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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死去

    “这是第二次了。”

    “反正已经违背过一次约定了。”女人说道。

    “你忘了那次意外?”

    “不,我永远铭记。”

    月亮挂在枝头,面对漆黑的山洞,女人下定决心,迈开步子往里走去。

    “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女人身后巨大的黑影微微闪烁着暗光,她的身躯在漆黑的夜里摇晃着,月亮散发的微弱的光被尽数吸进那暗光里,再无法逃脱。

    “里面有两个。”女人的声音从洞里传出来。

    “两个一起吗?”

    “不,有一个人走的很安详,让他留在这里吧。”

    “哦。”黑影简单的回应着。

    女人很快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干活吧。”她冲着黑影说道。

    “你手里拿的什么?”

    黑影捕捉到了女人手中小小的物件,他略微有点惊讶,因为他很少见女人对什么感兴趣。

    女人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让黑影看,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吊坠。

    “是海鸥。”黑影说道。

    “你还记得。”女人把吊坠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忘了,我们没有时间。”黑影看的出女人对吊坠非常喜欢,便问道:“你很喜欢那东西?”

    “有人说它是自由的象征。”女人抬起头,她黑色的短发在肩头随风摆动。

    “我们也会自由。”黑影向女人伸出手。

    “一定。”女人轻声答道。

    ……

    靖雪睁开眼睛,火堆还有些灰烬散发着炽热的红光。天还未亮,她又添了一点儿柴,花了一些时间让火堆从新燃烧起来。看着火苗摇曳在干枯的树枝间,她的腿稍微感受到了一些暖意。

    一整夜,靖雪几乎没睡,只是短暂的闭目养神,她的神经紧绷着,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没能逃脱她的耳朵。同一个错误她不会犯两次,再没有真正找到安全的地方之前,她就不可能放松下来。

    夜里的寒风带走了靖雪身上所有的温度,一面忍受着寒冷,一面忍受着饥饿的滋味很不好受,可她的心并未感到痛苦。靖雪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忍耐饥饿和寒冷的办法,时间并未带走这一切。况且,靖雪知道想要观察玛尔斯,研究玛尔斯,后面会有更艰难的事情等着她,就连丢掉生命也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靖雪对此深信不疑。

    当第一抹光刺破东方的夜幕时,靖雪用厚厚的土埋掉了火堆剩余的灰烬。简单的分辨放心后,她继续向佰鞑峡谷的方向前进。越是靠近,路便越陡峭,而视野也越发的开阔了起来。

    记得前几天刚出城时,队里第一次参加探险的人都深深的陶醉在广袤的土地中。与乌恒城内相比,外面的天空都变得更大更蓝了,仿佛城内城外用的不是一处天空。

    那时靖雪徜徉在秋风中,眼见远处高大的乔木叶在风中划出一道道独有的轨迹。在城内自然也从城墙上往外看过,可很难有这种站在外面看的这种感觉。那时她的心被什么深深的吸引着,她回过头看着憔悴的乌恒城,一时间心情变得低沉许多。

    ‘自由是稀缺品,每个人类都需要。’

    “集中注意力,玛尔斯随时会撕破你的喉咙。”艾谭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畅想,“保持好队形,我们会完成任务活着回到乌恒城。”

    艾谭的身影摇晃在靖雪的眼前,他有着一头漆黑发亮的秀发,一双囧囧有神的桃花眼,中等身材,身穿一件银白盔甲,盔甲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那是艾家的先人们用鲜血换来的荣耀。靖雪对艾谭颇有好感。听人说艾谭年少时极为顽劣,有着极高的武功天赋,年纪轻轻便击败了城内最好的武师高木,那时他是人人生畏的纨绔公子哥。不过靖雪对其了解及其有限。

    不过听说艾谭成年之际,认识了秦家的千金秦悠悠,二人迅速坠入爱河。或许是秦悠悠改变了艾谭,也或许是艾家的荣誉感到底感染了艾谭,艾谭选择成为一名探险队队员,与当时探险队展露头角的段龙合称黑白双龙,二人情投意合,将自己最顽劣的一面留给了玛尔斯。那两年有二人参与的任务无一不满载而归。

    可事情急转直下,靖雪住进椿政大街后段龙出任务牺牲,艾谭一蹶不振,退出探险队,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却愈发变得稳重起来。黑白双龙犹如昙花一现,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未曾想过七年之后,艾谭再次复出。

    峡谷之上堆砌着乱石,重岩叠嶂,及难行进。靖雪趴在一块平滑的青石上喝着水囊里的水,临近峡谷时,靖雪发现石缝里的一条涓涓水流,虽是生水,但这给了靖雪极大的信心。

    青石底部生着一层深绿色的苔藓,用手摸起来滑滑的。乌恒城内极少见这等植物,靖雪把手轻轻的放在苔藓上,感受着它们茁壮的生命力。

    峡谷内部无声且黯淡,底部生长着大量的黑色植物,采集这种植物便是探险队的目的——零草。探险队刚组建之时,祁川地本想在城内大量种植零草,以此来解决居民的食物供应问题,可万万没想到,当探险队员九死一生带回零草后才发现这种草根本无法繁殖。它没有种子,也没有根部,仿佛是被人插在地上的一小节黑色木棍一般,万幸这种草是有用的,这让祁川地多少挽回了一些威严。由此乌恒城内部开始有了系统的探险计划,收成好时,每月派出一支队伍,收成不好时,则派出三支队伍。

    从祁川地创建探险队至今已有三十年,三十年期间,唯有529年出现过一次饥荒,但很快便得以解决。可这次恐怕难以躲过灾难了。

    靖雪深吸了一口气,从高耸的山崖上往下看去,虽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那场面还是令她感到心颤。她的秀发垂在脸颊两侧,随着一阵轻柔的风不停的摆动着。峡谷底部排列着数不清的玛尔斯,它们静静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犹如一群栩栩如生的雕像。可仔细观察便能够发现,它们是活着的。

    佰鞑峡谷盛产铁矿,几百年前,乌恒城的人在这里挖出了许许多多的矿洞,分布在峡谷两侧的山壁上,那些矿洞中或许也藏着玛尔斯。靖雪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截小小的炭笔和一个小本子。

    她在本子上轻轻的勾勒出佰鞑峡谷的地形,这些绘画技巧是她的老师教会她的。

    自焚书以后,城内出现一股生产纸张的狂潮,人们急需把自己残存的记忆记录在纸张上。因很多人不识字,祁高剑为此专门组建了一个小小的组织,称为墨师会,专门听人口述以记录在纸张上,本意是把城内的现有的技术悉数记录下来,以免失传。可想法是好的,殊不知很多人都靠着自己独有的技术吃饭,根本不可能把自己赖以生存的技能记在纸上。

    人心是无法看透的,他们宁愿看着这些东西失传,也要把它们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墨师会早已解散,但在其存在的时间里,还是记下了很多东西。

    很快,靖雪便把佰鞑峡谷的大致地形记录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把图纸折叠起来放到包里,这张图能为下次任务提供一定的价值,她是如此深信着。

    研究从哪个方面入手靖雪也没有头绪,但想来这一定是一场漫长的旅途。靖雪绕着峡谷缓慢的移动,寻找合适的落脚点,并借此熟悉地形。

    佰鞑峡谷呈半圆形,一直往西延伸,或许延伸到大海也尚未可知。靖雪这边有一些像是人为开凿的痕迹,她选了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凹槽,前面有两颗松柏,靖雪见过这种树的资料,一年四季都是绿油油的。

    有了休息的地方后,靖雪又回到了峡谷边,她俯视着玛尔斯,极力想从这种凶残的生物身上找出它们的秘密。某些时候她甚至想从峡谷上一跃而下,穿梭在玛尔斯之间近距离的去观察它们,如果再能提问它们几个问题更是再好不过了。可这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玛尔斯与人类的关系只有敌对,从目前情况来看是如此。

    它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呢?是单纯的生物性群聚还是它们一直以来都是群居生物,又或者如三百年前一般,是有组织的对人类进行攻击?可这三百年来它们从未聚众攻击过人类的城市,难不成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聚集?

    靖雪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的想法都用炭笔一条条的记在纸上,采取排除法逐一排查。她没有系统的研究过什么东西,只是出于自己的考虑,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才这么做的。因为乌恒城的人对玛尔斯是真正的一无所知。

    很快,太阳西斜,靖雪依旧趴在峡谷边往下看着,太阳光把整片峡谷染成了橙色,玛尔斯们依旧一动不动,挨个趴在地上,看起来毫无生机。

    她耐心的等待着,忍受寒冷与饥饿。峡谷被靖雪净收眼底,玛尔斯的鳞片在太阳光下反射出光来,让她的眼睛有些不适。

    夜幕降临之时,靖雪准备结束今天的观察,她又饿又累,急需休息,况且晚上视线不好,看不到底部的玛尔斯。半天下来,靖雪把自己所想到的推测统统记在了纸上,密密麻麻的三五页。

    可就在她即将离去之时,却看到底部有什么在微微的闪烁,起初只是一点,很快便从那一点往四面八方辐射,一眨眼的功夫整片峡谷都闪烁起来,那是一种奇异的淡蓝色光芒,犹如一颗颗星星般美丽无瑕,整片峡谷密密麻麻都是星星,这让靖雪想起了银河,即使她从未亲眼见过什么银河。

    她沉浸在这短暂的美丽光景中,夜风咆哮着撕扯着她的衣服,想把她带到远方。靖雪站在峡谷的顶端,头顶是一弯残月,脚下是寂静无声的银河,让她有一种伏在半空中的错觉。眼望四面八方,天地一色,一片壮丽,无边无际,她深深的陶醉在其中,儿时书里的图案在她脑海里浮现,曾经某些可望不可及的场景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这短暂的陶醉很快就结束了,像是一捧泡沫般幻灭。靖雪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峡谷底部玛尔斯的数量及其庞大,是她无法想象的,倘若它们一齐涌去乌恒城,乌恒城将在顷刻之间沦陷。

    乌恒城的城墙只有十米左右,年代久远,恐怕这些玛尔斯就算是一层层的堆起来,堆到十米也轻而易举。

    她强忍着恐惧,迫使大脑不去想这个问题,那滋味很不好受,像一块巨大的磨石压在她的心口,令其难以呼吸。深吸几口气后,她的大脑又开始在正确的轨迹转动。

    她告诉自己,“自己无法决定这些玛尔斯的走向,如今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去了解它们。”

    很快,靖雪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玛尔斯的什么部位在发光,起初她觉得自己先入为主,认为是玛尔斯在发光的推测过于武断,那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在发光。但很快那些光源开始移动,它们盘旋着,交织着,构成一幅幅看不懂的画卷,令人眼花缭乱。发光一定代表着什么,一种生物不可能无缘无故会进化出这么一个会发光的器官。

    靖雪想到自己可能并非发现玛尔斯发光的第一个人,起码在三百年里,一定有人发现了这个事实。可它们究竟为什么会发光?这代表着什么?是玛尔斯的交流方式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是偶尔性的还是经常性的?这些都是靖雪要研究观察的事情。

    她静静的坐在峡谷边,看着底部这种神奇的生物,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她的心底滋生:如果人类的力量在玛尔斯之上,如今的帝国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

    也许会把玛尔斯驯化,用作耕田,或是配上木车运送货物,再或者是养在家里看家护院,被人做成一道菜,被军队饲养用于战争,关在笼子里当成观赏性动物……种种可能占据了靖雪的大脑,她不仅一次的想过一个问题:“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东西。”

    “人像一团松软的泡沫,一得势便会肆无忌惮的膨胀,可那天真正遇到了什么硬家伙,又会迅速的幻灭。”靖雪问自己的老师时,老师如是回答,可他又紧接着说:“一个人心里有一把独有的称,不要听人说,要自己衡量,自己判断,雪儿,你会找到自己的答案的。”

    一直到今天,靖雪依旧没能思考明白这个问题,要得到答案并不困难,困难的是选择哪一个答案。

    晚风吹来,令靖雪涩涩发抖,在这股寒风中,她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杀气,像是有什么在盯着自己看一般,令她很不自在。她一边警觉的观察四周一边把自己记载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收好。

    转到后面时,靖雪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由于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随后她意识到自己在峡谷边缘,可眼前这光景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不知何时,她身后也出现了零零散散的光点,有的离她很远,也有的离她很近,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它们形成了包围圈在朝着自己快速的移动。短暂的恐惧过后,靖雪迅速的接受了这一事实——若自己真的要死,不如趁此机会近距离地观察一下发光状态下的玛尔斯。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发现,也比白白死掉要好。

    靖雪不断地做着深呼吸,她感到自己背后已被汗水侵透了,寒冷的风带走了她所有的温度,可她这会儿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也感受不到因寒冷而带来的痛苦。她把纸和炭笔重新拿出来,又用手在地上摸索着石块,尽可能地想让自己的记录保存下来,以被后来的人发现。

    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是人类本能的害怕,从小便听着玛尔斯是如何如何的恐怖,早已形成了一种本能性的害怕,即使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靖雪再一次调整呼吸,迫使自己冷静。在这短暂的等待中,她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了极光,黑夜里极光真的有那么亮吗?靖雪抬起头看了看残月,由于光线黯淡,她只能在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凭借手感把字写清楚,这令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儿时看的极光,那本厚厚的书上,用不知名的颜料画的栩栩如生的画儿。

    ‘如果有机会能亲眼见一次极光,该有多好。’

    光点越来越近,她的心也逐渐归于平静。

    对于这个结果,靖雪并不后悔,只是自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她们给了自己生命,给了自己一个优渥的家,为此父亲甚至不惜身败名裂,而母亲这么多年里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怨言。

    要来了,靖雪告诉自己,同时手也停止了颤抖,她落下笔,写下一行简短的字,“玛尔斯会在夜晚或是群居时发光,这也许是它们的某种交流方式,发光的器官是,”她写的很小心,尽量把字写的清楚,这实际上是很难做到的。写完后,她又聚精会神的看着离自己最近的光点。

    二十米,看不清。

    十五米,看不清。

    十米,看不清。

    五米,看不清。

    她的心被什么吞噬掉了,未知的恐惧笼罩着她。

    三米,看不清。

    两滴冰冷的泪水从脸颊滑落,自己哭了吗?靖雪来不及思考,她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光点上。

    此刻她甚至能听到玛尔斯微弱的喘息声,均匀且有力,它们的毛发飘扬在风中,身上的鳞片划破寂冷的空气。

    两米。

    一米五。

    最后的时刻,靖雪在纸上写下简短的一个字——脑。

    随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把纸张塞进包里压在一块儿石头下。

    玛尔斯近在眼前,靖雪向后仰去,她感到自己轻轻的躺在了风中,躺在了银河中。仰望夜幕,靖雪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有一些不舍,但也没什么了,她无怨无悔。

    她安详的闭上了眼睛,任凭自己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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