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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到学校的时候估计是第二节课,同桌白志辉把课本练习册都给他准备好了,小声说:“那厚城说这一两天你可能就来了,把你的东西都给你带来了。”这一节数学,听的似懂非懂,也没有听课的状态。课间操,不想去了,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外边的大喇叭还在整理队形,那行止呼哧呼哧的跑进来,默默地坐在同桌的位置,小学五年,那行止一直坐这个位置。“我听不懂课了,也听不进去了。”“你耽误了九周的课,我算过了,从现在到过年,补回来是没有问题的。这两天你听不进去没啥,你不应该上课,应该回屋睡两天觉。”外边广播体操的声音响起来,“我爸还没出生,我爷爷就去了台湾了,三四岁上我奶奶得了痨病,死了。我九叔,刚出生我四爷爷就去了XJ,6个月他妈就抛弃了他,把他给我爸抚养,我爸当时18岁,哪会管孩子呀。好容易盼到政策变好了,我四爷爷还病死在了回来的路上,我九叔就没爹没妈了。他们都挺过来了,兴来,你也行的。你们下节课是语文,你们语文老师死爱压堂,我不等你了,你下课直接回家吃饭。我走了。”

    下课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已经打饭回来了,穿过操场,从西南角的小门进了老师家属院,上了筒子搂的二楼,一切都很熟悉,就是觉得很遥远,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一进屋满屋方便面的香味,白菜粉条、土豆丝,“怎么还有烧鸡?”“我四婶儿给的。”

    包兴来洗碗回来,那行止躺在床上睡觉了。这小子怎么吃完就睡?看他盖着被子脸朝里不动弹,也没叫他,自己也脱了棉袄躺床上,拉起被子盖上睡一会儿。被子上肥皂味和太阳的味道糅杂在一起,暖暖的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见上课铃声,赶紧起来。行止这个家伙怎么没招呼一声自己就走了呢?跑下楼,过了小门,人流正从教学楼里往外漫,很快就看见满操场的人,怎么回事?奶奶的,是下课铃吧?我是头猪!踩着跑到牙子上站了一会儿,薄片儿一样的那行止同学跑过来了。“醒啦?”回到房间,行止端着盆去墙角的篓子里拿了几个苹果,洗了拿回来。放在餐桌上。“你得多吃点水果多喝水,看你满嘴大泡。”“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一样,磨磨唧唧!”包兴来很烦躁,无端的就想发火,一下躺在床上,脸朝里。听见行止拉椅子的声音,听见他他写字的声音了,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对他发什么邪火呢,不知道,就想生气。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醒了浑身动不了了,酸疼酸疼的,嗓子干疼,起来喝口水吧。动了一下,哇,头晕。“兴来,你醒了?”“我有点难受,浑身疼。”那行止端了杯水过来,“喝点水吧,都9点了,你都睡了一天了。”靠在床头,咽一口水嗓子都疼。“你脸怎么这么白呀?”喝着热水还打了个了冷站,心想这那行止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白过呀。水咽下去嗓子一点都不湿润,刀剌的一样疼。“不喝了,睡觉!”那行止接过杯子,“你发烧了吧,怎么这么烫?”“烫什么什么烫?刚睡觉盖被子盖的热。”心里想不知道我听不得“烫”这个字眼吗?蒙上被子,听见行止开门声音,他上厕所了吧,真他妈的难受,再接着睡会儿。

    不知道谁的手放在额头上,冰冰凉的挺舒服。“傻小子,这还用体温计?都要开锅了,你等着吧,我去找校医。”怎么是个女的声音啊?眯着眼睛看看,行止在动他,真烦,扭了扭身体。“别动!夹住!”我靠,那行止也有这么强势的时候?由他去吧。然后乱哄哄的听见好几个人说话,然后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觉得脑子清醒了一点儿,想上厕所。行止过来扶他,眯着眼睛问“几点了?”“一点半了。”“一点半?夜里一点半?”“嗯。”“神经病,你不睡觉!赶紧睡觉!我上厕所。”迷迷瞪瞪的上厕所,那行止梦游一样的跟着自己。回来看见餐桌上的输液瓶子,看看手上的白胶布。忽然就内疚了,“没事了,我不难受了,你睡吧。”那行止说:“你还是三十九呢!医生说三十八度五以下才算退了呢!”看来自己真发烧了,“刚才多少?”“三十九度九。”包兴来:“哎,那你愁什么劲儿啊?这不都退烧了吗?!”“医生说到四十度就危险了。用完药都一个多小时了,才下去一度。”“行止,没事儿了,我都不难受了,睡吧。有事儿我叫你。”自己照顾过病人,包兴来知道那行止的心情。

    第二天一早,文科班的班主任,就是教历史的盖老师,也是那行止的四婶儿端过来大米粥,圆白菜拌的咸菜,看行止吃的挺香。包兴来想,如果没有自己,行止就算不去市里上学,在这里也很多地方吃饭,不用自己做,不用吃食堂。量过了体温,三十八度五。盖老师说:”至少得输三天液,校医一会儿过来。我上午也有课,包兴来你输液的时候自己注意点没睡着了,记得拔针啊。”只要是下课,狗日的那行止就回来,第一次回来刚输上液,第二次回来第二瓶还没输完,第三次回来自己已经拔了针装睡着了。奶奶的,小小的发烧要了老爸的命,还想来拿我的命?我操你妈!没门!老子命大的很!

    中午的挂面汤、荷包蛋其实一点也不想吃,看着那行止忙忙活活的样子,挣扎着吃了一碗。刚吃完正有点犯恶心的时候,来了好几个同学,有自己班上的,有行止班上的。这帮孙子,老子发着烧你们来看!呜呜喳喳的问多少度,什么症状的,都他妈娘们儿叽叽的。包兴来挣扎着说:“没事儿,两三天,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同桌白志辉喊开了:“现在也是好汉啊,还是个热乎乎的好汉呐!”奶奶的,这帮孙子。

    退烧以后,飘忽忽的,晕乎乎的过了几天,去浴池泡了个澡回来感觉好多了。就是课程落下的太多了。数、理、化上课听个半懂,英语也跟不上了。每天下午下课拿行止的笔记补课,有几天的数学课干脆就没去,关在屋里补之前的。三周以后的期末考试,越答题越心慌。成绩出来,六个班,将近四百人,考了二百七十多名。耽误了9个星期,自己已经一落千丈了。几科的老师都说别着急,一个寒假就能追回来。

    回到家包兴来才知道自己的压力远远不只九个星期的课,老妈的身体也不好了。因为分钱的事儿,两个哥哥嫂子都觉得老妈偏心眼儿,办完丧事儿以后都没登过门。老妈忽然就变得苍白、瘦弱、驼背。擀面条的时候,大滴大滴的汗落在面皮上,冬天里怎么就能出这么多的汗呢?本想自己在家复习的,可是老妈觉得家里的环境不行,“仨儿,你都念了一半儿了,你得好好的念完,考上了才对得起你看爸!我没事儿,过了冬天,天气暖和了我就好了。”

    一直盼着春天来,春暖花开了老妈就好了。杏花落了,梨花开过了,就连端午的艾蒿也都采过了,老妈还是没好。稍微干点什么就气短,就出汗。想带着老妈去县医院看看,可老妈说她看过了,正吃着药呢。是的,正在喝着汤药,一天两大碗苦药汤子。高二结束的时候成绩上来,理科第四十七名。这样的成绩自己觉得很沮丧,没想到班主任那老师却很满意。“兴来,高二基本上就学完了高中的所有内容,剩下一年就是复习了。你基本上赶上了落下的课,这很了不起!高三好好学一年,重点大学等着你呢!”被这么一鼓励,真的觉得很有劲头。可是回家看见老妈就不觉得大学重要了。虽然有二叔二婶堂哥偶尔帮个忙,老妈还要一个人种三个人的地,实在是太吃力了,秋天怎么办?只能耽误两三个星期回来收秋啦。

    运了好几天的气才敢和班主任请假,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过了两天他回话,你别请假了,村支书和你二叔商量了,怹们给收秋。你自己那块地里的棒子,给怹们一半就行了,以后都这样。你就好好上课吧。包兴来嘟囔“当个老师真不容易,还要协调学生家里的收秋问题。”那老师乐了,“当老师钱少事多活儿累,可是也有好处的,有社会附加值!”没听懂,反正是问题解决了,就好好的上课吧。

    十月一高三只放两天假,行者和他一起回家。不回家不知道,除了收棒子还有很多喝活要干。还听见了不少的闲话,还是老生常谈,婆婆偏心眼子,小叔子不懂事,自己拼死拼活要回来的钱一分没的着。哥哥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半路上见着也鼻子不是鼻子的,脸不是脸的。老爸用命换来的钱让这个本来就计较的家支离破碎。把粮食收回来了,还有很多活儿的,要晾晒,要搬搬扛扛的活儿很多。萝卜、土豆、白菜要下地窖,要淘大粪,要挖猪粪,要垫猪圈...每个星期六中午一下课,骑上行止的自行车就回家奔,周日天黑了再返回来。有一周刚下了很大的雪,没法骑自行车了,跑到火车站坐火车回家,本来以为这学期的成绩能上来一点儿的,其中考试上来五六名,期末考试只上来两名。没办法,他不能让老妈累倒下,要是老妈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办啊。

    春天种地回来的这个周日的晚上,他和行止说:“以前我想学机械,后来我想学医,现在这成绩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了。行止,我得考一个眼见着就对家里有用的专业。”行止问:“什么专业都对家里有用啊。我九叔好还是学德语的,每年往家里拿不少钱。”包兴来低下头,郁闷,说:“我哥哥嫂子没那么长的眼光,他们不相信我将来挣钱会往家里拿。我妈在家太难了...”行止问:“你想考什么?”“我看我的两个嫂子都挺怕派出所的人,我想考警校。”那行止有点急:“你可以考个本科,为什么要上警校?”包兴来低下头:“我问了你四叔了,就我这成绩,警官大学、公安大学,我考不上。”那行止站起来说:“那我考!”包兴来拍了桌子:“那厚城你有病啊!?你不是都想好了要学流体力学吗?”行止坐在床边上嘟囔:“警校是中专!”包兴来也小声说:“中专也是高中考的中专,初中是不能考的。你是不知道,我妈太难了。我的哥哥嫂子不是东西着呢!自从上次分钱的事儿以后,整天就气我妈,欺负我妈。我妈身体不好,行止,我怕。”睁大眼睛测抬头,眼泪在眼睛里大了转,还是流了下来,他擦了一把,说“万一我妈有个好歹,我怎么办呐...”

    刚上高二的时候成绩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那个提前录取走了招飞,有点嫉妒。忽然老爸用烟袋敲着鞋底子说,咱家祖坟没那个烟火。哈哈,老爸,你说对了,我果真是个中专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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