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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南京转二

    汪十五回到客栈,收到了徐渭的来信。十五在胡部堂身边世学得些字,徐渭先生的回信言简意赅:“来信已阅,我近来心性忧惧,在绍兴家中食寝难安,托张兄在杭州访医后我即去调理。你过八月十五即动身到杭店中看我,甚念。”看样子徐先生已有安排,十五把信扔在灶里烧了。离中秋还有二十日,把知府的物件和世荫家姐的托运物件送到南京后还得回来复信,来回少说半月。亏的到杭州倒近,顺江而下不过二三日,心里就在盘算时间。

    程冬九背着箩筐回道客栈,裤腿上都是黄泥水。从背篓里拿出两根粗细长短差不多的老竹根,递给十五道:“去租下的竹林寻了半日才弄了这两根,你看能用不?”

    十五拿过这两根竹节密致,微微发黄的三尺老竹根在手里颠了颠。因在地下埋了多年,长的紧实,虽不如铜铁般压手,却也有几分重量。回道:“可以哩,程爹爹再帮我从头用锯齐?”

    秀莲进来在旁看了,疑惑问道:“你要这竹根做甚?”

    “这几日就要去南京送货,我时下不是那军籍,带不得刀剑出门,用这两根东西防身哩,你去帮我熬一锅热油。”十五说。

    等程冬九把竹根锯得一般齐,十五把这竹根在油锅里炸了通透,竹皮从黄到暗红,这才捞起摆在院中阴凉处通风。

    三人正在说话,许世荫和朱五妹前后脚走了进来。秀莲已经听十五说了五妹大仇得报,许家还同意了她和五世荫的事,连忙迎上去搂着五妹:“哎呀,就等你来哩,我又不敢去那三丈门口的大户家去寻你,那恶人有了报应,要喝你俩的喜酒了哩。”

    朱五妹哭了一早上,被许世荫家姐好不容易劝住,看见秀莲关心又要掉泪。许世荫嘿嘿笑道:“来的路上说十五要出远门,她又要住这陪嫂子你哩。她说了,她又不是大家的小姐,要帮你做事,再向你学些治菜和针线的手艺。我以后要享福哩。”

    朱五妹嗔骂道:“享你大头鬼的福,你家里还要我做食缝衣么?我是怕秀莲忙。”秀莲对她耳朵边嘀嘀咕咕了两句,说:“我姊妹俩去街上买些物件了。”说罢拉了五妹出门。

    “什么时候去任知府那?”汪十五问许世荫。

    “我今日去应卯,路上去趟知府衙门,托相熟的报信进去,有了回话我便回来同你一齐去。”

    汪十五回:“日当头过来前先去家把你家那先生一齐带过来。”

    许世荫从不问汪十五做事原由,应了后出巷子把两匹马牵着去那卫所点名了。

    等许世荫带家中私塾先生回客栈的时候自觉拎了坛黄泥封,一进来对着一桌菜笑道:“回来早不如回来巧”。几人都在等他们。

    秀莲今日全部自己动手,潘老儿乐的清闲,倒是五妹帮下手。做了一桌菜,一只熟鹅,用木耳炒了一道猪肝,煎了一碗豆腐,又水发了干蕨菜垫底蒸了一碗肉,还买了一条江鲤放了两片火腿做汤,最后一个野韭炒鸭蛋。

    十五,许世荫,程家父女,朱五妹,潘老儿,再加上莫名奇妙被许拉来的先生。起先碍于有两个囡家,扭捏不坐,那日他拿信让十五送过一回,十五后来才知他是许家先生,说:“先生坐,这里没有那么多怪规矩。”许世荫也硬拉着说:“不坐没酒喝,拿了碗蹲去灶后吃。”少爷发话,自己又贪酒啊,见这么一桌酒菜,又和自家少爷一同,没有坏事,了不起再画两张吃酒狎妓图就是。

    许世荫喝了一口鱼汤,又吃了几样别的菜。夸赞说道:“嫂子端的好手艺,不比那太白,得月二楼的菜差。比我家那只会笋烧肉,肉烧笋的厨娘不知好上多少,我以后也在这搭伙了,潘老儿,一月银钱多少,吃毕我递你。”

    秀莲回道:“吃都堵不住你嘴,想来吃就来。我哪来的手艺,原先在家就是喜欢把菜做的清爽些,这些时日都是跟着潘老伯学的哩,让你家五妹也学,以后好吃胖你。”五妹听了笑着默然不语。

    桌上许世荫介绍了自家先生,叫做陈锦通。这陈先生只顾喝酒,也觉得饭菜比那东家的爽口不少,到许家虽然从来都和许川父字三代同吃,但都是一味,俗话说隔锅香,今日酒都喝的有位些,只是碍于众人,不好畅饮。

    许世荫见自家陈先生喝的快,给他又满了酒,说道:“我家陈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喝酒。一肚子学问都害在酒上了,要是吃多了酒三日有两日倒。哈哈”

    这陈锦通生于小康之家,开蒙的早,十三四岁就从童生成了秀才,原以为他一路高中只是寻常事,结果学政看他年少,有意磨砺,压了他一轮乡试,本意是让陈锦通再学三年,端正老成些后再考便取他上榜,收为门生保他去会式。不曾想这陈锦通经不过打击,三年里学问不做,混迹堂子,天天与一些破落文人纠缠一起,学了音律,作画,一笔端正的馆阁体丢弃,越写越恣意,成了草书。更重要缘由是一个相好的堂妓被商人赎走,从此更是一蹶不振,寄情纵酒狎妓,把一份产业败了干净。好在许家老爷子一日看他在墙角萎靡,知道有他几分才名,带回家做了私塾先生,带出了许国这么个翰林。原以为他再接再厉,把这小世荫再教出来,不曾想反着了道,只得做罢。平时家中书信,财货来往记簿都由他捉刀,只一件事,每日酒不过两碗。许世荫反而有时偷偷带些酒递他解馋,要不然也不会画出那样的画来。

    陈先生听了许世荫德介绍连忙说:“惭愧,惭愧。”

    汪十五站起身敬陈锦通一碗酒,说:“今日请先生来有一事请托,我与朱五妹结为至亲兄妹,烦劳先生帮写一张敬天地表,好教天地知晓我诚心。”又指着许世荫说:“我以后就是这货的大舅哥。”

    陈锦通连忙干了酒,:“结为兄妹怎么就成了少爷的大舅哥哩?”转而反应过来,“好事,好事,我这就写。”

    潘老儿连忙把他引到柜桌前,铺了一张黄纸,把平日记账的毛笔舔饱了墨递与陈锦通。

    陈先生问了十五和五妹姓名籍贯,自筛了一碗酒,一口干了。拿起读书时的楷书本事,一笔赵体,端端正正写下:“天鉴地表,今有徽州府歙县竹林坑男子汪十五与同府婺源县紫阳镇女子朱五妹结为兄妹。二人皆失怙恃,各无其他姊妹兄弟。今誓:相依为命,兄友妹敬,胜似血亲。徽州陈锦通此证。”让汪十五和朱五妹写了各自名字在下,自己又从怀里掏出一方小私印盖在陈锦通三字上。汪十五看着天地表,咬破了食指,用血印在名上,对着众人说:“自今日起,我便是他亲哥。”

    朱五妹没有半点迟疑,银牙咬破指头也按了印,十五前哭了喊“哥。”陈锦通带着众人到院中,焚了表,十五和五妹对天磕头。

    众人回到桌前吃酒道贺,酒毕,汪十五封了银子给陈锦通以表谢意,陈坚辞不受,带着醉意说:“世人龌龊,都以为男女只有那事,今日让天地晓得,非亲缘男女亦能成真兄妹,痛快,痛快,你这后生敢作敢为,敢对尘心发难,我不及你。日后多叫我吃几回酒就是。”说罢一拱手,不让许世荫送,有些踉跄的离开了小巷。

    朱五妹改了口叫秀莲嫂子,秀莲也不推辞。二人回到秀莲新家房内,拿出了今日新买的布棉裁剪。十五要出远门,秋凉已至,秀莲急着要给他赶制一件夹袄带着。

    汪十五这边和许世荫在客栈院中谈天,十五说收到了徐渭先生的回信,南京回来歇一日就下杭州,这些时日,要许世荫往这边多照料,让五妹暂同秀莲住一起,又让许世荫去买些信鸽回来,他以后要用。许世荫刚好拿了那两根阴干的竹鞭把玩,回到:“一说家事,你便聒噪,此事不须你提,银子我有,我又在城中,程爹爹和秀莲嫂子,还有五妹吃不了苦。鸽子我知道你以后要送信,四五百里内能用,远了不及哩。我明日让人去挑二十羽先养着。”一手拿了一个竹鞭,又问十五:“这玩意能防身?”

    汪十五拿回竹鞭,一手一根,走到院当中,以竹鞭做锏,舞了一回。点,刺,抽,压。调顺气大喝一声:“碎。”一竹锏把院中小菜圃上的一块三寸青砖打的粉碎。对许世荫说“抽刀过来。”

    许世荫见十五竹锏打的缭乱,早就按捺不住,站起身,抽出腰刀,双手握住发力朝十五就砍,十五眼见刀近,右手拿锏做势要挡,许世荫收了刀势变直砍为刺就往十五心窝里来,十五右手竹锏从横变为下压,左手握紧竹锏底部

    对着来刀“叮”的一声,砸向刀背。许世荫见自己刀被砸下,未等刀尖及地,双手握紧刀柄一转,刀刃改向上划去,就要去削十五右手挥压下来带着破风声的竹锏。十五不去对迎刀刃,右手锏啪的拍在刀侧,把这一刀拍偏。许世荫手一麻,才要格刀抵住劲,另一根竹锏直挺挺的到了喉前一寸处停住。

    等许世荫反应过来,汪十五丢了右手竹锏,实捏住许的刀身上半部,笑道:“能防不?”说完,把左手竹锏收了轻轻的抽了许世荫一下。

    许世荫一本正经厚脸道:“嗯,能防住我,只要不是偷射,一般人杀不了你。”

    “二位后生果然厉害,难怪能杀那匪寇还能自保。”听见砖碎过来察看的潘老儿刚才看了二人比试,那许世荫抽刀挥砍一往而前,惊的他要大叫住手,还以为真有了矛盾。哪知道汪十五顺势变招,轻松化解。方才知道是比试,才想起来喝彩。

    许世荫回道:“这才几分本事,你若见了我弟兄二人在前线杀那倭寇不把你吓的苦胆都碎了么。”说罢那了十粒碎银给潘老儿,接着说:“你在更好,这是这些时日的伙食,五妹的,我散了班也要来的。不够直说。”

    “多了,多了。”潘老儿说。

    十五说:“收着便是。”潘老儿见他二人还有话说便自离去。

    二人在院中聊了半日,晚上随意吃了些,让秀莲她们早点歇息。眼见时候到了,就按今日世荫得到得回话去寻任知府。

    任知府的宅邸在知府衙门后五十步,一座二进的宅院。因州官调动频道,一般都是租借。任知府知他二人来,早早让人在门口等着。

    许世荫领着十五进了宅邸,交了腰刀,规矩还是要的。任知府晚上做了居家打扮,在园里石桌上摆一盅酒,几样菜蔬,喝退了左右,示意二人不要拘束。

    许世荫抿了一口:“好酒,菊花白。知府大人果真有品哩,这光景就只能这小杯喝。”然后端着酒杯趁着灯笼的烛火对着五钱瓷杯上的图案装做欣赏。

    汪十五单刀直入:“大人要我送何物到南京,我后日就可动身。”

    任知府笑道:“果然是直性子,你们且喝酒,我去拿来与你看。”说罢去厅后房内取了一个包裹来。让人撤走了酒菜,在桌上打开包裹。

    小盒子打开后是个黄花梨的木套,上面镂雕了一只蝙蝠,木套里一大一小两格。任知府小心翼翼的从木套,里取了一方砚台出来和两只鎏金墨,砚台通体黝黑,幽幽的反着光,呈椭圆形。上面浮雕着松竹,一轮明月挂在枝头,一人背手昂头,似有志向压抑在心,有松竹不屈之志,向月抒发胸意。下面是月下池塘般的砚池,池底一道缓缓的斜坡,让墨汁不溢。任知府小心摩挲着,娓娓道来:“这是龙尾山下溪涧最好的青石而制,万年溪流冲刷,皮如凝脂,有鱼子暗纹,又叫龙伟砚。这工出自大家柯寿孙,传说他故前隐在歙东多年不出出,传世之作极少。”说罢翻过砚台,果然看见纂字:“柯制”,金石味足。又拿着那两方鎏金的墨,在鼻子前使劲嗅着松香的味道,接着说:“这两方宋墨,产自黎阳屯溪,是那宋徽州宣和画院贡品的遗孑,四百年不裂不散,当世孤品。”

    任知府在这自赏自叹,汪十五和许世荫也不附和,两个行武,你和他们说歙砚徽墨,不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品不出滋味么?许世荫没忍住问:“大人,这砚和墨值不少银子吧?”

    任知府骂道:“俗气。”叹了口气,把砚台和墨装回黄花梨木套,又装进盒子。

    十五不解道:“大人,包好了直教我送便是,为何让我二人陋目观看。”

    任知府把盒子推到十五跟前,说道:“一是告知你这两件物得来十分不易,不是银子能办到的事,咳咳,你们也莫乱猜,我不是巧取豪夺,更不是贪来。二是再看一眼,此等神作,我们这好些文词雅画的,一世或许方见一回。迫不得已,我才忍痛割舍递人。至于缘由,以后再说与你们听。这许家小儿郎对你推崇备至,他的武艺尚且能十人二十人敌,汪十五你更应在他之上,我这一世相人从不走眼,况且这砚台和墨绝不能出现在官面和行市上,更不能经官家和商贾之手,只有你这走江湖的送最好。我这一托可比千金还要重。”

    许世荫吐了吐舌头,心说我又没说你是抢来贪来的,急证甚。正色对任知府说:“大人放心,送不到或者走丢,我头你砍去,许家还陪你银两。我十五兄弟办事稳实,那是当年。”话没说完,任知府接着说:“那是当年胡部堂也首肯了的,是不?”

    许世荫吓了一跳,本想说的事那是当年军中有名的。汪十五坐着手暗握了拳,蓄势待发。

    “诧异什么?真当我只凭许家小儿一句话就敢托你么?”知府示意二人放松,接着说:“汪十五,我去翻本地军籍军籍名册,才知道你是当年胡宗宪自招的亲兵,军功件件载明的的,父母双亡,你舍了功名前程才回来守孝的。”

    汪十五笑回:“老大人心细如发,行事周到,我就该想到你不仅仅是因为世荫的话才让我送物件去南京的。”

    许世荫还是那副嘴脸,:“老大人果不是盖的,今日受教了,我们浅薄了。”

    任知府捋了捋长须:“汪十五,物到南京来回千里,你要多少酬银。我可先递你路费,送回后凭借回讫结清可行?”说把掏出一封信放在盒上。

    汪十五摇头道:“分文不要,人到货到。”

    “哦?那你有是要我相帮?”知府何等清楚,官场委蛇多年,对于交换已成本能。

    汪十五把朱五妹的事说了,许世荫又补充了些。

    方知府半刻不语,在院中逡巡了两个来回,这才说:“案子我听说过,休宁报来时说已经通缉朱五,我只当平常争财命案。想不到有这么多关节,我问你们,既然知道那黄姓班主拐卖女童,为何不拿人来寻我,还能立功?”

    许世荫到了五妹正事,就十分肃然,朝知府行了半跪道:“老大人,查的又如何,那黄立已然说了那头交接之人,这事我十五兄弟和我定要去了解得。那些女子救得了,送去哪安顿?何人会收留他们?大人博得官声,那些可怜人呢?还有,我家中上下已经认了朱五妹将做我妻,她若上堂,杀周保三之事怎能不罚?”

    十五接着说:“我认这烈女子做了亲妹妹,焚表敬天的。我替大人送,就只换她改籍,出苦海。那日在县衙开脱了我程爹爹,我就晓得你是如海的气量,做事非是常人能测。今日不说,你也不点破曾查我军籍,更知你谋划不是我这两个粗人能窥的。”

    任知府叹了叹气:“你们可晓得,这死刑与本朝律法不和,更不谙我为官之道,那黄立本该在那月城刑场内凌迟的,以彰我徽州府治除恶务尽的。不过,那朱五妹到是个烈女,要判也是为叔报仇,流徙而已。事已过,杀就杀了,世荫,过几日带那五妹来我这,我认她做义女,嫁你时从我这出门,给你许家再加一层保险。”

    许世荫和汪十五纳头就拜,许说:“老大人,我世荫的命是你的。”汪十五说:“老大人,我定不付所托。”知府让二人起来,又交代了些细节,便让二人带了包裹出府而回。

    “唉,你说五妹成了这老精怪的干女儿,我就是他的干女婿。你又是五妹的亲哥,那十五你是他的什子?这老精怪收买人心有一套哩。”许世荫不坏好意的说。

    汪十五抱着包裹,笑骂道:“各论各的,要不你把干儿子一齐兼了。”

    。。。。

    “哟,兄弟,要出远门啊,什么时候回来?这边有事放心,有许旗官和我们兄弟俩。”宋祖望看着汪十五牵了匹马,备了一个包裹,马鞍两侧的褡裢里里还零碎放了些东西。秀莲红着眼和十五并肩而行,后面是浪荡子许世荫拎着套酒和五妹一齐。

    “半月回来,你这段时间去赌没?”十五说道。

    杨三省替宋祖望回话:“没有,我看着他哩。十五兄弟早去早回,回来我弟兄俩给你接风。”“好”十五答了,和秀莲,许世荫,朱五妹。

    三人送了几里,到了一处竹亭前。秋风萧瑟,黄叶在地,天上一行雁去。汪十五便不让再送了,拿起许世荫递过打酒,仰头喝了几口,便上了马往北而行。

    秀莲,许世荫,五妹站在亭里,看着十五骑马的背影,都有些感伤。朱五妹唱起一段徽调的吹腔,柔婉曲折,在秋色里漫开。

    “长亭送别亲兄南京去,想起心中事怎不叫人泪如麻。此一别千里半月,涉水登山路难行,风餐露饮寝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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