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遗诏
中书省外，一辆马车在一队甲士护送下急驰而来，到中书省阶下停住。
杨骏从轿上下来，走入中书省。
中书省中书监舍，正在阅章的中书监华痺忙放下绢章，迎向进来的杨骏。
“太傅怎么亲自来了？如此寒天，有事尽管召唤一声下官便是。”
杨骏摇手:“华大人不必客气，本太傅闲来无事，到处走走。”他这话不冷不热，先给了华痺一个警告。华痺自然明白杨骏是无事不登三宝颜，几分尴尬，几分忐忑。中书省作为掌管皇帝诏令上传下达的枢纽机关，重要性不言而喻。中书监作为二品大员，也是个炙手可热的职位。华痹当初为谋求这个职务，也没少给杨骏送礼献段勤，谋求支持。华痹不是杨党的人，也不是太子党的人，是几大党派争取的对家。杨骏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但他当上中书监，就坐山观虎斗，概不得罪，也不逢迎。这让杨骏心里很不痛快。
杨骏径自落座，在火盆上暖手，又一语双关道:““华大人处温暖如春，果然不惧萧杀寒天？！”
华痺拱手：“全仗太傅成全。”
杨骏打个哈哈:“华大人，皇上近来免朝，龙体有恙。中书省为朝廷枢纽，责任重大啊。华大人可有何良策？”
华痺也打太极：“皇恩浩荡，下官惟有尽心竭力，以报皇上。”
杨骏不想再兜圈子，索性挑明了：“华大人，如今宫里头可不太平哪，华大人可否听说遗诏之事？”一早他便得到密报，武帝昨夜竟神秘一兮兮写了一道诏书，没让董猛和宫女在场，只召了华痹，而且当场将诏书密封交予华痹，令藏于中书省，说等他以后西归了再宣读诏书。这无疑定是份遗诏！而且是非同小可的遗诏！皇帝健在时就位遗诏，这也是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毕竟万事难料，提前做好准备有备无患，避免事到临头朝中慌乱。
从武帝秘下遗诏一这事上，杨骏嗅出了不妙。武帝沒有召他商议，显然是将他排除在储皇体系之外了。而且在石崇采回美人的时候，可以断定，武帝是决定移宫双修了！为官数十年，杨骏深知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他必须抓住先机！
华痺仍装糊涂，连忙拱手:“下官不知，还请太傅明示。”遗诏之事，他当然知道，也明白武帝的心思。武帝在秘派石崇交硳采选美人的同时，也为自己立下了一份遗诏，以防不测。胡道长说得煞有介事，武帝自然。不敢:疏忽，太子再不济也是他的儿子，万一自己有个不测，也好让太子顺利继位！他辛辛苦苦建的大晋不能在太子手里乱掉了！
杨骏脸色一变，冷笑连声。
华痺有些不安地:“太傅，下官委实不知。皇上一应诏令均交与中书省保管，真不知何为遗诏。再说皇上尚且威武，怎么会下遗诏？”身在官场，如履薄冰，华痺不能泄露皇命，又不能开罪杨骏，不得不步步为营。他很清楚，中书监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任何皇帝都不会将加入党派的人放在身边，必须是只忠于皇上一人的人。所以他疏远杨骏也是有苦衷的。
杨骏步步紧逼：“皇上圣明未雨绸缪，做臣子的虽身不由已，也要看清形势才行。华大人还是好好思量思量，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他这话也挑明了，本官自有人透露消息，你还藏着掖着干嘛！
华痺又认真地想了想:“太傅，要说遗诏，还真没有，不过，两天之前，董公公将一密封诏书转交下官，命锁于诏库……”到这个份上，他不得不开个口子。杨骏三兄弟郄是朝中重臣，杨皇后又稳坐皇后宝座。他谁都得罪不起，不能把路都堵死了！
杨骏一拍手:“这就对了！华大人，你可知诏书内容？”
华痺惶恐道:“下官岂敢，岂敢。”他自然是知道内客的，连自家经手保管的皇上密诏写些什么都不知道，那他这个中书监岂不白当了！
杨骏还想说什么，门外有吏禀报：“汝南王前来知会大人。“”
杨骏神色一变，华痺更是神色紧张。中书省不比宫里头，品秩比华痺大的官员都可长驱直入。
房门推开，司马亮身披大麾大步而入，直面起身迎接的华痺。
“华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华痺行礼:“下官尚好，王爷清坐。”
司马亮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杨骏，不由微微一怔，拱手行礼。
“太傅也在这里？真是好兴致啊！“他虽贵为王爷，但在朝中并为实职，对朝中元老杨骏不能不尊重几分。
杨骏拱手回礼道:“汝南王不也很有雅兴？想必也是来和华大人切磋道德经？”他这话既是撇清自已，又是暗示华痺。
司马亮摇头:“本王虽好老庄，却对道德经并不推崇，倒是沉迷黄老周易之学……”
见两人都文饰其非，华痺更为尴尬:“下官才疏学浅，才疏学浅……”
见司马亮坐下了，杨骏只得告辞:“汝南王既然有事，那你们切磋吧，本官先行告辞了。”
从中书省出来，杨骏走下台阶，向一手下使个眼色，那手下会意地止步。
杨骏低声吩咐：“盯紧了，一有消息立马来报。“
那手下得令地又返入中书省去。
杨骏走向候在道旁的马车，站在马车边抬头望天。
“你们看这天有什么不对吗？”
手下纷纷抬头看天，有些莫名所以。
杨骏冷笑一声：“你们没看出来？这天要娈了。”他有种直觉，从石崇前去交硳采选美人开始，大晋汹涌的暗流已浮出地面，正在不断席卷朝堂后宫！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布局的阴谋！以石崇为先锋的太子党正磨刀霍霍！而手握军政大权的他无疑是太子最大的拦路虎！武帝将他擢升太傅，本意是想解去他太尉实权，而他倚仗岳丈身份，一味拖延交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三公九卿，文武大臣，无人能挡！首当其冲的他不能不提早补漏未雨绸缪，要在武帝遗诏上做文章！
而做文章的关键是举纲擎领，抓关键点，纲举目张，当下形势的关键点，一是石崇献美，二是武帝遗诏！二者抓住其一，他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杨骏回头望着中书省，还不舍离去。他倒想看看司马亮能否在华痹手里问到什么结果。司马亮无疑也是冲着遗诏来的！这位王爷野心不小！
马蹄声起，一骑快马急驰而来。
来人向杨骏禀报：“大人，太常太仆晋见皇上后，皇上又下旨令石崇偕火族美人晋见！“”
杨骏捻须颔首:“果然不出所料。速去告诉樊都统，一切按计划行事。“
来人急驰而去。
杨骏回头深深地盯了中书省一眼，迈上马车，准备入轿。遗诏这事还可以放一放，但石崇这里是迫在眉睫不能不着手解决！在武帝面前沒能告倒石崇，他知道明面上打压无法奏效了，得暗地里出招！石崇的动向郄在他监控之中，包括松岗饥民挖的煤，金谷园出来的火炉去向，他都令人记录在案。他有时也会产生一种疑惑，似乎石崇真是只热衷于做生意赚钱，采选美人也只是想讨好东宫捞钱。但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他想石崇决不是只想赚钱那么简单，他赚钱也是有更大的政治企图的！
那么，石崇很可能就是太子的金库！
只有毁了这金库，太子就无法施展！什么赈济饥民，什么拉拢群臣，什么武装府兵，统统见鬼去吧！
没有了钱，看你们还怎么折腾！
杨骏思想万千，懊悔当初怎么没看到这些问题，不然也不会放任石崇做大生意。使几个绊子，就够石崇吃一壶了！
又有马蹄声起，又一骑快马驰到。
来人急扱：“大人，石崇从金谷园出发，只带了百十名府兵，在距南门不足一里时，忽然停下转走北门了。”
杨骏止住脚步，沉吟不语，心里暗忖:石崇他们是在摆什么迷魂阵？这个石季伦，和他父亲兄长一样，应是有勇无谋之辈，怎么近来行事颇多诡异？……
按照杨骏的既定计划，石崇的献美阴谋是不会得逞的！他有一着，二着，还有更多后着。他也不想杀人，但杀人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除挥火族美人，甚至连带除挥石祟，便一了百了。不说会使太子党一蹶不振，至少会元气大份短期内无法跟他抗衡。石崇常走的南门己设埋伏将制造骚乱，再趁乱至少要除去那火族美人！只可惜又黄了！他不是没想过在其他城门也埋下伏兵，无奈负责九门提督的是赵王司马伦，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能在南门设伏已几乎调尽了他在羽林卫的资源了
暗叹一声，杨骏猛一捻须，命令来人:“严密监视，随时来报！”
说毕，他一甩衣袖，悍然入轿，攥紧双手，目露寒光。
杨骏从轿上下来，走入中书省。
中书省中书监舍，正在阅章的中书监华痺忙放下绢章，迎向进来的杨骏。
“太傅怎么亲自来了？如此寒天，有事尽管召唤一声下官便是。”
杨骏摇手:“华大人不必客气，本太傅闲来无事，到处走走。”他这话不冷不热，先给了华痺一个警告。华痺自然明白杨骏是无事不登三宝颜，几分尴尬，几分忐忑。中书省作为掌管皇帝诏令上传下达的枢纽机关，重要性不言而喻。中书监作为二品大员，也是个炙手可热的职位。华痹当初为谋求这个职务，也没少给杨骏送礼献段勤，谋求支持。华痹不是杨党的人，也不是太子党的人，是几大党派争取的对家。杨骏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但他当上中书监，就坐山观虎斗，概不得罪，也不逢迎。这让杨骏心里很不痛快。
杨骏径自落座，在火盆上暖手，又一语双关道:““华大人处温暖如春，果然不惧萧杀寒天？！”
华痺拱手：“全仗太傅成全。”
杨骏打个哈哈:“华大人，皇上近来免朝，龙体有恙。中书省为朝廷枢纽，责任重大啊。华大人可有何良策？”
华痺也打太极：“皇恩浩荡，下官惟有尽心竭力，以报皇上。”
杨骏不想再兜圈子，索性挑明了：“华大人，如今宫里头可不太平哪，华大人可否听说遗诏之事？”一早他便得到密报，武帝昨夜竟神秘一兮兮写了一道诏书，没让董猛和宫女在场，只召了华痹，而且当场将诏书密封交予华痹，令藏于中书省，说等他以后西归了再宣读诏书。这无疑定是份遗诏！而且是非同小可的遗诏！皇帝健在时就位遗诏，这也是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毕竟万事难料，提前做好准备有备无患，避免事到临头朝中慌乱。
从武帝秘下遗诏一这事上，杨骏嗅出了不妙。武帝沒有召他商议，显然是将他排除在储皇体系之外了。而且在石崇采回美人的时候，可以断定，武帝是决定移宫双修了！为官数十年，杨骏深知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他必须抓住先机！
华痺仍装糊涂，连忙拱手:“下官不知，还请太傅明示。”遗诏之事，他当然知道，也明白武帝的心思。武帝在秘派石崇交硳采选美人的同时，也为自己立下了一份遗诏，以防不测。胡道长说得煞有介事，武帝自然。不敢:疏忽，太子再不济也是他的儿子，万一自己有个不测，也好让太子顺利继位！他辛辛苦苦建的大晋不能在太子手里乱掉了！
杨骏脸色一变，冷笑连声。
华痺有些不安地:“太傅，下官委实不知。皇上一应诏令均交与中书省保管，真不知何为遗诏。再说皇上尚且威武，怎么会下遗诏？”身在官场，如履薄冰，华痺不能泄露皇命，又不能开罪杨骏，不得不步步为营。他很清楚，中书监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任何皇帝都不会将加入党派的人放在身边，必须是只忠于皇上一人的人。所以他疏远杨骏也是有苦衷的。
杨骏步步紧逼：“皇上圣明未雨绸缪，做臣子的虽身不由已，也要看清形势才行。华大人还是好好思量思量，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他这话也挑明了，本官自有人透露消息，你还藏着掖着干嘛！
华痺又认真地想了想:“太傅，要说遗诏，还真没有，不过，两天之前，董公公将一密封诏书转交下官，命锁于诏库……”到这个份上，他不得不开个口子。杨骏三兄弟郄是朝中重臣，杨皇后又稳坐皇后宝座。他谁都得罪不起，不能把路都堵死了！
杨骏一拍手:“这就对了！华大人，你可知诏书内容？”
华痺惶恐道:“下官岂敢，岂敢。”他自然是知道内客的，连自家经手保管的皇上密诏写些什么都不知道，那他这个中书监岂不白当了！
杨骏还想说什么，门外有吏禀报：“汝南王前来知会大人。“”
杨骏神色一变，华痺更是神色紧张。中书省不比宫里头，品秩比华痺大的官员都可长驱直入。
房门推开，司马亮身披大麾大步而入，直面起身迎接的华痺。
“华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华痺行礼:“下官尚好，王爷清坐。”
司马亮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杨骏，不由微微一怔，拱手行礼。
“太傅也在这里？真是好兴致啊！“他虽贵为王爷，但在朝中并为实职，对朝中元老杨骏不能不尊重几分。
杨骏拱手回礼道:“汝南王不也很有雅兴？想必也是来和华大人切磋道德经？”他这话既是撇清自已，又是暗示华痺。
司马亮摇头:“本王虽好老庄，却对道德经并不推崇，倒是沉迷黄老周易之学……”
见两人都文饰其非，华痺更为尴尬:“下官才疏学浅，才疏学浅……”
见司马亮坐下了，杨骏只得告辞:“汝南王既然有事，那你们切磋吧，本官先行告辞了。”
从中书省出来，杨骏走下台阶，向一手下使个眼色，那手下会意地止步。
杨骏低声吩咐：“盯紧了，一有消息立马来报。“
那手下得令地又返入中书省去。
杨骏走向候在道旁的马车，站在马车边抬头望天。
“你们看这天有什么不对吗？”
手下纷纷抬头看天，有些莫名所以。
杨骏冷笑一声：“你们没看出来？这天要娈了。”他有种直觉，从石崇前去交硳采选美人开始，大晋汹涌的暗流已浮出地面，正在不断席卷朝堂后宫！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布局的阴谋！以石崇为先锋的太子党正磨刀霍霍！而手握军政大权的他无疑是太子最大的拦路虎！武帝将他擢升太傅，本意是想解去他太尉实权，而他倚仗岳丈身份，一味拖延交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三公九卿，文武大臣，无人能挡！首当其冲的他不能不提早补漏未雨绸缪，要在武帝遗诏上做文章！
而做文章的关键是举纲擎领，抓关键点，纲举目张，当下形势的关键点，一是石崇献美，二是武帝遗诏！二者抓住其一，他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杨骏回头望着中书省，还不舍离去。他倒想看看司马亮能否在华痹手里问到什么结果。司马亮无疑也是冲着遗诏来的！这位王爷野心不小！
马蹄声起，一骑快马急驰而来。
来人向杨骏禀报：“大人，太常太仆晋见皇上后，皇上又下旨令石崇偕火族美人晋见！“”
杨骏捻须颔首:“果然不出所料。速去告诉樊都统，一切按计划行事。“
来人急驰而去。
杨骏回头深深地盯了中书省一眼，迈上马车，准备入轿。遗诏这事还可以放一放，但石崇这里是迫在眉睫不能不着手解决！在武帝面前沒能告倒石崇，他知道明面上打压无法奏效了，得暗地里出招！石崇的动向郄在他监控之中，包括松岗饥民挖的煤，金谷园出来的火炉去向，他都令人记录在案。他有时也会产生一种疑惑，似乎石崇真是只热衷于做生意赚钱，采选美人也只是想讨好东宫捞钱。但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他想石崇决不是只想赚钱那么简单，他赚钱也是有更大的政治企图的！
那么，石崇很可能就是太子的金库！
只有毁了这金库，太子就无法施展！什么赈济饥民，什么拉拢群臣，什么武装府兵，统统见鬼去吧！
没有了钱，看你们还怎么折腾！
杨骏思想万千，懊悔当初怎么没看到这些问题，不然也不会放任石崇做大生意。使几个绊子，就够石崇吃一壶了！
又有马蹄声起，又一骑快马驰到。
来人急扱：“大人，石崇从金谷园出发，只带了百十名府兵，在距南门不足一里时，忽然停下转走北门了。”
杨骏止住脚步，沉吟不语，心里暗忖:石崇他们是在摆什么迷魂阵？这个石季伦，和他父亲兄长一样，应是有勇无谋之辈，怎么近来行事颇多诡异？……
按照杨骏的既定计划，石崇的献美阴谋是不会得逞的！他有一着，二着，还有更多后着。他也不想杀人，但杀人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除挥火族美人，甚至连带除挥石祟，便一了百了。不说会使太子党一蹶不振，至少会元气大份短期内无法跟他抗衡。石崇常走的南门己设埋伏将制造骚乱，再趁乱至少要除去那火族美人！只可惜又黄了！他不是没想过在其他城门也埋下伏兵，无奈负责九门提督的是赵王司马伦，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能在南门设伏已几乎调尽了他在羽林卫的资源了
暗叹一声，杨骏猛一捻须，命令来人:“严密监视，随时来报！”
说毕，他一甩衣袖，悍然入轿，攥紧双手，目露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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