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其他小说 > 爱100 > 蜘蛛网(2)

蜘蛛网(2)

    这场会面并不顺利,可以说糟糕透顶。双方的态度都存在很大的问题。萨卡透过薄薄的会面室玻璃提前下达了判决,“我看我们还是早点把委托单给退回去吧。”

    诺多先生一声不吭的夺门而出,芝朵女士面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宛若一尊雕塑。

    “我就说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乔特里两手一摊。“他们谈不到几句话就会吵起来。”洛斯对着谈话记录一筹莫展。“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发泄……”

    “通常我们这么安排,是建立在委托人沟通需求很强烈的基础上的。”曼多直击问题所在,“把家庭问题摆在外人面前来谈还是太难了。”

    “这是在走钢丝。”萨卡闭上眼睛,“我们都是台底下的看客。”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皮尔斯刚把会面室打扫干净。“我想,很难了,争吵发生在最亲密的人之间,他们总是会在无意间将对方伤害的很深。”曼多扶住额头,“我们没办法完全偏袒一方,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他们其实是完全平等的。”

    “那这些谈话记录还要看吗?”洛斯把文件夹递给叶妮,上面写满了批注的小字。

    “谢谢,但我想应该不需要了。”叶妮仔细收好,“多余的记录都会留档,以供今后查询需要,不过最多只能存半年,因为资料真的太多了。”她用手比划了一番,“兰娜已经清理过这么高了。”

    委托失败是十有八九的事情,因为沟通不可能次次这么顺利,常有委托人半路反悔或者拒绝来一次敞开心扉的交流。洛斯已经见识过这种情况很多次了,不过双方已经坐到同一张桌子上却依旧选择翻脸的情况可不多见。这种只差临门一脚的感觉让所有人都感觉无比沮丧,忙前忙后为的是一场无用功。

    “回去吧,我看你们也辛苦了。”曼多拍拍手,像是在哄小孩,“不用太放在心上,我们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这也不是你们的问题。”

    总算有句能让自己不那么难过的安慰了,大家也不再说什么,逐个离开了。

    “嘿,你觉得这件事真就这么过去了?”萨卡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仿佛他依旧牢牢置身事内。“不然呢?”洛斯无奈的笑笑,“虽然我也觉得很可惜,但他们已经彻底谈崩了。”洛斯回想着,“我觉得他们都快哭出来了,只是不想表现出来。”

    诺多先生发起火来,脖子根也涨的发红,咬字用力,仿佛每说一句都要调动全身的肌肉,他已经被芝朵女士彻底激怒了,什么也顾不上,两片嘴唇飞快开合。

    “在我们家,这么和长辈说话是要罚跪的。”萨卡接了两杯茶,“我们去看望一下芝朵女士怎么样?她看起来受了很大的刺激。”洛斯接过茶杯,表示赞同。

    天气依旧很差,萨卡和洛斯站在屋前。“需要帮忙吗?芝女士?是我,萨卡。”洛斯站在一旁,非常忐忑,他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面对芝朵女士。

    “女士,很抱歉关于您的儿子,我们没法提供更多的帮助了?”“我们对您家庭的遭遇很同情,但我们已经不能插手更多了。”“芝女士,您看起来比今天早上慈祥多了......”

    萨卡敲门的节奏慢了下来,他皱起眉头,“有点不太对劲,我已经敲了五分钟了。”

    洛斯察觉到空气里弥漫开一丝紧张的氛围,“屋子里的灯好像是亮的,芝朵女士应该在家吧?”萨卡摇摇头,“她应该不会忘了关灯。”

    萨卡开始急促的拍门,“需要帮助吗?芝朵女士?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就在萨卡下定决心一定要闯进去的时候,门悄悄松开一条小缝。

    “我想我走神了,可能没听见你们。”芝朵女士带着歉意出现在门口,萨卡和洛斯不敢说话,芝朵女士看起来身心俱疲,脸色发白,和萨卡上次来访时相比,她不再那么有活力了。

    “打扰了。”洛斯还是头回来到这里,这里和诺多先生曾经描绘的差不多,就是少了几分温馨。

    好几件摆设已经蒙上了灰尘,看上去疏于打扫,地板也脏兮兮的,都是污渍。萨卡看着厨房冷清的烤箱,知道今天没有点心吃了。

    “这几天我总是做噩梦,你们知道吗?”芝朵女士喃喃自语,“有时候我感觉我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萨卡扶着芝朵女士在沙发上坐好,“说点什么吧。”他给洛斯使着眼色,“随便说点啥。”洛斯有点不知所措,“嗯.......您.…..最近还有什么打算吗?”芝朵女士捧起空荡荡的茶壶,“我?哦......也许我会把房子卖了,然后搬去梅森老年人之家?”她回过神来,“天啊,我都忘记沏茶了,你们等我一下。”她迈着步子,挪向厨房。

    “我觉得芝朵女士的状态比我们想的要糟的多。”萨卡表示强烈的担忧,“再这样下去,我不敢说会发生什么事情。”洛斯搓着手,“那意味着我们必须找到诺多,和他说明现在的情况,但他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萨卡摇摇头,“他就是个混球,把这些年来受过的气都撒在他老妈身上。”“你还记得他是怎么说的吗?”洛斯轻拍一下桌子,“都是你!全是因为你!你非要把我逼疯才满意吗?”

    诺多先生的情绪被什么给点燃后就再也没有停歇的势头,他自认为他只不过是在陈述某件事实。他的情绪激动,态度强硬,仿佛这是自己独立的证明,他在控诉这个家庭对自己的束缚,袒露自己的心声。

    芝朵女士那时的表情反倒有些轻松,不过很大可能是故作坚强,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诺多会变成这样?她没有精力训斥或者反驳诺多的咆哮了。

    “你总是把我看成小屁孩,还以为我多愿意跟在你后头!”“你知道我忍受你的那些刻板教条多久了吗?”“没有你我也活得一样好!甚至更好!”芝朵女士只是静静的听着,不时回复两句,她把这些话藏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

    “我说,烧水需要烧这么久吗?”洛斯看见厨房不停往外冒着热气,温控剂正在滴滴答答的发出尖叫。

    萨卡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快来!洛斯!”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帮我一把......”洛斯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仿佛置身火海,好在他的头脑依旧保持清醒。

    医生的诊断倒是很干脆,“急性心力衰竭,需要紧急治疗。”他把口罩摘下来,凑到萨卡的耳边,“你们还是早点联系她的家属吧,我们也好做下一步安排......”这几个字轻飘飘的,萨卡没听清后半句。

    他从诊室走出来的时候感觉头晕目眩,洛斯喘着粗气,靠在长椅上汇报,“没有,找不到了,他没有再回去,没有人知道诺多在哪里。”洛斯从萨卡的脸上读出了对话结果,他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洛斯仰头看着天花板,芝朵女士倒在地上时的情景他也许终身难忘。芝朵女士捂紧胸口,咬牙切齿,像是在抗争,又像是在哭泣,哪怕用尽全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如果不是萨卡已经抢先一步进行了简单的急救,她也许来不及被抬上救护车了。

    病房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微弱万分。芝朵女士此时还保持着清醒,她强睁着双眼,眼里满是谢意。萨卡觉得胸口发堵,他忍不住转头奔出病房。洛斯看着雪白一片的床单,想起自己在上面度过的漫长岁月,“原来我那个时候的样子这么无助。”他半蹲下来,将芝朵女士的被子盖好。

    芝朵女士还想说点什么,但她的气丝串不成句子,洛斯知道她想问什么,但他说不出口。洛斯只能慢慢摇头,看着芝朵女士的头慢慢别向一边,她又睡过去了。检查的时间到了,洛斯从病房里出来,看见萨卡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也许他需要好好平复下心情。

    洛斯刚决定组织下语言打破寂静的时候,他在走廊拐角好像看见了一个扭捏的身影。

    “你!”洛斯大叫起来,把路过的护士也吓了一跳,“别动!”萨卡也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他!”洛斯边叫着边追了出去,萨卡也紧随其后。“走廊禁止奔跑!”护士微弱的喊叫被甩在一旁。

    天正下着小雨,街上湿漉漉的,那个家伙没撑伞,衬衫都被打湿了。真的是他吗?洛斯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为什么要这样没命的奔跑?萨卡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这样很爽快,能好好发泄下心里那股无名的怒火。

    那个亡命徒跌跌撞撞的奔进小巷,消失在了某个拐角。洛斯知道已经追不上了,没想过他那肥硕的身躯还能跑这么快,难怪芝朵女士之前完全堵不住他。

    “怎么样?”萨卡跟了上来,两人的裤腿都溅满了泥水。“被他跑了,该死。”洛斯长舒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腿从没这么麻木过,这股由脚底钻上来的疼痛侵蚀着他的神经,用最清醒的方式提醒他,你还是个病人,还是半个残废,跑步?那你可能是不想要这条腿了。

    “怎么了?”萨卡看见洛斯呲牙咧嘴的扶着墙,“我有点累了。”洛斯拍着腿,希望能找个冰袋敷上。如果罗尔在这里,他肯定会把洛斯痛骂一顿,“你就这么作践自己吗?”

    “我得休息一会。”洛斯拖着腿,一瘸一拐的目送萨卡回到医院。“我得联系一下公司,事态发展已经远超我们预期了。”他挤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好好休息,明天早点来看我。”洛斯点点头。

    看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如果还有睡觉时间的话。已经凌晨了,最后一班公交早就离去,只留下空无一人的站台。洛斯的运气还算可以,有辆出租车很快靠了过来。

    “走不走?这边我都熟的不得了,你算是撞上了!今天至少有三家店搞活动,全场九折,如果你想玩点更花的,我可以带你去……”洛斯谢绝了他的好意,但他还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我现在只想回家。”

    在被多收了二十块的路费后,洛斯终于摇摇晃晃的回到公寓楼前,“钥匙呢?”他摸遍口袋也没找到,也许是飞奔的过程中跑丢了,他还挺喜欢奔跑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奔跑过了。“嗷,嘶……”但他那条不争气的腿无时不刻在提醒他——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洛斯不习惯麻烦别人,他只能轻轻的敲门,也许看门大爷还没睡,怎么可能呢?老人家一般睡的都很早,而且起床气很大。但门很快就开了,大爷披着大衣,手里提着一盏小夜灯,仿佛等候多时。“你最好敲的再小声些,有些客人睡的很浅。”洛斯尴尬的点点头。“也许我该藏一把备用钥匙。”

    架子上的电视在放送电影,刚才还有人看的津津有味。“您这么晚还没休息吗?”洛斯有点惊讶,他没想过大爷的精神这么好,他很快想起初来乍到的那个夜晚,大爷鼾声连天的样子。

    大爷狡黠的笑了笑,绕回柜台,从底下搬出一个泡沫箱,里面摆着几瓶冰啤酒,大部分的碎冰块还保留完好,但还是漏了很多水,弄得地板湿漉漉的。洛斯不知道该先问为什么在这种天气喝冰啤酒,还是该先问这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大爷爽朗的拍拍胸脯,“高夫和我搬来的,他在超市上班,这些都是快临期的好东西,我们偷偷搬了一点回来。”他举起自己的大水杯,里面当然浮满了泡沫,“烧水壶坏了,不然我们可以热一热。”他打了个酒嗝,“不过冰啤也有冰啤的味道,是吧?”

    洛斯看着碧绿的酒瓶,腿好像也没那么疼了,“我把钥匙弄丢了…”他挠挠头,“麻烦您了,如果需要换锁,我会给钱的。”洛斯决定不继续打扰大爷的兴致,转身向楼上走去。

    “等会…”洛斯转过身来的时候,一股寒意已经塞进了他的掌心,“不嫌弃的话你可以试试看。我请客。”

    洛斯连忙道谢,大堂的灯很快熄灭了,只有银屏闪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终于能休息会了,洛斯找来一个破布条,将酒瓶绑在腿上,他从来没感觉到如此惬意,他顾不得洗漱,靠着被子睡着了。

    这是一个很冷的夜晚。

    洛斯意识到自己睡过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麻利的起身,将险些洒翻的酒瓶放好。他想着,得好好感谢下老大爷。

    柜台空荡荡的,看来大爷今天不在。不过桌子上有个给408号房客的袋子,很轻,是一把崭新的钥匙,洛斯把它攥在手里。

    白天的医院更加热闹,可是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凝重。萨卡靠在走廊最边上的长椅上睡着了,他的手快伸进边上的大盆栽里。

    “哦,你来的正好。”洛斯没想到会和刚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的曼多打个照面。“公司已经了解基本情况了,小汉爵德先生对芝朵女士的遭遇深感同情,他以个人名义承担了基础的治疗费用,并联系了市里很有名的医生。”曼多看向萨卡,“你们做的已经够好了。我相信你们的善良会有意义的。”

    “他一直待在这吗?”洛斯突然想起自己是不是该带点吃的来,“我来的时候他还很精神,他和我介绍了一下芝朵女士的现状。我和医生谈个话的功夫,没想到他就睡着了,他一定很累了。”曼多轻敲着脑门,“诺多人呢?他比我们更应该出现在这里。”洛斯不由得握紧拳头,“我想我今天会找到他的。”

    和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诺多这次是真真正正的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再也没回过那间铁皮小屋,其他的朋友也表示没见过诺多,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藏身?此刻,这个问题无关委托,洛斯只是在竭尽所能的寻找。

    他不停回想着昨晚的情形,那个身影真的是诺多吗?错不了,尽管接触不多,但洛斯能感觉到他举之间的慌张和不安,还有那股无名而起的冲动。“见鬼,诺多先生,你到底跑哪里去了?”在排除了诸多选项后,洛斯的心理有了一个明朗的答案,他决定回到整件事情开始的地方。

    阳光终于不再吝啬的洒落,将郊区的一大片树丛照亮。这栋不知道屹立了多久的房子,如今毫无生机可言。窗户没有人关上,雨水溅湿了地板,不出意外很快就要发霉了。天花板和门廊织起了蛛网,应该是被暴雨摧残的蜘蛛打造的临时住所。

    诺多会躲在这附近吗?洛斯没有把握,他不知道诺多离家出走的时候有没有带好家门的钥匙。据芝朵女士所说,诺多走后,家里的大门一直就没反锁过。

    “你在吗?诺多?”洛斯向屋子里大喊,回应他的只有瑟瑟的风声,为什么太阳晒不暖和?他打了个哆嗦,真不想像个在附近游荡的幽灵一样。

    洛斯总觉得门口沾满泥巴的鞋印比先前杂乱了许多。他循着最有可能的答案绕到了房子后头。这里除了野蛮生长的灌木丛,还有一间很不起眼的地窖,木板门上清晰的手掌印宣告着有人曾推门而入。

    “诺多先生?你在吗?我想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洛斯小心翼翼的向着木门走去,“就…我们俩?”

    木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能闻见腐烂的臭味从黑暗中袭来,随之而来的应该是年代久远的霉菌松木味,还有轻如鸿毛的回答,“你是怎么,怎么找过来的?”听上去不像诺多。

    这里有电灯,洛斯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墙上的开关。

    诺多依靠在一个箱子旁,身下垫着几张毛毯,地上还有点快餐盒,不过都没吃几口,已经开始滋生爬虫。其他乱七八糟的摆件堆满了剩余的空间。“真是顽固,不是吗?”诺多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不知道看向哪里。哪怕是突然打开的白炽灯也只是让他眼睛稍微紧闭,没有挪动半分。

    “你应该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对吧?”洛斯决定把话挑明白。“你很招嫌?知道吗?这是我们的家事,再怎么样……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诺多抬起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双眼臃肿。洛斯知道诺多已经没有了先前跋扈飞扬的态度,他现在很迷茫,也很困惑。“无意打扰,先生,但也许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洛斯选择将心比心。

    “嗯……”诺多把玩着一个小小的木头玩具,“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你能告诉我吗?”

    “你一直在找机会和你母亲道歉,不是吗?你其实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

    诺多的手逐渐停止活动。

    我知道你在哪里,诺多。芝朵女士的意外发生的如此突然,我们来不及和任何人说,但你却知道。我当然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诺多,我不知道你躲在这里,也不知道我们手忙脚乱的把芝朵女士送上车的时候你为何没从夜幕中现身。也许那天你还等着半夜归家后上演一码温情戏,但你等不到了,你发现救护车呼啸着驶来的时候,你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你再也没法继续这场任性的游戏了。

    诺多平静的看着门口,从这仰看出去,能清楚的看到蓝天白云,不得不说在不说话的时候,他和芝朵女士还是十分相像的。

    在你战胜自己的恐惧和自责前,你偷偷去了医院,想要做点什么,你从没想过我们会一直陪在那里,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逃走了。我不知道我和萨卡看起来到底有没有那么吓人,但我知道在那一瞬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你其实很幸运,诺多,当你在街头飞奔,四处躲藏,还得忍受半夜的大雨时,你的身体自动帮你做了选择,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为何会漫步到家门口,你的口袋里应该还有钥匙吧?不过你也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回到这个冷寂的地方。

    诺多皱皱眉头,门外的阳光对他来说如此炫目。“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躲在这。这儿放满了我们搬家之前的东西。”诺多缓缓起身,洛斯知道自己说中。“我们还是回家吧……”他把毛毯叠好,“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家了。”

    诺多摸出门垫下的钥匙,轻轻转动把手。屋子里出奇的安静,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把鞋子踢在门口,慢慢走了进去,像个客人一样,无声的四处张望,洛斯跟在他的后面,停在门口。

    “这栋房子比我想的还要老。”诺多抚摸着墙壁,“我才走了几天,这里看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洛斯听的不是很清楚。

    “我相信芝朵女士每天都有用心收拾。”洛斯看着灰蒙蒙的沙发。“我是个彻底的烂人。”诺多把客厅的垃圾桶清理干净,“请进吧,我知道大家怎么看我,我自己也这么想。”

    洛斯想起那天他们的争执,诺多先生最后的心理防线已随着那些咆哮付诸东流,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和你老爹一模一样,诺多。”芝朵女士刚说完,诺多直接拍案而起,他们终于涉及到了这个家庭最不愿面对的一个角落,在这个问题上,他们都如履薄冰。

    “洛斯?”诺多抬起头,“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他看着洛斯,此时他就是最好的听众。“从我记事起,我和我妈就一直这样。”

    在父亲去世后,诺多先生和母亲搬离了那片伤心地,买下了这的便宜房产。在此定居。芝朵女士的肩上担着沉重的负担,唯一的宽慰是诺多尚且懂事,他很听话,基本到了过分依赖的地步,芝朵女士把这种状态看作荣耀,她一心将诺多培养成自己最需要的模样。哪怕是较为敏感的青春期,诺多先生也只会用一句“别烦我。”让自己名正言顺的待在房间里,就这么看来,长此以往,生活下去不成问题,但是人会长大,人也会变老。

    “有时候我觉得我妈对我的管束太沉重了。”诺多捡起地上的水壶,“她常对我说,希望我不要和我父亲一样,会在哪一天就弃她而去。”他从茶叶罐摸出几个小茶包,“我父亲就像一个迷路的影子,他困住了我们。”这些茶包的包装很新,看得出来是商场的特卖品。

    “她拼命把我塑造成她期望的模样。”洛斯用椅背上的抹布,将餐桌轻轻的擦拭了一番。“她的爱太沉重了,你知道吗?”诺多摁下开关,线圈逐渐加热升温,“在父亲因病去世后,她的某些东西好像也跟着离去了。”他把杯子刷干净,放好茶包。

    水壶很快扑腾起来,这次还没等到温度计报警,诺多就把壶取下,热腾腾的开水灌满了茶杯。

    “有点像…..蛛网?你知道吗?”诺多大口的喝起来,不知道他的嘴会不会被烫伤,“我觉得我像生活在一张网上,这里很安全,但我根本挣脱不了。”他停顿了一下,“不管我去哪里,我都能听见的,她在这儿......也许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地方,你能理解吗?”他把杯子轻轻放好。

    “可能你们对彼此的认识都出现了偏差,你们的心里都藏着对过去不好的阴霾,从来没有人帮你们解开。”洛斯端坐在椅子上。“这个问题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太沉重了。我能看到你们的争吵,纠纷,但你们从未显露出来的这些......我看不见,我也感受不了......”两人四目相对,诺多的双手紧攥茶杯,他的双手已经被烫肿。“我觉得是时候了,我们不能都活在之前的生活状态里了。”诺多伸手去拿糖罐,“我想我和我妈都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我越来越像我们所恨的那个男人了,哪怕他不是故意要离开我们。”扑通几声,糖块入杯。

    “也许你们已经不想再经历这样的生活。”洛斯捧起茶杯,喝了一口。“但你们之间谁又离开的谁呢?”

    茶杯颤抖起来,滚烫的茶水洒在地上,诺多趴在桌子上,已经泣不成声。“我请你......让我一个人再待最后一会吧。”洛斯知道诺多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没有再说什么,他收拾好茶具,默默走出客厅。

    午后的阳光更好,甚至有点闷热,飞虫让墙角的蜘蛛忙个不停,洛斯看着门廊底下的大网,若有所思......

    “你找到他了?在哪儿!”萨卡有点晕乎乎的,“我得……”“不用了”洛斯打断他,“我们已经谈过了,我相信他知道该怎么做。”

    曼多走到洛斯的边上,“芝朵女士现在并无大碍,比起那些治疗过程,我想她现在更需要好好休息。”萨卡也不再说什么,因为他看到一个人从远处走来……

    汉爵德公司在几个月后收到一张支票,来自某个草莓种植园,虽然金额不多,但是随附的信件真切的表示了感谢。“成长确实是一瞬间的事情,对吧?”洛斯不知道这句话曼多为啥看着他说。

    诺多找到份不错的工作,他现在忙得不可开交,但他还是会抽出很多时间回家,“今天我们得修剪花园,还要整理地窖。”他笑着看向道路尽头的那间房子,这是他生活的全部答案。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