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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南京转一

    戏班班主黄立看见朱五妹站在面前,着实吓了一跳。被绑的一路,脑海里想的许多可能性,最终印证在朱五妹这,果然还是她,但想不到这囡和卫所旗官有了牵连,如今还换做了城中大户女子打扮。又认真看了自己所在的厅堂,宽有七界,可这堂内布置不是那官衙啊,一个方帽老者坐在靠背太师椅上,一个与他年纪上下的中年人负手站在老者边上,衣着打扮像是家主,厅侧还坐者母女模样的两个女子。自己身前是朱五妹,身后就是那许旗官了。

    经常去大户或者官员家唱堂戏,也侧耳听过他们说些州内事务,他只知道歙县许家,没听说过州衙有许姓大员。亏的他是走惯了江湖,脑子转的快,大声说道:“这是你们家厅堂,为何缚我在此,各位莫非要私刑与我么?”张开喉咙大喊“救命。”命字音还未喊出,许世荫捏住他脸颊颌骨一拧,把下巴脱了臼,喔喔喔喔,黄立张圆了嘴,口水不受控制的流。

    许世荫松了手,说道:“问你什子回什子,老实回话,再喊我就不是脱你下巴了?听懂点头。”说罢蹭的抽出了腰刀架在黄的脖子上,寒凉刀气让黄立后脖上的汗毛根根倒立。

    抽刀之后,许母和家姐吓得手捂住眼,嘴里啊了一声。许川回头瞪着“说了叫你们莫来看,偏不听。”许世荫姐姐看不是杀人后回嘴道:“看那恶人如何狡辩哩。”许世荫朝她们这边挤眉弄眼,意思是吓唬人的,

    满嘴口水的黄立嗯嗯嗯点头,许世

    荫伸手把黄的下巴拖了上去,黄立下颌左右动了东,脸颊肉里骨头暗疼。

    许老爷子和许川淡定,还是一个坐如钟,一个立如松。许老爷子说问道:“你与那周保三如何定计要卖朱五妹?”

    黄立心知今日不说难逃一劫,罢了,罢了,不如说的半真半假,避开自己的事,全怪那死了的周保三,再让五妹帮他求情。回道:“朱三十将朱五幼年带回戏班时只做了男童打扮,日日带在身边不离,我们见她清秀,便教她唱些生旦戏,唱的有些小名气,都唤她作十岁红,今年春时,周保三留心发现她与男子不同,声未倒仓,喉头也无结,就起了疑心与我说了,我便暗地托人打听朱家事端,才知道这加父母和一个哥哥被虎吃了,只留了名叫五妹的一个囡被叔叔带走,方确定下来朱五是个囡家,便将此事告知周保三,哪知这货起了歹心,要怂恿我一齐去与朱三十商量,把五妹卖到苏州,要么堂子要么巨贾之家的私班,凭她长相,又一副好嗓再学得那昆腔只怕许多人来抢着买。卖得银子足够朱三十半世无忧,周保三同我也猛落下不少银钱,哎呀,我脸疼的紧,口又涩,能递口茶水吃再说么?”

    许川拿了一杯冷茶喂黄立喝完,这班主接着说道:“我不愿做这无德事,只说女子留不得在班社,我等无权无势,怕要招事非。给些小钱,让朱三十带着五妹自去,不曾想这周保三猪油蒙了心,非去找朱三十说破五妹真身,鼓他一齐卖了五妹,被朱三十连打带骂了出来,吃了几棍,此事便不再提。今年进休宁过黄茅岭,正是下雨,岭高路滑,这朱三十不慎滑下摔入深谷尸首不存,我心善还带着五妹在班社,心想着哪日给她找个好人家,也是对得起朱三十。千想万想,这囡性烈,非说是周保三从后将他叔叔踢下岭,乘着戏班在黎阳码头台上做戏,周保三在台后不备,这囡一剪刀戳死了他,连夜跑了,今日见她在你们家安身,我想也是善果,放心我出门后绝不提起她,只还说是男子朱五杀人跑了。五妹,我不曾恶待你,还让人教你戏调,你把实话说与在座的听明,放了我吧。”

    朱五妹碍着众人面,十五哥也打了招呼让她和世荫问话时要沉气,莫要吵闹骂人,倒是听的冷静,也不回话。面色如霜,冷眼看着仇人。

    许老爷子发了话,:“五妹,他说的可是实言?”

    朱五妹这才回话,咬牙道:“周保三来寻我叔叔时,说是班主叫他来的。没有你黄立许可,他一个唱丑婆子的哪来的胆量和门路卖我去苏州。黄茅岭难走,可我叔叔一年婺源休宁不知多少来回,穿的又是粗底草鞋,只陷不滑。周保三平日行路从不走后,都是跟着你黄立前后,为何那日故意挑担落在后头?我叔叔跌落后,他趴在涯边故作未拉住人的样子,你还骂他救人不及。到了黎阳后,你问我叔侄二人的酬银未结,你反说我叔叔欠你五两,周保三在旁边信口做证。我夜间出来倒水,闯外听得你和那周保三偷偷商议和以前一样,把我绑了夹在货船货内送到苏州,是也不是?再问你,我多次见周保三带小囡家回班社,却从不见有官差寻人,周围也不听说哪家丢了囡,过几月,这些小囡都不见了,别人问你,你怎么答的?都说送去苏杭大班学戏去了,是也不是?你这个丧天德的祸害,哪个都晓得你把人卖了,我叔叔碍事,你才吩咐周保三杀人,是也不是?你还放话出去要替我寻的好人家,假慈悲,是也不是?”问完,朱五妹止不住的抽泣,许世荫家姐连忙把她带回座位,好言劝解。连许母都听的不住的拭泪。

    许世荫听的好心疼,忍住了发作,等自己祖父说话。

    许老爷子看着地上的黄立,嘴里却问许川:“川儿如何看,有话就直问他。”

    许川经商多年,见识人多,表面端实,内里心思颇奇巧,听完这么多话,他很快抓住了黄立言语中的要害:“黄班主,她杀周保三不假,却不是临时起意,为何逃出时分文没有,她一个囡家吃住用都是你戏班的,至亲只得一个叔叔,平日没有花销,按常理,再不济身上有些小钱吧?看来你平时里盘剥了她酬银,这一条我可曾冤枉了你?”

    许世荫下意识拍马,“父亲厉害”,伸出大拇指,结果被许川瞪住。许世荫转移了意识,骂黄立道:“问你话呢?说。”

    黄立辩解:“我们戏班都是腊月里结账的。”

    许川大笑:“黄班主看我这个家,能请的起戏班不?”

    黄立:“那是自然。”

    许川变了脸,走近前,冷声道:“我许家这些年请班社不知多少回,我与庆春,迎春,喜春几个班头班主无不相熟,你怎能诳的住我,徽班结社头几年是早办些行头彩妆用银子,后面都是无银本的生意,唱一唱得一场酬银,连台戏还有打赏,戏毕就分酬银,除去日常用度,从不拖欠。哪来的腊月结账?你当是那长期知根底买货卖货的么?黄立,你当真是要吃苦头么?”

    黄立还是轻看了这一家人,这件是真是瞒不过了,他用五妹是女子的事拿捏扣下了朱三十和五妹的酬银是真。只得回道:“许东家,这件事是我不对,可请许旗官与我一道回去后把欠的酬银带回。”

    闻言许世荫母亲不高兴了,“呸,我许家缺你那点银两么,我日后随便给五妹置件钗头都有了。”这几日下来,除了同情,眼见儿子痴心,对五妹也多了接纳之情。

    许川见他承认短人银两,问出了第二个致命的问题:“好,酬银的事你认了。我再说一事与你听,你可晓得我生意进货商在哪?就是苏杭,我一年送货收账也要跑上一两回,你说你把那些小囡子送到了苏杭大班学戏,大班就那几个,说了囡家姓名和班社名头,我今夜就让人送信去问,好生待你几日,苏杭信回,如实便放你走,还陪你百两新钱以表歉意,如何?”说罢弯盯着黄立。

    完了,这要说出拐卖囡家送去堂子私班还得了啊,编又编不了,人家信回就是把自己送去官衙,就是自己死期。面入土黄,一句话也不敢说。许川拦住了许世荫要打下来的手掌,缓缓说道:“不回便是做了亏心事,可见要卖五妹是真。苏杭没有牙子接承,他周保三做不了这档子事,他只不过是你一个狗腿子。朱三十是这桩事最大的障碍,谈不成,没你的主见,周保三敢把人踢下高岭么?你许了他多少好处?无冤无仇,一个苦出身的小囡家杀他作甚?到这班田地,你口上认不认我都已明了。如有辩解,可说出来与我计较。”

    黄立已经明白,是不是他唆使周保三害了朱三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卖朱五妹这件事被坐实了,只能对五妹哀求:“朱家小囡救我,念在我养了你几年。救我。”

    许老爷子拍椅大笑,夸赞许川道:“你才智不输国儿。长幼有序,让你经商持家,有些亏了。”

    许川笑回:“父亲谬赞了,长子在严慈膝下行孝是应当的,我从无怨念。”

    许世荫只管拍马屁,“父亲不当官是可惜了,比那县衙几个鸟官高明多了。”

    许老爷子骂道:“胡乱瞎说甚,莫嘴快”又指着地上的黄立对许世荫说:“这货不要送官,否则五妹的事藏不住。唉,朱家小囡你过来。”又转身叫五妹。

    “世荫这孩子性直,脾气不好,以后这就是你家,平日里要他跟你耍了性子,你直来告诉我便是。等事毕,世荫和他那兄弟到知府前替你改了名籍,挑日子就给你们办事。”说罢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走出厅堂。

    许世荫家姐拍手笑:“呀,祖父允了你俩哩。”带着朱五妹和母亲也回房去了。

    许川看着儿子,脸上看不出悲喜,语重心长的说:“莫误了自己前程,把这脏货带出家吧。”意思是要许世荫和十五处理干净,别留了尾巴被人捉住。

    旁人都走完了,许世荫蹲了下来看着黄立,拍了拍他的脸,又重新蒙住了他的脸,用麻袋装好丢回停在后院的车上,让一个门户驾车去找汪十五。

    来到斗山街北,汪十五有预感似的早就在巷口站着,墙底靠着一柄锄头,手里拿了一坛酒,一盏灯笼挂在巷口房屋的墙面上,荧荧明暗,预示着要发生的事。十五把酒放上车,替了许家门户接过缰绳,等门户走远,再把锄头放到车内,问道:“五妹的话实么?那些小囡子卖去哪了?”边驾车往城门走。

    许世荫在车厢里回道:“戳。。匹。。。这货。。。”把黄立和他家人以及五妹的问答大致说了,重点说他父亲怎么问的,怎么从旁应证说了一遍,汪十五佩服道:“伯父大智,要做官也是个能员哩。”许世荫说:“嗯,今天才知道我寻常那些小把戏他清楚的很。”许世荫又说这黄立死活不说把那些小囡家卖去哪,十五脸色就沉了。

    宋祖望吃了夜饭哪里都不敢去,早早候着十五,门闩提前吊好,把城门虚掩着。十五面色沉暗,宋看着也不敢多言,只把门推开。小心问:“要留门不?”十五摇头,只驾车出城。

    马上在路上颠,许世荫和十五都没有说话,夜色里只有鸾铃的声音配合着辕车的吱吱扭扭声,行了不知多久,来到一片黄泥松冈下。

    吁。。十五停了马,说了声:“下来。”许世荫把黄立从马车里拖了出来,十五让许拿着锄头和酒,自己扛起黄立往松林深处走去。许世荫默默的跟在后面,一直走到了松冈被坡,坡下荆棘密布。

    汪十五把黄立丢在草地上,接过锄头,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一锄一锄的挖了起来。。林里不知名的鸟儿咕咕咕咕的叫着,几只胆大的松树在枝头看着下面这几个陌生来客,偶尔几只虫鸣。黄立已经完全摊软,嘴里什么都说不出,只在麻袋里呜呜呜的哭,结局已定,报应不爽。

    十五一口气挖了个三尺深,两尺宽的坑。从坑里跳出来,对着酒坛猛灌了两口,点了点头。许世荫把戏班班主黄立拖到坑边,摘下了麻袋,让黄立跪好。十五这才摘了蒙住黄立的布条,黄立拼命的呼吸,许世荫说:“喊,用劲力喊,看有人应你不。”黄立已经彻底奔溃,无奈痛苦摇了摇头。

    汪十五开口问道:“再问你一次,那些小囡家卖去哪了?”

    黄立答到:“说了能活么?”

    十五坚决摇头:“你欺我妹妹,杀他叔叔,我放你,我这以后要娶五妹的兄弟也不答应。死前行件善事,阎王老儿那也少受些苦。”

    黄立抬头看着如幕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说了又如何,那些小囡进了堂子,进了私班,都成了玩物,你救她们又能送去哪?尼庵么?这世道哪里能容她们?有买才有卖,你能杀禁绝么?唉,,,罢了,苏州有个秋棠社,承接的牙子叫顾得宝。能让我吃两口酒上路么?”

    许世荫拿住坛子给他喝了两口,说道:“这才像个汉子。”

    等黄立喝完了酒,十五点了点头,一道寒光切过黄的脖子,头颅骨碌碌掉在坑中。许世荫甩了一下刀上血珠,从后把还跪倒着的躯干踹到坑内,说道:“下辈子莫作恶!”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十五填埋了坑,又铺了些草,把酒洒在地上,将锄头和酒坛远远的扔到荆棘内。下了松岗,见许世荫枕着头面对星空躺在车顶上,马儿随意放在路边吃草。十五也跃到车顶,盘腿坐了下来。

    “十五,你说这世上恶人怎么多?苦人家怎这么多?被虎食的,卖儿卖女的,水上一世不得上岸的,哪一个不是苦人家的?刚才那个痴鬼说杀不禁绝,也不无道理。”

    “我俩只得两双手,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是一双,世道我们改不动,官压民,皇帝压着官。天下亿兆子民要吃饭穿衣,西南有土司做乱,漠北有鞑靼,东南倭寇不绝,光靠一个皇帝管的过来么,天下的官又有几个大公无私,全心为民的?”

    “你说胡部堂是好官么?为什么都说他是严党?”

    “我也问过徐渭先生,徐先生说,十五啊,有的贪官能做事,有的清官不能做事。那有为的清廉官员不容于同僚,处处掣肘,难成事。无为的清官庸碌,只当清流,懒做事。有的官员为了成事,不得不自污,只求能借力,平衡侧重,大事不拘于小节。那胡部堂是有银两,是纳三妾,是与严家二阁老结交,但一体两面,胡部堂与我徐渭有知遇之恩,与你十五有发于卒武之情,他为保东南付了多少心血,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胡部堂策略是得当的,这是大道,朝中随便清官拉一个来用清高自洁保得住东南么?就凭这一点,胡部堂污不得,功过后人凭说,不该用党争污蔑这样的下作手段。”

    汪十五狠吐了一口浊气,“世荫,胡部堂招我做亲兵,让人教我识字,教我武艺,让我去前线历练才识得你。胡部堂与我有恩,发兵杀倭寇,就凭这两点,我都要去查是谁害他,官场事我不懂,我只从心,对他个:忠字,对你是个义字。”

    “哎呀,听不懂徐先生的,只晓得你说的话,你让我做啥总不错的,哎,你什么时候去南京?我姐夫在那备考,我家姐托你带东西哩,说银钱照犬”许世荫说道。

    汪十五说:“有买卖当然做,过两日你陪我去趟知府家吧。我存你那的银两你再给我多换些。”

    “晓得了,你这一去怕要半月,我明日去换力脚健的马,你现在不是军籍,不能带刀和机括,外面查的紧,怎办?”

    汪十五回道:“你猜?”

    。。。

    二人就在车顶聊到半夜,在车厢里打了盹。早上披着露珠回到了城里。许世荫回家的时候走到家姐和五妹的房外。

    “五妹,这辈子都见不到那恶人了。”

    房内朱五妹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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