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进入贞观十七年五月,皇帝精力愈发不挤。既不信重内监,亦不信外臣,唯信近侍之臣和亲近皇子皇孙。

    皇帝自贞观十七年以来愈发信重魏王李泰和太子承乾,愈发疼爱九郎李治。皇帝将不多的精力集中传递给几个儿女和近侍之臣,渐渐将朝廷上喜争谏的大臣贬斥出京。自去岁以来朝廷上下告密之风渐渐兴起,许多大臣被自家家奴告密而身死家破。朝堂之上充斥着口蜜腹剑着和心思阴邪之辈。承乾倒是不怕这把火烧到自家头上,皇帝信任的最核心圈层就是长孙皇后所生的儿女,承乾自还是皇帝最信重之人。

    贞观十七年正月乙丑以来,皇帝再次将魏王泰迁徙居于太极宫武德殿中,和已十四岁的九郎李治、嫡三女李明达一齐陪伴皇帝左右。

    贞观十六年皇帝也曾让魏王泰徙居武德殿,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以为:“圣人制礼,尊嫡卑庶,庶子虽爱,不得逾嫡,所以塞嫌疑之渐,除祸乱之源也。若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乘机而动矣。昔汉窦太后宠梁孝王,卒以忧死;宣帝宠淮阳宪王,亦几至于败。今魏王新出阁,宜示以礼则,训以谦俭,乃为良器,此所谓‘圣人之教不肃而成’者也。”

    皇帝犹豫再三,还是不想让心爱的儿子回到宫外去,魏征即便已是病入膏肓,然还是亲自上疏皇帝,以为:“陛下爱魏王,常欲使之安全,宜每抑其骄奢,不处嫌疑之地。今移居此殿,乃在东宫之西,海陵昔尝居之,时人不以为可;虽时异事异,然亦恐魏王之心不敢安息也。”

    皇帝不忍见老臣为自家事劳神,故也老神在在的纳谏:“几致此误。”遂遣泰归宅邸。

    今又故态复萌,朝中为数不多的几位直谏之臣还想劝谏皇帝,承乾连忙令自己熟稔的朝臣将其拦下,朝廷直言敢谏的大臣已是不多,不必浪费在如此小事上。承乾尚且不在意此事,善见风使舵的臣僚自是不会出言,自是此事便如一件微末事而轻轻划过。

    不过承乾也不算无所得。皇帝问过几次东宫用度而后便下诏:自今皇太子出用库物,所司勿为限制。承乾自此完全掌度了东宫府库的调配之权。虽依旧无法与魏王相比较,然亦是足以令承乾喜上眉梢了。

    魏王李泰早在主持编纂《括地志》之初便以财货调度不便将其府邸和采邑赋税徭役之权拿到了手。若不然其常年大开舍馆,广延时俊,人物辐凑,门庭若市必然早已维持不住。即便拿回府库调度之权承乾财货赋税依旧只是李泰府的大半,从承乾知晓的魏王府邸赋税府库之用而言,李泰遥遥领先于诸皇子公主。

    自诏皇太子出用库物所司勿为限制后不到月旬承乾已是扩充了数倍能工巧匠前来扩充园圃准备多植种一些瓜果并修建园林之用,而此时左庶子张玄素上书,以为:“周武帝平定山东,隋文帝混一江南,勤俭爱民,皆为令主,有子不肖,卒亡宗祀。圣上以殿下亲则父子,事兼家国,所应用物不为节限,恩旨未逾月旬,用物已过万,骄奢之极,孰云过此!”

    承乾自是不喜,此人与褚遂良是同种,即朝廷浮华则辞藻华丽,旖旎风光。朝廷昏暗则陷害忠良以求自保,得遇贤明之主则立刻变为忠贞直谏之臣。承乾自与东宫僚属共事以来从未有一言不准,自是不在此刻与他起冲突。遂从其言,将准备停当的工匠和材料全都遣散安置,不复提及。

    这日承乾心情憋闷,自在城北狩猎散心解闷,听鸟雀虫鸣自是比听玄素等一众人唠叨要悦耳的多,承乾身心愉悦。

    秋七月戊午,承乾听尚书省诉。自贞观初帝下诏令皇太子承乾听诉,有言:皇太子承乾,宜令听讼,在兹恤隐。自今以后,诉人惟尚书省有不伏者,於东宫上启,令承乾断决。令若有固执所见,谓理不尽,然后闻奏。承乾从前只是程序性主持此事,承乾右侧乃长孙无忌坐镇,左侧是房玄龄主持,他们既都是主持者也是教导者,承乾只是学生。而如今不同,长孙无忌是司徒,房玄龄是司空,皆已不问庶政久矣。承乾自是常常拿这项权利去尚书省伸张正义。

    此是贞观十七年七月间,朝廷有抗拒徭役赋税而自伤自残者,尚书省皆不能决断,承乾先是认真听取各方意见,有官吏言:隋末赋役沉重严密,百姓往往自断折肢体以求免除赋税徭役,民间谓之“福手”、“福足”。此是遗风犹存,也有官吏以为百姓若可安康何至自断手脚,此乃朝廷恶政,当禁绝者非百姓而是官吏之欺诈云云。承乾以为百姓好逸恶劳宁折断肢体而拒赋税徭役此乃恶俗,必要严禁,故此批示如下:据法加罪,仍从赋役。尚书都省官吏见此皆纷纷沉默。

    八月间东宫内,玄素有疾,承乾往视疾,问其疾,且言:“不见数日,孤过多矣。今欲自往,恐益为劳。若有闻见,可封状进来。”玄素言:“比者弟子陵师,奴婢忽主,下多轻上,皆有为而然,渐不可长。”又言:“殿下临朝,常以至公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

    承乾惭愧。承乾却是不愿与朝臣们多言,即便在东宫内承乾也从未与属臣吐露真言,更何况朝臣。承乾不知这是何时养成的习性,却是无形中疏远了内外属臣近侍,玄素此言有理。

    承乾见其征宅无堂,乃命东宫工匠以构之,五日而成,仍赐以素屏风、素褥、几、杖等以遂其所尚。玄素称谢,承乾笑容恬淡,道:“处卿至此,盖为孤与国家,岂为一人,何事过谢!”

    八月丁酉,帝与承乾闲聊起当日事,皇帝忽问:“高明以为当今国家何事最急?”承乾思索片刻,道:“薛延陀屈强漠北,骄倔自恃,此为最急。”帝道:“今御之止有二策,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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