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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逃难之人

    春去秋来年复年,夏至冬临岁叠岁,岁月荏苒,小半年时光匆匆而过。

    时光流逝,从未停歇,万物在更新,而少年余易也在成长。

    深秋落雨,村落中的小路变得泥泞不堪,又是日落西山时分,在昏暗的环境下,余易提着一个酒葫芦,在泥泞小道亦步亦趋地向村中一角走去。

    余易本来瘦弱的身躯此刻已变得有些茁壮,清秀的脸庞一如往前,眼中满是灵动之色。

    余渐鸿平生没有其他的喜好,晚上小酌一杯的习惯却一直保留,自从村子开展野兽清剿行动以来,去往村口沽酒的重担却是让余易承担了下来。

    每次余易来沽酒也只沽父亲一次所饮之数,并不多沽,这么做也是为了杜绝了父亲贪杯的念头,怕的便是余渐鸿酒瘾上来,别说是一满葫芦的酒,就算是两三葫芦的酒,余渐鸿也能尽数饮下。

    距离沽酒的地方距离并不远,但余易却未急于一时,放缓了脚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踩在泥泞路上,生怕有泥水溅起,脏了身上的衣物。

    村中的酿酒之人正是余易的师公李郅,李郅也是天性喜酒,余渐鸿便是或多或少受到了李郅的影响。

    李郅从狩猎队退隐之后,便开始了酿酒之路,精品留作自饮,多余的便售于他人,换些零碎钱财,或者以物换酒。

    李郅膝下未有一儿一女,妻子也是早早离他而去,李郅虽是孤身一人,但酿造出的米酒却是为村中之人称道。

    余易站在门口,从师公李郅家院子里飘出的酒香让余易眼神有些迷醉,看着有些昏暗的屋内,余显表现得对昏暗的环境有些抗拒,也不入内,只好站在院子外出声喊道:“师公,在家吗?”

    “在呢,”半晌,李郅才从屋内走出。

    “易小子,又来为你爹打酒呢?”李郅看着余易,笑着说道,“你爹这酒量是越来越好了,这都是这月第五次来打酒了。”

    “是,”余易递过手中的酒葫芦,点头称是,“你也知道,我爹就好这一口,一天不喝点,便觉得不自在。”

    李郅也不多言,接过余易手中的酒葫芦,径直进屋灌酒去了。

    “给,拿走吧,”屋内酒汽腾腾,让人瞧不真切,许是李郅又在酿造着新酒,腾不开身。

    李郅也不提酒钱之事,将酒葫芦递给余易之后,便又一头扎进了屋内。

    “师公,酒钱我放窗台上了,”余易从胸中掏出三枚铜钱搁在窗柩上朝屋内喊道。

    虽说李郅是余渐鸿的师傅,关系深厚,但酒钱从不少给,这也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势的尊师重道。

    “知道了……”屋内传来李郅敷衍的回答。

    天色渐沉,外出劳作的父亲也到了快要回家的时刻,余易步伐不免加快了几分。

    村中的野兽清剿行动早已完毕,这些汉子又重新投入到了田间地头当中,又过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日子。

    余易行至村中大槐桉树下,今日的场景却不同往日。

    大槐树下聚集着不少村民,人声喧嚷,让余易听不清楚村民在为何事争论。

    好奇心的驱使下,余易靠近人群,仗着自己矮小的身材穿过拥挤的人群,站在了众人之前,而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在众多村民的拥围中,大槐桉树下站着两个陌生人,一众村民正对着二人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尽皆叙述着心中的看法。

    借助人们手中火把撒下的光,余易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两位站在人群中的陌生人。

    一位三十相左的妇人怯生生地站在人群中,眼带泪痕,秀发蓬乱,身上的粗麻布衣有些残破。

    妇人身后还护着一个十一二年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躲在妇人身后,双手紧紧抱着妇人的大腿,一双眼睛畏怯地环视着周遭。

    小姑娘一身衣裳也是残破不堪,脸上尽是污渍,紧咬着嘴唇,竭力克服着心中的胆怯。

    “大家伙都静一静,让我说上两句,”一位老人站在妇女两人身旁,压手示意众人停止喧哗,这老人正是殷全义殷老汉。

    “我今天去别的村子办点事,下午回来的时候,在路边发现这母女两人,当时她们瞧见我后,向我乞讨吃食,说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上一口饭了,我细问才知,这母女两人逃难到此,跟我一样,皆是苦命之人。”

    “我也是个心软的人,但我个人能力实属有限,便把她们带回了村子里,希望大伙能够接济接济这苦命的娘俩,有一个能为她们遮风挡雨的地方也好,毕竟这天寒地冻的,没有一处居所,这娘俩定是熬不过这个寒冬,咳……”殷全义话语急促,本就有病在身,说到最后已是止不住地咳嗽。

    听了殷全义的话语,围观的众人皆是议论不断,目光纷纷打量着眼前的母女两人。

    这时,白老大人越众而出,缓缓走到人群之前,看着争论中的众人,肃声说道:“各位先停止争论,让我先问个跟脚,也才好做定夺不是?”

    白爷爷本就是村中年龄最长之人,又是经过圣人教化,用德高望重来形容也不为过,众人对老人自是信服,纷纷停止争论,皆将目光投向老人。

    “姑娘,我们要先知悉你们的来历,才能决定是否接纳你们,”白老大人对着妇人说道,“我们这村子鲜有外人往来,就算有外人到此,我们也是知道根底的,至于询问你们的来历,大伙也是为了自身考虑,还望你能理解,村中之人,皆是慈悲心肠,不是那种独善其身之人,如果有条件能够接纳你们,肯定不会推辞的。”

    妇人抬头看着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头,白老大人慈眉善目的模样,让妇人心中少了几分畏惧,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大叔,我叫李玉柔,乃是清成郡人士,这是我年幼的孩子,我们是从清成郡逃难而来的,一路至此,才遇到了这位好心的大叔,”妇人看着殷全义,认真解答着。

    “从清成郡逃难而来,是因何而逃难?”白老大人点点头,继续出声问询道。

    “我们原先的居住的村子遭遇了兽潮,很多人都死在了兽潮中,村子也毁了,”妇人稍作回忆,慢慢讲述起自己的遭遇。

    “兽潮……”众位村民听到兽潮一词,瞬间联想到凶猛的三灾,纷纷低呼,面露惊惧之色。

    “原来我是想带着孩子去投奔清成郡的其他亲戚,可亲戚所在的村子也遭遇了兽潮,”妇人继续说道。

    “逃难途中我们遇到了其他逃难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清成郡大部分地方都遭遇了兽潮,死伤了不知多少人。”

    “那你们为何不去清成郡郡城呢?哪里有驻扎的官兵,肯定能护得了你们的周全,”老人沉思片刻,出声询问。

    “我们母子本想也去清成郡郡城的,想着有着官军相护,我们母女至少性命无忧,但听别人说,这次兽潮比往年来势凶猛,很多人都拥向了清成郡郡城,导致清城郡城已是人满为患,官家不得已之下,关闭了城门,我们这种草根之民,就算想进城,也轮不到我们。”

    “我们村子离清成郡城足有七八百里,何况我的孩子还如此年幼,就算是能逃往郡城,我们也会饿死在中途的。”

    “我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一个孩子,也不敢朝人多的地方去,这乱世中穷凶极恶之徒不在少数,我是生是死倒无所谓,但我的孩子还这么年幼。”

    “迫不得已,我们母子就只好来这濉阳郡地界,这边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未被兽潮波及到,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一处安身之所。”

    “求求你们收留我们这对可怜的母女吧,就算不收留我,能收留我的孩子也是好的,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再没有饭吃,她会饿死的!”妇人啜泣道,也不顾及自身的脸面,俯身向众人跪拜,小姑娘也学着娘亲的模样,向众人跪拜而下。

    “真苦了这对母女了……”

    “哎,这该死的兽潮,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围着的众人皆为妇女所言动容,更有一些围观的村中妇女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天南之地,蛮兽众多,特别是到了这入冬的时节,天寒地冻,蛮兽捕食不易,便会纠结成群,侵入人们生活的区域进行捕食。

    兽群越聚越多,就形成了兽潮。

    一些村庄根本无力抵御兽潮的冲击,只好拖家带口外出逃难,踏上背井离乡的路途。

    “好说,好说,”白老大人连忙搀扶起跪拜的母女两人。

    逃难途中,两人少有进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因为激动的情绪而颤栗不已,妇人险些站立不住,有村民连忙搬来了一张长凳让两人坐下。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这孩子的父亲呢?”

    “家里只有我们母女逃了出来,孩子的父亲早在兽潮前一个月就被强制征了兵,何曾想,孩子父亲刚走,我们村子就遭遇了兽潮。”

    “因为与南边的战争又打了起来,我们村子里很多壮年都被征了兵,不然这次兽潮就算不能抵御,但大部分人还是能够活下来的,”妇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认真回答着。

    “对于清成郡,我是知道的,紧挨着我们濉阳郡,两地相邻,此去路途也不远,上次余渐鸿从福山镇市集回来,也向我透露了清成郡祸乱之事,也可佐证这母女两人的说辞,”白老大人沉思片刻,向众人说道,“既然他们母女来历我们已知晓,那大家伙就提提你们的意见吧。”

    “白老大人,我看还是收留她们吧……”

    “已经让她们吃了这么多的苦,我们也不好再狠心拒绝。”

    “这乱世中,谁都有落难的时候,我们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达出收留母女的想法,在这些淳朴的村民看来,收留两人乃是积德行善之举。

    “好吧,那我就替大家伙做主,暂时收留这对母女,”沉思片刻后,白老大人拍板定论,决定遵从大家的意愿收留下这对可怜的母女。

    “谢谢各位恩人,谢谢各位恩人,”妇人又是跪拜在地,不住感谢着各位村民的容留之恩,眼角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岚儿,快谢谢各位爷爷奶奶,叔父姨娘,”妇人对身后的小姑娘说道。

    “谢谢各位爷爷奶奶,叔父姨娘的收留之恩。”小姑娘也是稚声稚气地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以后皆是村中的邻里,不必如此多礼,”白老大人搀扶起母女两人,“以后这里就是你们母女的家,如果哪天你们想回到清成郡去,我们也不会拦着。”

    “既然收留了她们,就得为她们寻一暂时居住之地,大家伙好好合计一番,”老人望向了一众村民。

    “这平时所用吃穿用度我们都能提供,但这居住之所……”

    “一时半会要找出一间供两人居住的屋子却是有些为难。”

    众人为了妇女两人居住的地方都犯起了难,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解决。

    “我看要不就让两人住到我那去吧,”一汉子走出人群,在众人犯难的时候说出了解决的办法。

    汉子年近四十,身体有些瘦弱,脸上胡须点点,一副憨厚的面容。

    余易也认得这人,这汉子名叫付全,乃是村子里有名的老好人,谁家农忙时分缺人手的时候都会去帮衬一番,在村中人缘极好。

    “我那里还有两间空置的屋子,虽说有些简陋,但让她们渡过这个寒冬不成问题。”

    早年付全的妻子上山采药,于山中迷失,而后了无音讯,搜寻亦是无果,也未留下一儿半女,几间屋舍只有他一人居住,略显冷清。

    “我看此法尚可,付全家还有空余的屋子,可以让这对母女暂时安顿下来,”有人出声附和着付全的主张。

    “也罢,那你们母女两人先去付全家安顿下来,再说以后的事,至少先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眼看便是入冬时分,没有一安身之所可不行,”白老大人点头,算是定下了此事。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妇人又连忙向付全表示感谢。

    “不必如此,只是屋子有些简陋,你们得先将就住着,”付全说道。

    “能有我们母女娘的安身之所已经求之不得,屋子是否简陋也没多大关系。”

    “既然安顿了下来,这吃食也得一便解决了,”白老大人继续说道,“谁家有余粮都可以赠与她们母女二人,邻里之间帮衬一下方能增进感情。”

    “等年后入春了,大家伙再给你们一些农种,寻上一块田地,种些作物,以后你们也能自顾温饱了。”

    白老大人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也替母女两人解决了后顾之忧。

    “那大家都散了吧,”白老大人看向付全,认真而言,“付全你带着她们回去吧,打扫一下屋子,让她们今晚能睡个安稳觉。”

    夜幕下,众人起身纷纷离开。

    妇人背着小姑娘跟在付全身后,多日的奔逃让妇人虚弱至极,脚步有些虚浮,但每一步踩在泥泞的小路上都极为稳妥。

    火把洋溢着点点微光,穿透了夜幕的层层笼罩。

    “人都走光了,你还在瞧什么?”余易看着妇女两人的背影怔怔出神,这突兀的话语让余易拉回了纷飞的思绪。

    “爹爹,你怎么也在这?”余易转头望去,发现父亲余渐鸿正站在自己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在家左等右等也不见你打酒回来,只得自己出来看看你是不是偷喝了我的酒,倒在了那家屋檐下睡觉呢,”余渐鸿一脸揶揄的看着儿子。

    “那么苦的东西我才不会喝,”余易信誓旦旦地向父亲保证。

    “你没喝过怎么知道酒是苦的?而不是甜的呢?”余渐鸿嘴角一撇,笑着问道。

    被父亲这么一问,余易才知道自己的话漏了底,窘迫地拍了拍自己额头。

    “你小子呀,走吧,赶紧回家,别让你娘亲在家等得久了,”余渐鸿接过余易手中酒葫芦,催促道。

    “爹爹,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话落,余易朝着母女离去的方向追去。

    “慢点,路滑,别摔倒了,”余渐鸿看着余易大声叮嘱着。

    少顷,余易光着胳膊走来,身上那件长衫已不见踪影。

    “嘶……”余易环抱着胳膊,夜晚寒风骤起,被冻地瑟瑟发抖。

    “这么一会,你干什么去了?你衣服呢?”余渐鸿连忙问道,解下自己身上的长衫披在余易身上,“这么冷的天,受了风寒可就有你受的了!”

    “嘻嘻,爹爹,我将我的衣服送给了刚才那位小姑娘了,”余易解释道。

    “我看她身上衣服已经破了,一有风刮过,小姑娘就被冻得发抖,我才寻思着将我的衣物赠与她,”余易摸着脑袋,一脸憨笑。

    “嗯,不错,还知道帮助弱小之人,不亏是我余渐鸿的儿子,”余渐鸿听完儿子一番解释后,哈哈大笑,颇为欣慰。

    “爹爹,咱们也快回家吧,”余易紧了紧父亲稍显宽大的长衫,残留的温度让余易缓和不少。

    “走吧……”余渐鸿拨开酒葫芦的壶塞,一口米酒下肚。

    任夜风凛冽,余渐鸿感觉到自己体内暖意阵阵,也不知道这暖意是米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儿子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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