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遗忘

    老李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

    他拾起地上一块断成巴扎大小的木板碎片,满脸狐疑的打量着。

    切口断面整齐,用手使劲捏了一下,木质结实。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任年。

    “老李......”任年尴尬地咳嗽一声,用极不容易引起察觉的速度缓缓将姿势恢复正常,另一条胳膊悄无声息的游走到身后,不动神色的将裤子提了提。

    “您听我编......啊不,说,事情是这样的。”

    任年双手从脸上抚过,眼神在暗处瞬间变化了几次,再昂头看向老李的时候,那张清秀的脸庞上已经多了一丝愁绪,眼眶之中噙满了泪水,目光里七分真挚外添三分苦涩。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将眼眶中的泪水挤了出去,终于似乎支撑不住,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老李......我从小就和我妈一起生活,可自从我妈离开我之后,那个老......父亲却除了生活费之外,没有给我提供过任何帮助。

    对于这个父亲,我心中的一直是有怨恨的。

    我从小就听到过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有说我是野孩子的,有说我妈是被人抛弃的,还有一些更恶意的言论......那时候我还不懂事,都是我妈替我扛下来的。”

    任年说到这里,心中激荡,倒也不全是编纂,开始有些真情流露。

    “我讨厌他,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在我母亲最好的年华离他而去,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样的东西值得他付出这样的代价?

    老李,你知道吗?这封信,是我生命的第十八个年头中,第一次收到的那个男人的信,所以我......”

    老李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半是同情,一半是疑惑。

    任年蹲了一会,抹了把脸站起身子,一指身后的床铺。

    “您的东西,我当时太激,没有控制住情绪,不小心弄坏了,我明天会赔您。”

    “这......”老李张了张嘴,看着身后碎成木块的床板,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什么情绪激动,能把床板批坏成这样?

    还有那进门时奇怪的姿势......

    老李觉得自己的大脑开始过载了,看哪哪都不对劲,可话到嘴边,看着任年脸上的泪痕,却又一时不好提起,他只得又叹一声,道:“算了,明天再说吧,这床是没法睡了,我给你收拾收拾,今天只能打个地铺了。”

    “没事,没事!”任年连忙摆手,迫不及待的转身将地上散落的木板拾起,还不忘回头恶狠狠的瞪上雅妮丝一眼。

    “你又在看什么?”老李顺着任年的视线朝后看去,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没什么。”任年赶忙低下头去。

    连骗带哄的把老李骗出去后,任年终于长出一口气,躺在床上。

    虽然身上的伤并不重,但刚刚爆发之后,还是牵动到了不少伤口,一抽一抽的疼痛如同一柄冰冷的刀子,时刻刺激着任年的神经。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和雅妮丝谈话的时候情绪为什么突然爆发。

    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在他的心里,对于雅妮丝她所拥有的力量,有着深深地恐惧。

    恶魔之所以被归类于三大禁忌之中,绝不单单因为它们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近乎无限的寿命,还因为它们拥有对于人类而言几乎是降维打击一般的力量。

    以雅妮丝而言,光是她曾经在任年面前展现过的能力,就已经很恐怖了:

    心灵控制,读心术,扭曲现实,魅惑,空间移动,虚实转化......

    可以这么说,上辈子任年之所以有着能够横行神秘学界的资本,除了他那继承于老混蛋的魔法天赋外,雅妮丝所提供的力量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好在上天是公平的,尽管恶魔们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但当它们想要亲自降临于现世的时候,就一定会受到某种规则的束缚。

    而这条束缚它们的规则,就是所谓的......契约。

    同炼金术中“等价交换”这条铁律一样,人类和恶魔的契约,也遵循着类似的原则,既签订契约的双方都一定要付出些东西,因此往往术士们在获得恶魔力量的帮助同时,也必然要付出代价。

    毕竟对于恶魔们来说,回应召唤前往现世,更多属于找乐子的行为,在它们眼里,人类其实就是消遣的工具,甚至连宠物都算不上。

    就像你可能会花上一个钟头看一只蚂蚁搬运食物,也会在最后一刻毫不留情的伸手将它捻死。

    同恶魔签订的契约,就是这么一种戴着镣铐在悬崖边跳舞的行为,如果你不能取悦它们,你就会被推下万丈深渊......

    但有一种方法却是例外。

    比如说任年手上的这枚衔尾蛇之戒。

    这是一枚稀有的炼金术器皿,制造它的方法更是早已失传。

    它内部自成循环空间,从而可以不通过契约约束而将恶魔的身形存留于现世,此外,与其中的恶魔签订的契约,其代价也可以转变为“解除戒指的拘束”这样第三方的条件。

    也就是说,只要有这么一枚戒指,术士就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自身付出代价,而“免费”的去驱使恶魔。

    如果你不怕戒指破碎后,恶魔的报复的话......

    等等,不对......

    任年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心脏开始怦怦狂跳起来!

    逻辑不对!

    既然有戒指这个媒介存在,自己上辈子在“门”里面,为什么会因为撕毁契约而死的呢?

    还有,既然有这枚戒指的拘束,雅妮丝是如何自己从戒指里出来,并且强制和自己签订了主仆契约?

    契约必须是自愿的,那么既然她为主,那么她付出的代价呢?

    对啊,代价......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任年潜意识里,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涌了上来,让他开始喘不过气来!

    这些明明都是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什么从自己回来到现在这两天,却一点儿没有意识到呢?

    任年的呼吸愈发急促,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张了张嘴,从嗓子眼里挤出一道声音:

    “雅妮丝......”

    没有回应。

    他又尝试着呼唤了几声,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任年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开始疯狂搜寻脑海中关于上辈子的记忆,试图找出在“门”里发生的事情,每当他好像要记起什么的时候,记忆却如同落在沙漠中的水,刷的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难受的感觉,就好像你明明急着要告诉别人什么,可一张口却完全忘记了!

    “干!”

    任年骂了一声,从地上坐起身来。

    想不起来......

    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明明“门”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非常重要,绝对不应该忘记的!

    恐惧和茫然压住了任年的身躯,他手按住胸口,下意识的看向窗外......

    忽然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逐渐席卷了过来,任年眨了一下眼睛,倒在地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微风轻柔的吹拂起窗帘,一抹阳光穿过缝隙,温柔的洒在任年的脸上。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老李在门外轻咳一声:

    “任年,起床了。”

    “早,老李啊......”任年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他有些迷茫的看了眼四周,下意识的问道:

    “我怎么......睡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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