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当时的包兴来还很单纯，他接触过的最大的竞争就是考试。还觉得只要成绩够好，个人表现够优秀，就能分配到好的岗位。虽然没想着考公安大学，但是警校几年个人成绩也很优秀，无论是文化课还是训练课都名列前茅。实习期间，同届的很多都有了岗位，这才知道人生不光是考场，或者说人生的不同阶段考题是不同的。实习结束的时候，也接到通知去局里报到。可报到和报到是不同的，别人是去局里上班，他领了资料回自己的老家三泉坡派出所报到。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小女孩们常玩儿的一个游戏儿歌，轱辘轱辘锤，轱辘轱辘叉，今天就送你回老家。这回真回老家了。再想起当年两个嫂子见到那个穿警服的派出所的人，当时的场景下自己决定考警校，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也算是求仁得仁，想开点吧！

    没见着所长，指导员接待了他。身材高大，五官也很大，五十多岁的指导员很随和，带他认识了所里的其他同事，一共也没多少个同事，岗位是治安警，搭档是转业军人出身，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大伙儿都挺欢迎他这个年轻的小同志。治安警也挺好的，总比户籍警更适合自己吧。给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工作，可还是闷闷的，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

    骑着行止留下的自行车，进村先去三神仙的蘑菇棚看看，三神仙这几年做的可好了，原来一个200平米的小棚，这才几年，10个大棚总面积啊3000平米了。新盖的三件房，一间库房，一间办公室，一间工人宿舍。进了办公室，三神仙在一个电子称上称木屑。“兴来来了。定岗了吗？”“定了，就咱三泉坡派出所，治安警。”“太好了，我有靠山了！”看着包兴来的样子，三神仙问：“兴来，治安警不好吗？你咋不高兴呢？”“没有，挺好的。你这是干嘛呢？”“我试试不同比例的木屑组合，蘑菇怎么样。”“三老板，你这都成了科学家了！”“你快来拉倒吧。对了，兴来，你刚上班，要是需要送礼唔的，我这有钱，没多总有少吧，用钱你就说话。”包兴来有点楞，没好意思说自己还从来没想过送礼的事情。“你背着这么多的银行贷款，你快歇菜吧！”“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我又申请了一笔贷款了，要是下来了，我就把西边这一大片地都承包下来。”“三地主，你要做大啊！”三神仙郁闷的说：“就是贷款不好申请，挺麻烦的。”

    回了家，老妈说自己成了治安警，高兴的不得了，张罗着包饺子，还说明天去个老爸上坟。看着老妈高兴的样子，包兴来觉得，也挺好的，这就这样吧，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个着落了。和老妈一边说话一边洗手准备擀饺子皮，三神仙呼哧带喘的跑进来，“兴来，发电机丢了！”“啥时候？”“昨天帮黑前儿还用来着！”包兴来：“妈，饺子好了你自己先吃啊！”进屋拿了个东西，骑上自行车，带着三神仙说：“正经用的都通过正经渠道正经人买，一般情况下不会买赃物。咱先去回收站看看再说。”回收站就在三神仙大哥大败家开的饭店不远的地方。

    进了回收站，两个人在院子里踅摸了半圈儿，里面出来个浑身油腻腻的人喊：“弄啥？”“这两天你都干啥睐？”“你谁呀？你干啥滴？”包兴来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冲那个扬了扬，放进口袋。那人说：“我天天就在这院里，都没出去过，啥事也没有！”不管他说啥，进来他的房子，里面啥破烂都有，基本都是怕雨水浇的东西。看着一张防雨布蒙着啥，掀开看是些个废铜烂铁。“我这都是破烂，脏的很。”油腻男接着说。包兴来不说话，房间里黑的很，仔细看看，里边像是有个小门儿，三步两步登上这些废铁，油腻男在后面着急了，“啥都没有啊！”“上来，把这个门打开！”“啥都没有啊!”包兴来下来，朝油腻男一步步的逼近，都到了眼前了，忽然大喊：“不想好了是吧？”三神仙都吓的一哆嗦。油腻男的气焰立马下去了一半，又是一声大吼：“开门！”跟着油腻男进去，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见。三神仙发现了灯的拉绳，“呼啦”灯亮了，三神仙掀开一个大纸壳子，“在这！我的发电机!”包兴来逼近油腻男，这男人说：“我买滴！”“在谁的手里买的？”“我不认识！”“行，走吧，回所里！”“有一个叫管东子，另一个我不认识！”“用你的拖拉机，拉上发电机，跟我走！”油腻男很委屈：“我花了400多买滴！”包兴来说：“那我给你钱啊？！”

    把发电机放回了蘑菇棚，包兴来对三神仙说:“这是不光赖小偷，你自己也有责任，这么大的院子，里面的东西这么多，你连个狗也不知道养，你就吸取教训吧你！走，去管东子家！”

    天已经擦黑了，到了胡同口，让三神仙到管东子家的后窗户守着。自己进了管东子家的大门，老嘎达在压水浇菜，“老哥。”“呦，仨儿来了！快进来。”包兴来没停下脚步，直接往屋里走，里面西屋里管东子飞一样的蹿出来熟手熟脚的就跳了后窗户。做饭的老破鞋麻爪儿了，“这又咋了呀？”后面的管东子已经叫了起来，老破鞋爬到后窗上“呀呀呀”的叫起来。包兴来过来，心里一直乐。三神仙把管东子摁在地上，坐在管东子的后腰上，管东子还尥蹶子呢。“管东子，你进来，我保证不打你！”“我才不进去呢！”包兴来说：“我出去抓你我可往死了打你，把你带派出所你信不信？”管东子不动了。外边太高了，估计这这俩人也跳不进来，“老哥，把你家地窖里的梯子顺出去，让他进来。”

    开了院子里的灯，拿几把凳子坐在月台上。看着黑瘦的老嘎达觉得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真是可怜，老婆是破鞋，儿子不争气。“说说吧，你都干啥了？”管东子看了看三神仙，低着头嘟嘟囔囔的说：“发电机。”“呦，这个大的物件啊？三神仙丢了你还不知道呢？”管东子缩了脖子估计正后悔呢，“说！还偷了什么？！”这一生怒吼吓得管东子哆嗦着说：“就几筐蘑菇!”“几筐？”“就四五筐。”“几回?”管东子哆嗦着举起食指：“就一回，真的就一回！”老破鞋上来劈头盖脸的打管东子，看样子就知道，打的半真半假。包兴来问三神仙：“五筐蘑菇多少钱啊？”“不算筐还二百呢！”包兴来说：“拿出来吧，管东子！”老破鞋说：“跟他要他也没钱，姆们艳子在大败家的店里干着呢，等姆们艳子发了工资我马上就还。”包兴来看着老嘎达说：“老哥，偷了发电机要拘留的，你知道吧？今天我就不追究了，你好好管管你儿子，别哪天惹了大祸！”看着管东子：“你个收废品的！你俩再有事的话，就一起抓起来，知道不知道？我分到了咱派出所了，我就专门盯着你！”管东子臊眉耷眼的不说话了。老破鞋又半真半假的打上儿子了。和三神仙一起出来，“看见了吗？偷了你的不只是几筐蘑菇，不知道多少，不知道还有啥呢！你都不知道，你多养几条狗，角角落落的都放上狗！不然能把你偷穷了！这老破鞋知道事儿，没法说了，你就自己注意吧。”

    到了胡同口，三神仙往西指了指。那家怎么还冒上烟儿了？快骑过去，进了院子，屋里呼呼的往外冒烟呢，呛得很！那四老师跑出来咳嗽呢。“那老师，这是干什么呢？”那老师“咳咳”好几声以后说，“我爷爷想回来住一段时间，我回来先烧烧炕，通通气，收拾一下。”那七老师也从东厢房里出来了。三神仙说：“不行，忒长时间没住人了，前几天又下雨，炕都潮了，这柴火也不好用。你们别管了，明天我拉一车蘑菇盘过来，给烧烧得了。”包兴来抱怨：“那老师，您也不说一声儿，就这点事儿我们就给干了，这么晚了，骑摩托车回去都不安全了。你们呢走吧。别管了，我俩保证干的明明白白的。”两个那老师留下钥匙走了。心想行止该放暑假了，终于有件高兴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连老妈还没起来的时候，就被三神仙叫门，叫醒了。又给拉过来伴拖拉机的蘑菇盘，让老妈不要烧别的柴火了。留下老妈自己收拾，和三神仙去了那家，先卸车，把蘑菇盘码放整齐。来了几个本村的妇女，是三神仙的工人，过来烧炕的，打扫卫生的，擦玻璃的。包兴来嘱咐把水缸、水桶好好的刷洗刷洗，把碗筷用开水煮煮。被子、褥子都拿出来晒晒。回家吃了早饭就去上班了。等下了班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干干净净，屋子里一尘不染，玻璃透亮，不光被子褥子都晾晒了，就连床单被罩都洗了，晾着呢。“三神仙，你想的够周到的啊。这几个工人一天不少工资呢吧？”三神仙看了他一样：“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要是没人家帮忙都没有我这蘑菇棚。对了，我纳闷呢。有人很确定说胖门儿回来了。他没来找咱，他妈说没回来。”包兴来乐了，“他妈还能说谎？回来的话，早就蹦跶着来了。”三神仙挠挠头。

    那家的人是回来了，可是二先生得了病，肝癌晚期，命不久矣。死亡，太可怕了，小时候学接三，当成一场电影，一场戏，从来没想过那背后死者的病痛和生者的悲伤。直到老爸出事以后，真听不得这些了。下了夜班回家还没到蘑菇棚，三神仙就蹿上了后座。“胖门儿就是回来了，我站在墙头上都看见他了，叫他还不理我呢！”“那这小子肯定是有事儿！”脚下猛蹬几下，绕了条胡同就直奔胖门儿家。大门锁着！包兴来拍门：“胖门儿，看见你了！给我开门！你让我跳墙啊？”过了一小会儿，从门缝里看，胖门鼻青脸肿的出来，扔出了钥匙。一进屋，看着胖门儿的头还包着纱布，“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