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谁入地狱（下）
正当逢临与楚岫云谈至兴起，杨建中忽而扬鞭追来，凑近二人，低声细语:“我看……虎师有些不对劲儿。”
楚岫云不禁回首望去，但见得虎师步伐愈来愈快，眼看便要压过阵来——阿兰若与麟则被押解在最前方，自然是缓步而行。
按理来讲，留守后方的三千名虎师勇士本应负责殿后，然而如此急速行军，确然不合常理。
逢临亦是心觉不妙，终于醒转过来，他轻推一下杨建中的肩膀，朗声叫道:“速速抓回阿兰若和麟！”
说时迟，那时快——逢、楚、杨三人方欲回马，后方压阵的三千名虎师勇士便纷纷抬起手来，每人的臂腕尽皆搭在强弓劲弩之上！
闻得耳后鸣镝簌簌，阿兰若与麟亦然错愕相视，心中一凛——显而易见，虎师的反戈一击同样出乎麟与阿兰若的意料。
刹那，成百上千的火箭如流星赶月一般铺天袭来！
“撤——！！！”
杨建中放开嗓子高声呐喊道。
杨建中双臂大开，一只手抓住逢临，另一只手抓住楚岫云，将他们二人甩向身后，自己则挺身上了前去，“萧不疑武功绝伦，唯有你们二人能敌……速去！——突厥狗，我跟你们拼了！！！”
嗵！
嗵！嗵！
嗵！嗵！嗵！
瞬息之间，万箭攒心，杨建中葬身箭雨火海之中。
“怎会如此……”麟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茫然地盯着阿兰若冷峻的侧颜，“郡主……”
“想来只有他了……”阿兰若僵僵回首，望向虎师阵后。
在三千猛士的簇拥中，阿史那·纳迦执杖走出，他木然地笑一笑，用阴险诡谲的腔调说道:“妹妹，匍利羽兄弟，父汗向你们二位道喜……”
纳迦振臂高呼:“恭祝伟大的苍狼子孙——伟大的突厥汗国沙钵略可汗剿灭陈隋联军，他日一统中原！！”
“恭祝伟大的苍狼子孙——伟大的突厥汗国沙钵略可汗！剿灭陈隋联军，他日一统中原——！！！”
阿兰若与麟，向来都以突厥的苍狼血脉而骄傲；然而如今，他们只对这个民族感到绝望。
……
“你们……死定了！”
山头之上，宇文不闻丝毫不落下风，一时之间竟尔压倒独孤绪的攻势。他眼望见沙钵略可汗果真如萧不疑所料倒戈，心下窃喜，也就不禁喜形于色，笑道:“战死、烧死、冻死……死法多多……我便再给你们添上一笔……”
独孤绪眼见得宇文不闻拨弄开杖顶，已然料得到他的心中所想，奈何遍体鳞伤，一时间再起不能。
宇文不闻得意忘形，扬起一脚踢翻独孤绪，手持铜杖回身而去，“待我释放赤练蛇毒，弥漫了这整座山谷，再来与你寻乐。”
“哈哈哈哈——！”宇文不闻扬声大笑，纵身离去。
“啪！”
铜杖机关方才开启，宇文不闻肩头却已教人抓住——他回首看去，正是独孤绪！
独孤绪狠狠地掣住宇文不闻的肩胛，奋力一挥，将其甩入了密闭的毡帐中，他死力将宇文不闻摁于地上，瞄了一眼滚到一旁的铜杖，“如此一来，你的赤练蛇毒如何弥漫山谷？”
“嗯嘻嘻……你以为……我的毒，仅此而已吗……你太……天真……了，”宇文不闻料到了独孤绪心中所想，伸长了铁爪，扒拉着将自己扼住的那一双手，“毒已放了出来……总归可以……毒死你的……”
“那边如何！”
独孤绪更加紧一份力量。
“噗嗤！”
“咻——嘭！”
渐渐的，有数十支着火的利矢刺穿了毡帐，毡绒质地的帐篷遇火便燃；不多时，毡帐内里就已化作火场。
浓烟滚滚，烈焰腾腾。宇文不闻逐渐喘不过气，竟尔狼狈地吐出了长舌，额角青筋暴起，两目瞳孔泛白，眼看将死，他仍是支支吾吾地骂道:“算你是条汉子……趁着现今跻身‘不知道’，回头是岸。你想要的荣华富贵、长生不老……全都不再是问题！”
“我是一介武夫——荣华富贵，我不稀罕……”独孤绪并不为所动，坚毅地摇了摇头，手中加紧气力，愈加狠厉地扼住了宇文不闻，唯恐被他脱逃，“我唯有对杀敌建功略感兴趣。”
独孤绪心知宇文不闻双耳失聪了的，绝无可能听得到自己所言；其实他也并不知晓，这些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滚滚浓烟窜入鼻道，巅顶昏沉模糊，独孤绪渐觉到窒息的痛苦、脱力的麻痹，以及……
以及……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却想了好多好多。
从小到大。
他所想到的最多的，便是那天夜里……
外出晚归的他，意外窃听到了陈叔陵密谋屠戮独孤王府的情报，而他，独孤绪，亦是洛阳独孤家族的一员。
独孤绪知道，在如此关头，大英雄总是要挺身而出，挽救同胞于水火的。
然而……
然而，他不是英雄。
作为独孤族长仅存的儿子，他从很小的时候便被赋予了兴复独孤家族的大任。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也想像其他孩子那样疯一场。
他也想去云梦泽钓鱼……
他也想去西湖畔赏荷……
他恨透了这个家族。
于是，他逃了。
并未通风报信，他只身一人，逃走了。
自那以后，独孤家族的一百四十二个冤魂好似就一直盯着他看。
往后的日子里，他一直苟活于愧疚之中。
这一次……
但这一次！
独孤绪奋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死死扼住宇文不闻的脖颈。
渐渐的，他已经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也不愿去想了。
他累了。
“这一次……我没有逃……”
烈火延烧之下，毡帐终于垮塌了下去，加之赤练蛇毒逐渐弥漫，独孤绪终于七窍流血，侧倒在地。
一直到死，独孤绪都未曾松开手。
楚岫云不禁回首望去，但见得虎师步伐愈来愈快，眼看便要压过阵来——阿兰若与麟则被押解在最前方，自然是缓步而行。
按理来讲，留守后方的三千名虎师勇士本应负责殿后，然而如此急速行军，确然不合常理。
逢临亦是心觉不妙，终于醒转过来，他轻推一下杨建中的肩膀，朗声叫道:“速速抓回阿兰若和麟！”
说时迟，那时快——逢、楚、杨三人方欲回马，后方压阵的三千名虎师勇士便纷纷抬起手来，每人的臂腕尽皆搭在强弓劲弩之上！
闻得耳后鸣镝簌簌，阿兰若与麟亦然错愕相视，心中一凛——显而易见，虎师的反戈一击同样出乎麟与阿兰若的意料。
刹那，成百上千的火箭如流星赶月一般铺天袭来！
“撤——！！！”
杨建中放开嗓子高声呐喊道。
杨建中双臂大开，一只手抓住逢临，另一只手抓住楚岫云，将他们二人甩向身后，自己则挺身上了前去，“萧不疑武功绝伦，唯有你们二人能敌……速去！——突厥狗，我跟你们拼了！！！”
嗵！
嗵！嗵！
嗵！嗵！嗵！
瞬息之间，万箭攒心，杨建中葬身箭雨火海之中。
“怎会如此……”麟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茫然地盯着阿兰若冷峻的侧颜，“郡主……”
“想来只有他了……”阿兰若僵僵回首，望向虎师阵后。
在三千猛士的簇拥中，阿史那·纳迦执杖走出，他木然地笑一笑，用阴险诡谲的腔调说道:“妹妹，匍利羽兄弟，父汗向你们二位道喜……”
纳迦振臂高呼:“恭祝伟大的苍狼子孙——伟大的突厥汗国沙钵略可汗剿灭陈隋联军，他日一统中原！！”
“恭祝伟大的苍狼子孙——伟大的突厥汗国沙钵略可汗！剿灭陈隋联军，他日一统中原——！！！”
阿兰若与麟，向来都以突厥的苍狼血脉而骄傲；然而如今，他们只对这个民族感到绝望。
……
“你们……死定了！”
山头之上，宇文不闻丝毫不落下风，一时之间竟尔压倒独孤绪的攻势。他眼望见沙钵略可汗果真如萧不疑所料倒戈，心下窃喜，也就不禁喜形于色，笑道:“战死、烧死、冻死……死法多多……我便再给你们添上一笔……”
独孤绪眼见得宇文不闻拨弄开杖顶，已然料得到他的心中所想，奈何遍体鳞伤，一时间再起不能。
宇文不闻得意忘形，扬起一脚踢翻独孤绪，手持铜杖回身而去，“待我释放赤练蛇毒，弥漫了这整座山谷，再来与你寻乐。”
“哈哈哈哈——！”宇文不闻扬声大笑，纵身离去。
“啪！”
铜杖机关方才开启，宇文不闻肩头却已教人抓住——他回首看去，正是独孤绪！
独孤绪狠狠地掣住宇文不闻的肩胛，奋力一挥，将其甩入了密闭的毡帐中，他死力将宇文不闻摁于地上，瞄了一眼滚到一旁的铜杖，“如此一来，你的赤练蛇毒如何弥漫山谷？”
“嗯嘻嘻……你以为……我的毒，仅此而已吗……你太……天真……了，”宇文不闻料到了独孤绪心中所想，伸长了铁爪，扒拉着将自己扼住的那一双手，“毒已放了出来……总归可以……毒死你的……”
“那边如何！”
独孤绪更加紧一份力量。
“噗嗤！”
“咻——嘭！”
渐渐的，有数十支着火的利矢刺穿了毡帐，毡绒质地的帐篷遇火便燃；不多时，毡帐内里就已化作火场。
浓烟滚滚，烈焰腾腾。宇文不闻逐渐喘不过气，竟尔狼狈地吐出了长舌，额角青筋暴起，两目瞳孔泛白，眼看将死，他仍是支支吾吾地骂道:“算你是条汉子……趁着现今跻身‘不知道’，回头是岸。你想要的荣华富贵、长生不老……全都不再是问题！”
“我是一介武夫——荣华富贵，我不稀罕……”独孤绪并不为所动，坚毅地摇了摇头，手中加紧气力，愈加狠厉地扼住了宇文不闻，唯恐被他脱逃，“我唯有对杀敌建功略感兴趣。”
独孤绪心知宇文不闻双耳失聪了的，绝无可能听得到自己所言；其实他也并不知晓，这些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滚滚浓烟窜入鼻道，巅顶昏沉模糊，独孤绪渐觉到窒息的痛苦、脱力的麻痹，以及……
以及……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却想了好多好多。
从小到大。
他所想到的最多的，便是那天夜里……
外出晚归的他，意外窃听到了陈叔陵密谋屠戮独孤王府的情报，而他，独孤绪，亦是洛阳独孤家族的一员。
独孤绪知道，在如此关头，大英雄总是要挺身而出，挽救同胞于水火的。
然而……
然而，他不是英雄。
作为独孤族长仅存的儿子，他从很小的时候便被赋予了兴复独孤家族的大任。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也想像其他孩子那样疯一场。
他也想去云梦泽钓鱼……
他也想去西湖畔赏荷……
他恨透了这个家族。
于是，他逃了。
并未通风报信，他只身一人，逃走了。
自那以后，独孤家族的一百四十二个冤魂好似就一直盯着他看。
往后的日子里，他一直苟活于愧疚之中。
这一次……
但这一次！
独孤绪奋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死死扼住宇文不闻的脖颈。
渐渐的，他已经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也不愿去想了。
他累了。
“这一次……我没有逃……”
烈火延烧之下，毡帐终于垮塌了下去，加之赤练蛇毒逐渐弥漫，独孤绪终于七窍流血，侧倒在地。
一直到死，独孤绪都未曾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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