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抱住吓呆的母亲小小的身体,感觉到她抑制不住的颤抖。在围观者的只言片语中,他隐约明白,是魏家著名名字的人的儿子,进门找茬儿,以蔬菜不新鲜为由带着一伙人砸了自家的超市。

    “菜都是当天进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广斌听到母亲喃喃道。一行泪水从母亲呆滞的眼睛中淌下来。

    “为什么没人能站出来帮帮我!为什么!”母亲仿佛在发问,又仿佛只是叹息。

    当晚,广斌护送母亲回家,母亲便发起高烧。他才明白,原来那人砸了自家的超市只是因为他的一个开超市的女友认为母亲抢了自己的生意。当时,周围的人畏于来人的身份,只是跑出超市,或是站远些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出面相助。

    砸超市的人自然要受到处罚,他的父亲自然也可以帮他摆平。不久,他又换了一个女友,继续过着花花公子的日子。

    但杨家的生活自此被改变了。母亲经受这番打击,已经不像当时刚与父亲搬到五层时那般还有东山再起的雄心。虽说父亲的工作依然能保证家中衣食无忧,但母亲仍然日益显露出愁容。她开始食不下咽,夜不能眠,身体也迅速消瘦下去。原来那个体态优雅,气质高贵的母亲,就像阳光下的一株秋草,迅速枯萎下去,变得干瘪。广斌和父亲面对此状,都担心异常,但为了不加重母亲的忧郁,他们将自己的感情也藏在心中。

    不料半年后,母亲消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在父亲的劝说下勉强去了医院。检查结果让这个原本幸福的家顿时崩溃——癌症晚期。

    医生说,这是疾病长期发展的结果,至少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

    医生说,最多只有三个月。

    医生说,没有治疗方法,只能很短地延长生命,那会很痛苦。

    医生说……

    医生说了那么多,可是在17岁的杨广斌心中,那个花花公子就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17岁,臂上带着黑纱,眼睛在层叠的花圈中寻找着母亲瘦小的身体的杨广斌,痛苦,愤怒,自责。从此,那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走了,是他杀,是自己的忽视杀了她,是父亲放弃治疗杀了她,是整个十二层以上的人杀了她,是魏氏家族杀了她。

    花圈的白色模糊了他的眼眶,柔软的花蕊构成了他身上坚硬的盔甲,把他与外界隔绝开来。从此以后,他用自虐般的方式将自己沉浸在学习中,先是通过物理竞赛拿到了京西大学的保送生资格,最终又在高考中获得全城第三名。他永远向别人甚至父亲隐藏自己的情感,而把最真实的自己交给了毁灭魏氏家族的组织,由乔伟直接领导。

    毕业仅仅两年,他便从五层来到了八层。说实话,这些年的所见让他开始理解父亲,二人自从母亲去世后产生的嫌隙缓和了不少,但他对魏氏家族的恨只增不减。

    杨广斌抚摸着照片,又打量着自己满墙满柜的书。纵然学富五车,也终究做不到世事洞明。想她,将近十年,没有一日不是如此。

    乔舒荷开始期待每周五的下午和每周日的晚上。她觉得前者是因为可以回家见到爸妈,可后者是为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原本,返校的晚上是她所最厌恶的时候,而如今,却成了她期待的一部分。

    难道是因为他?

    舒荷在心里总是巧妙地避开这个答案,不愿面对自己心里真正的所想。每周杨广斌接送她,她都会事先准备好不会的习题,各门学科都有,让他为自己讲解。她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杨叔叔在纸上飞快地演算抑或凝视着题目深思,那种认真的神情给他冷峻帅气的脸增添了一分可爱。车上的空间很小,她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体,让自己的脸颊热热的,进而氤氲着初春东风中的车窗。但是他们之间始终有着距离,他从未逾越。

    一切都很平静地过去,春天已经走到末尾。

    那天像往常一样,乔舒荷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出教学楼。高三放学晚于其他年级,校门口仅有的几个刚打完篮球的学生也已经骑着车从她的脸前驶过。刚接近大门,一种沉重感从舒荷的脚尖和指尖传来。她的心里一沉,刚要叫喊呼救,可是就连声音还没出口便有窒息的感觉。沉重感马上如潮水般蔓延了舒荷的全身,连同她眼前的所见似乎都变成了慢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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