有钻出去，她环顾周身，一切正常。低下身，再往那洞外看去，眼睛所见，山上山下乱石杂树毫无章法，山顶却整齐——因为那是前山正路的终点，还设有许多亭台庙宇。
她看了几眼，没看到什么人。
不对！
江月白重新抬头，山腰处隐约有一个人，长发，看衣服的颜色样式，是个女孩子，有些熟悉的感觉。
她不关心这人是谁。
不过为防万一，拿出手机调整好，对着那个地方随便拍了几张。
那人似乎往树丛深处走，不时回头，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打开备忘录，点开一个探测仪模样的图标，手机界面再次闪出绿色的进度条，几秒后，进度条消失，出现几行字母，似乎是域名代码。
一眼扫过，把手机放进口袋，矮身从洞口钻出去。
她回忆着萧云深上山的方位，快速走过去。一路踩石攀树，很快到了山腰的位置。
这里，易于隐蔽，却也易于伏击。
江月白止住脚步，在一处陡峭而隐蔽的山石凹陷处藏身，凝神听着动静。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右前方传来很轻微的踩踏枝叶的声音，似乎是要下山去。
江月白等声音稍远，小心探出头，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是他。
不管多模糊，她都知道，是他。
他去山上干什么？
刚要起身查看，又扶住山石不动了。
没一会儿，另一侧穿来说话声，夹着风声，听不太清楚。
“下去吧，你……注意……”是个男人的声音。
“……嗯……你太小心……好……”这个是女声，有些呜咽，也许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
相比那个身影的熟悉感，这声音却很陌生，也许是被风吹的变了调。
对话很简短，两人随后分开，一人往上，一人下山。听脚步声，下山的人确实是女子。
江月白耐着性子等两人走后，周围也再无动静，才从山石后出来，辨别脚印，逆着萧云深下山的路上去。
他脚步隐蔽，又善于掩盖，江月白仔细分辨着，走得很慢。
直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一块巨石孤零零卧着，周边散落些树枝，枝上乱刺横生，连着杂草和低矮的草木。
此处地势比周围要低，若是从旁边经过，看不到这里。
脚印在这里没了。
不是没了，是被小心清理了。
江月白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小心绕着巨石查看。
突然，她顿住脚步，巨石背后，在乱草丛遮掩下，有不一样的颜色透出来。慢慢靠过去，从缝隙里看，似乎是祈福用的纸，上面满是卍字，纸张颜色已经惨淡，字体也多模糊不清，应该是山上庙里落下来的。
可是当她扫到散乱在纸张旁边的破旧缎带时，眼神瞬间就冷下来。
那是帝都一个家族的暗线标识，那条专做见不得光的买卖的暗线，一直用明面上的生意做掩护，无人怀疑。直到被一个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无意撞破，这个惊天大案惊动了整个帝都。
江月白用手中的树枝拨开草丛，果然，缎带上也是不断头的卍字。
萧云深，应该看到这些了吧？他知道吗？他没动，是有后手？
江月白想着，仔细清了痕迹，确定不会被发现后，才沿几乎消失的足迹下山，一路清理。
路过一处山石时突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滑落下去，女孩腰身一挺，直起身顺着惯性冲下去几步，在前方站稳。
回头再看，那块山石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原本被落叶覆盖，因为自己的冲势拂开落叶，露出原本光滑的表面。
是个好陷阱。
一个将要滑倒的人，情急之下定会想抓住附近的植被，而那些植被——生长于尖锐无状的山石之中，枝叶粗壮茂盛，叶子下却满是尖刺，抓住了，可不比摔下去好多少。
饶是自己反应快，外套也被划了——不得不说，奉念的校服真结实，只是被挂了不起眼的几道，线都没脱落，还划拉下来几根刺。
那些植物，只是一瞬的张狂，很快归于平静，继续无害而生。
江月白一点点将痕迹扫去，准备转身，余光却看到了什么东西。
她回头仔细寻找，终于在一处满是刺的枝干与石头之间的空隙里，发现一物，黑色的，扣子一样的东西，没有一点光泽。若是不熟悉，很容易当成碎石。
江月白盯着那黑色看了一会儿，面色凝重。
受伤了吗？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烦躁，伸手去够那扣子，无奈石缝太过狭窄，堪堪只伸得进手指。
在边上试了几回，便再不顾忌，伸手握住下方那块石头，扣紧，随着“喀嚓”一声，石头被蛮力掰开，同时一股鲜血顺着石头流下。
江月白眉毛都没皱一下，另一只手伸进去捡起那粒扣子，不规则的形状，扣眼处还有一小段黑线。轻轻擦去灰尘，放进口袋。
起身另寻一块石头将被破坏的石缝填上，又扫了落叶遮挡，直到再也看不出什么，才转身下去。
那块断石她一直拿着，直到将近铁网才随手扔进乱草丛中。
抬头看天色，差不多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拿出手机，已经又收到好几张图片。
她一一看过。
萧云深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衣衫整齐，似乎没什么事。
这要见面才清楚。
而另外几张就有趣了。
那个单薄的身影，怪不得觉得熟悉——叶嘉嘉，江玉卿的同班同学。
她上山干什么，与山上那个男人什么关系？又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还有，后山有路？
打开那个备忘录，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又出现几张图片。叶嘉嘉和江玉卿她们被两个人拦住——是那些人——然后去了校长室？
又调出附近的监控，有人守着。
既然如此……
江月白整了整衣服，大摇大摆走向铁网，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试了试，想要翻过去的样子，又因为太高无奈放弃。再往前径直走到墙洞的位置，一头钻了进去。
果然，一抬头，就碰上一人。
是个青年，个子很高，浑身紧绷着，一双眼平淡无波，问她：“你不上课，跑出去干什么？”
“出来散心。”江月白面无表情。
青年没想到这女孩看起来小小一只，却一副混不吝的态度，只好冷脸要求：“先跟我去校长室一趟。”
江月白没任何反抗，没多问一句，走前面带路。
那青年：“……”
…………………………
校长室里，气氛有些沉重。
校长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不停抽噎的女生，并不催促。
周主任却紧皱着眉，恨不得吼一声震醒她！
问你话你就说，哭什么？能哭出朵花来！
江玉卿和盛娇几个女生却很是尴尬。
她们是一起去食堂吃晚饭的路上被两个人拦住，她们还以为是学校新来的老师，礼貌地打招呼。
结果其中一人问叶嘉嘉为什么去后山。
几个女生懵了！后山？叶嘉嘉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去后山？
还没等她们问，叶嘉嘉就唰唰开始掉泪，那两人也不啰嗦，请她去校长室问话。
她们几个担心，饭都没吃就跟过来。
结果，她一直哭。
江月白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尴尬和沉重。
“璃璃！”江玉卿见到女孩进来惊叫了一声，因为，她看到女孩后面跟着的人，跟拦住叶嘉嘉的那两人气质神态很像。
叶嘉嘉脸色白了一瞬，又慢慢镇定下来，停止抽噎。
周主任见江月白进来，刚想露出笑脸问她什么事，又见她身后那人冲校长点头，瞬间惊得说不出话，这怎么，一个接一个？
明明看起来都是乖孩子呀！尤其江月白，不论是学习还是相貌，都令人眼前一亮。老王天天挂在嘴边夸夸夸，生怕自己眼拙不知道这个好苗子！
可别是……
江玉卿走过去，一边用眼神问她：你怎么来了？
江月白示意她放心。
“她的手！怎么那么多血？”叶嘉嘉突然颤声大呼，指着女孩垂在一旁的左手。
众人目光成功被这惊呼吸引，纷纷转向江月白。
她的手垂在身侧，校服的袖子遮下去，露出的那部分更显苍白。更引人注意的是左手，血顺着蜷曲的手指流入指缝，摇摇欲坠。
江玉卿一步上前，轻托起她的手。绕是大家有准备，依旧被这景象吓了一跳。
白皙而薄的手掌被一道狰狞的伤口横切，满手都是鲜血，深色的校服袖口被晕染，颜色更重。
室内响起一阵抽气声。
女孩面色如常，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流着血的伤口，谁能知道她受伤了？
“在哪儿弄的？”江玉卿手在颤抖，却不敢松开。
“后山啊。”
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尤其是周主任和那三名“老师”，他们面面相觑，她这么坦诚，是真不知情？
江玉卿急道：“你去后山干什么？”
是遇到什么野兽了吗？需不需要先去打疫苗？
“你说呢？”
江玉卿被她无所谓的样子噎得无奈，拉着她要走：“先去医院！你好好在教室学习不好吗？乱跑什么？听说后山那里很陡，你上得去吗？”
江月白没动。
她有点儿想不通，因为找不出理由，才随手倒打一耙，竟然这么顺利？
这大小姐，真够天真可爱的。
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在周主任手边：“主任，我在山下看到上面有人，就想上去看看是不是同学遇到危险。结果上不去，还被石头划到了。”
“哦？”周主任一听“山上有人”，也顾不了别的，拿过手机放大照片，那三人也聚集过去。
“还是找人去看看吧！万一是我们的学生，下来再受伤怎么办？”周主任扫了一眼，无不担心的转向校长那边，又看江月白。
江月白说“上不去”是实话，那山陡的，小姑娘可没那个力气！看看这手！
“这是……”那三人盯着照片，专心分辨着，又抬头看学生那边，三分迟疑，七分肯定。
周主任本想说让江月白先去处理伤口，见他们面色凝重，不由往手机看去。
再抬头已是目光威严：“这位同学，我换一种问法：你为什么在山上？怎么上去的？”
一石惊起千重浪！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