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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孰人祸乱铁掌帮(上)

    时光快如闪电,萧灭安在华山的深谷之中,竟已过了三年有余。三年多以来,他每日里心无旁骛,跟越冉又始终以礼相待。他怕越冉久居于此,不舍离开。便留书作别。等到出得华山,清风拂过,顿感心旷神怡,心道:“姊姊若不离开,待我找到叔叔和梅伯伯,看望了师父师叔,又报了杀父之仇后,便一定要来此处看望于她。

    回过头去望了一眼,只见华山西峰如南天门的一棵柱子般高耸入云,林石嵯峨,兀自心有余悸,心道:“我萧灭安隔世为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转念又想:师父师叔几位老人家很是挂念与我,如今我已出得华山,应当先去看看她们才是。他言出必行,打听了云南绣球庄的所在,便即前往。

    一路之上,萧灭安时常听到江湖中人谈论安史之乱之事。路上每逢江湖豪客。无不声称安禄山如何猖獗,竟肆无忌惮的进军长安。即将威胁到大唐的江山社稷。他心怀天下,不免常自郁郁。但随即想到自己这一身武艺。不为国家效力岂不白费,因此意志更坚,只是屡次听闻噩耗。也不免时常忧心如焚。这几日道旁草木突现枯黄,西风凛冽,便知道自己又已来到泉州的管辖地界。

    萧灭安心道:自己三年前就曾在这里吃过苦头,差点连性命都丢了。若不是李姑娘相救,萧某恐怕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想到李如碧,思绪又转:不知李姑娘现在何处?身体可好?三年多以来他练功之时,也时常想到李如碧。觉得她于自己的大恩大德却是非报不可。此刻来到泉州,情不自禁思潮起伏。不能自持。

    这日中午时分,天气也渐渐转为炎热。萧灭安在城中走了许久,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便胡乱寻了一家海味楼,上楼叫饭来食。

    伙计陪笑道:”大爷请坐,这海味楼的菜肴滋味可好得紧啊,不知您可想尝尝?”

    萧灭安叫伙计切了一盘熟牛肉,打了两壶烧酒,正自自斟自饮。忽觉饭馆之中聚集了不少当今世上的武林好手。正高谈阔论。

    楼下第一张桌坐着一个体型高大的道人。身形虽高,但面如枯槁,宛似病入膏肓一般。面色铁青,眼皮低垂。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好像睡不醒觉。手里拿着酒杯,身上披着黑色的道袍。萧灭安心道:“这位前辈是谁?”又想到武林中人不乏有古怪相貌之人,当下也不以为异。

    转眼看去。忍不住便要哑然失笑。但终于又强行忍住。原来那道人对面端坐着一个怪人。此人面色焦黄。身材极其矮小,站起身来似乎还不到五尺,蹲在椅子之上,满脸污秽。颧骨高高突起,一双手有如猴爪。肩头扛着一根熟铜金棍,少说也有七八十斤,实在不知这么矮小的一个怪人有何力气拿得动它。手臂甚长,尖嘴猴腮,形貌甚是猥琐。

    萧灭安正觉好笑。忽听门口金风响动。有二人已经破门而入。其中一人厉声喝道:“你这猴精,还要往哪里走?”

    萧灭安身子一颤,全身好像变得僵硬了。霎时间悲喜交集。恨不得扑上前去与那二人相认。

    原来进来的两人,正是铁臂佛祖尚仁人和天池派的梅海从。他二人自与萧灭安分手以来。向泉州城外走去。当天晚间,果真遇到安禄山派来和蔡希德商议事宜的使者,尚仁人怒火上冲,纵身上前,将他一掌劈死。二人得手以后,回到泉州那家酒馆等候萧灭安,但直到日头落下,萧灭安还是没来。

    但不久后便听说萧灭安已经得手,惊喜交集。喜的是安儿这孩子果然有骨气,真的杀了蔡希德。惊的是早已经和萧灭安说好无论成功与否,次日才此相会。可萧灭安迟迟不来。尚仁人和梅海从便四下里寻找,殊不知萧灭安身受重伤,昏迷已久,一直由邓九公和琴棋书画治伤,却哪里有萧灭安的影子?

    梅海从心道:“蔡希德这老贼甚是狡猾,今日寿宴上防范甚严,安禄山又给他派了花外天等高手,安儿这孩子此刻不来,怕是凶多吉少。”

    三年多以来,二人不断在周遭附近打听萧灭安的消息,却音空信渺。不见踪影。后来只道萧灭安死了,便渐渐放弃了接着寻找他的想法。

    一天晚间,二人在泉州一家店房之中歇息,突然窗外沙沙几声,传来衣襟带风的声响。二人大惊,觉察出这是有人飞檐走壁。梅海从跳窗而出,尚仁人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敢移动。开门向前方观望,见一条黑影顺着山路急冲而下,梅海从展开天池派绝顶轻功在后紧追。霎时间二人东一转,西一绕,便不见了踪影。尚仁人关上房门,心中盘算:此人轻功好高,连梅大侠都追他不上。”

    可是梅海从这一去宛如石沉大海,良久不回。直到四更时分,仍不回转。尚仁人越来越惊,心道:“莫不是中了奸贼的计谋。慌乱之下,也推门出外。心急之下竟将包袱行李留在了屋内。

    尚仁人展开轻功,向四下里到处搜寻。可别说梅海从,就连方才那黑影也宛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忽听梅海从的声音问道:“前面可是尚老侠客?”

    尚仁人回头观看,却不是梅海从是谁?这下尚仁人呆坐当地,半晌作声不得。心中连连叫苦,只道:糟糕,糟糕!二人飞快回转店房,尚仁人如坠深谷。怔怔的站在当地。

    原来梅海从追赶人影。可那人影轻功极其怪异,凭梅海从的功力却怎样也追赶不上。如此兜兜转转,耽误了良久。梅海从起初认为这黑影必然是一个行走江湖,考偷盗摸取为生的江洋飞贼,可后来这黑影竟不逃走,却是有意戏弄。虽在前方急奔,但始终不离泉州城外的这片密林。梅海从方知中计。

    可尚仁人怎能知道其中原委,他在屋中坐卧不宁。担心梅海从的安危,便起身寻找,匆忙之间,竟百密一疏,将随身包裹留在了屋内。恰好碰到梅海从无果而回,二人回到店房之中一看,不禁呆了。原来包袱和行李已经不翼而飞。

    尚仁人惊怒之下,力捶桌子。大声喝道:“糟了!我们还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原来尚仁人的包囊之中藏有极其重要的物事,正是他铁掌帮的通行令牌和铁砂掌的拳谱。这两件东西是归历代铁掌帮帮主所有。帮主传位之时,需将这两件东西亲手交到新帮主手上。作为铁掌帮历代帮主的信物,如今却落入别人手里,尚仁人如何不惊?

    梅海从道:“尚老侠客,你也不必着急,我们现在就动身,寻那两件东西回来。”话音甫落,窗外忽然有人长声冷笑。这笑声有如破钹相击。什是刺耳。尚仁人喝道:“是什么人,为何不现身相见?”那人又是乾笑数声。早已去得远了。

    梅海从和尚仁人对望一眼,心道:这次可不能让他跑了!“嗖嗖”两声跳出窗外,见前面十余丈处,隐隐可见那条黑影在密林之中晃动身形。二人如何肯放,这令牌和拳谱定是此人偷了去,便紧追不舍。一前两后,不知不觉间又进入了那片密林。突然之间,二人陡然停住,只吓得心中砰砰而跳。

    他二人阅历极其丰富,又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此时突然见到这个怪人,却也难免心惊肉跳。原来此人身高不满五尺,尖嘴猴腮,手可过膝。手里拿着一根熟铜金棍。眼睛在黑暗中冒着绿光,模样极其可怖。那人怪笑连连,却一语不发。

    梅海从心神稍定,抱拳冷笑道:“不知阁下是谁,是否拿了我等的包袱行李?还请见告!”那怪客道:“梅海从,你这个老魔头也来啦!哈哈哈哈。甚好甚好!”梅海从道:“那包袱之中有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朋友拿了。还请完璧归赵,还给在下!”那人道:“尚仁人,你身为大侠,心思向来缜密,怎地如此重要的东西竟不随身携带,有趣啊有趣!”

    尚仁人道:“阁下可否留下万儿来?”

    那怪客狂笑道:“猴神许长河!”

    此言一出,梅海从和尚仁人尽皆大惊,各人心里都道:“糟糕,怎么是他?”

    梅海从冷笑道:”不知猴神为何偷了尚老侠客的东西,还请明示!“许长河冷冷地道:”受人之托!”梅海从又问道:“不知您是受了谁的托付?”

    许长河干笑道:“无可奉告!”尚仁人早已经压不住火气,纵身上前,挥掌直劈。许长河向左闪避。尚仁人使一招回星点斗,掌风之中夹杂着风雷之威。许长河不敢怠慢。凝神接掌。许长河双拳攥紧,连连进攻,纵上跃下,快似猿猴。尚仁人单掌前劈。不料许长河身体猛然前扑,竟似不要性命一般。忽然在半空中连翻两个筋斗。左足倏地蹬出。

    尚仁人见他忽发怪招。点向他臂弯曲池穴。哪知许长河竟不抽身。身体平平飞出。自尚仁人头顶掠过。尚仁人回过身来,忽见他表情怪异,挤眉弄眼。身体前伏。双臂点向尚仁人天突,兼泉二穴。这两只手分别点向两处穴道。乃是极其厉害的打穴手法。

    尚仁人回身护体,左足蹬向许长河天灵盖。许长河趴伏在地。手心使力,以足代臂,堪堪顶到尚仁人左足之时,忽地怪哮一声,以头拄地。招数怪异以极。尚仁人目瞪口呆,自己生平从未见过这等奇怪武功。但见许长河有如鬼魅,就好像施法邪术一般,真如猿猴相似。

    尚仁人和许长河又拆了四十几招。许长河忽然连连狂笑。飞身而去。尚仁人哪肯舍弃。和梅海从在后紧紧跟随。不敢稍有停留。

    梅海从追了片刻,已看出许长河轻功远在自己二人之上,这般追下去不是上策。但此刻许长河拿了甚是要紧的通行令牌和铁砂掌拳谱。除了紧追别无他法。好在二人内力,靠着一股真气勉力支持,才不致被许长河甩开。

    此时天边见明,一轮新日从远方升起。许长河却仍是遥遥领先。尚仁人和梅海从头上青气上涌,二人均感些许疲惫。但见许长河丝毫不见疲惫之态,梅海从也暗暗点头。心道:“这猴精轻功忒地了得!”

    又追了两个多时辰,梅海从已然看出许长河是有意戏弄,并不离开泉州界内,只在城外的树林之中圈圈打转。这一圈下来少说也要有一二百里。尚仁人和梅海从全心追赶,以至于一时之间竟未能察觉。此刻方始明白,梅海从不由得气满胸膛。正彷徨无计之间,忽见前方许长河人影一闪,竟消失在林中不见了。

    梅海从气得连连跺脚。而此时已天近午时。二人当下一商量。折腾了一夜,早就饥饿无比。便转身进了泉州。抬头间是一家海味楼,便进了饭馆。竟冤家路窄,恰好许长河也来到这家海味楼打尖,双方相见,便要动起手来。

    萧灭安乍见叔叔和梅伯伯,立时便想要冲上前去互道别来之情,可一见情况不对,便将一口气又沉了下去。与此同时,许长河突然离座飞起,碗盏碟盘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尚仁人毫无防备,许长河掌风已到面门。突然之间内力受阻,本来堪堪击到尚仁人的一掌硬生生被隔了回去。只觉眼前人影闪动,一人已飞身拦在尚仁人和梅海从面前。尚仁人狂喜之下,大叫:“安儿,当真是你!”

    原来此人正是与他二人失散多年的萧灭安。

    萧灭安双膝跪地。含泪道:“叔叔,梅伯伯,都是安儿不好,安儿向二位老人家磕头了!”说罢连连拜倒磕头。

    梅海从哈哈笑道:“好!好!你平安无事就好了!安儿,快起来,你……怎么……没死?”萧灭安道:“梅伯伯,安儿侥幸得活。先不说我的事,他是谁?”梅海从道:“他就是猴神许长河!他偷了你叔叔的通行令牌,因此我们追着他而来。”

    萧灭安上下打量许长河,冷笑道:“前辈可是许长河许前辈吗?”许长河道:“正是,你又是谁?是老匹夫什么人?”萧灭安道:“尚仁人是我叔叔,晚辈萧灭安!”他一向待人温和宽厚,因此跟许长河讲话仍是口称前辈。

    许长河双目乱转,冷笑道:“萧灭安?我听大帅说过,说你这个小杂种阴魂不散,中了一招南海五毒掌居然不死。而且嘛……听说你还色胆包天,居然迷住了大帅的女儿,真是胆大包天,哈哈哈哈!”许长河话音刚落,萧灭安仿佛胸口被大铁锤重重的拍了一记。头脑登感眩晕。心中只道:“李姑娘,难道是李姑娘?”

    这些日子来,萧灭安已感到一个可怕的念头正在渐渐扩大,可是始终不知到底是什么.尽管他早已知道花外天等人口中的大帅就是南海龙君嗜血老魔李天林。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和李如碧之间会有甚么关联。此刻经许长河口中一说,似乎内心当中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顿时呆若木鸡,便好像木雕泥塑的一般。

    许长河乾笑数声,又道:”既然如此,就请这位萧少侠跟我走上一趟!”萧灭安此时心思全在这件事之上,听许长河一问,脱口而出:“去哪里?”许长河狞笑道:“少侠真会说笑?你是戏子吗?若不是带你去见大帅的女儿,却是见谁?”

    萧灭安心中隐隐感到不妥,问道:“你说的大帅可是李天林?”

    许长河道:“正是,少侠怎会不知?”萧灭安不答他问话,又问道:“那李天林的女儿叫什么名字?”许长河狂笑道:“少侠何必如此?好罢,我就让你扯足了顺风旗,大帅的千金正是李如碧李姑娘!”

    李如碧三字犹如闪电一般划过萧灭安的脑海。霎时间令他感到天旋地转。梅海从和尚仁人在一旁更是听得满腔糊涂,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萧灭安当时身中南海五毒掌,若非李如碧相救,实难活命。那日在李如碧闺房之中曾听到她和赵长荣一问一答,李如碧曾问打伤自己的可是大帅。尽管萧灭安日后已然知晓这大帅便是李天林。可他心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如碧竟是李天林之女,他喃喃道:“既然如此,李姑娘她.......她为何还要救我?”

    许长河狞笑道:“若不是你那日受伤被李姑娘救入府中,她又怎么能为了你害了单相思?哈哈,还特意找到了琴棋书画四个老东西给你治伤!”

    直到这时,萧灭安内心当中的种种疑团一一解开。恍然大悟;原来邓九公几位前辈口中的受朋友之托,那这位朋友正是李姑娘了。想到李如碧如此对待自己,不由得心中感激。许长河道:“少侠今日又到泉州,何不前去一叙?”

    尚仁人道:“安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灭安再无隐瞒,便将自己如何受伤,如何得李如碧相救,又摆脱剧毒的经过对尚仁人说了。尚仁人和梅海从紧皱眉头,神情甚是紧张,片刻又将眉头舒展。

    梅海从道:“安儿,天可怜见,这南海五毒掌阴狠毒辣,中者必死无疑,可你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学成了越大侠的内功心法,真是一段奇缘啊!”

    许长河在一旁早已听得老大不耐,狂笑道:“那么请问少侠,到底是跟我去还是不跟我去?”萧灭安道:“请前辈恕晚辈不能从命!”

    许长河怒吼道:“为什么?天上掉的馅饼,你不捡么?”萧灭安道:“萧某问心无愧,李姑娘至今仍是冰清玉洁,前辈若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望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许长河道:“既然如此,那么你是不肯随我前去的了?”萧灭安点头道:“绝不依从!”许长河忽然两声怒吼,蹂身而上,左掌向萧灭安拍来。萧灭安学得越离神功以来,武功内力都已经今非昔比。当下向右避开。许长河双掌连劈。突然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双足向萧灭安小腹抽来。萧灭安大惊。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敏捷。足尖点地,飞身跳上桌子。右足横扫,左掌画个半圆,一股凌厉的掌风扑奔许长河前心而来。

    许长河轻功天下无双,只听“啪”的一声,萧灭安足下的桌案已被许长河蹬飞。萧灭安身子猛地窜起丈余,伸臂点向许长河中庭,同时左足抬起,踢向许长河下三盘。

    许长河一阵狞笑,左躲右闪避了开来。他每一招每一式似乎显得拖泥带水,可是于细节之处却又甚为合理。萧灭安从未见过这等奇怪的武功。萧灭安武功虽大有进境,可毕竟于临敌经验有些缺乏,而许长河老谋深算,快如闪电,萧灭安进攻之时,还要留神他于百忙之中的突然偷袭,因此稍稍落了下风。梅海从和尚仁人在一旁观战,都觉萧灭安武功进步如斯,不由得暗暗欣慰。

    又拆了六七十招,许长河怒喝一声,萧灭安心烦意乱,这声音有如破钹乱碰,中人欲呕。许长河趁势进攻,拳招自灵动怪异变为狠辣。萧灭安见他不擅使掌,但拆招时表情诡异,像极了猿猴神态。又觉他武功击打的部位甚多,往往防不胜防,而又变化多端,似乎在这狠辣与诡异之间切换自如,顿时连连遇险。又打了片刻,只见许长河葛地里变拳为爪,斜刺里向萧灭安抓来。

    萧灭安低头相避,正要抬起,不料许长河双爪竟然去而复返。又奔他天灵盖抓来。萧灭安大惊之下,连忙使出金刚铁板桥,脊背已贴到地上。哪知许长河将爪以上势下,又向萧灭安面门抓去,萧灭安万般无奈,向左侧滚开,身上沾满了酒水,刹那间狼狈不堪。

    尚仁人叫道:“安儿小心!”只区区三十余秒,萧灭安身上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无论拳法掌法,也绝无随意改变方向之理。因此临敌之时便能轻易化解。可许长河双臂似乎没有骨骼,便如两条怪蛇一般随意伸缩,饶是尚仁人梅海从这等武术的大行家,已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招法。

    萧灭安又接了十余招,渐感不支,许长河却越战越勇,他狂抓硬打,窜上纵下。萧灭安连连倒退。虽已学会了《越离真经》上的越离神掌,但许长河往往能先人一步将武功招式来路预判。因此无论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功招式,一时之间都难以施展。梅海从和尚仁人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见萧灭安屡遇险招,摆好架势,准备上前相帮。

    许长河合身扑上,双手抓向萧灭安前额,萧灭安双掌架起,向下一甩,许长河一抓之力登时卸去大半。萧灭安细细观察他招式去路,但见他重又运力,双臂猛然回转,又向他胸前抓来,葛地里使一招铁砂掌中的石破天惊,双掌有如奔雷滚滚,洪水涛涛,向许长河前心拍去。

    许长河见这一掌掌力厚重,不敢硬接。纵身一跃,跳上了身旁一张桌子,三转两转,不知怎地已来到了萧灭安背后,大吼一声,双手就如一把铁钳,来拿他脖颈。

    萧灭安将头一低,身子快捷如风的急跃而出,待到面向许长河时,双拳抡起,却是越离神掌中的一招飞凤取水。许长河见他掌招忽变,双掌刺出,萧灭安挥臂迎来。许长河的双拳将要贴到他手臂之时,忽地双手侧翻,向外移动了半尺,已反拿住了萧灭安双腕内侧的神谷穴。萧灭安运起铁掌派内力,向回便拉。

    许长河嘿嘿一声大笑,双臂关节“格”的一声翻转,五指如钩,已在萧灭安双臂内侧划了两道长长的血痕,萧灭安微感痛楚,左足飞起,点向许长河右肋。许长河只得防脱他手臂。许长河一抓得中,心中一振,掌去如风,便要上前拿他。

    突闻一阵瓷器碎裂之声,一只酒杯撞上了桌角,碎片四下乱飞,许长河突觉自己脊背风门穴一麻,已经发出的一爪硬是收了回去。萧灭安只听一个极为洪亮的声音道:“二位打得如此热闹,贫道我也来凑凑趣儿!”

    萧灭安看向前方时,已认出是坐在许长河对面的那个骨瘦如柴的道人。心道:难道这是武林中的前辈?那道人道:“许猴神,你既拿了尚老侠客的重要物事,便应即刻归还,贫道说的对也不对?”许长河怪笑道:“对!”随即又道:“可我偏偏不还,你便怎样?”那道人怒道:“不告而取,岂是英雄好汉行径?”

    许长河尖声道:“我只是一只猴子罢了,又是什么英雄好汉了?”那道人诧异万端,只得道:“许猴神莫要说笑,这通行令牌和拳谱是铁掌派最为重要的两件物事,可否看在贫道薄面上,完璧归赵?”许长河冷冷地道:“这却是不行,江湖上铁掌派威震四方,尚仁人这老匹夫赖以成名的铁砂掌更是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我岂有不知?但我便是不服,因此我把拳谱盗了来,待我回去好生研习,看看这铁砂掌到底有甚奇妙之处,令这么多人佩服不已。”

    那道人道:“许猴神此言差矣,依你这么说,那铁砂掌倘若叫人一验便能知晓这其中玄机,怎地还能称得上是天下无双?”许长河笑道:“区区铁砂掌,也没什么了不起!”

    那道人听他如是说,已到了非打不可的境地,当下身形飞起,左肘微曲,来点向许长河三焦,右掌虚晃一招,陡然来劈他左肩。许长河只觉劲风扑面。使出一招白猿献果,单足离地,来接那道人的左肘,同时头颈下伏。转过身去,提臀吸气,腹部收起,竟七扭八歪的避开那道人的右掌,模样甚是滑稽。众人一见,无不愕然而惊。

    这一下只把萧灭安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实在想不出许长河这套千奇百怪的武功是如何创造出来的。

    尚仁人心中此时兀自盘算如何将通行令牌和拳谱重新夺将回来。心道:“以安儿和这位道长的本领,只能挡得一时,这便如何是好?”

    那道人武功虽和萧灭安相比不分伯仲,可毕竟经验更丰,出招换式更为老辣。而许长河往往从匪夷所思之境化险为夷,时不时的两声乾笑,更让人心烦意乱,无力支撑。

    萧灭安正然看得出神,只听头上风声霍霍,一只大手已掐住了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右肩天宗穴之上,只需向前一送,便即丧命。

    梅海从叫道:“阁下是谁,请放开小侄!”那人冷冷地道:“梅海从,你武功着实不弱,可如今这臭小子落到我李老魔手里,你还施展得出吗?”

    萧灭安心中一凛:原来他便是李天林,是李姑娘的父亲么?

    原来来人正是南海龙君嗜血老魔李天林!

    原来李天林膝下无子,李如碧是他的独生爱女。李如碧母亲早丧,李天林对他甚为疼爱。但李天林在江湖上令人望而生畏,视杀人如草芥一般。双手沾满了鲜血,因此得了个嗜血老魔的称号。安禄山起兵范阳,广招天下武林高手为己所用。李天林野心勃勃,想借着安禄山之手统一武林。便加入了安禄山一方。那日恰好刀枪剑戟跟萧灭安相斗。李天林知道此人杀死泉州守将蔡希德,破坏了安禄山的计划,又见刀枪剑戟好半天也奈何不了萧灭安,心中不耐,飞身上前,一掌拍在萧灭安左肩。他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以免在江湖上落下以大欺小的名声,因此一掌得手,便即闪身走远。

    他来去如风,身法似电,待到萧灭安察觉之时,哪里还有李天林的踪影。他只道这一掌击中,这初出茅庐的少年必死无疑。可哪知萧灭安阴差阳错,越墙而过,竟被李如碧救下。

    尚仁人道:“不知小侄什么地方得罪了魔君,还望示下!”李天林怒道:“明知故问!这小子使我女儿日日茶不思饭不想,我怎能轻饶于他?”

    萧灭安被李天林掐住咽喉,登感窒息,颤声道:“前……前辈,晚辈与……令爱确有过一面之缘,可那是三年以前的事了,不……不知与晚辈又有什么关系?”

    李天林怒道:“什么关系?你一会便知!”尚仁人道:“安儿如有什么处事不当之处,我代他向您赔礼!”说罢深深一揖,李天林道:“老匹夫,你的通行令牌可是不知了去向?”

    尚仁人点头道:“正是!”李天林连声冷笑,又向那道人道:“想不到你这个老杂毛也来趟这趟混水!恒山派的玄寂老道,何必装疯卖傻?”

    玄寂也不由得暗暗而惊,在场众人无不佩服李天林见多识广。

    李天林道:“老匹夫,我今天便告诉你,你的通行令牌可不在许长河身上。如若不信,你就搜搜看!”这时,许长河已经将衣中各物逐一拿将出来,通行令牌和那拳谱果真不在其内。尚仁人道:“既然如此,还请您不要为难晚辈后生。”

    李天林冷笑道:“老匹夫,看在你在江湖上颇有威望,今日我就饶你性命。只是萧灭安这臭小子嘛……我却是非要带走不可!”

    梅海从道:“您这么做,未免太过目中无人,难道真的不把我们二人放在眼里?”李天林心下也确实忌惮梅海从二人联手,正沉吟间。门口一人朗声说道:“李天林,你身为武林前辈,怎能如此行事?”李天林一惊,心道:这人说话中气十足,内力好强!“正思索间,一人已来到近前。

    尚仁人和梅海从听他话中语气,是友非敌,都暗自松了口气。

    梅海从问道:“敢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那老者浅浅一笑,抱拳道:“老夫平庸之至,名姓倒是有的,姓方,草字万里。”

    尚仁人和梅海从大喜过望,齐声道:“是方大侠!”方万里道:“大侠担当不起,老夫只是学过几招粗拳笨腿罢了!”原来这方万里江湖人称忠义大侠,素来行侠仗义,为人所敬,是个响当当的正人君子。江湖上德高望重,武功又高,人人敬他三分,为人古道热肠,肝胆相照,因此便得了个忠义大侠的称号。

    方万里抱拳道:“阁下可是李天林李老魔君?”李天林忌惮方万里的威名,当下道:“正是老夫,久闻方大侠一身正气,今日一见,果真不假!”方万里道:“老魔君不必客气,不知您带走这位少侠有何贵干?”

    李天林道:“方大侠有所不知,这小子浮华无形,竟敢调戏老夫的独生爱女,甚是可恶,因此我要将他带走,好好严惩一番!”

    方万里道:“此言诧异,老夫方才见这位少侠气宇轩昂,满脸正义之气,又嫉恶如仇,未必就如老魔君所说!”李天林道:“小女整日里茶饭不思,这件事却又怎能假的了?”

    尚仁人道:“李老魔君,这孩子父亲走得早,由我养大,我于他的武功品性了解之至,这实在不像这孩子的为人,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话音刚落,李天林已然飞身上房,一来众人毫无防备,二来他轻功卓绝,身体灵敏之极。因此竟让他轻松上房,已不见了。

    只听李天林在门外冷笑道:“既然是方大侠来了,今日就给你一个面子,咱们后会有期!”

    众人心中砰砰乱跳:“这魔头武功委实深不可测!”

    萧灭安被李天林点了穴道,半身酸麻,动弹不得。此时觉得耳畔生风,李天林轻功乃是武林一绝,片刻间已将萧灭安放在地上,可抓着萧灭安的那只手仍牢牢不放。李天林冷笑道:”萧少侠,你已学得了《越离真经》罢?”

    萧灭安见他已然猜出,便点了点头道:“不错!”李天林再不多说,只狂笑数声,眼前是一座高门楼房,上写李府二字,便带着萧灭安迈了进去。萧灭安心中砰砰乱跳,心道:不知这老魔头要带我到什么地方?李天林穿宅过院,来到一间屋子之前,不由分说推门便将萧灭安送了进去,随即砰的一声,将门锁死,大笑而出。

    萧灭安正感奇怪:此处怎么这般眼熟,但一时之间却难以想起,正然沉思,忽听身后一声惊呼,紧接着一个令人眩晕的声音传入自己双耳:“萧少侠,怎么是你?”

    这声音他是那么熟悉,只因三年前他就已经听过了的,从此以后,这如风铃般清脆的声音就一直刻在了他心里。

    萧灭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李如碧的声音!

    这屋子便是她的闺房,只因他曾在此养伤,于这里的物品陈列倒有一定印象。

    他转过身来,面前赫然站着一个白衣少女,美貌依然,肌肤胜雪。却不是李如碧是谁?只是眉宇间带着愁容,那根醒目的翡翠珠花在微暗的灯光照射下灿灿夺目。

    萧灭安见她容貌虽然不减,但面色甚是憔悴。眼圈周围隐隐有一丝黑气,双眼也不似从前那般有神。可饶是如此,也挡不住她眼角眉梢的俏丽清秀,艳丽绝伦。萧灭安失声叫道:“是李姑娘!”

    原来那日萧灭安吐血晕倒,李如碧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他背到水墨山庄,那水墨山庄的琴棋书画是李天林的属下,平日里和李如碧倒也甚为熟悉。便将萧灭安送往此处。可琴棋书画虽跟李天林交好,但痛恨安禄山所作所为。因此李天林曾数次相邀几人出山,那四人总是不肯。

    李如碧平日里心地善良,对父亲所做之事虽不敢多言,可也实是不满。因此闲暇之时便到水墨山庄和琴棋书画几位一叙。她早知几人内力深湛,武功高强。又恰逢萧灭安身中剧毒,自己无计可施,万般无奈之下便把他背到水墨山庄,求几人医治。

    她本想留在山庄陪伴,可又不想打扰他们的疗伤功课,这才回到家中,她听说萧灭安杀死蔡希德之事,甚是敬佩神往。她虽是李天林之女,可性格思想,脾气秉性和李天林截然不同,安禄山一党的行径反抗朝廷,她自是认为不该。只因李天林乃是自己父亲,不敢稍有表露。将萧灭安带回治伤这几日,百般照顾,自是免不了肌肤相接,而后见萧灭安胸中正气凛然,谈吐不凡,情不自禁地目眩神驰,竟将心中这一屡情丝,牢牢系在了萧灭安身上。回转之后,时常惦念。数次出外探视,可李天林消息何等灵通,早已知晓这萧灭安之所以中了自己的南海五毒掌未死,全是因自己女儿之故。便一气之下将女儿锁在了闺房之中。

    李如碧十六七岁年纪,情窦初开。又知父亲打伤了萧灭安,那他自然绝无活转之理。每每想到此处,往往情思如狂,难以自控。因此不久后便生了一场大病。好在她有武功护身,情况不甚严重。近日李天林突然听闻萧灭安又来到泉州。自己便想出了一条毒计,他虽行事狠辣,对于自己女儿却极疼爱。见李如碧终日郁郁寡欢,心中不忍。

    心道:只有让这小子成为自己人,才能免去后患,又暗暗欣喜萧灭安靠山甚是坚硬,若能将他拉拢到自己身边,那铁掌帮,天池派都可归安禄山差遣。只有让这臭小子和碧儿成就姻缘,才能牢牢拴住他的心,断了他对抗安禄山的念头,心中越想越邪,可李如碧心中却毫不知晓。

    李如碧乍见萧灭安,欢喜得似乎便要晕死过去,情不自禁投身入怀,放声大哭。

    萧灭安鼻中闻到她身上的甜香,不自禁地有些微醺之感,可随即微微感到不适,轻轻将她推开,正色道:“李姑娘,不必如此,你怎么在这里?”令尊大人为何将萧某带到此处,他有何用意?“

    李如碧一呆,随即想起他经历了这一番事后,与自己之间免不了大生嫌隙,只是李天林为何将这日思夜想的萧灭安带到此处,自己却半点也摸不到头脑。又见萧灭安一身凛然正气,不怒自威,心中更是爱极。可苦于无法表达,一急之下,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萧灭安见她面容微显焦黄,心下不忍,语气转和,道:“李姑娘,萧某对你不住,竟擅自闯入姑娘的闺房,萧某这便走了!”

    他心下雪亮无比,心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萧灭安焉能与这敌人之女混在一起,但李如碧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也终是同情于她。随后心下一坚,萧灭安这三个字在他脑中显现出来,一咬牙,只作不见。

    李如碧忽然道:“萧大哥,你……你身上的毒可……都好了?”萧灭安道:“承蒙姑娘挂念,萧某已经痊愈!改日还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李如碧见他对自己冷冷冰冰,浑没半点亲近之意,不禁难过,但转念想到:此事原是爹爹不对,是我们对他不起,这也怪不得萧大哥。心念至此,便觉释然。又道:“萧大哥,我爹爹打伤了你,我代他向你赔礼!”

    萧灭安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这便走了!”忽听李天林的声音道:“碧儿,我好不容易才寻萧少侠来和你相会,哈哈,想不到这臭小子居然如此面嫩,既然来了,还想走不成?哈哈哈,哈哈!”

    李如碧颤声道:“爹,萧大哥......是正人君子,不是您想的那种人,您……快放他出去!”李天林冷笑道:“他若是正人君子,你又怎能对他日思夜想?”李如碧急得哭了出来,道:“不……不是的,爹,您快放……快放萧大哥出去,他确是正人君子,怎会……怎会做出那种事来?”李天林道:“你现在就问这小子,难道他不喜欢你?”李如碧哭道:“爹……女儿承认自己……自己对......对萧大哥甚是仰慕,敬重他的英雄气概,可……可您真的……真的误会了,萧大哥心中半点也……半点也看我不上!”说这话时,神情极是凄苦。

    萧灭安见她泪珠如断线一般滚落下来,也不由得轻叹一声。轻声道:“李姑娘,萧某当真对你不住,当日你倘若不救我,便不会和令尊大人产生误会了。”李天林狂笑道:“臭小子废话少说,纵然真的如此,一会儿终能叫你这小子就范!哈哈哈哈!”李如碧不解其意,见萧灭安站在门边,脸上现出气愤神色,竟隐隐盼望萧灭安真的便能留下来多耽一时,可她此时固然全心全意为萧灭安考虑,只望父亲将门打开,放他出去。

    可她这一句话问出,门外李天林便不再回答。李如碧见萧灭安良久不语,又见他神色复杂,似是愤怒,又像是疑惑,似乎还有些许担忧,忍不住便问道:“萧大哥,你……恼我了吗?”

    萧灭安道:“没有。”李如碧不知萧灭安此时正尽全力摒绝杂念,其实李如碧对他这般的好他岂会不知?只是现下他内心当中便已觉得此事诸多不妥,自己既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安禄山对抗到底,那么李如碧就跟自己始终正邪殊途,非是同路之人。等到危急之时她自会相助她父亲,那时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又该如何?因而狠下心来一言不发,至于李如碧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如何报答那却又是另当别论了。突然之间,又想起了铁掌帮之事,不知叔叔和梅伯伯现在怎么样了,那许长河固然厉害,可是既有玄寂道长和方大侠相助,再凭借叔叔和梅伯伯的绝世武功,许长河也不能如何。只是这铁掌帮的通行令牌和铁砂掌的拳谱现在却不知落到何方了。想到难处,又担心起来。

    忽听李天林的声音道:“臭小子,干么扭扭捏捏?难道我李天林的女儿配不上你?”李如碧急道:“爹,您别胡说!”萧灭安突然大声道:“前辈,萧某是看在您在江湖中德高望重才尊敬于您。若您一再相逼,那晚辈只好得罪了!”

    李如碧很是为难,眼下他二人唇枪舌剑,剑拔弩张,自己实不知应该帮着谁才是。哪知李天林道:“萧少侠稍安勿躁,大喜的日子里却要动手,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萧灭安凛然道:“既然前辈不肯放晚辈出去,那晚辈也无话可说!”他当下盘膝打坐,运用起越冉所授的越离神功来,竟似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

    李如碧坐下身来,双目凝视着萧灭安,但见他神情严肃,运功打坐,竟对自己瞧也不瞧上一眼,胸口一酸,珠泪滚滚而下。

    正伤心间,忽觉室内奇香扑鼻,正感奇怪,猛然间丹田内热血上涌,浑身燥热难当,只热得双颊潮红。忍不住便脱掉了外衣。一抬头间见萧灭安剑眉虎目,面目清癯,满面尽是英气,陡然间绮念大生,意乱情迷。竟一步步走上前去,伸手去解他胸前纽扣。萧灭安猛然惊觉,方才自己鼻中也是异香阵阵。此刻见李如碧胸口不住起伏,竟将身子往自己胸前软绵绵的靠将下去,已难把持。殊不知自己方才心无旁骛,全心打坐,以隔绝心外之事,又习得越离神功,百毒不侵。

    李如碧虽懂武功,可内功底子不甚丰厚,定力尚浅,如何能忍受得了?当即大声道:“李姑娘不可!”李如碧忽然惊觉,想起自己方才失态,不由得面红耳赤,欲待说话。萧灭安道:“李姑娘,赶紧运功打坐!”李如碧才知这空气之中有毒。便潜运内力。可这味道甚是浓重,李如碧定力不高,过了片刻便忍受不住,软绵绵地道:“萧大哥,我……实在是……实在……”话未说完,萧灭安一掌倏地猛击而出,抵在她的背脊之上,将铁掌派兼之越冉所授的内力迅速注入。

    李如碧顿感精神大振,心跳也渐渐平缓下来。鼻中虽能闻到那股香气,却也不像之前那般难以把持,心神大乱。过了约莫一会光景,空气之中便闻不到那股奇香,想是药力已然过了。

    忽听李天林狂笑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哈哈哈哈,你们小两口相处得不错吧。哈哈哈哈!”声音宛若洪钟,让人震耳欲聋。

    李如碧这时心中却好生歉疚,柔声道:“萧大哥,我对你不起,方才……方才如若不是你在旁相助,我岂不是要……”话到此处,脸颊绯红,便再也接不下去。

    萧灭安宛若不闻,只是默默低头沉思,竟不正眼看向李如碧。李如碧忽然在他耳边道:“萧大哥,我助你出去!”

    萧灭安一听此话,登时精神百倍,忙问道:“李姑娘,你待要如何?”李如碧道:“萧大哥悄声!莫要给我爹爹听到了!”萧灭安点了点头,悄声道:“你有办法出去?”

    李如碧一笑,把手一摆,示意要萧灭安跟随,只见她轻轻在桌案上击打三下,而后将桌腿向左扭去,只听得“嘎啦啦”一声响,地下已出现了一道暗门,李如碧掀开地砖,轻声道:“萧大哥,这地道只有我和我爹知道,你顺着地道走下去,便可以通到外面,快些走吧!”

    萧灭安见她脸上诚恳,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中饱含深情,心中感激,微微迟疑,问道:“李姑娘,既然如此,那此处令尊大人也必然知晓,他何以不留意在下从地道逃走?”

    李如碧摇头道:“我不知道,想来爹爹可能是百密一疏,竟将这地道之事忘了,萧大哥,事不宜迟,你快些走!”萧灭安问道:“李姑娘,萧某如若走了,你该怎样向你爹爹交代?”

    李如碧见他话语中颇含关切之意,不由得大喜若狂,说道:“大不了我给他责骂一番便是了,我爹爹向来很疼我,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罢!”

    心中却道:慢说给爹爹责骂一顿,便是为了你舍却性命又有何妨,那时你心中会念着我吗?多半不会的,萧大哥心中又怎能看得上我?

    萧灭安道:“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说罢纵身跳下地道。这地道狭长无比,向前走了极长的一段距离,眼前见到光亮,阳光照射进来,暖暖的甚是舒服。萧灭安跃上地道,已来到门外,此处虽然陌生,但毕竟已离险地。心中连道:好险,好险!李天林这老贼用心实在狠毒。

    他心里盘算:眼下如何是好?须得尽快跟叔叔和梅伯伯会合,不知他们还在不在海味楼里,当下寻到海味楼,但尚仁人和梅海从早已走了,又哪里寻得到?他已猜出叔叔正在火速前往铁掌帮总舵,他曾听尚仁人说过,离此地泉州四百里的漳州和龙岩交界之处,有一座五指峰,世世代代乃铁掌帮的总坛所在之地。

    如果许长河所作所为是李天林授意的话,那叔叔,梅伯伯和方大侠定是赶往五指峰了,自己既然脱险,该当助他们一臂之力才是。想到这,不敢稍作停留,即刻向南进发。

    漳州离泉州并不甚远,因此从白天走到晚间,萧灭安从口袋里拿出些干粮吃了,又不眠不休的走了多时,他行进飞速,心如火烧,次日午时,便已到了五指峰前。

    只见眼前五座山头高高耸起,直插云霄,宛如一个手掌形状。山势险峻,奇诡之处宛似斧劈刀削。

    萧灭安心道:此处肯定就是铁掌帮的总坛五指峰了!他不知该如何上山,正彷徨间,忽听山上隐隐传来人语之声,显是有人。

    萧灭安习得越离神功,听力目力已然大增,因此五指峰虽是万丈深渊,却仍能听到声音。他知总坛便在山上,那便定有上山之路。于是四下里寻找起来。正在此时,忽觉身子凌空而起,自己似乎被人带着飞向空中。他不敢睁眼,只觉后颈一紧,那人牢牢扣住了自己的风驰穴。那人轻功好高,忽然间身子一顿,已被那人放在地上。

    萧灭安睁眼一看,大吃一惊,只觉眼前这几人个个奇形怪状,诡异难言。在左首高处坐着一人,即便坐下来也至少比自己高出半头有余。鼻梁极长,额头极宽。身材臃肿,好像衣服里面套了个大包袱,手中拿着一把银白色的象鼻大杵。在他身旁坐着一个黄面虬髯大汉,一张紫面。最可笑之处是两个鼻孔中间挂了一个铁环,头上两侧生着两个形似犄角的肉瘤,十分可怖。他回头打量抓自己的那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此人面貌更是凶恶。原来此人身穿黑衣,但却骨瘦如柴,双手犹如一对鸟爪般尖利。面色死灰,浑没半点活人气息。嘴唇极薄,颜色铁青,一张脸又细又长,长了一只鹰钩鼻子,眼角下垂,细看双眼之中竟长了一层翳创,容貌面色竟如一个将死之人一般。在他肩头站着一物更为恐怖,竟是一只硕大的乌鸦,脸露怪笑,正望着自己。

    那虬髯大汉问道:“他就是老三说的那个小子,萧灭安?”那黑袍怪人道:“正是这小子!”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传入萧灭安耳中,顿感烦恶难当。那拿象鼻杵的人道:“这小子险些坏了安大人和大帅的大事,我们应该怎生处置?”那黑袍怪人道:“这小子留着是个祸胎,不如将他杀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萧灭安有心反抗,可无奈自己穴道被牢牢拿住,动弹不得,竟然丝毫没有反抗余地,饶是他大义凛然,却也不免束手无策。心道:这几个怪人怎么在这五指峰上,既然他们在此处,那定是一个极其隐蔽,不易发现的所在,断然不是铁掌帮的总坛,不知总坛又在何处,听他们几个人的语气,那定是跟许长河李天林是一路人,今日落在他们这帮魔头的手里,我萧灭安命休矣。只可惜大仇未报,怎能对得起爹爹和叔叔梅伯伯的一片苦心?

    那虬髯大汉问道:“小子,你可是萧灭安?”萧灭安冷然道:“正是萧某!”那黑袍怪人冷笑道:“臭小子,你最近的动静可着实不小啊,连大帅和安大人都惊动了,我便是不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到底有什么本事?”

    萧灭安道:“萧某武功确实不济,可行事问心无愧,自认为还有几分忠义之心。今日就算死了,也是死而无憾!”黑袍人怪笑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虽然年轻,倒是够硬气的。你就不怕我这神鸟鬼车,把你的肉一块一块的撕碎吗?”

    萧灭安心道:原来这只乌鸦叫做鬼车。凛然道:“自古以来邪不压正,如你们为安禄山这狗贼卖命,这才是大大的错了!”黑袍人笑而不答,萧灭安把眼睛闭上不言。

    突然间,一颗信炮炸响在半空之中,震耳欲聋。只听那身材臃肿的人道:“不好,老四他们出问题了,哥几个得赶快支援。”那虬髯大汉道:“老三,带着这小子,别让他跑了!”那黑袍人答应一声,抓着萧灭安脖颈,飞身下跃,有如一只大鸟一般,竟能在空中随心所欲,足以见得他的轻功已至化境,天下无双。

    那黑衣怪客将他夹在腋下,丝毫不显吃力之态,奔行如飞,那二人紧跟在后。萧灭安只觉那黑袍怪客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更是吃惊。这时已然到了总坛。

    铁掌派总坛在五指峰山坳之中。萧灭安见一个四丈见方的练兵台上黑压压,水泄不通地围满了人,他让那黑衣怪人抓着,浑身酸麻,想要挣脱,但那黑衣人手指抵住了他背后的大椎穴,不能转动,已让那人带着到了练兵台前。

    萧灭安在人群之中不见尚仁人和梅海从,顿时有了一种不祥之感。只见高台上站立一个老者,威风凛凛,银髯飘摆,正是仁义大侠方万里。他正然指挥铁掌帮帮众与许长河等人对抗。许长河晃动着熟铜金棍正跟一位长须老者鏖战。那长须老者好生厉害,使得正是铁砂掌。

    萧灭安暗暗运起越冉所授的内功心法,将一股内力涌入后背大椎穴,向外“砰”地一弹,那黑衣怪客手上一麻,将萧灭安掷了出去。

    萧灭安半空中翻了个筋斗,平稳地落在地上。

    他四下观望,没有叔叔和梅伯伯的影子,眼见乱作一团,更是着急。大叫道:“叔叔,梅伯伯!”可现场打斗之声此起彼伏,已将他他话音牢牢盖住。他快步奔上台去,向方万里道:“方大侠,我叔叔他们二人呢?可在此处?”

    方万里脸色突变,嗫嚅道:“少侠……这……这个……你先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萧灭安听他话中含义,已察觉出事情不妥,忙问道:“方大侠,我叔叔和梅伯伯他们到底怎么了?”

    方万里见无法回避,突然声泪俱下,哭道:“可叹尚老侠客……和梅海从梅大侠……被……许长河等人杀了!”

    萧灭安只觉身子猛地一麻,霎时间有如被闪电击中一般,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他不感觉如何悲痛,只看到了时间一秒一秒的离他远去。他好像看到了尚仁人和梅海从的影子,伴随着山间呼啸的风声飘飘荡荡地飞到了天边,他伸手想抓,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

    似乎听到尚仁人的声音道:安儿,安儿,给我报仇!萧灭安大叫一声:“叔叔,梅伯伯!”定睛一看,唯见四周人影摇摇,山石重叠。却哪里有尚仁人和梅海从的半点影子,喊杀声中隐约听到对面山谷中传来:“叔叔,梅伯伯”的回声。

    一秒,他感觉天旋地转,起初盼望方万里说的话并非真话。可又想到他仁义过人,口中说出来的也绝无虚假之理,何况他适才哭得伤心欲绝,极是诚恳,那……那莫非叔叔和梅伯伯当真……当真……。他明明猜到了结果,可是却不敢想。

    两秒,他感觉自己仿佛也死了,身子也变得麻木,只觉世上实无令自己留恋之处。好像听到方万里说道:“少侠,人死不能复生,请少侠节哀。”

    三秒,他脸上突现杀机,刹那间无数的仇恨涌上心头,尚仁人的那句话再次响起:安儿,给我报仇,否则我死不瞑目!心中恨煞了许长河等人,只道:“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碎尸万段!”此时国仇家恨一股脑儿的凸显在眼前,他再也忍受不住,一声大吼,跳下台去,直奔许长河。

    许长河正跟那长须老者相斗,见萧灭安从侧翼扑来,将身形一晃,已到了那长须老者左侧,萧灭安横左掌外推,右腿横扫,许长河向上一纵,又使出了他生平引以为傲的猴爪手。他名叫猴神,果然名副其实,此刻居然将兵刃背在背后放好,端的匪夷所思。

    萧灭安不敢硬接他变幻莫测的招数,使出越离神功上的破字诀,沉下气来把许长河怪异无比的每一招化解开来,许长河大为惊奇:败在我手底下的武林高手却不知有多少,怎地这小子从何处学来一身主要防守的功夫,竟然滴水不漏。又见萧灭安突然转守为攻,使出铁砂掌中的反掌推山来,向许长河左太阳穴打来。许长河将头下垂,躲了过去,随即右足高抬,踢向萧灭安右胯,右肘蜷缩,左臂架在右肘之上,向萧灭安二眉正中点来。正是一招白猿出洞。萧灭安双手陡然伸出,已抓住许长河右足,许长河临危不乱,半空中使了个腾空抖毛,正是猴拳中的一招卸字诀,轻轻松松卸去了他这一抓之力。足尖落地,身子前探,双爪向萧灭安前心抓去。萧灭安知他又要变招,只平平向上一挡,哪料到许长河双抓借力下滑,又在他左臂下方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流出。那长须老者大惊,抢上身来和萧灭安双战许长河。

    萧灭安防守虽滴水不漏,可许长河的武功招数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反应极快,往往他的招数有七八种变化方法,可临敌之时对手无暇考虑,也只能想得出一两种破解方法,因此萧灭安虽是加着小心,也仍难免在许长河手下吃亏。

    许长河双手乱抓,看似是毫无章法的疯癫打法,实则乱中有序,形散神却不散。他使出的本来源自猴拳一路,可猴拳之道在于变化繁复,轻灵快捷。许长河这般狂打硬击,怪异的招数却是在猴拳的基础上大加改动。

    萧灭安虽然身兼铁掌派和越冉的武功,但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试探,许长河每招每式都像留有余地。任萧灭安如何试招,总是猜不透他掌势去路。他向萧灭安头顶百汇抓来,萧灭安刚一躲避,猜测他要变招复回,忙用双臂上迎,使了一招铁索横江,可许长河单爪下行,这一招猿猴探爪却是抓向萧灭安左胯。萧灭安左足抬起。右腿扫出。许长河身形窜蹦跳跃,快似猿猴,再次变招,向他天灵盖点去。萧灭安大惊。只得再使出那招铁索横江来。其实许长河这一招金猴下山用将出来,用铁索横江便可直接化解,连接头卖艺之人也都知晓。可许长河出掌抬腿,没有任何特点,随心所欲,急伸急缩,忽而攻上,忽而袭下,着实不易抵挡。

    萧灭安心中悲痛,他突闻噩耗,忍不住便想要放声大哭,可又想到大敌当前,四周险象环生,稍不留神就会非死即伤,哪敢分心。无奈许长河忒也难缠,他和这长须老者纵然联手抗敌,一时之间想要胜出却也是千难万难。

    忽听得身后一声怪笑,一人身法好快,已向他后脑勺点来。萧灭安刚想要回身抗敌,可许长河掌力发出,无奈之下只得与他双掌相抵。可身后掌风已近在咫尺。想要回护已然是万万不及的了。

    他此时自知无望活命,心下反而泰然,当下将眼睛缓缓闭上。也不反抗躲避。心道:“萧某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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